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严看见了:“我也要。”

杨沐心说:“你双手都空着,不会自己摘啊。”只好又摘了一片递过去,吴严美滋滋地接过来,顶在头上。

颜宁将桨扔给杨沐:“你来划吧,我去看荷花。”

他小心地换到船尾,站起身来,居然也只能与荷叶齐平。他顺手将身边的一朵半开的荷花拉过来,细细地观察了片刻,然后凑近去深深地吸了一口:“真香!”

“有吗?”吴严也就近闻身边的荷花,鼻子都凑到花蕊上了,使劲儿吸,“我怎么闻不到?”

吴严抬头的时候,花蕊上的淡黄色花粉都沾到鼻尖上去了,看上去颇滑稽可笑。杨沐和颜宁看了,哈哈大笑起来。

吴严疑惑地看着他俩:“你们笑什么?”

杨沐憋着笑,揉揉肚子答他:“没什么,荷花香很淡的。”

吴严一脸疑惑,配着他鼻尖的黄色花粉,显得更滑稽了:“那颜宁为什么说很香,明明就只有淡香。”

颜宁笑得打跌:“我说很香,并非指香气馥郁,而是指荷香虽淡,但是好闻,醉人,懂吧?”颜宁没少听他爹关于荷花香的赞美说辞,故搬出来将吴严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你们为啥笑成这个样子?”

杨沐厚道些,说:“你的脸上,沾了花粉了。”

“啊——?”吴严大叫一声,连忙蹲下身去用水洗脸,洗完脸,就撩水泼杨沐和颜宁,“叫你们笑,叫你们笑!”

杨沐和颜宁连忙拿了荷叶挡水,船被摇得左摇右晃的,忙叫:“吴严,别闹了,一会儿船该翻了。”

吴严对水还是有点惧意,连忙抓紧了船舷不敢动了。

第10章 鸳鸯于飞

这时听见三宝得意的声音:“哈哈,我们找到一个能吃的莲蓬了。”

这个时节正是荷花盛开的旺季,莲蓬极小,大部分还未及结子,三宝找到的这个,必定是最早开的那批荷花结的。

颜宁看了下四周,只闻其人,不见其声,便开口吟诵:“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吟罢仔细回味一下,觉得颇贴切,便自我陶醉起来。

杨沐大声问:“你们在哪呢?我们看不见你们。”

三宝折了一枝长茎的荷叶,将它高高举起来,在头顶上下抖动。

“我看见了,在那呢。”吴严的个子高些,又站在船头,看见了三宝举着的荷叶在整片荷叶上上下抖动,知道他们在那,便给杨沐指方向。

杨沐轻巧地将小船掉了个方向,向前划去,很快便找到三宝和大新的小船了。

三宝递给颜宁一个不小的莲蓬,莲房里已经被剥去几个莲子了,正在三宝和大新的嘴里嚼着。

颜宁取了颗莲子,然后将莲蓬递给杨沐,兀自低头去剥莲子,去了皮就要往嘴里塞,被大新叫住了:“诶,慢点,莲子心不能吃,要去掉。”

颜宁才想起来还要去心呢,“哦”了一声,然后掰开莲子取出绿色的莲心。

其他几个人都笑了,吃莲子不去心,那真是苦不堪言。

“你们说莲子心为啥这么苦呢?”颜宁嚼着莲子,满嘴清香地问。

“不知道啊。但是莲子心是一味良药呢,可以治病。”杨沐想起在县城药铺做学徒的林子教给他辨认的那几味药材,其中就有莲心。

“对啊,我看见我爹娘用莲子心来泡茶喝呢。”吴严接话。

“那不是要苦死?”三宝瘪着嘴,脸皱成一团,做了个难以忍受的样子。

“不知道,我没有喝过。”吴严摇摇头。

“哦,原来良药苦口就是这么来的呀!”颜宁恍然大悟。

几个人吃完莲子,又划着船到处去找能吃的莲蓬。“你说我们这么吃,主人家会不会骂啊?”颜宁一边吃,一边问。

“不会,这才几个,这湾里的莲蓬成千上万个呢,你就是吃撑了肚皮也没人管的。”三宝说。

“你们放心吧,我爹不会这么小气的,随便吃。”吴严骄傲地拍拍胸脯。

原来这玉荷湾有一半的荷花是他家的。众人齐“哦”了一声,既然不介意,那就继续吃。不过莲蓬并不好找,倒是水中的鸟雀、鸥鹭被惊起不少。

“哇呀,快看,两只野鸭子!”三宝眼尖,发现了两只并游的像鸭子一样的鸟,其中一只羽毛艳丽,色彩斑斓的,十分好看。这一片正好荷叶稀疏,视野比较好,大家都看见了。

颜宁“噗嗤”笑出了声:“什么野鸭子,那应该是鸳鸯才对。”

“这就是鸳鸯?”大家都很惊奇。鸳鸯在民间是一种吉祥鸟,大家平时没少听大人们说起。

“嘻嘻,我见过画像。”其实颜宁是见过绣在被套和枕巾上的鸳鸯。

“倒是挺像我家年画上画的那对鸳鸯。”吴严也附和。

“真好看呀。”杨沐的目光落在鸳鸯离去后划开的波纹上。

“听说鸳鸯鸟是一种忠贞的鸟,它们永不分离,如果有一只死了,另一只很快就会死去。”吴严平时常听家里的仆人说故事,其中就有鸳鸯的典故。

“是吗?”其余几人都质疑地看着他。

“是真的,我听我爹也说过。《诗经》上有一篇《鸳鸯》:‘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颜宁背了一句古诗,“古人管鸳鸯叫匹鸟,鸳是母的,鸯是公的。如果抓了其中的一只,另一只也会相思而死。”

“那漂亮的那只是公的还是母的?”三宝问。

“漂亮的一定是母的。”大新肯定地说。

“为什么?”三宝追问。

“因为女的才穿漂亮衣服啊,而且爱美,喜欢打扮。”大新想起他姐姐,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才出门。

“那可不一定,我家的大公鸡羽毛五颜六色,既神气又漂亮。所以漂亮的那只有可能是公的。”杨沐说。

“有道理。”三宝与吴严附和。

颜宁皱着眉头作苦思状,他们说得都有理,末了说:“要不还是回去问问我爹吧。”

大家附和说好。

“呀,好大的鱼。”吴严一低头,就看见一尾青色的鱼影从船头的水中游过,尾巴一甩,只留下一朵大水花。

“哪儿呢?哪儿呢?”几人纷纷探头去看,都只看到一个滚动的水纹。

“已经走了,沉下去了。”吴严说。

“要是天气再热点就好了,我们就能下去抓鱼了。”三宝不无遗憾地说。民间有端午始下水的说法,但是通常都是入了伏后才敢下水。

“怎么抓?”颜宁好奇地问。

“就这么抓呗,空手。林子哥就能抓到。”三宝看向杨沐。

“是啊,林子哥可厉害了,在水里空手就能捉到大鲤鱼。”杨沐想起林子来,不无感叹。颜宁不是头一次听他说起这个林子哥了,也知道他在县城的药铺里当学徒。

“那你能抓到吗?”颜宁问杨沐。

“有时候能抓到,大新和三宝也能。”杨沐摸摸头,有些赧颜。

“那也很不错了。”吴严说。

“是的。”颜宁也点头。

几个人一边聊天,一边继续在荷叶丛中穿行。

“你们看!好奇特的花。”颜宁四处张望,发现了一朵奇特的荷花,只有一个花茎,却有两朵荷花,一边开了一朵,花瓣重重叠叠,活像一个绣球。

杨沐和大新都将船荡过去,停下来:“真的呢,好像是一朵并蒂莲。”

几个人都围过来仔细观看。“是的,就是并蒂莲。”

并蒂莲是荷花的变种,就好比人的双胞胎,极为少见。就算是生在水乡,每年见过荷花的成千上万,也未必能碰上一朵并蒂莲。至少他们几个就没人见过。当地关于并蒂莲的传说很不少,一般都是说并蒂莲是一对恩爱夫妻幻化的,也有说是一对好兄弟幻化的。并蒂莲象征着同心、同根、同福、同生,遇见并蒂莲,就会有好运降临。颜宁听着大家给自己说并蒂莲的故事,出神地望着那朵洁白的并蒂莲。

吴严立在船头,向着广阔的湖面喊起来:“大哥,三弟,你们在哪儿呢?快来看,这里有一朵并蒂莲。”

到底是小孩子心性,有了稀奇事喊大家一起分享。刚刚还是安静的湖面,马上就有七嘴八舌的声音出现了:“在哪呢?在哪呢?我们来看看。”

三宝依然举着他的长茎荷叶在空中抖动,很快,几条小船分花拂叶,从四面八方赶了过来。一看,那些同窗全都在呢。大家都惊奇地看着并蒂莲,不住地发出赞叹,可见他们也没少听说过并蒂莲的故事。

“那这朵并蒂莲怎么办?我们折回去吗?”三宝问。

“我看行,折回去给先生看。”吴文就要动手。

颜宁及时阻止:“慢点,你们不是说并蒂莲是夫妻或者兄弟幻化的,我们把他们折了,不也成了破坏他们的坏人了吗?”

“对啊,让它在这里吧。”

“我娘说并蒂莲是不能折的。”

“是的,我奶奶也说过。”

大家七嘴八舌,最终决定让这朵并蒂莲继续开在这儿。

“不折了,先生要看的话,我们再带他来看。”杨沐说。

至于带先生来找,怕是不大现实,毕竟这么大一个湾,在一片茫茫翠色中,又无法标记,如何找得到这朵并蒂莲。这大约就是世人不常见并蒂莲的缘故,许多美好的事物,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吴文,你从哪里掏的鸟窝?”颜宁突然问。大家看向吴文的小船中,只见一片小小的荷叶上,卧了五六枚浅绿色带斑点的蛋。

“就是刚刚在那边发现的,有一个鸟窝搭在几片荷叶中间。”吴文得意地说。

“唉,到哪都能扒窝捉鸟。”吴宽故作老成地摇了下头,学的分明就是先生的神情语气。

大家哄地笑了起来。吴文红了脸:“我又不是上树掏鸟窝,这碰上了还不拣么?”

“你说会不会是刚才那两只鸳鸯的窝?”三宝突发奇想。

“应该不是吧。”杨沐脸色有点变了,那么美丽好看的鸟儿,掏了它们的窝,罪过太大了吧。

大家听着惊奇,纷纷问起鸳鸯是怎么回事。颜宁几个绘声绘色地给大家描绘了一番,大家听后都纷纷要求吴文将鸟蛋送还回去。吴文面有难色,到处都是荷叶荷花,到哪里去找刚才的鸟窝啊。

“我们一起去找找看吧。”颜宁提议。大家都说好。于是便往吴文刚来的方向去寻,一群人在荷花荡中找了老半天,也未见着那只搭在荷叶茎上的鸟巢,最后只好作罢。

“要不我带回去给我家抱窝的母鸡孵吧,说不定看能孵出小鸟来。”最后吴文终于告饶了,只得想了个折中的办法。

大家想想这个方法也许可行,总比吃了这些鸟蛋强。天色近午,大家也玩得尽了兴,便纷纷划船靠岸,回家去了。

第11章 尾生之信

关于鸳鸯雌雄的问题,在颜先生那儿得到了解答,果然是有漂亮羽毛的为雄的。杨沐想起他的公鸡理论,颇觉得意,从此以后养成了举一反三的习惯。那朵并蒂莲,颜先生也没要求去看,他不是不好奇,只是于万千花叶中找一朵并蒂莲,那难度可想而知。所以他只概叹了一句,世事可遇不可求啊。

至于吴文的鸟蛋,到底还是没能孵出小鸟来,因为被母鸡认出来了,将新加进来的小小的鸟蛋全都啄破吃了。这让吴文沮丧了好几天,他跟大家说,早知道这样不如自己煮来吃了,让一班同窗齐齐鄙视了一番,让他以后不敢再动掏鸟窝的念头。

杨沐每天的功课就是上书、识字、练字,他学完了《三字经》和《百家姓》,正在学《千字文》,至于四书五经,还不在他学的范围之内。倒是颜宁,已经在学《四书》了。私塾教育初期的重点,在于积累,而不是理解。学生最主要是识字,背书,将书本背得滚瓜烂熟,待时间长了,理解力增强了,先生才会给学生释疑解惑、讲解文章的内容。

而杨沐最初对文字的理解,是来自于颜宁,而不是颜先生。课余的时候,颜宁给杨沐讲解书中的故事,天地玄黄、混沌初开、女娲造人、三皇五帝等等,为他开启了一个神秘而神奇天地。杨沐发现原来在文字的世界里,比从任何人那里听来的故事都丰富、精彩,他求知若渴,贪婪地吸收着这些知识,试图书本的内容理解,以解答他所有的疑问。所以整个私塾,进步最快的就是颜宁和杨沐,颜先生为这个学生的求知热情而感动,他知道假以时日,杨沐必是栋梁之才。

快到夏末的时候,种在院子水缸里的荷花竟也开出了小小的粉色的荷花,这让杨沐几个人分外有成就感。虽然这荷花随处可见,但自己亲手种出来的可是头一份啊。

这个夏天,学游水是学习之外的另一件大事。自从大家关系融洽之后,散学后的洗澡队伍也扩大了,吴家三兄弟也加了进来,还有他们的几个本家兄弟,加上吴家的两个仆人,队伍竟有十数人之多。大家从吴严落水的事件中得出一个结论:学会游水是非常必要的,关键时刻还得靠它保命呢。

吴严自从落水后,对水还是有些畏惧心理,不怎么敢下水。在众人的安慰和鼓励下,终于战战兢兢地下了水,又在大伙儿的护航中学会了游水。不会游不行啊,这出门就是水,保不齐哪天又落水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颜宁也在这个夏天学会了游水,旬假时又跟杨沐他们又去了一趟玉荷湾,这回敞开肚皮吃了一顿莲子,还摘了不少嫩菱角。并且下水摸了一回鱼,尽管什么也没摸着,但是也丝毫不减他的兴致。只是一身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得通红,过了几天,脱了一层皮,皮肤仍是白白的。

很快就到了中秋节,因为上一个中秋的意外事故,大人们本来是要取消这次的游灯活动的,但是架不住这一群猴孩子再三打包票,保证不乱来,才又容许游玩。但是天公并不作美,中秋这天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而且下得还不小。秋风裹挟着雨水,滴滴答答的,竟有一丝凉意。

杨沐头天约了颜宁一起来家做花灯,现在看着这雨,估计颜宁是不会来了。于是叹口气,自己动手扎起灯笼来,虽然下雨,晚上游不了灯,但是花灯还是要扎的,等晚点雨小了,给颜宁送去一盏吧。正在堂屋里忙着,就看见颜宁打着雨伞,绕过蔷薇花篱,往自家走来。杨沐喜出望外,连忙跑去:“颜宁,你来了啊。”帮他接过雨伞,拂去身上的雨水,又拿了自己的布鞋给他换下脚上的木屐。“都下这么大的雨,怎么还过来啊,我准备做好了给你送过去呢。”

“呵呵,我爹教我,君子要一诺千金,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颜宁扫视了一下屋子,“你娘呢?”

“哦,她去隔壁杨大娘家做月饼了。”

杨沐搬来凳子给颜宁坐下,然后一起扎灯笼。过一会儿,三宝和大新也到了。三宝在雨地里站着,并不进屋,嘴里不停嚷嚷:“说了让你别跟来,偏要来!摔倒了怎么办?”

颜宁伸了脖子往外看:“三宝跟谁说话呢?”

大新在廊下敲着木屐上沾的泥,说:“哦,是他妹妹,四喜。”

颜宁好奇地伸长了脖子去看,一把矮矮的油纸扇从绿色的篱笆墙那边慢慢移了过来,三宝走回去牵了那小人儿,往屋里走来。

三宝放下伞,又帮四喜把伞收起来。颜宁看见一个扎了两个羊角辫的粉团一样的小姑娘,四五岁的样子,个子比一把伞不高多少,正吮着手指拿眼偷看自己。

“小丸子也来了啊。”杨沐过去牵她进屋,给她介绍颜宁,“这是学堂里的颜宁哥哥。”

三宝将她的手从嘴里拿下来:“怎么不喊人?”

四喜眨了下眼睛,甜甜的笑,乖巧地喊:“铁蛋哥哥,颜宁哥哥。”

“噗嗤——”,颜宁笑出了声,他许久没听人喊杨沐铁蛋了。

杨沐伸手去捏四喜的脸蛋:“小丸子,要叫沐哥哥,不是铁蛋哥哥。”

四喜皱着小鼻子:“你是铁哥哥,不是木哥哥。”

这回连杨沐自己都笑了。

颜宁觉得这小姑娘挺好玩,过去逗她:“铁蛋哥哥怎么叫你小丸子啊?”

四喜撅了嘴:“人家不叫小丸子,我叫喜儿。”

三宝在身后笑:“你不是叫四喜丸子吗?这么小,自然是小丸子了。”

四喜急得直跺脚:“大新哥哥,我哥欺负我。”

三宝虽然叫三宝,但是却是家里的长子,他娘头前生了两个孩子,全都在襁褓中就没了,所以三宝成了家里的宝贝疙瘩,后来三宝四岁时,才又添了个妹妹,就是四喜。家里对这两个孩子都宝贝得紧。

大新抓抓头:“喜儿,别理你哥,我们来做花灯。”大新家跟三宝家是邻居,四喜常常在他家串门,因为大新性子敦厚,四喜便跟他更亲近一些。

四喜果然欢天喜地跑过去了:“我要做个漂亮的荷花灯!”

几个人逗着四喜,说说笑笑地做灯笼。杨母做完月饼回来,看着家里热热闹闹的,分外欣慰,连忙拿出新做的月饼给大家尝,又去张罗饭菜,留几个人吃午饭。这个家平时只有母子两个,儿子上了学,家里就只剩她一个人,别提多冷清了,这回来了这么多人,家里热热闹闹的,听着就觉得舒心。

到了下午,雨依然时下时停的,没有收住的征兆。颜宁说:“晚上就别去游灯了,省得摔跤。”

大家都觉得很遗憾,不过总算是做了花灯,也算是种安慰。今年的花灯比去年的扎得好,颜宁做了个鲤鱼灯笼,用栀子的果实给鱼鳞涂上了金黄色,看起来真像一尾金丝鲤鱼,比去年三宝的鲤鱼灯好上太多了。大新和三宝做的是兔子灯。杨沐的还是一只圆形的南瓜灯,因为南瓜灯好做,做出来也最像,并且也用栀子果上色了,看起来就像一个金黄的大南瓜。就连四喜要求的荷花灯也扎出来了,荷花花瓣是颜宁画的,用红色的颜料染了花边,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四喜提在手里,高兴得眼睛都成月牙状了。

趁着雨停了,大家拿着扎好的花灯,心满意足地各自回去了。杨沐提着一包月饼,送颜宁回去。木屐踩在泥水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路面又湿又滑,很不好走。

颜宁一不小心,一脚踩进了一个小水坑里,身子往前一倾,差点就要摔倒,吓得杨沐连忙扶住他。木屐有点高,要不是杨沐赶紧扶住了,恐怕要崴了脚。

“小心,慢点走。”杨沐拿过颜宁手中的布伞,“我昨天就应该跟你说的,我给你做好花灯就好了,你就不用过来了。”

颜宁说:“没事,我自己也想做灯笼玩呢。”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说:“你知道尾生之信吗?”

“什么信?”杨沐不解。

“古代有一个叫尾生的人,他同一名女子相约在桥下见面,女子没有来,后来河里涨水了,尾生为了不失信于人,就抱住桥梁的柱子不走,最后被淹死了。”颜宁说了这个悲伤而感人的故事。

杨沐吓了一跳:“啊?被淹死了啊?涨水了他怎么不走呢?”

颜宁很无奈地翻了下白眼:“他为了守信,宁愿自己淹死也不愿走开。”

“这太惨了。”杨沐喃喃的说。

“君子就是这样,答应了的事就要做到,否则就不要许诺。”颜宁说。

杨沐还震撼于尾生的惨剧里,听颜宁这么一说,醒悟过来:“原来你是告诉我千万不要轻易许诺,答应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

颜宁没再做声,但是脸上终于有了笑容。

第12章 少年轻愁

这是夏日的午后,天气不算十分炎热。一条清澈的小溪自西南往东北蜿蜒流去,溪水清浅见底,又静默无声。午后的风轻轻拂过,吹皱了水面的平静。有叶子翠绿的长着圆形气囊的水葫芦在水边轻轻漂动,浅紫色小花的花瓣被风吹得微微颤动,显示出它的娇嫩。小溪的两岸是肥沃的田野,村落在人们的视野尽头出现。溪岸上植满了垂柳,树冠浓密,树干遒劲曲折,没有一棵是笔直的,纷纷扭曲了身子,往水面探去,倒映在溪水里,仿如顾影自怜的袅娜女子。这些垂柳做不了良材,倒是适合乘凉遮阴。

浓密的柳荫下,一个少年依靠着树干,一条腿架在另一条上,嘴里嚼着一根青草,百无聊赖地半眯缝着眼,瞅着水里漂动的浮标,不时扭头往身后的小道上张望。这大半天的,鱼也没钓上一条,人也没来,都忙啥去了,他心里嘀咕。只好拿起放在身旁的一本书来看,蝉声聒噪,树影婆娑,暖风掠过水面,夹着丝丝凉意,吹得人昏昏欲睡。他索性将书蒙在脸上,往草坡上一躺,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突听耳畔传来一声:“鱼上钩啦!”吓得他一个激灵翻起身来:“真的啊?在哪儿呢?”

“哈哈哈,又跑啦!”刚来的少年哈哈大笑,笑得嚣张而爽朗,正收起钓竿,又将钓丝甩入水中。

“死杨沐,叫你吓我!”他拿起掉落草地上的书,劈头向杨沐扔过去。

杨沐灵活地接过来,低头一看,嘻嘻笑:“《录鬼簿》?好你个颜宁,还有闲情看这书呢?不想考秀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