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枝极好奇这是个甚么法子,但孟楚清不说,她也不敢问,于是快手快脚地服侍孟楚清洗漱,好让她早些歇息,明日去办事。

第二日,孟楚清起了个大早,先穿了家常衣裳去给孟振业和浦氏请安,孟振业见到她,又讲了些献田的事,她只默默听着,没有表态。请过安,回到东厢,她换了件去年做的,袖子已短了一截的通袖袄儿,又取下头上的几样首饰,把自己收拾作个寒酸样,然后朝西角院去。

西角院不大,院子里遍地铺着盖房时剩下的碎砖残瓦,角落一丛海棠花,叶子又黄又枯,间或还有小虫爬过。

孟楚清让戚妈妈在院子里守着,独自走进门去。门内是个小厅,地方不大,迎门摆了一张八仙桌,桌旁椅子三两把,墙上贴着一张童子抱鲤鱼的年画,纸边已经卷了起来。

室内如此简陋,出乎孟楚清意料之外,不过想想也是,浦氏生性简朴,自己的堂屋也不过那样,又能与董丽娇甚么好物事。

孟楚清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四下看看,见左手边有道小门,门上挂着一道蓝底白花的棉布帘子,便朝那边唤了声:“董娘子!”

屋里一阵窸窸窣窣响,过了一会儿,便见穿着一件翠蓝色茧绸披袄的董丽娇从帘子后探出头来。

孟楚清笑着同她打招呼:“董娘子这一向还好?我今儿得空,来瞧瞧你。”

董丽娇看见是她,满脸惊讶,从帘子后走出来道:“五娘子不是当着家么,想必忙碌得很,怎却有空来我这破地方里坐坐?”

她有意讥讽,孟楚清却仿佛没听见,笑意吟吟地道:“我专程与董娘子送钱来了。”

董丽娇以为她是来送那五千两银子的,惊喜万分,却又有些狐疑:“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却是你来?你爹呢?”

“的确是大事。”孟楚清笑道,“董娘子且听我细说。”

董丽娇心情大好,拖了张椅子给她坐,又端了两盏茶来,一盏给她,一盏搁自己手边,问道:“是现银,还是银票?”

孟楚清却只瞅着她笑:“董娘子还在想那五千两银子?做梦呢。而今我家已是穷得掀不开锅了,不然也不会教你穿这茧绸袄子。”

“那你还说是与我送钱来的?”董丽娇大怒,“拿不出银子,看我不告你们去!”

孟楚清忙道:“董娘子误会了,我确是送钱来的,只不过并非现银,而是分你几份干股。”

有了股份,年底便能分红,听起来也不错,董丽娇转怒为喜,笑道:“没想到五娘子竟这般能干,只不知是田产,还是铺子?”说完又道:“如果是田产,就算了,你们这里天干地贫,根本无甚出产,那几百亩田送给我都不要。”

敢情她根本就瞧不上孟家的田,孟振业昨晚竟是白费口舌了。

孟楚清回答她道:“我打算修渠引水,到时分董娘子一分干股,如何?”

韩家庄缺的就是水,若她能修成渠,引来水,十里八乡的田都得靠着她,的确是赚钱,但这话从孟楚清的嘴里说出来,董丽娇就觉得像是在听笑话:“你们孟家不是没钱么,拿甚么来修渠?”

孟楚清身子朝前一探,道:“的确是没钱,但只要董娘子肯帮我,就有钱了。”

第六十章 合作

董丽娇掏出帕子,从角上解下银三事儿,拨出挖耳勺,夸张地掏了掏耳朵,道:“五娘子说笑罢?我若有那个本事,早带着五千两银子走了,何苦在你家耗着。”

孟楚清也不解释,径直从怀里掏出一张写满了字纸,放到董丽娇面前,道:“董娘子甚么也不用做,只消在这上头按个手印,必要时陪我去串串门子,就行了。来年渠成,我一定照着这张文上所述,与你一份干股。”

这是一张…修渠的文?董丽娇拿起来瞅了瞅,摇头道:“我不识字,你莫哄我。”

孟楚清爽快地道:“你寻个信得过的人,帮你去瞧,若是觉得签了这份文并不吃亏,再来找我。”

董丽娇想了想,好像应下这事儿,也没甚么损失,于是便答应下来,将文收起,道:“正巧这两天邵大哥要来,他认得字,我便请他帮我瞧瞧。”

“使得。”孟楚清点了点头,起身告辞。走到院子里时,却见个穿着短褐的男人,鼓眼,薄唇,鹰鼻,甩着膀子迈着大步,迎面而来,看模样,正是董丽娇方才提到的邵立行。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看来很快就能等到董丽娇的答复了。孟楚清隐约有几分高兴,冲邵立行点了点头,与之错身而过。

回到东厢,梅枝得知孟楚清是要拉董丽娇一起合伙修渠,大惊失色:“五娘子,董丽娇一日手里捏着把柄,就一日不会放过孟家,你却还要同她合作,这岂不是与虎谋皮?”

戚妈妈一听,也紧张起来。

孟楚清却道:“我不过是为了筹集资金,利用她一回罢了,你们放心,我还有后招,必会一次将她降服,教她从此以后,再不敢提孟家的事。”

梅枝这才放下心来,道:“正该如此,那董丽娇敲诈咱们家不说,还给四娘子提供了泥儿斑,着实可恶,不将她制伏,咱们全家上下都睡不安稳。”

孟楚清点头称是,招手叫她和戚妈妈近前,与她们详细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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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西角院里,邵立行几步跨进屋里,搂了董丽娇就亲,嘴里肝儿肉地乱叫。董丽娇厌恶地推开他的脑袋,连退好几步,离着他远远儿地道:“邵立行,而今我已被你典卖到孟家,再不是你的人了,你休要胡来。 ”

邵立行见她反抗,立时翻了脸,上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就朝墙上撞,一面撞,一面骂:“你以为进了孟家,翅膀就硬了?也不想想,若不是因为有我在外接应,你早被孟家杀人灭口了!”

董丽娇被他撞得头昏眼花,却不敢呼救,只得服软求饶:“我这也是想让你发笔财,等到孟家五千两银子兑现,你拿去一半,足够你过后半辈子了。”

邵立行不再撞她,但却仍揪着她的头发不放,气道:“你还好意思说!口口声声说有两千五百两银子分我,而今银子在哪儿?你倒好,躲在孟家吃香喝辣,却害得我只能困在兴平县,生意也没法做!”

董丽娇的头发,被他拽得生疼,连忙转移他的注意力道:“你别急,且先看看这张文。”

“甚么文?”邵立行松了松手。

董丽娇不敢就动,待从怀里掏出文,递到邵立行手中后,方才悄悄朝后退了几步。

邵立行就站在原地,将那文看完,诧异道:“这是一张合伙修渠的契,你哪里得来的?”

他表现出了对这张文的兴趣,注意力转移,就暂时不会再打她了,董丽娇长吁出一口气,卖力地解释起来:“孟家的五娘子,邀我签了这张文,但我不识字,不晓得会不会吃亏,所以请邵大哥帮我瞧瞧。”

邵立行将那文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道:“这上面说的是,孟家即将在韩家庄修渠引水,邀你入伙,事成分你干股一分;亏损不由你负担。”他一手拿着文,一手扯过董丽娇,强迫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问道:“他们想用这张空头文,哄你放弃那五千两银子?”

他一面说,一面将手探进董丽娇的衣襟里,轻车熟路地抓住她胸前的那一团,狠命一捏。

董丽娇疼得尖叫起来,拼命挣扎:“文是文,五千两是五千两,不相干的两件事!”

邵立行这才松开手,道:“既是如此,那便签罢,若是修渠失败,叫他们赔你一千两银子的损失。”

他的手,仍停在董丽娇胸前,令她心惊胆战,想也没想就重重点头。

邵立行开始不轻不重地捻她胸前的那一点,道:“没钱了,与我几两银子。”

他看似漫不经心,然而董丽娇知道,只要她的回答稍不如他的意,那手的力道,就要加重十倍了,但她手头上,实在是没有钱了,不免又惊又恐:“上回不是才给你五十两么,这就花完了?”

邵立行手上一捏,怒道:“我住在城里,哪里不得花钱?要不咱俩换换,你去城里住,我来孟家。”

董丽娇疼得眼泪汪汪,不敢再说话。邵立行却是被自己的话给提醒了,问道:“你没钱了?”

董丽娇连连点头:“孟家而今穷了,你没见五娘子身上穿的,还是去年的衣裳,袖子都短了一大截。”

“再穷,嫁闺女总得有陪上几个箱笼罢?”邵立行伸出另一只胳膊,圈住了董丽娇的脖子。

董丽娇大惑不解:“怎么?你想娶他们家小娘子?他们可是戴罪之身,你不怕惹来麻烦?”

邵立行贴近她的脸,讥笑道:“娶?我在家乡早已成亲生子,娶来作甚,不过是想收个通房丫鬟耍耍罢了。他们家的老爷们,不孝之事一旦败露,女儿们哪里还嫁得出去,即便嫁了,也会被休,还不如把给我做通房呢,伺候得我高兴了,抬成妾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粗重的气息喷在董丽娇脸上,夹杂着口中浓浓的异味,熏得董丽娇几欲闭过气去,好半晌方才提起精神接话:“你是想让孟家送个闺女与你做通房,还得陪上一份嫁妆?可哪有通房丫鬟还带着陪嫁的。”

邵立行认为她又是在拒绝自己,一怒之下,将她猛推下地,拿脚踩住她的左胸,边碾边道:“她去说一声,他们还敢拒绝不成?分明是敷衍我!”

董丽娇疼得差点晕过去,说不出话来。邵立行暂停住脚,问她道:“这事儿你答应不答应?”

董丽娇哪敢说个不字,捂住胸脯,哆嗦着回答:“答应,答应。”

邵立行满意地笑了笑,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仍旧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左胸道:“那你帮我挑个陪嫁最丰厚的,好让我多撑几日,免得总来找你要钱,你也为难。”

孟家在湖北,可是富甲一方,即便而今落难,也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怎会允许家中女儿去给个行商做通房,想想都是不可能的事。若真因此逼急了他们,使得他们去官府自首,那她别说孟家的五千两,就是官府的赏银都捞不着。董丽娇百般的不愿意,但左胸正一扯一扯地疼,邵立行的手又还覆在上头,这让她哪敢说个不字,只得点了点头。

“真听话。”邵立行终于满意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胸脯,“让邵大哥疼你。”

董丽娇听到后半句话,刚放下来的一颗心,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但邵立行才不管她如何作想,搂住她的双腿,将她送到肩上,扛着就朝里间去。

董丽娇身子发软,嗓子发颤,极力劝阻:“邵大哥,大天白日的,又是在孟家,你不怕被他们发现?”

邵立行满不在意地道:“我又没偷他们家的姬妾,就算被瞧见,又有甚么?”

董丽娇急得满头是汗,但终究还是没敢呼救,任由邵立行把她扔到床上,扯开了披袄。邵立行床/下粗鲁,床/上更是不堪,直把个董丽娇折腾得奄奄一息,方才放过了她,爬下床,穿上衣裳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提醒董丽娇,别忘了向孟家要闺女的事。

董丽娇浑身疼痛难忍,想一直躺下去,又怕被误闯进来的人瞧见,只得挣扎着爬起来,叠好被子,又翻出一件高领绫衣,衬在披袄里头,遮住伤痕累累的脖子。她呆呆地在床沿子坐着,直到中午,方才恢复些许精神,打水来洗了脸,重新梳了头,袖着孟楚清给她的那张文,慢慢地朝东厢去。

东厢东次间里,孟楚清正同戚妈妈和梅枝研究中午的菜色:“太太说,家里只有两样菜,一个新鲜猪肉,一个白菘,不如把白菘帮子剁下来,切成细丝,同猪肉丝一道炒;剩下的猪肉剁肉末,搓成圆子,同切成块的白菘一起烧个菜;另外再来一个白菘肉片汤,一个清炒白菘,有荤有素有汤,也还罢了。”

正说着,抬眼瞧见董丽娇,连忙招呼她进来坐,又叫梅枝上茶。梅枝深恨董丽娇,若非她这几日可着劲儿地花钱,他们怎会这样快就沦落到只吃两样菜的日子。因此狠狠瞪了她一眼,方才下去煮茶。

董丽娇没在意梅枝的态度,却是觉得戚妈妈的眼神,直在她身上打转,令她坐立难安,急急忙忙地让孟楚清拿了印泥出来,朝文上按了手印,连索要一千两银子的事都忘了说,就告辞出去了。

她一进门就签了文,速度未免太快,孟楚清盯着纸上那个鲜红的手印看了半晌,方才相信这是真的,讶异道:“我从没想到,董丽娇竟会这般爽快。”

梅枝端了茶上来,却见董丽娇走了,心情大好,笑道:“签了那份契,对她又没坏处,自然爽快了。”

戚妈妈却走到窗边,探头朝外看,道:“董娘子朝堂屋去了,不知去找老爷,还是太太。”

 

第六十一章 筹谋(一)

孟楚清站起身来,朝窗外一看,果见董丽娇是朝着堂屋的方向去了。莫非又是去要钱的?孟楚清这几日受够了她的折腾,连忙给梅枝使了个眼色。

堂屋后墙上的那个孔还在,梅枝会意,寻了个装花的篮子提着,上正房那边去了。

没过一会儿功夫,梅枝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道:“五娘子,不得了!那个杀千刀的邵立行,然逼着老爷把一个小娘子给他做通房!董丽娇去正房,就是说这事儿去的,亏得她讲得出口!”

孟楚清和戚妈妈听了,却都不当回事,仍旧吃茶的吃茶,掸灰的掸灰。梅枝急得直跺脚,正要再描述事件的严重性,忽地想起,孟楚清准备制伏董丽娇,也就在这几天了,有甚么必要再怕她?这样一想,她也镇定下来,忙忙地夺过戚妈妈手里的鸡毛掸子,掸那瓶子上的灰去了。

“董丽娇走了?”孟楚清慢慢吃完一盏茶,问梅枝道。

“早走了。”梅枝停下掸子,回答道。

孟楚清便站起身来,把方才董丽娇按了手印的契塞进袖子,带了戚妈妈,朝正房那边去。

孟振业正在房练字,写得却是他并不擅长的狂草,孟楚清见了,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孟振业听到叹息声,却见是孟楚清,登时满腹愧疚,十岁的女孩子,若是还在湖北老家,正是天真烂漫,吟吟诗,种种花的年纪,他的五娘子,却已经开始叹气了。

他停下笔,招手叫孟楚清近前,让她坐到案对面的椅子上,道:“五娘,都是爹的不是,让你烦心事缠身。”

孟楚清的确不太理解,当初究竟是何等的虐待,能让他们兄弟不惜背上大不孝的罪名,也要远走他乡,躲躲藏藏地过日子。不过抛开这些不谈,平心而论,孟振业是个好父亲,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公平公正,甚至在很多时候,偏心她这个最小的嫡出女儿。若没有他的维护,她也不敢在浦氏面前这般硬气。对于这样的父亲,她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爹这说的是甚么话,我每日里快活得很,并没有甚么烦心事。”孟楚清笑着道,“而且,咱们家的两件大事,我都已想出了对策,只是不敢专断,特来请爹帮忙拿个主意。”

孟家的两件大事,自然一件是修渠,一件是受到了董丽娇的敲诈。孟振业一听说这两件棘手的事她都想出了对策,大喜,忙问详情。

孟楚清便从袖子里掏出契,递到孟振业面前。

孟振业接过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大惊:“五娘,你这是要作甚么?董丽娇是甚么人,你怎能与她合作?”

孟楚清忙道:“爹请放心,我自然是有了制伏她的方法,才敢拉她入伙。”说着,先把如何给董丽娇下圈套的事讲了一遍。

孟振业听后,深觉此计可行,就有些疑惑了:“既然你已有了制伏她的法子,那还同她合作作甚么?”

孟楚清忐忑不安地道:“此事说来大不义,所以我犹豫不决,来讨爹示下。”

“你说。”孟振业道。

孟楚清便把她的计划,讲给孟振业听。她是想着借董丽娇的势,逼着各房各屋拿出钱来,支持她修渠。

孟振业一听就明白了,他们要修渠,各人都不肯出钱,但若拿着这张文,以董丽娇的名义去说,还有谁敢不支持?用这计策,的确能筹集到钱,但孟振业却皱起了眉头,道:“此计未免有威逼利诱之嫌,他们事后得知,定会怪罪于你。”

孟楚清重重点头:“正是如此,我才先来问爹。不过,修渠是大事,亦是好事,我们孟家,想要摆脱困顿,非得修渠不可。大伯父和大伯母不懂得农事,所以不当回事,但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孟家几百亩田,就这样荒废掉。所以,即便他们会恨我,怨我,这渠,也还是要修!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我的苦心。”她说完,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并不指望他们能出多少钱,只是连自家人都不支持,咱们怎么出去游说别个?”

孟振业点头称是,他之所以迟迟不曾出门募集资金,就是因为自家人不支持,出去没法张口。于是便道:“五娘身为女子,又年幼,尚有如此雄心大志,我这做爹的,怎能落后,这事就交给我罢。”说着,直接将契收了起来。

孟振业然把这得罪人的事给揽了过去!孟楚清惊讶极了,忙忙地解释:“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主意是我出的,恶人就由我来当罢。”

孟振业却不肯把契还给她,笑道:“爹答应过你,接管修渠之事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能食言?我倒要感谢你,替爹想出了这么好的一个法子。”

这事儿完全出乎孟楚清的意料之外,令她十分感动,起身深深福了下去。孟振业却怪她太见外,道:“我是你亲爹,有甚么好谢的,赶紧把你太太叫进来,咱们商讨商讨给董丽娇下套的事。”

孟楚清赶忙应声,出门找着浦氏,同她一起回到房。浦氏不明所以,还有些不高兴,进门就抱怨:“有甚么事,赶紧说,我还赶着去给董丽娇收拾屋子呢,她这人,生得不怎样,讲究倒多,每日里非得指使我去好几趟。”

孟振业指了椅子叫她坐,道:“正是叫你来商议董丽娇的事。”

浦氏以为还是献田的事,满心的不高兴,连椅子都不肯坐,站在那里不作声。

孟楚清见她这模样,就晓得她是误会了,忙解释道:“我想了个法子,或许能制伏董丽娇,但需要太太从中协助,不知太太可愿意?”

制伏董丽娇,那是浦氏日想夜想的事情,哪有不愿意的,当即眼睛一亮,点头不已。

孟楚清便将计划讲了,浦氏听后,犹犹豫豫:“这里头还有柳五娘的事儿啊…”

孟振业没有听出她话里的那一丝醋意,马上道:“她与我们家,不是一般的交情,你且放心大胆地去做。”

不是一般的交情!浦氏听了,心里愈发酸溜溜的,但因这回大家都是在帮她,也就不好说甚么,不过暗自撇嘴罢了。

商议既定,便各自去筹备,孟振业带了契,上前院去见孟振兴和肖氏;孟楚清回房,催戚妈妈回去打猪草;浦氏则回房打开装钱的匣子,咬咬牙,拿出一块一两的,袖了朝西角院去。

西角院里,董丽娇正坐着发呆,见浦氏进来,还以为她是来收拾屋子的,便没有理会。谁知浦氏却走到她跟前坐下,凑近了道:“想不想赚银子?”

她猛然靠近,吓了董丽娇一跳,先骂了几句,才道:“你自己月钱都被罚没了,还有银子给我赚?”

浦氏把她屋里一指,道:“我每日洒扫,五娘子是给了工钱的,还有做饭,也有钱拿,怎么没有银子?只怕你不敢来赚。”

浦氏这般小气的人,也肯让别个来赚她的钱?董丽娇将信将疑。但她才因没有钱拿给邵立行,而挨了他的打,心里难免就有些发慌,所以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想要我作甚么?”

浦氏攥着拳头,忿忿恨道:“咱们庄子大槐树底下,住着个寡妇,名唤柳五娘,那人同我是宿敌,上回还带着婆子冲进我们家,将我揍了一顿,此仇不报,我怎能甘心!你且去帮我教训教训她,我亏待不了你。”说着,将那一两银子递了过去。

董丽娇一瞅,马上啐了浦氏一口,气道:“这么丁点儿银子,就想让我去帮你卖命?”

浦氏完全能够预见董丽娇去柳家后,会遭遇到甚么,因而即便不为制伏她,也极想看看她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于是咬了咬牙,许出了五两银子的高价,事后交付。

上回向孟楚清告密,可是得了整整五十两呢,这区区五两,董丽娇就有些看不上眼,犹犹豫豫。

浦氏生怕她不肯,忙道:“你也晓得,我这三个月都没有月钱,哪里来许多银子给你,这五两,还是我平日里积积攒攒下来的,不过你放心,等我恢复月钱,绝对忘不了你的好处。”

浦氏向来穿得朴素,也不戴甚么首饰,她说她没钱,董丽娇还是相信的,因而犹豫半晌,还是接了那一两银子的定金,道:“她家怎么走,你且告诉我,我明儿一早就去。”

浦氏心中暗喜,忙把柳家的方位描述给她听,又与她讲了柳五娘的样貌。董丽娇用心记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