“小声点。”

“干嘛小声,不是晕睡了么,太医都说不一定能醒呢。”那声音离我愈来愈近,有抬袖的动静,一阵布料摩擦声后有什么东西被拉开了,我虽是闭着眼却仍感觉到陡然间光线亮了不少,还有阵阵风吹了进来…空气都顺畅了。

知觉像是在复苏。。

手却仍旧没了力气。

我这是在哪儿…

“叫你别掀帘子,里面娇贵得很也…别冻着了,上会儿太医都砍了不少。你要这么没规没矩的,小心我俩人头不保。”

一声痛呼,那人似乎被就揪了耳朵,还伴随着细小的求饶声。

哗的一下,光线又暗了,又变回了死灰的沉闷。

不要啊…

别别,别夺了我的光明啊。

心里哀嚎了一下,手捞起身旁的绸缎一拧,腾的,身子竖了起来…

我睁开了眼。

下意识地探头,伸手就去触摸那让人沉闷的帘子。指间透了一丝光线映照了进来,手也显得苍白刺眼。

外头一阵安静了。

那两个人似乎被吓得不轻,哆嗦的顺着我的动作,将帘子颤歪歪的拨开,早已熟悉了无尽的黑暗,恍然间这亮光还真让人一下子难以承受,眯了半晌,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半晌才反映了过来。

我徐徐一笑,他们灰白着脸,面面相觑,立马跪趴在了地上。统一的青灰儿衫马蹄袖,像是年龄不大的太监。

“小的扰了主子安息,请主子责罚。”一个稍微稳重的,伏在地上,磕得头咚咚作响。

光听着这声音都让我受不了。

他以为自己是铜铸的头啊。

啧啧…

看那红的,都不忍心看了。

还安息。

呸,我人还没死也。

“你晃得我眼睛疼,起来吧。”我挥捍手,想起身,手摸上那被褥就觉得不对…料子多好的,摸上去厚实又软,绣的那云啊,龙爪子也忒漂亮精致,我记得床上没这么讲究…我家里…

咦,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我眨了眨眼,望着同样瞅着我,看直了眼的两小太监,张口就问:“我这是在哪儿?”

“回主子,这是万岁爷的寝宫。”

哦…

万岁爷。

皇上的寝宫。

什么?!

我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抬脚想下榻,却没料到身子没了力气,停在庆塌上歇息了一会儿,脚一落地,就像是踩棉花一样,还没站稳,身子就晃悠悠的,颤歪歪的就被人扶住了。

“主子,您想做什么直接吩咐我们,可别亲自下榻啊。”机灵点儿的,掀着眼皮,抬头直看着我的脸色,还是劲儿朝后挥着手,使唤着人,“呆着干什么,还不叫万岁爷过来,说主子醒了。”

啊…

叫万岁爷过来,别啊…

我我我怕…怕生。

我怎么就躺在这龙榻上了,这都发生了什么事儿,为何压根就记不得。

死命的捶了一下头,这可把旁边的人吓坏了,又想阻止,却又不敢。捧着手在我手下掂着…

他这是想接什么啊。

难不成,我捶下了头发丝儿,几小搓头皮他都要珍藏么?

怪人…

“主子,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是有些…

我想想。

头往后一仰,背后就被垫上了一个小软垫,舒服倒是挺舒服的。我挪了挪,咋吧了一下嘴:“我全身无力,说话带喘,肚皮儿火燎燎的疼。哦…那个啥,小贰你给我把把脉。”

“回主子,小的不叫小贰。”他弓着身子,毕恭毕敬的腾出手给我掖被子。

我怔了怔。

“是么…这话脱口就出了,我记不大清楚了。”

“主子,您这是饿慌了,已经昏睡了三天了,这宫里上下也只敢喂您些汤。您先合着眼躺一躺,我这就去吩咐御膳房备些吃的。”

他鞠躬着躬,小心谨慎的退了出去。

三天?!

靠,难怪这么饿。

看人都两个影儿,我还以为自己原本就这个毛病,看人不清呢…

我讥笑。

合眼。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留意听还听不真切。

我掀着眼皮看了一眼,一张小木案摆在了床榻上,随后又上了不少的菜,香味很浓,一个人背光站在门旁,静静的看着太监们鱼贯而入。

我被这香气引诱得直眯眼晴。

“来主子,您先尝尝熬的这个小粥。”又是那个太监的声音。

我恩了一声。

开始的精气神儿耗得差不多了,这会儿靠在软垫上舒服极了,半昏半睡的就张了嘴,等着喂…

可等了半晌也没吃着。

蹙了蹙眉,正想睁开眼。

就觉得身旁一方的软榻陷了下来,有人似乎挨近了我,感觉有个温热光滑又硬的东西碰触了我的唇,又吹了吹。

我啜了一小口。

只觉得那粥又稠又糯,带着点清香,咸淡刚刚好,入了口又不费事儿不用嚼便能咽下。

齿间的余香那叫一个绵长。

还想吃,那人却迟迟没了动静,我奇了。

懒洋洋的睁开了眼。

第八章【二】

我懒洋洋的睁开了眼。

却发现眼前这个执勺炳,单手捧碗的人,并不是个太监。

为何这么说…

他那前襟上方明显有喉结,下巴略微有青茬,有些憔悴,眉峰很刚毅,却偏有一双很温情的眼睛,形容不出来…总之是个很是俊朗不凡的男子。

他一勺又喂了过来。

我没吞。

情不自禁的侧身躲了一下。

他一挑眉,旁边的太监们似乎很惧怕他,趴在地上身子直抖动。

男人嘴角上扬,笑容有几分熟悉,柔声说:“喝了它,才醒需补身子。”

声音浅柔,但里面的威慑却不容置疑,很少有人能将字面上的劝服说得这么像恐吓的,他是其中之一。

我有些愣怔。

凝神望他,那握勺柄的手停滞着,衣袖袍子是很正的黄色,用金线绣着腾飞的龙。

我眨了一下,视线往下扫去,才察觉到,他这一身是黄袍。

我躺在龙塌上,而皇上亲自给我喂粥?!

这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了,这表情…倒像是我在给你喂砒霜。”他板着脸,眉毛抬起,眼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快凉了,尽早喝。”

我硬着头皮,接过他手里的碗,迟疑了一下,仰脸一饮而尽。

他倒像是有些意外了。

傻了似的看着我。

侧头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怎么回事儿,还真是给什么喝什么。”

难道我做错了?

他是皇上,就算给鹤顶红,我也只有照喝不误的份,不是么。

拿袖子抹了嘴,偷斜眼,瞅了他一眼。

他这个笑,意味深长,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望着我,让我浑身寒得慌。

我垂下眼,爬起来,跪在被褥上。

大病初愈的身子,干起这事儿来还真是如行云流水,干净利索:“皇上,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躺在这儿…反正要责要罚就爽快些来吧,先安抚再严惩的政策就甭用了,我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曾经做了什么。”

怎么会躺在这塌上。

自己又是个什么身份,全都没了记忆。

“勺儿,你这是怎么了?”

一双手触上了我的肩,缓缓往土挪移,隔着衣料明显感到略微带茧,与这几日做的梦一般,印象中隐约也有这双大掌曾在梦中抚过我的额头,脸颊一遍又一遍。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一觉醒来你就像换了个人。”

我讶然的看着他,似乎…这个人没有要害我的意思。

难道,是我会错意了?

他手撑在床榻上,身子斜了过来,只是很认真的望着我,眼晴都不眨一下,隐有笑意。

“你不记得这次来皇宫是要做什么了么?”

我茫然,难道我不是一直在皇宫里的么?

“你想想,除了我…还有没有其他想见的人?”他问的声音温和淡定。

我望着他,可总觉得他话音里有循循诱导的意味,难道皇宫里,女人们每日每夜朝思暮想地见皇帝之外,还会想要见其他人…

难不成我这身子的人,是因为被发觉与他人有私情而遭殃,骤然一惊。

可不对啊,被发现了还能这样安然无事的躺在龙塌上,被皇上亲自喂东西。

好纤结啊…

“想不出,就不要费力。”一双手抚上了我的眉,将它舒展了。

他的心情好象更轻松了,声音上扬:“来人,传太医。”

来了一个老头。

这个人没见过,不过似乎我也没见过什么人,对这些人啊物殿里的摆设,脑子里完全没印象。

麻木的看着他把脉,老家伙捻着白须沉吟了半晌,诚惶诚恐地跪趴在地上,说了一大通,大概意思是我经脉不通畅,郁气在心,身子虚弱,气血不足,末了很心虚的瞟了我一眼,加了句,所以导致了间歇性失忆。

我觉得,这老头几是在放屁。

简直是胡说八道。

可又拿不出证据…

皇上的眼神一直未从我脸上挪开,像是想从我神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我正襟危坐,盯着他看,他却又挪开了眼,若有所思的问了太医一句:“什么时候能完全治愈?”

“身子能调理好,只是…这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却是谁也说不准儿,为臣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属死罪。”

白须老头的头磕在地上,身子筛糠似的。

皇上却像是心情大好,摆摆手,“来人啊,领他下去开药,赏黄金二百两。”

我被惊得无语。

出手真阔绰。

于是不一会儿的功夫,外头又端来了一碗药汤。

闻了一闻,嗤笑。

开的是一些吃不死人的方子,光捡精贵的药材往里头放了,不治标也不治本。

咦,为何光是闻,脑子里就僻里啪啦闪过很多药材的名字和用途…

我皱眉,看着这一碗黑乎乎的汤药。

仿若,我对这些熟悉得很。

“怎么,有什么不对劲儿么?”一旁的皇上凑过来,亲昵地坐在了我的被褥一角上,手还搭在了我腿的上方。

有些排斥,不过…看在我躺在他的床上,所以忍了。

“不对劲。”我颔首,直视他,“从醒来就喝汤汤水水。我…饿了。”

他像是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忽然一笑。

“菜都在案上搁着,又不是不让你吃。难不成…还要我喂么。”

切,这个人,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