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熙三年,长昭兵犯永州,平王拒之,两军相峙于渡口,渡口名为萧然。

  大江之上,烟雪肆卷。

  天低云迷,昏黄暗淡,落雪如毡,一条大江横亘于苍茫天地之间,无边无际,无来往复,仿佛开天辟地之初,划开混沌的伤口。

  云林江前,铁戈铜戟,百战金甲,大越的十万大军屹立风中,筑成卫国铁壁,除了偶尔的马嘶,偌大的军阵中,只能听到战旗烈卷之声。

  深红战旗,犹如血染,一个银钩铁画雪白的“萧”字,张扬翻卷得触目惊心。

  旗下,有人白马长枪,雪甲红衣,面上一张牙白面具。脊背笔直,在风雪中犹如一杆笔直的枪。

  军是风神,威震东陆,大越第一铁骑的风神军。

  人是萧逐,垂翼遮天逐云凤,剑起凤鸣天地动,大越第一勇将。

  他的对面,却是十年来东陆公推的第一名将所率的十五万铁血之兵。

  长昭赵亭,生平未逢一败,虎龙之骑,蹄下从无生灵。

  萧逐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远方,慢慢地、小心地控制着自己的每一次呼吸。

  他嗓子里有一股还没烧起来的硝烟味。

  “殿下……”有人开口,他只摆了摆手。

  “没到时候。”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仿佛冻结了的金属溶液,比这天气还冷。

  还没到时候,他再次对自己说。

  他松了松手,复一点一点再度握紧了掌心那杆银枪。

  戴着护套的指头抚摸上冰冷的金属,他所熟悉的触感再度熨帖了肌肤。

  他猛地攥紧长枪,紧到隔着护套都能感觉到枪杆上镌刻的花纹,萧逐仿佛要把胸膛里所有气息都吐出来一般,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

  还没到时候。

  他安抚着胯下喷气白马,眼睛慢慢闭了起来。

  风像刀子一样从面颊上滚过去,生疼生疼的,夹着的雪珠都似乎夹了刀锋。

  他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片刻,萧逐睁开眼睛,那双明明生得妩媚,却偏偏又冷又沉静的眼睛,冷漠地看着江对面黑压压的人群。

  还没到时候。

  萧逐忽然便想起了少年时候和赵亭的初见。

  那是个有阳光的深春午后,赵亭坐在一片飞花之中,这个姿容俊秀的青年笑得温煦无比。

  于是,萧逐掌心里的枪松了一松,随即又紧,比刚才更紧。

  赵亭正在斟茶。

  赵亭有一双秀雅得仿佛少女一般的手。

  指甲圆滑,指尖温润,白皙,犹如最上等的白玉。

  几乎没有人相信这是一双武人的手。

  正如第一次看到赵亭的人,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个脸色苍白,文雅秀弱,不良于行,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去的男人,是长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军神赵亭。

  他现在十分专注,仿佛手掌下这红泥的小壶就是整个战局。

  叶翩然也很专注,长昭的摄政驸马看着红泥小壶的姿态,仿佛那就是整个战局。

  赵亭纤瘦的手腕一个漂亮的轻旋,淡碧色的茶水注满薄胎的瓷盏,半透明的杯壁便渗出一点恼人的绿来。

  叶翩然执起茶盏,一看二嗅三品,闭目凝神了一会儿才淡淡说道:“好茶。”

  绢白的帕子掩了唇,赵亭轻咳了两声,才低低地说:“可惜水不好。”

  “……云林江江心之水号称天下第一。”

  “可惜此时隆冬,不易取水。”淡淡说罢,赵亭又是掩口一阵轻咳,咳完,纤白手上的丝帕上面一层淡淡血红,他视若未见,只仔细小心叠好,收入袖中。

  “……时候未到?”叶翩然剑眉一挑。

  赵亭向后靠去,闭上眼,舒展开的眉心有一痕淡淡皱纹:“时候未到。”

  “为何?”

  “未沸之水如何泡茶?”

  叶翩然忽然恍有所悟,他一拊掌心:“云林江尚未冻实!对了,萧然渡渡口狭窄,军船进攻几乎不可能,元帅是要等云林江结冰,强渡萧然!”

  赵亭却一笑,他笑到一半,又剧烈咳嗽,身子半弯起来,脊背上凸起的纤细肩胛骨,仿佛一个阳刻的八字。

  “翩然,你在为政方面胜赵某千倍万倍,但行军打仗,却是赵某有所擅长了。”

  说完,赵亭又笑了笑,笑容忧郁而温和,让人联想起初秋傍晚太阳旁边菲薄的云层。

  “我在等,萧逐也在等。只不过,他在等冰层结实,我在等……冰层看起来结实……”

  说完,他疲惫叹气,菲薄苍白的唇弯着一个淡淡的笑容。

  萧逐、萧逐,且让为师看看,你到底学到了我几成本事。

  闭上眼,赵亭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萧逐的时候。

  那时他才刚刚二十岁,那个七岁的孩子,已经有了日后绝色容颜的初笔。

  小小的孩子站在阳光下,穿着长长的红衣,一步一步,分花拂柳慢慢行来。下摆拖曳在禁城的金砖上,有如画的眉和一双眼神清澈,形状妩媚的眸子。

  然后那个孩子被领到他面前,大概是因为那孩子太漂亮了的缘故,他第一反应是头疼:权贵的子嗣多半骄横,何况是这样一个漂亮的、备受宠爱的皇子?

  他已经做好了接受一个刁蛮绣花枕头的准备,那个孩子却规规矩矩跪倒在地,三拜九叩,行拜师大礼,接着那双星子一样的眸子抬眼看他,清清脆脆唤了一声“师尊”。

  然后呢?然后就是他倾心相授,然后就是他功高震主,被迫千里逃亡,九族被诛,逃亡之中他冻坏了一双膝盖,绝世武将再不能站立。

  嘴角的弧度忽然就怨毒起来。

  萧逐、萧逐,我该怎么毁了你?

  叶翩然忽然就叹气,他站起来,拍拍赵亭的肩:“元帅,娶个老婆吧?”

  “怎么忽然这么说?”

  “因为这样你就有了必须要赢的理由。”他说得一本正经,“想到输了回家要跪搓衣板,男人就会想不如死在战场上算了,对不对?”

  赵亭看看他,忽然若有所思:“这都是驸马的亲身体验吗?”

  叶翩然清俊面孔上忽然就出现了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他讪讪缩了回去。赵亭一笑,刚要说话,一个侍从掀帘而进,兴奋地捧着一个形制奇怪的铜漏。

  “元帅,元帅,结冰了!结到您要的厚度了!”

  赵亭看了一眼自己制造的,用来计算河面结冰的仪器,他咳嗽了几声,点点头,淡淡说了两个字:“冲锋。”

  那样淡的两个字轻轻落下,虎龙骑的铁蹄就直踏云林江,叩向大越重镇!

  当中军同时升起“赵”字帅旗和“叶”字督军旗的时候,十五万大军齐声呼啸,声震云霄,长刀出鞘刹那,整个天光都为之一寒!

  马蹄声震动了整个永州大地,顷刻之间,虎龙骑一卫已经冲上冻结的云林江面,轰然巨响之后,潮水一般的虎龙骑如出闸猛虎一样扑了出去!

  虎龙骑下无生灵,虎龙骑冲锋之强号称无坚不摧,面对这样的攻势,萧逐眯起了眼,手中令旗举起,却没有挥下。

  现在对面指挥战役的男人曾经倾尽所有,把一生所学都教给了他。

  那么,现在这个男人在想什么?他是不是猜得到?

  攥着令旗的手心里有薄薄一层冷汗。

  “殿下……”

  “还没到时候。”

  虎龙骑一卫已越过云林江,与首阵弓骑兵接战。

  “殿下!”

  “还没到时候。”

  弓骑兵首队已殁。

  虎龙骑第二波冲锋已蓄势待发,当萧逐看到虎龙骑二卫已踏马上云林的刹那,萧逐手里令旗挥下!

  大越弓骑潮水一般退下,后方赫然是甲阵枪兵方阵,大越弓骑退下的一瞬,冲锋过猛的虎龙骑前驱直撞上枪兵方阵竖在巨盾之阵缝隙里的长枪上!

  但是虎龙骑生性剽悍,很多人战马被刺穿胸腹,人就地一滚,拼着让枪尖洞穿肩背,也要一刀斩下枪兵的手臂!

  “……徒儿……你就这样的本事吗?”

  坐在四匹骏马拉乘的软车内,赵亭看着云林江上局面,轻轻叹气。

  虎龙骑第二波冲锋丝毫没有因为枪兵方阵的阻碍而有所停滞,呼啸着挥舞长刀的虎龙骑催马急冲,一万铁骑马蹄直接踏上了巨盾方阵,丝毫不畏惧于方阵之内透出的弓雨枪林!

  倒下了可以为后来的战友垫脚,被枪贯穿的,可以成为战友的盾牌——虎龙骑就这样踏着战友与敌人的尸体冲锋。在第二波冲击,地上留下了数千具尸体之后,虎龙骑用铁蹄敲开了巨盾兵枪之阵的缺口!

  不知由谁开始的,虎龙骑咆哮了起来,十数万铁血男儿声震云霄,喊的却是同一个字——杀!

  杀!杀!杀!杀!杀!杀!杀!

  虎龙铁骑,七杀之阵!

  第三波冲锋已到!

  忽然便有血红的人影横入战场,白马银枪,红衣雪甲,那道血色旋风杀入战阵的刹那,长枪横扫,虎龙骑前驱十数人只觉得颈上一凉,人头已飞离了颈子!

  那红衣人一枪得手,摘弓搭箭,一箭射透风雪,只听一声轰然巨响,“赵”字旗已被射落!

  帅旗倒塌,即便是虎龙骑也怔了一怔,这一刹那,红衣人长枪拄地,一声清啸大喝,洞穿七杀袅袅尾音!

  “萧逐在此!谁能犯我大越半步!”

  垂翼遮天逐云凤,剑起凤鸣天地动!

  那声清喝响起的时候,赵亭正靠在帅帐里的引枕上咳嗽。

  阅读了情报所下的指示和带血的咳嗽一起从唇边逸出,他仿佛一个在生死线上挣扎的病人。

  掩住口鼻的帕子上的鲜红又重了一层,赵亭看了一会儿,忽然叹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彻底染红它……”

  叶翩然一脸你饶了我吧我求求你的表情看着赵亭:“所以你就拿一块擦了无数次血的手帕一次次吐血上去?元帅,你成功的恶心到我了。”

  被他的话逗得一乐,赵亭随手把手帕一甩,裹紧了身上的裘皮,低声道:“看起来,我的这个徒儿不太容易上当。”

  “哦?”

  “他不肯上江。”

  赵亭拧起了眉毛,又细细咳了一声:“风神军固守云林江沿岸,我用虎龙骑作为诱饵,他也不肯上当,迟则生变,战机就在这一瞬。”

  “诱上冰面?”叶翩然把这几个字在心里念了念,猛地一击掌,“冰面尚未结实,元帅是想把风神军诱上冰面,等待冰面自己塌陷?”

  云林江江面宽阔,足可容纳数万兵马,一旦冰面塌陷,先不说士气大折,大越最精锐的骑兵部队就会尽丧于此了!

  瘦削清雅的男人双手碰过了茶杯,怕冷一般小口小口地喝了,赵亭悠然点头:“我已算过,这冰面可以承担三次骑兵冲锋。即便是狡狐过河一步三听,我军现在已冲锋两次,我以为怎样萧逐也会上当。”

  可惜……他居然没有上当。

  “不会啊,现在风神军已有万余在冰面之上了,元帅计谋已成啊。”

  看了看眉飞色舞的叶翩然,赵亭虚弱而疲惫地一笑:“驸马错了,我想诱的可不是风神军。”

  叶翩然挑眉:“哦?”

  茶香之中,赵亭的脸有了一种湮灭一般的飘忽:“设下此局,我为的,本就只有一个人。”

  “萧逐。”

  “大越武将匮乏,萧逐资质远远凌驾于其余所有诸将之上,若此役可取萧逐性命,半壁大越河山将尽入我长昭之手!”

  萧逐啊萧逐……

  这个名字,他在嘴里说着心里念着,脑海里想着。赵亭苍白的脸上就慢慢渗出了一丝兴奋的红色,那抹红色病态地蔓延着。

  那孩子是他在这世界上用了自己全部心血培育出最完美的杰作。

  他曾经认为,只要萧逐活着,即便自己死了,自己的才能,自己的智慧也会在这个世界上继续残留——萧逐就仿佛是另外一个他。

  设想到杀了那个年轻美丽的青年,就让他有一种自残的快感。

  如同——抚摸着宝剑的剑锋。

  赵亭笑了起来,整个人都陷在引枕里,掩住口鼻的雪白长袖,已经渗出微微血红。

  “……真麻烦啊……”他一边笑一边说。

  “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弟子呢……”他笑着咳嗽,咳嗽得越发厉害,让叶翩然有一种他能把心也吐出来的感觉。

  就在咳嗽声里,赵亭轻轻地说了一句话:“本将出阵。”

  叶翩然大惊:“元帅——!”

  赵亭无所谓地抹抹嘴唇,抽出帅令朝地下一掷,随着中军三万将士齐声怒吼,本就驾在辕台上的帅帐被数十头健牛拖拉着,缓缓向前前进。

  帅帐缓慢而威严地震动着,赵亭看看叶翩然,笑了起来:“对付聪明人,饵就总要多些。”

  叶翩然盯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疯子,他从牙缝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冰面崩溃,虎龙骑一样也要死,这样的诱饵还不够?!”

  “……怎么可能够?”赵亭似乎觉得他的话非常有趣,他伏下身子,靠近叶翩然,“你觉得如果是我,想要诱我入圈套,要多少条人命才够?我和萧逐是一样的人,战争这东西赌的本来就是人命,端看谁的筹码多到可以让对方不怕牺牲而已。他死十万,我死十万,只要我还剩一个人,就是我赢。”

  男人微笑,脸颊苍白,唯独眼角有一丝胭脂一样薄薄的红。他吐出嘴唇的话,就有了一股诡秘的味道:“驸马,我和萧逐都是军人,我们都渴求鲜血和杀戮,只有血海才能满足我们的欲望。”

  “所以……”

  “这些诱饵怎么够呢?如果没有我的话,我的徒儿怎能上钩呢?”

  说完,面色苍白仿佛随时会死去的男人忽然笑了起来,他又微微咳嗽,好在只咳嗽了几声就止住了,他唤来侍从,把叶翩然“咻”的一声丢了出去,朗声笑道:“不过这种事情,亭一个人冒险就足够了,驸马千金之躯,就不必陪亭了。”

  把叶翩然扔下辕台,帅帐的行进在赵亭一声令下陡然加快,随着虎龙骑的帅帐渐渐出现在了前阵,他命侍从掀开帅帐,在寒风灌进的一瞬间,赵亭抓起了旁边放着的长弓,迎着风雪远远瞄准了对面那个红衣执枪的男人。

  那是他惟一的弟子,最杰出的作品,美丽如同上古战神一般的青年。

  毁了他吧,他想。

  他心神底定——弓弦震响,鸣镝破空而出!

  对于赵亭的用兵方式,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萧逐更熟悉。

  无数个日夜的沙盘推演,那个总是温和笑着的男人确实是把自己一生所学毫无保留地教给了自己。

  他几乎可以设想对面那个男人会用到的一切计策,然后自己也推演出无数个对策。

  但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却是和赵亭一贯的狡猾几乎完全不同的朴实陷阱。

  一和二,就这样两个选择,却能让智者也头疼至死。

  当赵亭的本军开始移动,辕台上的帅帐如同百兽之王在虎龙骑中渐渐出现,萧逐已经肯定,这就是一个陷阱。

  他觉得血液开始在被风吹得冰冷的肌肤下慢慢沸腾起来,热度仿佛可以灼伤血管。

  萧逐从指尖开始微微颤抖。

  清楚的战栗从被他握得温热的枪杆上传了上来。

  风雪中,帅帐加快了行进的速度,忽然,风雪中帐门洞开,他清楚地看到帅帐之中有雪衣男子端坐其中,男子张弓搭箭,箭尖的方向正指向自己。

  这果然是个陷阱,他和他都在赌。

  赵亭赌的是自己的陷阱会先发动。萧逐赌的是,在陷阱发动之前,自己可以杀了赵亭!

  一箭破空!

  坠月弓,破日箭,赵亭昔年就是以箭法无双著称的,这一箭破空而来,迅如雷电,气势几无可挡!

  萧逐在赵亭发箭的同时张弓搭箭,策马向冰面上疾驰而去!

  赵亭的破日箭擦着他盔上的红缨而过,他头盔应声落地,一头乌发立刻散了下来,额角一丝擦伤渗出鲜红的血,立刻凝结。

  这陷阱,他跳了!

  在赵亭开第二箭之前的一瞬,萧逐一箭射去,赵亭第二箭已发,两箭在空中相擦,赵亭一箭从他鬓边擦过,他的一箭却正正射中了赵亭左臂!

  那一瞬间,隔着千军万马,萧逐看到自己的老师似乎微笑了一下。鲜红的血划过他雪白的裘衣,他听到身后风神军铁蹄纷至沓来,在他恍惚的这一瞬,脚下冰层开裂,汹涌的云林江水喷涌而出!

  在落水前的一瞬,他看到了帅帐里的男人拈起了第三支箭指向他的头颅,最终,却没有射出,放下。

  然后江水涌入了他的耳鼻,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昏迷前产生了错觉,因为,他听到了赵亭一声清晰无比的叹息。就仿佛是多年前他找到在御花园里抓老鼠而忘记去上课的自己,用袖子为自己抹掉满脸泥巴时候一样温柔宠溺又无奈地轻叹。

  “你啊……”

  这一定是错觉。不然在冰冷江水中,他怎会听到这声叹息?

  “后来呢?”在一树玉兰花下,少女托着下颌,听得津津有味,等着他继续讲下去。萧逐想想,摊手,微笑起来,正午清澈的阳光射过玉兰叶,把叶子照得如翡翠一般,连带着男人绝色的容颜也多了几分温和的味道。

  “没有后来了,赵亭重伤,长昭撤兵,我也被救起,算是平局。”

  少女笑了起来像一只狡猾的小猫,眼睛弯得像月牙。

  “王爷也有和人平手的时候呢。”

  “逐非军神,怎会长胜?”

  “呀,王爷不长胜的话怕就要糟了呢。”

  “为何?”

  少女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她起身拈了一朵小小的玉兰在手里把玩,然后突然把身子横过桌面,一双眼从下往上地看着萧逐,粉红菱唇弯了起来,有两个小小的酒窝。

  “呀,如果王爷输了,永州就守不住了,那谁来保护笑儿呢?笑儿是个女孩儿家,又娇又弱又笨又懒,一定跑不掉的啊。”

  听到对方娇美脆嫩的声音,萧逐如上古名剑一般清澈锐利的眼就忽然柔和了起来,有着绝色容颜的青年温柔地弯起了唇,他轻轻握住少女的手,许下了他终其一生都没有改变的誓言:“只要有萧逐命在,断然不会允许有人伤你一分一毫。”

  然后少女笑开了如花容颜,一下子跳到他怀里,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就这样一辈子守护杜笑儿的笑容,可是,他错了。

  当萧逐得知杜笑儿准备入宫的消息时,他发疯了一样策马出城,沿江追去,然而他看到的只是载着杜川灵柩和杜笑儿的船远远离开了渡口,再不能回头。

  他忽然想起,此渡名叫萧然,正是他与他的老师决裂一战之地。

  德熙三年,长昭兵犯永州,平王拒之,两军相峙于渡,渡名萧然。

  德熙七年,前永州司马之女杜氏选为宝林,平王于渡口阻之不及,渡名萧然。

  从此萧郎是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