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又好气又好笑:“姐夫如今天天宿在你这里,谁还有机会把孩子生在你之前?再说了,这事儿不用你考虑,姐夫自个儿心里有数着呢你瞧他如今的样子,肯委屈你么?”

迎春笑容甜蜜,赧然道:“我也不知道他对我有心,先前一直怕他得紧。”

“那是,谁让你说话行事惹人生气呢?要换了我是姐夫,也恨得牙齿痒痒,整天给你留个包公脸。”

“我只当他…要说我也没什么值得他这样爱重,就是现在,总还存着几分疑心,只不好问他。要说容貌,咱们家的姑娘里,我也只占得中下。论性子,我不如你能干,在家里的时候总被人耻笑。虽则大家当面不说,我也知道的。”

“青菜萝卜,各有所爱,姐夫就好这一口呢”探春不以为然地说完,见迎春满脸羞红,也自觉说话孟浪,只管把话头岔开,又说了些闲话。

孙绍祖下朝回来,不及换下朝服,就先来迎春房里看她。探春窃笑着,不动声色地告退离开。

回到房间,拿了卷书,在桂花树下支了套桌椅,摆上清茶和点心,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倒是真正可心。

只可惜这样逍遥的日子探春没能过多久,王夫人就打发人上孙家接她们姐妹回去,因要操办贾母的八十一岁大寿,王熙凤一个人忙不过来,要她回去帮忙。

探春很不舍孙府的气氛,可也没这当口还留在亲戚家的道理,只得收拾了东西回去。

惜春也烦恼:“这一回去,又要应付这个,应付那个,还不如姐夫家里自在。”

“那是自然。”探春深有同感。不过心里还挂念着贾母,自己走了这些日子,不知道贾宝玉和林黛玉是不是每日里陪着老人家说话。

王熙凤忙得团团转,听说探春抵家,才松了口气:“总算有个能搭把手的回来了。”

平儿笑道:“以前奶奶也办过大宴,从不见像这回吃力。”

“可不是?今时不同往日,家里的银子支搓不开,我就是再巧,也难为无米炊。那些媳妇婆子们又个个刁滑,差上十件事,不过做得五件。”

王夫人的意思,贾母虽不是整寿,但还是要大操大办。兴许这喜事儿一冲,贾母又能好上几分。如今她也看出来了,若不是有着贾母,兴许贾府也保不住了。

探春看王熙凤神色疲惫,隐有倦容,忍不住奇怪:“凤姐姐可是病了?”

王熙凤叹气,习惯性地诉苦:“倒也不是病,只是说不上来的累。太太倒是要大办,可叫我去哪里变出银子来?”

“咱们官中的钱呢?支持一个寿筵总是够的。”

王熙凤叹道:“办完了寿筵,咱们还过日子不?总不能把身家全都压上,就是老太太自己也不大情愿。”

“总得把祖母的寿筵办得风光一些,至少外头看着架子不能倒。”探春却出于另外的考量,“先把银子支出来办了再说,往后再让琏二哥拨一笔进来。”

王熙凤苦着脸:“三妹妹,你还不知道按理儿说,咱们这样也不是一日两日,万没有一下子就倒的理儿。可最近钱库里有不少人卷了银钱逃走,虽说都不过几十上百两,可也实在架不住人多,合总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你琏二哥这几天忙得都不着家,瘦了好大一圈儿下来。”

“如今我们家竟出逃奴了?”探春震惊。要知道,本朝对逃奴的惩罚颇重,若非情不得已,一般人不肯做逃奴的。

“是啊就是留下的,也不大服管,差些事儿费了老大的劲,比起从前,难了不知道多少倍儿。”王熙凤连连叹气。

第一百二十章 今非昔比

探春怔怔地看着王熙凤,见她面色凝重,一双吊梢眉皱得成了“川”字,料来这话倒并非故弄玄虚。

正想再细问,遥遥地却见赵姨娘往这边走来。她立定着叫了一声“姨娘”,王熙凤却不理,只装着看墙角的那一丝半枯绿萝。

赵姨娘答应得一声,又干笑了一会儿,才冲着王熙凤道:“二奶奶,我们这个月的份例银子,怎的到这时还没发下来?”

探春看了一眼王熙凤,见她不动声色,也没有答话的意思,便皱了眉问:“周姨娘那边儿也缺了么?”

她倒是不清楚自己的月例银子侍书收着没有,横竖如今她们几个也不把这些看在眼里,只当是零花,可有可无。因此就是延了一个月,或是根本没拿着,也不会特特地来跟她说一声儿。

赵姨娘点头:“正是呢,都缺了的。我问了平儿,说是一时挪不开,是以我如今倒要来讨二奶奶的主意。”

探春见她说话随便,远不似往常对王熙凤的巴结,料来王熙凤没有了贾母在身后撑腰,果然众人的胆子都壮起来。

王熙凤淡淡地道:“平儿说的也是实话,如今银钱一时半会支腾不开。姨娘不知道官中的银子近来短得厉害么?便是短了一时半会,三五天里总要给姨娘的,急甚么如今不独是姨娘的,便是姑娘们的月例银子,也要晚三五日的,不信你倒问问三妹妹。就是她那里,我也拖了两日呢”

探春尚未答话,赵姨娘已是冷笑了起来:“她如今就要做王妃了,手里的好东西任哪一样儿就够我们嚼喝一阵子,自然不贪那几个。我们却是可怜见儿的,平常又积不下钱来,就等着月例银子花用呢这短了一时半会还不要紧,延上一个半个月的,我还只得喝西北风去若是府里饿死个姨娘,那可真是闹了笑话儿。”

王熙凤不耐烦了,顾自地往前走去,一边还不忘淡淡地数落:“吵什么呢,过三五日自然会给你。你自个儿的虽晚一些,环哥儿的却仍按时的,你哪里会短这么一时的山珍海味保证不了,厨房里的家常小菜还能供应得起,总比外边的饿孚强得多。”

探春暗想,贾环如今但凡要些东西,都由她这里出,赵姨娘怕是这大半年又攒了些银子,度日也不至于艰难,于是便也不作声。

赵姨娘见没人帮腔,张了张嘴,终于没说话,只是冷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姨娘”探春到底不忍,怎么说,也是眼前的这个女人给了她第二次生命,“我那里还有些碎银子,姨娘若是急用,先拿去。”

“算你还有些良心。”赵姨娘立刻转怒为喜,“你那里有王府送来的稀罕东西,想来也不把月例银子放在眼里。先与我收着,环儿那里要买些笔墨,也能给他。”

探春听她说得堂皇,倒有些好笑。如今贾环的一应文具用品,哪一件不是她那里拿出去的?不过马道婆如今也不到府里来,所以也不怕赵姨娘把辛苦积攒的银子给骗去。

赵姨娘跟着探春到了秋爽斋,少不得细细地打量了一番。见有几个箱笼还镌着王府的标记,忍不住撇了撇唇。

侍书把二两银子拿上,想了想又拿回去一两:“姨娘,这是姑娘的月例,分姨娘一半儿罢。我家姑娘手散,也剩不下什么。”

探春好笑,嗔怪地瞟了侍书一眼,假装没有听到赵姨娘的嘀咕。

直到赵姨娘有些不满地走了,她才笑骂:“如今你手里过的银子也是大宗大宗的,这会儿就二两银子都舍不得起来。”

侍书撇唇:“给了姨娘,还不是瞎糟蹋”

“马道婆又不来了,她还能给谁?”

“姑娘难道不知道么?”侍书笑道,“如今馒头庵里的姑子总到四姑娘那里去,姨娘便托了她在佛前上香油。”

“她总是不死心…若靠着这个就能让环弟出人头地,那些大户人家哪里还会出败类”探春无奈地苦笑,“罢了,就由得她罢,也不过费几两银子。”

“若是姨娘知道姑娘每月里替环三爷出的束修银子,怕是要急得嘴角起泡了…”侍书吃吃地笑。

探春笑叹:“决不叫她知道,反正连环弟的那份月银都不用,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不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姨娘的眼皮子急得很呢”

“这会儿你倒是空闲了,每时叫你陪我出去串门子都不肯。”

侍书“啊”了一声:“跟姑娘说闲话都忘了,我还得和入画把姑娘的那双绣鞋做好呢”

说着,便风风火火地去了。探春看得哑然失笑,心里却是暖暖得熨人。她这秋爽斋大大小小的丫环,这些日子莫不为她的嫁妆在费心。

不过晚了两日,王熙凤就把姨娘和丫鬟们的月例补齐了。

侍书悄悄道:“听说是姨娘把二奶奶给告到了老爷那里,老爷便跟王夫人说:怎么自家人的月例银子还要晚?统共也没有多少银子,凤丫头这个家管得越发不像了。”

探春点头,贾政最好名声,必是不肯担这个的。

“后来太太把二奶奶叫去说了一顿,无非是放利银不合晚了月例。二奶奶气得脸儿都黄了,说放例银并不为着自己,就为多些利钱,也好多几个花用,还不是入了官中?如今实在是腾挪不开,连琏二爷都焦头烂额的。”

探春点了点头,利钱是入了一部分在宫中,但王熙凤自己的私囊里,恐怕落下得更多。这其中,王夫人是否有份参与,探春也持保留意见。

不过,嘴上还要为王熙凤辩解两句的:“也难为凤姐姐了,官中的银子只出不进,哪里还能支持下去?不过放利子钱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该做的,她放得又高,难怪父亲会生气。”

“可不是?”侍书嗤笑,“也就那么几个钱,值得败坏了自个儿的名声么?”

如今她的眼界儿也高了,等闲的银子根本不看在眼里。况且,靠着铺子做生意,那银子才来得正大光明,不怕被人诟病。

当然——姑娘的身份,多少闺誉有损。不过比起最近花用得顺手,那一点小担心,也被侍书抛到了脑后。

“她的名声倒不靠这个去败坏。”探春失笑,“所以她才不在乎,到底拿在手里的更实在些。若换作我,也不在意这名声儿,能值几钱一两几钱一斤?不过,听说那些银子放给了有急用的人家,利钱收得很黑,总是良心上过不去。”

“到底有违天和。”侍书悲天悯人似的态度,惹得探春和翠墨在一旁大笑。

“不得了,侍书姐姐如今也能出口成章。”翠墨好容易忍住笑,却又开了句玩笑。

侍书脸红:“便只许你才高八斗,不让我也说几句出来显摆显摆?”

“不敢,侍书姐姐你是出口成章,往后连姑娘也要甘拜下风。”翠墨继续打趣。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逮着机会就编排我。”侍书佯恼。

主仆几人又玩笑了一阵,探春才带着委委屈屈的小蝉去看王熙凤——几个大丫头都说手里有活计,公推了她。

小蝉颇觉自卑,跟在探春身后嘀咕:“我就不信针线上头就不如人,今儿回去就绣个荷包”

探春好笑:“你虽针线上头不好,不过其他活儿干得麻利。人有所长,亦有所短,不必拿着自己的短处与人家的长处比。”

“可人人都比我能干。”小蝉幽怨地叹气。

“那倒不是,不过是这会儿绣活儿紧。若是往常,她们几个也闲的。”探春知着安慰,“况且,跟着我出门,难道就不是你们的事儿了?”

小蝉这才释然。

到了王熙凤的屋里,却见王夫人也在,正皱着眉头,显得很是不悦:“虽说不比八十的整寿,可也不该这么简慢的。”

探春走过去看时,铺陈出来的东西,别说比八十大寿差得远了,就是比起她自己操办的中秋节,也显得寒酸多了,难怪王夫人颇有微词。

王熙凤委屈:“如今不比往时,官中的银子只剩下那么一点儿,也被吴新登卷了账本子和银钱逃了。我听二爷昨儿说起,仓上的戴良也走了。”

吴新登是银库的总管,戴良则是仓上的头目,论地位,比林之孝也不差什么。连这两个都走了,手下的奴才们大约逃了不少。

探春觉得背上发冷,这些管家们平常与各府的管家互有往来,互通声息,莫不是得了什么讯儿?

王夫人叹了口气:“我这里倒还有些体己,你先拿去用了罢。虽说不要大办,也得看着像样儿才成,不能叫自家人看着都失了体统。如今奴才们私底下说的话,已经难听得狠了,你也得顾着咱们家的面子,别尽想着往里省钱。”

这话,说得可有些重了。王熙凤的脸上一阵儿的红,一阵儿的白,偏又不能还嘴。在婆家,王夫人是她的婶娘。在娘家,王夫人是她姑母。哪一个身份,都实足地压着她一头。

到得最后,也只挣出了那么一句:“是,我总是尽力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西平郡王

探春故意在外面又磨蹭了一会儿才走进去,王夫人把她叫到身边:“三丫头,你自个儿的绣活儿也要忙,却还得帮衬着你凤姐姐把这寿筵给办了。平时倒也不忙什么,只帮着替你凤姐姐出些主意。”

“是。”探春乖顺地应了,“凤姐姐若有什么要我做的,只管吩咐。”

王熙凤本是个要强的,既然王夫人发了话,自然尽心尽力,施展了浑身的解数。探春也被她拉着看着这个,陪着那个,得了闲还去陪贾母说话,竟是半点空都没有。

到了正日子,虽说不比八十大寿那样的花团锦簇,但把库房里的红毯子拿出来一溜儿的铺上,再加上了些摆件儿,铺陈出来倒也看着喜气洋洋。

探春是真希望这喜气,能把贾母冲得好了。于是便到贾母面前把一些铺陈一样样儿地讲与她听,看着她眼中常常浮现的笑意,便觉得有了些指望。

虽然理智上明白中风的病人,要好起来很难。可是人的身体本就是医学上的难解之谜,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奇迹出现呢?

只要心中还有梦,就敢和命运对抗。

因为没有请外人,一家大小便聚了一堂。虽各自的心时仍不免有些惴惴不安,但脸上总还是强颜欢笑。

贾珍带着尤氏过来,勉强地插科打诨凑趣儿。就连贾赦和贾政,也放下了架子,和子侄们偶尔说笑几句。

探春吩咐在贾母的房里也摆了一桌,让鸳鸯和琥珀几个都在房里用饭。又叫人把鸽子炖得极烂,下了长寿面,端给贾母。

“但愿老太太能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贾赦举杯祝愿,余者都跟着举起了杯。探春并未饮酒,只以茶盏代替。

贾府如今在风雨飘摇中,这句话恐怕是所有人的心声。探春游目四顾,薛家姐妹固然自顾不瑕,无法来凑趣儿。就是史湘云,也因两位叔叔的事,被婶子们拘在府里。就是贾母中风,也只得来瞧过一回。临走的时候,一向爱笑的她,也哭得跟什么似的。

就是外面服侍的人,也不像以前那么精神,看着也有些暮色的气象。探春心下黯然,也打不起精神来说笑话儿。

就是王熙凤,也显得沉默多了。那成箩成筐的笑话儿,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想说出来逗趣,因此气氛便显得有些闷。

贾宝玉坐于探春身侧,莫名地叹了口气:“如今咱们家也这样,不知道什么时候头上那把剑就落下来…”

林黛玉嗔道:“别胡说了,若被舅舅听见,准又是一顿训斥。”

探春只是笑笑:“横竖如今父亲也打不起精神来,这也是实情,大家都心知肚明,只嘴里不说罢了。”

“怎么会弄成这样…”林黛玉叹了口气,“前儿林叔才送来了信,咱们的铺子才开张几个月,就有了这么多的赢利。林叔的意思,他如今还能支持,越性叫他儿子再开一间分店。”

她比了个手势,可是脸上却没有笑意。

“嗯,那是林叔能干。贾芸也不错,金陵那里也不比维扬差。若真过不了,咱们就回那两处,总饿不死人。”探春安慰着两人。

“林叔的意思,若是这里不能呆了,就让我回维扬去。就是姑苏老家,也还有一些地契仍在他的手里放着,也要留给我。”

探春故意开玩笑:“原来林姐姐还是身家丰厚呢虽说被刮出来不少,可还底子厚着呢”

林黛玉啐了她一口:“你明知道我们姑苏剩下的那些,只是一些地儿,还这样编排着我…”

“不过,林叔说得有道理,干脆让他儿子去姑苏再开一家去。都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姑苏那里虽比不过维扬和金陵,也不差到哪里。”

“我回头去信问问林叔的意思。”林黛玉点头。

贾宝玉也笑道:“我虽没见过那位林叔,不过听起来似乎还不服老。”

“何止呢,还雄心万丈。”探春轻笑。

三人正交头接耳,忽见赖大匆匆地在门口说了什么,赖大家的面色大变,慌慌张张地走进内厅:“大老爷、二老爷,外面的赵老爷领了些官爷,说有要紧的公事,请家里的男人都到外堂去。”

贾赦手里的酒杯“咚”地一声掉了下来,贾政的筷子就这样举在半空。王夫人惊呼:“赵老爷?”

贾琏和王熙凤双双被酒呛了一口,贾珍更是差点跳将起来。

看着一家人的过度反应,探春奇问:“赵老爷是什么人?”

贾宝玉皱眉:“是刑部的堂官,那位的亲信臣子。”

那位——自然是指的皇帝。

“先出去迎接罢。”还是贾政镇定,放下筷子,整了整衣冠,“宝玉以上,都到外堂去迎接赵大人。”

家里的男丁,包括贾宝玉都依次的掀了帘子出去,探春心里忐忑,隔着帘子往外看去。果然有两队官兵,为首一人穿着官服。探春辨认了一会儿,模糊辨出是三品服饰。

什么事,要劳动三品官员?探春的心脏顿时“咚咚咚”地跳了起来。

忽然觉得手上一紧,原来是林黛玉也挨在她的身侧,掌心冰凉。两人对望一眼,探春从她的瞳仁里,看出自己满脸的紧张。

两人干瞪了一会儿,都有种说不出的惊惧。

探春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悄声道:“该来的躲不掉,横竖祖母还在,不会太过份的。”

林黛玉挤出个仓猝的笑容:“是。”

她们的身后,惜春早就骇得手脚发软,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就是尤氏和王熙凤颇见过些世观的,也一时失了方寸,仍坐在原位面面相觑。

探春在心里嘀咕,怕是这位赵老爷的官声,并不太好。

果然,王熙凤悄悄解释:“这位赵老爷,别人都叫她赵剥皮的。”

“为什么?”

“听说,但凡他所过之处,便没人能留下什么。”

倒真是个雁过拔毛的货色。探春鄙夷了一句,也不敢多说,见众人紧紧围坐,叫过了玻璃,让她把贾母房里的门关上,免得一会儿出了大事,又让贾母激动。

再要有些什么,可就真是回天无术了。

赵老爷的下巴抬得极高,脸上虽然带着三分笑意,但探春怎么看怎么觉得假。好在他的态度还算温和,并不像刑部办案时时常可见的凶相,想必不会有什么大祸,心下略定。

贾赦和贾政辈份最高,自由他二人出面招呼。两人陪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无奈人家赵老爷并不是为了讨寿酒来的。

“本官只是奉旨办差,请两位老爷莫怪。倒不知道是老太太的寿辰,并不曾备得寿礼,怠慢。”赵老爷打着哈哈,不待贾氏兄弟两回答,又道,“去把前后门都把守了,不许人出入。若有只苍蝇飞出去,也拿你们是问”

这话说的,可有些严重。

贾赦和贾政不敢再言,只叫人上茶和点心。一家人正惶惶然时分,忽听一个声音哄亮地喝道:“北静郡王到”

这个名字,再度听到,竟仿佛隔了一世的人生。探春又惊又喜,一颗心总算暂时定了下来。水溶总不会特意来找贾府麻烦,但凡有他这个郡王在,赵老爷想要作威作福,不看僧面也得看着佛面。

只是水溶怎么会正好赶来?难不成他也是为了贾母的寿诞而来?可是,这次寿筵,因并非整寿,他们也没有给王府下帖子。

探春心里一热,悄悄地掀起了帘子的一角朝外看去,果见水溶头束冠戴,素色王袍,正朝里走来。他俊目修眉,双眸灿若星子,脸上带着俊逸的笑容,让人瞧着便如沐春风:“本王并无旨意,只为七哥来打前哨的。如今他才去宫里请了旨,不一刻就到。”

探春知道水溶嘴里的七哥,便是四大郡王里战功最着的西平郡王。听说他一年中有大半年是驻守西疆的,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召回了京?

林黛玉含笑道:“郡王怕咱们府里吃亏,故先行赶来,那赵老爷可不敢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