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也许朝廷的武力在宁家眼里并不算什么,但是…”男人手里的泥金扇子徐徐展开,沉谧温和地看着面前的少女,“莲见,你要记住,朝廷有我。”

这么说的时候,男人的语调平淡温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压迫。

莲见心里一紧,知道对面的男人所说并非妄言。

沉谧十二岁弱冠上阵,至今十四年,生平数十战,未尝一败。宁氏雄兵猛将,无非是成全了面前这男人赫赫威名。

他确实是足够的,筹码。

于是,莲见没有再说一句话。

沉家的宅邸在永安京左京的永昌坊,沉谧把人送到,就退了出来,也没有回自宅,反而是沿着朱雀大道向大内而去,打算参内面君。

永顺帝登基之后力图推翻宁氏,面子上还要做出一副碌碌无为的样子,便昼夜颠倒,白天不去上朝,夜间广开宴会,名义上是曲水流觞浮华盛宴,实际上到底商议着什么,就只有参与者才知道了。

于是,沉谧这一干能臣,就全都入夜才去上朝了。

沉羽被搬下车的时候还在迷迷糊糊地睡,莲见让侍女们去外间候着,自己则坐在沉羽旁边,看着他的脸。

从遇到沉羽开始,她觉得自己的步调就开始混乱了。

她是打算上京,却没想过会被卷入到现在的事端里,莫名其妙地就和沉家搅和在了一起。

好吧,其实只是把该做的事情提前了而已。

作为燕家的继承人,她早晚要和沉家打交道,她早晚要去钩心斗角尔虞我诈。

只不过,提前了而已。

就在她模模糊糊杂乱无章地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人拽了一下她,她低头,看到沉羽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那双眼睛明亮灿烂,精神得让人怀疑他刚才是不是在装睡。

“改天去打猎吧,嗯?”

“怎么忽然想起去打猎了?”莲见淡淡地问。

于是,属于少年修长洁白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掠过眉眼,最后握住了她环抱住膝盖的指头:“因为你看起来很累不开心的样子。”

莲见微微抿了一下嘴唇,然后拍拍沉羽身上的被子,沉羽斜眼看她。

“让我点地方,我要睡了。”

“切,我家这么大,你干吗非要和我挤在一处?而且,男女大防啊,姑娘。”

“你一个冠礼还没行的小子叫什么叫。”

沉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乖乖给她挪开了地方,等莲见和衣躺下之后,自动自发地搂住了怀里的人。

莲见动了一下,转过身,双手也环在了沉羽的腰上,然后闭眼,慢慢睡去。

然后就在少年与少女沉沉安眠的时候,参内的沉谧也正从大内退下。

拜访了一趟永顺帝最宠爱的女官原纤映之后,兰台令风流依旧,潇洒依旧,只怀中多了一份敕书,上面写着:授安亭侯燕莲见中书侍从职。

燕家沉默地接受了这个微妙的职位。

沉羽的加冠礼定在了初秋,而忙得告一段落之后,沉羽终于抽了个空闲,带莲见去京郊打猎。

这一场狩猎沉羽连珠走箭大显身手,莲见没有张弓搭箭,她就看着,最后收场,把还活着的猎物统统放走。沉羽哼笑着说:“你果然是个当神官的料。”却也没说别的。

当莲见放走一只白鹤的时候,少女也仰头望着天空,唇角有微微的笑意,一身利落少年装束外的颈子柔嫩雪白,如同水晶花的花瓣。

当晚,他们在沉谧名下的别院里休息,两个人本来就都是孩子,难得这么尽兴地玩,连莲见这样严谨的性子都有些意犹未尽,两人商量,说明天八月初四,神宫有风日祈祭,一起去看吧。

风日祈祭是祈求一年风调雨顺丰收的祭典,大内会派来敕使,今年的奉祭敕使正是兰台令沉谧。

每年祭祀选的都是风和日丽的日子,于是这场祭典变成贵族们好生盛大的一次郊游,好多公卿的公子女眷们,早早就到神宫前占好了位子。

从适合季节的各色车帷后,故意露出来的广袖色彩缤纷,香气宜人,能听到侍从之间窃窃私语,说哪辆车坐的是某某官的女儿,哪辆车里是某某的情人,等等。

两个小孩子都没有坐车,偷偷带了几个侍从牵了马匹就溜出来。莲见一身男装,被沉羽抓着乱跑。沉羽如数家珍,说这个是谁家的女公子,雅擅丹青,说那个是谁家的女儿,调香手法高妙。

莲见听了答:你知道得真清楚。她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沉羽一直住在深山居然能对京城仕女如此清楚,实在不能小看。沉羽却眼珠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嘿嘿嘿嘿笑了几声,一把勾住了她的脖子:“放心,都是阿谧讲给我听的。”

莲见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心里想:我放什么心,这关我一文钱的事儿吗…

看着她扫过来的困惑眼神,沉羽不知道为什么笑得越发开心,伸手一把揽住莲见的颈子,嘴唇轻轻在她唇上碰了一下。

莲见却没有推开他,只是静静地等他亲吻自己。看她没有躲闪,沉羽笑得越发开心,干脆把头窝下去,小猫一样轻轻蹭她的颈子。

沉羽非常喜欢这样子,仿佛只要抱住她,就能得到安慰一样。

莲见并不是个惯于和人亲近的人,但是在沉羽百折不挠的亲近下,便慢慢习惯了,然后,居然开始有点喜欢。

因为非常温暖。

长的夜,长的昼,有什么人在身旁,有温暖的体温,伸手就可以拥抱,其实,是很美好的事情。

莲见慢慢地拥抱住了他,轻轻的一下,立刻松开,却足够让沉羽笑出声来。

两个小孩子笑闹了一阵,听到一阵喧哗,说是敕使快到了。这个消息一到,莲见忽然觉得四周立刻气息不同,她心下凛然,按着腰间的长剑向四周看去,一扫之下,只觉得四周香气浓郁了起来,马车帷幕下的衣摆也似乎露出得更加多了些。

察觉到她的异样,沉羽转头瞥她一眼,问她怎么了,莲见严肃地回了他三个字:“有杀气。”

沉羽只好痛苦地扭过脸去闷笑。

完全不在状况的莲见纳闷地眨眨眼,看向远方敕使来的方向。

沉谧正慢慢行来。

收敛了一切嬉笑,兰台令其实有一张端正而古典的俊美容貌,当慵懒风雅的气息从他身上消失了之后,取而代之的,是锋利却不尖锐,予人奇妙安稳之感的气质。

就仿佛是祭典中用的华丽长剑,看似华美优雅,足以装饰王庭,但一旦拔了出来,却是几乎无坚不摧、无可抵御的致命利刃,不为杀戮,只为守护,庄严美丽。

莲见几乎觉得,她亲眼看到了守护这个王庭的天赐守护之剑化为了人形。

她面前这个男人,昔年与宁家一战,立于阵前,含笑轻道:“但有不才,必使皇城无惊。”

这个近百年首屈一指的绝代名将,非常有可能是她未来最大敌人。想到这里,莲见觉得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身旁少年。沉羽却只顾着看自己哥哥,神采骄傲。

“阿谧这么看还是很有气势的嘛。”少年的口气里带了一种骄傲的语气。沉羽这么说着的时候,马上的沉谧已经发现了他们两个,就随即在马上向这边微微颔首。两人身后的车里爆出几声娇呼,车里的女眷都认为这名满天下的男人正在向自己致意,莲见和沉羽却都是一惊——那眼神里分明有“我就知道你们这两只小兔崽子给我到处乱跑,等回京城之后再好好把你们剥皮烤掉下酒”的味道。

见势不妙,沉羽抓了莲见拔脚开溜,在车阵里穿来穿去,也幸亏了两个人扮成没加冠的孩子,再加上长得好看招人喜欢,不然早就被当成登徒子打出去了。

两个人好不容易挤了出去,天色忽然就阴了下来,空气也开始潮湿起来,眼看就要下雨。沉羽脸色一变。

不知道为什么,沉羽非常讨厌下雨,只要空气里有一点儿潮,他就绝不出门,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莲见是知道的,看他脸色不对,立刻扯扯他的袖子,道:“我们回去吧。”

“怕来不及。”沉羽看了一眼仿佛随时都会飘雨点的天气,眉毛拧在了一起。莲见则四下看了看,刚想打听一下最近的贵族别院是谁家的,好立刻赶过去躲雨,却看到远远地有一个侍从向这边奔了过来,恭敬地向两人行礼之后,奉上一封手书,上面笔迹流丽婉畅,措辞典雅,邀请二人去就在附近的自家庄园避雨。

沉羽最开始以为是自家哥哥哪个情人发现了他们两个,好心收留——反正今天来这的人多半是看沉谧而不是来看祭典的。但是当他看到署名典礼尚仪字样的时候,唇角忽然就泛起了非常微妙的笑意。

看完之后,沉羽把信收好,吩咐自己带来的侍从回去,顺带告诉沉谧自己去了哪里,就上了对方派来的马车。

不一会儿,淅淅沥沥的雨落了下来。

斜靠在车里的榻上,沉羽向对面端正正坐的莲见挥了挥爪子,要她靠过来。

莲见看了他一眼,靠过去,被他满足地抱在怀里拍拍摸摸之后,听到少年用京都那种独特矜贵的嗓音对她说:“你也太放心我了,就这么跟着我上来,也不怕我把你拐去卖掉?”

“你到底想说什么?”

听到她冷淡声音,沉羽在她耳边轻笑了起来,然后很满足地蹭着莲见的颈子,笑道:“你知道我们上了谁的车吗?”

“谁?”

“原纤映啊。”

莲见有些惊愕地侧头看身边的沉羽,却被沉羽吻在了脸颊上。

很满足地慢慢吻她的脸,几乎像小动物和同类亲昵一样,沉羽笑道:“所以我很期待阿谧那家伙知道我们上了这女人的车,到底是个什么脸色。”

原纤映,永顺帝最宠爱的女官。

这个今年不过十七岁的女子,出身没落贵族,父母早亡,家道衰微,以宫女身份入宫,在众多名门女子之间脱颖而出,击败了诸多对手,得到永顺帝的专宠,权势宠爱冠逾后宫,并且在今年顺利诞下了第二名皇子。

即便如沉谧这样的人,也要求助于她的权势。

如果不是她出身太低,只能做一个出仕宫廷的外命妇,她现在说不定已是皇后了。

这样的一个女子,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人。

到了原纤映别院的时候,已近黄昏,空气里飘荡着花草的味道,因为雨水的缘故,分外浓郁了起来,被侍女引导着从回廊走过,一重一重深深院落中隐约能听到古琴低奏,有女子低吟浅唱,丝丝相合。一瞬间,莲见觉得自己未曾比此刻更加贴近所谓的朝廷贵族焚香咏藻的生活。

正在她这么想的时候,感觉到手指被沉羽握住了,听到那个少年不屑地在她耳边轻哼:“只会守着所谓风雅来过日子,满足于虚假的权威,这样的朝廷,腐败得不堪一击也很正常吧?”

莲见立刻转头看他,沉羽却闭上嘴不说话了,眉毛挑起一边,挑衅一般傲慢地看向莲见,莲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便默默低了头。

沉羽轻笑出声,两人就这样走到正堂,侍女把他们迎入外室,树起屏风帷幕。

大赵女子也可出仕,在男女之防方面一向奔放,交饮杂处都无太多顾忌,但是这原纤映又与别个不同,虽然名义上是个女官,实际上却实实在在是皇帝宠妃,莲见自己是个女子也就罢了,沉羽是个少年,就这么贸然进入室内,怕是不妥。

沉羽也犹豫,就听到屏风后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就进来怕什么呢,这两位一个是女子,至于沉公子…不怕他生气,还没有加冠,哪里有那么多好计较的。”

这个声音不同于一般宫廷女子的矫揉造作,虽然用语是符合宫廷风范的优雅,却非常奇妙地带有一股天然的温柔清新,听了就像和早就熟识的人说话一样轻松亲切。

沉羽一愣,随即和莲见对望一眼,两人发现对方都下意识地确定这就是原纤映的声音。沉羽想了想,便笑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他抓着莲见就朝里面走,莲见皱了一下眉,试图甩脱他,却被沉羽斜瞥一眼,更用力抓牢,直如拖一样拽进内室。

莲见再怎么迟钝也知道在永顺帝宠妃面前拉拉扯扯实在太不像样了,便也只能被他抓着拖进去。

原纤映坐在内室极深的地方,面前的帷幕却是掀开的,有一点点光从外间透进来,能隐约看到坐在榻上的女子衣裾广袖一层一层异常奢华而毫不凌乱地堆叠开来,让人仿佛置身于盛夏的草原,有一种无法言喻的鲜活优雅。

然后那极尽自然风情的草原中央,就是宫廷的女王,这个京都最有权势的女子。

在看到原纤映的一瞬间,莲见只觉得仿佛一刹那四周一切退尽,脚下是白茫茫一片露上萩草,头顶铺开星子璀璨,月牙一弯。

那个女子华衣银扇,银泥之上星星点点尽是金屑,仿佛无数星子坠天河。

这样奢华仪态,合该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但是却偏偏是广袖之下微微一点雪白指尖,漆黑的,盛夏瀑布一般的发,以及,仿佛春日起了薄雾的湖水一般清澈的眼睛——这个女子甜美,鲜嫩,楚楚可怜,身上有少女一般青涩娇弱的气息,却在眯起眼睛的时候,温柔得像是谁的姐姐,仿佛有任何委屈痛苦,只要被她拥抱住,便一切都会消去。

与想象中妖艳犹如狐精一般的女子完全不同。

莲见有些发愣地看着帷幕后隐隐约约的永顺帝宠妃,手背上立刻一疼,她愤怒地朝沉羽瞪过去。沉羽哼笑一声,回应她的是袖子下越发用力的一拧,然后毫无顾忌地靠近她,低声道:“我比她年轻美貌多了!”

你丢不丢人啊,到底几岁了啊你…不,沉羽你是不是女人衣服穿多了心也女人化了…

大概是原纤映觉得他们这样子很可爱,轻轻笑了一声,接着便听到衣服摩擦的声音,有侍女奉上一个嫩沉香木的盘子,上面是三个看起来非常精致的合欢饼。

喂喂,这不是新婚夫妇在婚礼当天吃的东西吗?莲见忽然觉得,是不是没常识这东西也是京都的流行啊…

很显然,沉羽对原纤映端出来给新婚夫妇吃的这东西来也很是抽了一下,放开莲见,他礼貌地向原纤映一躬身,沉声问道:“这是…”

“哦,这是我打算送给沉公子的礼物。听兰台令的意思,公子加冠后就要成亲的样子,现在虽然还不知道到底哪家的女公子如此好福气,东西先备下总是没错。这是今天新做好的,就顺便端出来先让公子尝尝。”

听了这话,莲见不知怎的,就别过了脸去。沉羽却一把抓住她的手,看向对面深帘中的女子,正色道:“我并不知道有这样的事。”

“…哦…”纤映何等样人,便立刻不提这个话茬,接着就借着雨水聊起了天来。

段之六 深屋

纤映身边尽都是才华横溢的侍女,和她们聊天也非常有趣,莲见本身不是很擅长言辞,就侧耳听她们说话,然后下意识地去摸合欢饼来吃,咬的时候有点自己都莫名其妙的恶狠狠。

但掩在袖下被沉羽握住的手却也始终都没有抽回来。

外面雨声潺潺,莲见忽然就模糊地想起来,沉羽讨厌雨水,别让他被淋到了,就下意识地挪了挪身子,挡在了他旁边。正和屏风对面的侍女说些什么的沉羽被她弄得一愣,向她看来,眨眨那双眼睛,忽然就很得意地笑开了。

于是一瞬间,莲见只想拿合欢饼塞进他喉咙。

就在她闷闷地又一口咬过去的时候,正听到沉羽和对面的侍女酬答,这个还未加冠的少年,却已经十足的优雅,连吟诵诗歌的声音都异常的美妙。

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了,雨渐渐小了,空气里飘着香料浓重的味道,远远地似乎是对屋的侍女弹起了琵琶,沉羽的声音是属于少年的清澈优美,仿佛连潮湿的空气都能震动。

我在东屋橹下立,斜风细雨湿我裳。

披散着一头几乎长及脚踝的黑发,一身白衣的少年正和侍女一人一句唱答杨柳词,他这样唱着,声音和面容一样美好无瑕。一瞬间,连帘子对面尖牙利齿的侍女都凝滞了一下,就在这一瞬间,本来闷头吃合欢饼的莲见抬头,毫不犹豫地用平板的声调答了一句:“此门无锁又无闩,一推便开无阻挡。”

于是所有人都愣住了。然后片刻之后,纤映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来,所有侍女也终于都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沉羽也被她的举动弄愣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她,凑过去低声问她:“莲见,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

“知道啊。”她答,然后一向清澈无限的眼睛眯细,微微渗出一线可爱的狡猾,她便也凑近身去,伏在他肩头,清澈的声音尾音微妙地挑高:“请你自己推开门,我是你的好妻房。”说完这句,沉羽听到那个不知道为什么渗了一种情色因子的声音顿了顿,在自己耳边继续说:“喏,我就是不想别人对你这样说。”

然后沉羽感觉到,自己的侧面被轻轻亲吻了一下。

他们这个角度,是屏风的死角,对面众人谁也看不到,于是,就没有人能理解,为什么之后沉家的少爷都一副偷了腥的猫一样得意的神色。

然后当天夜里,沉羽偷偷翻墙溜到了莲见所在的女眷房间。沉羽把莲见压倒在了衣褥之中,笑得嚣张灿烂的少年对身下面无表情的少女说:我知道你喜欢我,莲见。

然后,就在莲见眯细眼睛准备反击的时候,沉羽忽然非常非常温柔地笑了。

他慢慢对莲见说:因为,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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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羽扑上去,一迭声近乎撒娇的喜欢声中,感觉到有手臂缠绕上了自己的肩胛,耳边是柔和的声音,不大,但是坚定。

“嗯,我也喜欢你,非常喜欢。”

他听到莲见对他说:永远在一起吧,好吗?即便我抛弃了我自己,也不会离开你。

那是淅淅沥沥的夏雨里,十五岁的少年与少女的誓言。

当两个小团子在滚来滚去,滚累了在衣褥里滚成一团胡乱睡着了的时候,兰台令前去拜访永顺帝宠妃。

雨后的天空水洗一样湛蓝,空气柔软地湿润着,这样月夜之下,衬着一池碧波,那个踏歌而来的男子就仿佛是谪仙一般,穿花拂柳,手中扇子一色泥金,开合之间,扇底风流。

到了纤映凤帐之前,沉谧悠闲地靠在板桥上,手中扇子徐徐展开,凝神分辨了一会儿,笑道;“迦罗香?夫人在调香吗?”

与对待莲见和沉羽不同,面前的屏风和帷幕是细细密密遮好的,只有一点烛光从纸罩里透出来,勾勒出一个又一个优雅的女子身影。

“兰令真不愧是风雅之人。”纤映的声音响了起来,笑道,“我前些日子得了一个古方,正想趁这样露浓云湿的晚上试香。”

说到这里,帷幕轻轻掀开,侍女推出一个香炉,下面一方软绸,别出心裁地在白色的巾面上用银泥钿出飞鸟和月光,烛火映动,几只白鸟仿佛随时会振翅飞去一般。

“呀呀,要我这个粗俗之人品香,可别糟蹋了。”这么笑着,沉谧还是托起香炉,手中扇子轻轻扇动,一股清雅香气便在鼻端萦绕,似乎很浓烈,但是仔细嗅去,却没有了,放松神经的一瞬,又无声无息地渗了进来,确实是一等一的好香。

“毫无瑕疵。”他笑着放下香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