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两银子?孟楚清默默一算,相当于三千块钱人民币。不禁诧异非常——韩半城居然只给十两银子,就把大儿子赶出了门?这到底是挫折教育,还是有心让他饿死?

不过韩宁虽说穿着简朴,但酸文上却是说过,他把家族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显然他是利用那十两银子,赚到大钱了,不然也不会并入韩家的家族生意当中。只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却不能作为私产。他心里有没有不服气?

不管怎样,那都是属于他们家的家务事了。孟楚清在心里八卦了一下,也就丢开了。

韩宁办事十分认真,在浦岩的协助下,将修渠路线上的所有河道都检查了一遍,最终挑出了一条支流最多,且周围多溪道的,叫孟楚清过来看,道:“五娘子这提议有大用,足以替咱们节省三分之一的成本。”

节省成本是一定的,只是哪能到三分之一,这话显见得就有故意夸赞的成分在了,孟楚清连忙谦虚几句。突然又反应过来,韩宁话里用的是“咱们”,这意思就是,他们正式决定合作了?她抬眼朝韩宁看去,果然见他微笑着,点了点头,不禁高兴非常,恨不能马上回去,把契书签下来。

韩宁似瞧出她的心思一般,将卷尺交给旁边的小厮,对里长和孟楚清道:“天色已晚,不如先回去谈谈合作的事,泄水渠的位置,明日再来看。”

孟楚清喜不自禁,连忙请他和里长上前,一道回去。途中,一直没见出声的浦岩突然道:“既然大少爷是修渠的行家,又确定了与孟家合作,那我还是回家念书去罢。”

孟楚清听不出这话到底是负气,还是真心,正想要出言挽留,却被里长抢了先,里长拍了拍浦岩的肩膀,居然道:“你是咱们庄子唯一的秀才,是该回去专心念书,我们全庄人,都还要靠着你添光呢。”

这么说来,浦岩的前程,并非他一个人的事,孟楚清倒不敢贸然留他了,万一将来他考不中,岂不是她的罪过?于是便只让他放心,不论他以后参不参与修渠,这一份股份,还是为他留着。

浦岩想了想,没有拒绝,道过谢,朝他们拱拱手,转身去了。

孟楚清陪着韩宁和里长回到家中,过了一会儿,孟振兴才迎上来,将他们接进堂屋。孟楚清本欲跟进去,却见肖氏跟前的江妈妈,正站在廊下的阴影里,朝着她招手,满脸焦急,于是连忙走了过去。

江妈妈没有作声,悄悄儿地带着她穿过随墙小门,来到后院,然后冲着西次间道:“大太太,二太太,五娘子来了。”

这般神神秘秘,只是为了让她来见肖氏和浦氏?犯得着么?难道是出了甚么事?孟楚清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连忙走了进去。

西次间,是浦氏待客的地方,靠墙一张大炕,上头没有铺被褥,只有薄薄的一层炕席,但肖氏和浦氏都没有盘腿上炕,而是就坐在炕沿上,脸上的表情都很焦急,而浦氏的焦急中,又还带上了些恼意。

孟楚清忙上前行礼,问道:“两位太太,出了甚么事?”

浦氏却反问道:“你四姐呢?”

孟楚清心里咯噔一下,马上明白出了甚么事,急问:“大伯父没能追上她?梅枝呢?”

浦氏道:“也没见着。”又问:“他们三个人在一处?”

孟楚清道:“我先发现四姐不见的,然后才让梅枝去追,所以也不晓得他们有没有碰到一处。”

浦氏站了起来,急得直跳,气急败坏地反复骂:“不要脸!不要脸!亏得你们还自诩是湖北的大户人家,怎么养出来的闺女,怎么的不要脸,居然大天白日的,就跟着个男人跑了。哎哟我的妈,这叫我们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她骂着骂着,突然想起来,若是孟楚涵的名声坏了,孟楚清以后也不好嫁,不禁又自责起来:“都怪我,非要她跟着你去,不然也不会出这档子事。”

肖氏瞅着她,满腹的话憋得很难受——甚么叫你们养出来的闺女?难道她不是继母,不该担负起教养的职责来?总不能有继母在堂,却让她这个伯母来教罢?

孟楚清也气,不过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把孟楚涵给找回来。于是忙问:“着人出去找了么?”

肖氏回答她道:“家里都是女人,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你大伯父追到家里来,却没见人,正要继续到外面去,你们就回来了,他不敢声张,所以只吩咐我来同你说。”

孟楚清想了想,果断地道:“家里来了客人,菜蔬鱼肉都短缺,叫江妈妈她们出门去问问,谁家有好菜,或买或借,先讨回来。”

买菜是假,寻人是真,这主意不错,肖氏和浦氏都同意,于是叫了江妈妈等人来,嘱咐了几句,派出门去。

谁知这样找到天黑,还是没找着,一家人正急得火烧眉毛,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韩宁时,韩家却派了人来,一进门就叫孟家人放心,说韩迁已经搭着邻庄的顺风车,回到家中了,孟楚涵和梅枝也在。

听到这消息,孟家人真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愁,欢喜的是,孟楚涵安然无恙,而且是去了韩家,并没有同韩迁在荒郊野外过夜;忧愁的是,她是跟着韩迁去的,说起来,到底没个正经名目,若被有心人诟病,也够她喝一壶的。

孟楚清坐在浦氏房里,叹着气对肖氏和浦氏道:“只望四姐机灵些,说是去拜访韩太太,顺便结交他们家的两位小娘子的。”据酸文上说,韩家是有两位小娘子的,一位和韩宁一样,是嫡出,另一位则与韩迁一母同胞。

事到如今,也只能朝好处想了,肖氏和浦氏都跟着叹气。

孟楚清突然想起来,就算孟楚涵不够机灵,想不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也是可以帮着遮掩一二的,于是赶忙催促浦氏,让她去告诉韩家前来报信的人,孟楚涵是奉了她之命,特意去拜访韩太太的。虽然这样的话,骗不过明眼人,但好歹也算是个借口。

浦氏本不愿意,挨不住肖氏也来催她,只得不情不愿地到前面去,把这话讲了。孟振兴觉得这借口极妙,特意让人到后面来,夸奖了孟楚清一番。孟楚清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要看到孟楚涵本人,并得到韩家人的确切反应后,才能安心。

为了此事,她一夜没有睡踏实,但第六感却是无比准确,第二天一大早,便又有韩家的车驾来,这回来的,却是两个穿着整齐,一看就是有头有脸的妈妈,她们一来,就径直拜访浦氏去了——虽说二房是孟楚清当着家,但她到底是个未嫁的小姑娘,许多事情都作不得主。

第七十四章 变故(二)

第七十四章变故(二)——

孟楚清在屋里坐着,焦急等待消息,正寻思要不要让戚妈妈去打探打探,就从窗口望见俞妈妈自堂屋出来换茶,满脸讶异神色。她心里咯噔一下,连忙给戚妈妈使了个眼色。戚妈妈就袖了一把钱,朝俞妈妈那边去了。

俞妈妈这人只认钱,没过一会儿,戚妈妈从她口中套出了话,回来告诉孟楚清时,也是一脸的讶异:“五娘子,那两个婆子,是韩家蔡姨娘的陪房,她们是来打听我们家四娘子的品性的。”蔡姨娘,便是韩迁的生母,在韩家西风压倒东风的那位了。

韩家的姨娘,派人来打探孟家四娘子的品性?这话怎么听怎么怪,孟楚清也忍不住讶异起来。韩家与孟家,除了这回修渠,从来没有过交集,突然打发人来问询孟楚涵的品性,那只有一个原因——他们看上孟楚涵了。

这本来是件十分正常的事情,可按照常理,不是该由韩家太太出面,或邀请浦氏带了家里的小娘子们去作客,或亲自赶赴韩家庄来瞧人么?却怎么是蔡姨娘遣了跟前的陪房妈妈来?这未免也太草率,也太瞧不起人了罢?倒跟娶小差不多。

娶小?孟楚清无意间想到这里浑身一个激灵,不由自主地朝戚妈妈看去。

戚妈妈显然也想到了这层,脸色十分难看,不等孟楚清开口,就又朝前面去,道:“我再去打听清楚。”

孟楚涵上有父母,下有生母,哪消她这个妹妹来操心,孟楚清本不想让戚妈妈去,但转念一想,孟振业这会儿不在家,万一浦氏公报私仇,真让孟楚涵去做妾了呢,那孟家的脸面朝哪里搁?所以还是盯着点罢。

戚妈妈去了一时,回来时却直摇头:“那两个妈妈只打听品性而已,一点儿风声也不露,倒顺着太太的意思,说我们家四娘子只是去拜访他们太太的。”

果然心思浅显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强大的母亲,看来这位蔡姨娘,可比她的儿子韩迁厉害多了。

韩家的两个婆子走后,孟楚清马上去见浦氏,委婉地提醒她,若是韩家要让孟楚涵去做妾,千万别答应他们。果然不出她所料,浦氏正希望孟楚涵没有好下场,居然道:“她这般不要脸,连跟着男人跑回他家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就算做妾,也不委屈她。再说韩半城那是甚么样的人家,说不准她上赶着去做妾,人家还不要呢。”

孟楚清见说不通,只得换了个思路,恳切地道:“太太也该替我和三姐想想,要是四姐去做了妾,我们还怎么嫁人?”

“怎么不能嫁人。”浦氏不以为然,“韩半城在兴平县可是呼风唤雨,同知县大人称兄道弟的人物,你四姐给他儿子做妾,又不委屈,你别忘了,她本来就只是个庶出,再说…”浦氏顿了顿,得意地道:“再说我已经跟那两个婆子隐晦地提过,你四姐品性不佳的事情了。”

“甚么?!”孟楚清惊地差点跳起来。家丑怎能外传,这以后还让他们家的女孩子怎么做人?

浦氏见她着急,忙解释道:“我没说具体是甚么事,只是说她经常被禁足罢了。”

她还真公报私仇了…孟楚清半晌无语,起身告辞。浦氏说都已经说了,还能怎样,好赖只能看孟楚涵的造化了。不过,所谓前因后果,要不是孟楚涵先撺掇孟楚洁诬陷了浦氏投毒,浦氏也不会反过来整治

当天下午,孟楚涵就被送了回来,同时一起回来的,还有梅枝。前者一下车,就被浦氏叫了去,浦氏也不将她禁足,只罚她每日打扫庭院,且没有工钱。她这一处罚实在是妙-,相当于找了个免费的劳动力,让人不得不佩服。

孟楚清早盼着梅枝回来,顾不得甚么上下尊卑,亲自到门口去接梅枝,却见梅枝面色发白,似有些受惊吓。她马上就急了,忙拉了梅枝朝回走,悄声问道:“他们欺负你了?”

梅枝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一语不发,直到进了东厢,关上了门,方才扑到孟楚清跟前,哭道:“五娘子,我,我偷听到韩家太太说话…”

孟楚清见她流泪,大惊失色,难不成梅枝偷听到的是韩家秘辛,韩家要杀人灭口不成?

谁知梅枝却看着她道:“五娘子,我听见韩家太太跟韩家老爷韩半城说,要替他们二少爷求娶你!”

甚么?!不是孟楚涵么,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这果然是个爆炸性的消息,惊得孟楚清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戚妈妈则急急忙忙地问:“梅枝,你没听错罢?昨天韩家可是来了●妈妈,专程打听四娘子品性的。”

这下轮到梅枝吃惊了:“蔡姨娘还真不卖他们太太的帐?”原来韩太太和韩半城商量要求娶孟楚清时,蔡姨娘也在旁边,她当时就表示不同意,所以此时才没议论出个结果来,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大胆子,敢在正室太太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后,还私下派了人来打听孟楚涵。

不过,她孟楚清不过是个小小的庄户之女,到底是哪里入了韩家太太的眼的?孟楚清百思不得其解。梅枝却不这样认为,她觉得,孟楚清提议修渠,有胆有谋,将来还有钱,韩家怎会不想娶这样一个媳妇进门呢?他们娶了孟楚清,就相当于娶了一部分水渠的股份回家,将来水渠修成,几乎就全是韩家的了。

高嫁女,低娶媳,孟楚清也有点吃不准了。不过这事儿她就算知道了,又能有甚么办法呢,在这个时代,婚姻全靠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她自己是一点儿力也使不上。

梅枝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这般伤心的罢。毕竟韩家二少爷韩迁的性情和能力,大家都看在眼里,那实在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渠道的勘测工作,还没有完成孟楚清顾不得细想此事,就被请到前院,同孟振兴,韩宁一起出发,朝田里去了。

没了韩迁的挑衅和捣乱,后面的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不出三天,就把所有的地形勘测完了。韩宁全程作完记录,与孟楚清约好,五天后再带人来,打桩画线,把具体的渠道路线定下来。

送走韩宁,孟楚清暂时清闲下来,便带着戚妈妈和梅枝把家里的账目,修渠的文书一一整理了一遍,分门别类的放好。

不得不说,浦氏在惩罚人的事情上,做的比孟振业出色许多,像孟楚涵这样本身就身份低微的庶出小娘子,禁足和罚月钱,都没有罚她做苦力来的痛苦,在她每天从早到晚忙着挥舞扫帚的日子里,孟家着实清静了不少。

韩宁走后的第三天,孟楚清正在屋里算账,戚妈妈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她道:“五娘子,韩家真上门来提亲了!媒人已经进门了!”

孟楚清愣了一愣,心跳得厉害,好容易稳住情绪,求证道:“给谁求亲?求的又是谁?”

戚妈妈摇着头道:“媒人才进门,还不晓得哩。”

梅枝大急,不等孟楚清开口,便翻了个篮子出来,拎着去堂屋后头偷听去了。她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匆匆地跑回来,脸上神色怪异,拉着戚妈妈小声地嘀咕:“妈妈,韩家这是唱得哪一出?居然先为他们家大少爷求娶五娘子,后为他们家二少爷求娶四娘子。”

“这怎么可能?”戚妈妈不相信,“莫不是你听错了罢?”

梅枝急了:“她们就在堂屋里同太太谈的事,声音又不小,我怎么会听错?”

同时求娶一家两姊妹,这情形在韩家庄倒也不少见,只是…为老大求娶妹妹,却为老二求娶姐姐,这怎么也不对呀…

戚妈妈怎么想也想不通,便问梅枝:“你不是说,你在韩家偷听到的是,韩家太太和蔡姨娘,都是要为他们二少爷提亲,只不过一个中意五娘子,一个属意四娘子么?”

“没错。”梅枝重重点头,“四娘子跟着他们二少爷跑回家去,在我们看来,是惊世骇俗,但却入了他们蔡姨娘的法眼,因为据说她当年就是这样攀上韩半城的,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估计她就是这样看上了四娘子。”

照这样说来,今日来的媒人,要么是为韩迁求娶孟楚清,要么是为韩迁求娶孟楚涵,怎么突然又插进来一个韩宁呢?戚妈妈百思不得其解。

孟楚清在旁边的书案上写写画画,竖起耳朵,把她们的嘀咕声,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也是大为不解。她思索一时,突然把头一抬,问梅枝:“今日来的那两个媒人,是谁遣来的?”

梅枝被问得莫名其妙-:“自然是韩家遣来的。”

孟楚清要的却不是这个回答,追问道:“是韩家的谁遣来的?”

这下子,梅枝明白了过来,前几天来打探孟楚涵性情的两个妈妈,也是韩家人,但跟韩家拥有儿女婚嫁话语权的韩太太可没半分关系,只是蔡姨娘派来的陪房而已。难不成今天来的这两个媒婆,其实也和韩家主事的人没关系,只是蔡姨娘派来的?

75 第七十五章 变故(三)

如果今天这两个媒人也是蔡姨娘派来的,那她也太大胆了罢梅枝禁不住咂舌,又想朝堂屋去偷听。孟楚清这回却拦住她道:“既然是正妻而不是妾,太太没那么爽快就答应的,多半会拿我爹不在家当借口,暂时不予答复。”

因为不想让孟楚涵嫁得太好?梅枝有些不相信。然而还没等她出口质疑,就从窗户里瞥见,那两个媒人从堂屋里出来了,脸上并没有带着笑。这一看就是亲事没谈成了。梅枝冲着孟楚清竖了竖大拇指:“五娘子真是料事如神。”

孟楚清道:“虽说太太是怀着别样心思,不过不答应这两个媒人却是对的,万一她们真只是蔡姨娘遣来的,那咱们家岂不是同韩家正经太太结了仇了?而且一个姨娘,根本就没有为儿女说亲的资格,到时韩太太来一句不承认,那面子可就丢大了。”

梅枝和戚妈妈连连点头,心有余悸,幸亏浦氏有私心,不然答应了这门亲事,可怎生是好。梅枝庆幸过后,却又狭促地冲戚妈妈眨眼:“妈妈,虽说这两个媒人答应不得,但这门亲倒是好的,我看那位韩家大少爷虽说穿戴不如他们二少爷,但为人行事,却处处都比他强,而且还会修渠…”

她说着说着,却突然“呀”了一声,指着窗外道:“怎么又来个媒人?”

孟楚清和戚妈妈朝窗外一看,果然又是个媒婆打扮的妇人由唐氏领着,正朝堂屋去。

孟楚清奇道:“媒人也就罢了,怎么大舅太太也来了?”

梅枝和戚妈妈也是不解。梅枝看着她,问她道:“要不我再去堂屋听听?”

孟楚清摇头道:“你才去过一回,这时候又去也太打眼,不如准备些钱,待会儿去问俞妈妈。”

梅枝点头称是,果真去抓了一把钱,朝前面去了。没过一会儿,就回来复命,脸上的神色很是奇怪:“五娘子…大舅太太是来给二表少爷提亲的,不过因为韩家提亲在前所以太太也没敢答应她们只说要等老爷回来后商议。”

相对于她的疑惑不解戚妈妈却认为这很正常,笑呵呵地道:“一家有女百家求,咱们家有三位小娘子待嫁,媒人上门频繁些,有甚么奇怪的?倒是之前总无人上门,才叫人烦恼呢。”说完又忧心:“可这两门亲事,都不怎样呢。且不说韩家那两个媒人,还不晓得是不是韩家太太派来的,单说他们家大少爷今年至少二十了,比五娘子大出整整十岁呢…”

梅枝才夸赞了韩宁,听闻此话,就有些不服气,道:“大十岁又怎么了,他又不是二婚!”

“年纪不相当,到底不算十全十美!”凡是与孟楚清有关的事,戚妈妈都希望是完美的,当即同梅枝争论起来。

梅枝晓得争不过她干脆换了话题,道:“那二表少爷总算同五娘子年龄相当罢?而且他还是咱们韩家庄唯一的秀才。”

平日里对浦岩夸赞有佳的戚妈妈,一旦谈论起孟楚清的亲事来,却变得异常挑剔,居然对浦岩嗤之以鼻:“那就是在韩家庄!你要回湖北看看,就晓得秀才多么不值钱了,一旦考中进士还好,万一考不中,就比贩夫走卒还不如,只能在街上靠给人写信算卦过日子,连妻子孩子都养不活。”

戚妈妈说得对,嫁给读书人,特别是没有门路,光凭自己本事的读书人,就是一场赌博,赌赢了,凤冠霞帔,赌输了,自己纺纱织布养活全家。而她心疼孟楚清,不愿意她受一丁点儿苦,所以认为浦岩不是一个好人选。

“韩家庄又不是湖北,门当户对的人家,哪有那么多,照妈妈这样挑下去,五娘子不用嫁了。”梅枝认为戚妈妈太过苛责,低声地嘀

“急甚么。”戚妈妈不以为然,“五娘子才十岁,就算十二岁议亲,也还有两年呢。”

那倒也是,梅枝不再说话了,但没过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悄悄儿地去劝戚妈妈:“妈妈,韩家庄,乃至于兴平县的人才,都是寥寥无几,而且其中还有好些瞧不上咱们家,您老人家要是还不抓紧,万一他们都被人挑光了,可怎生是好?我们五娘子,又没个亲娘疼,一切都只能靠妈妈操心了…”

“呸!”戚妈妈笑着啐了她一口,“甚么叫挑光了?我看是你这妮子自己想要嫁人罢?你给我安安稳稳地服侍五娘子,不到十八岁,不放你出去!”

“甚么十八岁!”梅枝臊得满面通红,却兀自梗着脖子说话,“我陪着五娘子一辈子,哪里也不去!”

孟楚清见她们旁若无人地在自己面前谈论她的亲事,实在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梅枝,你就算嫁了人,也还是在我跟前伺候,哪里也不用去呀?莫非你这么早就生了异心,一旦嫁人就要离我远去?”

梅枝这下是真臊了,脸上的红晕一路窜进脖子里,跺着脚嗔道:“五娘子,你也来打趣我!”说着,扭身躲出去了。

能让梅枝羞成这样,还真是不容易,孟楚清乐不可支。戚妈妈却又愁起来:“咱们家都是女人,连个小厮也无,梅枝的亲事,还真成问题。”说着说着,又欢喜起来:“在夫家挑一个也不错,正好在那里站稳脚跟,为五娘子出力。”

孟楚清动了动嘴,想要插话,突然却觉得,不论是戚妈妈还是梅枝,她们其实都是在自说自话,根本就没有想要问问她的意思。本来也是,这个时代里的女子,对自己的亲事,完全没有话语权,她们两个能当着她的面议论,已经是看在她没有亲娘,非得自己为自己打算的份上了。

你看,今日来过两次媒人,但即便是大大咧咧的浦氏,也完全没有想要来知会她一声儿的意思。孟楚清趴在书案上,拨弄着笔架上的毛笔,突然觉得自己想要找一个知根知底,又情投意合的老公,简直是异想天开,她在自己的亲事上,就好比一只待宰的羊羔,究竟如何,全凭别人作主罢了。

虽然浦氏没有刻意传播消息,但媒人上门提亲的内容,还是很快传到了孟家每个人的耳朵里。相对于浦家,显然韩家的提亲更能引起大家的好奇,那可是赫赫有名的韩半城韩家,兴平县首富,就是韩家庄,也有大片大片的地属于他家,只不过尚未开垦罢了,这也就是韩家庄根本没有韩姓的人家,但却叫作韩家庄的缘故。

这样一个在当地能够呼风唤雨的人物,居然上孟家提亲来了,而且一下子就看中了两位,这样的事迹,足以让孟家人引以自豪。

但孟振兴和肖氏却是暗暗地替孟楚涵和孟楚清发愁,背着人把浦氏请到前院,关起门来对她道:“只怕四娘子和五娘子,只能嫁到韩家去了。”

浦氏很是奇怪:“这是为何?莫非我们不肯,他们还要逼婚不成?”

孟振兴闻言苦笑:“韩半城是谁?他跺一跺脚,兴平县连着韩家庄,就要颤一颤。他们家看中的女孩儿,还有谁人敢来争抢?不要命了么?不然你瞧着,在他们家之后,还有没有人敢上门来提亲。”

浦氏笑了起来:“怎么没有,我娘家的大嫂子,不是紧随其后就来了?”

孟振兴却道:“那时韩家的媒人刚走,他们或许还不知道消息,贸然来了也属正常。不过你若真把五娘子嫁过去,韩家能善罢甘休?”

肖氏亦道:“韩家提亲在线,浦家提亲在后,你不把五娘子嫁给韩家,却给了浦家,他们能不怀恨在心?以后咱们孟家,还要不要在韩家庄立足了?”

虽然也觉得韩家是上上的人选,但在外人面前,浦氏怎么也得维护自己的娘家,闻言很不高兴,抢白肖氏道:“我可不像你,为了甚么在韩家庄立足,连个老赌徒家的闺女都敢娶。”她刚说完,就发现这话不对头,那老赌徒家的闺女,可就是她的亲生女儿,她这到底是在骂别人,还是在骂自己?她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不等肖氏接话,就把头一低,跑出去了。

肖氏在后面,又是气,又是好笑,对孟振兴道:“老爷,二太太没有甚么大见识,四娘子和五娘子的亲事,还得你来操心,不然连累我我们大房,我们找谁理论去?”

孟振兴连连点头,拈着胡子,在屋里踱起步来。肖氏急道:“老爷,你还犹豫甚么?韩家提亲,多少人盼也盼不来,你赶紧请个媒人,上他们家复命去,早些把四娘子和五娘子的亲事定下来。”

孟振兴有些犹豫,道:“他们家大少爷求娶五娘子,二少爷却求娶四娘子,这顺序不对呀,其中必有蹊跷。”

“蹊跷甚么!”肖氏真生起气来,又不是自家亲闺女,操那么多心干吗,只要不得罪韩家,同他们家攀上关系,就行了,“他们大少爷是嫡出,难不成娶个庶出的做媳妇?他们二少爷再得宠,也是个姨娘生的,娶四娘子正合适。”

第七十六章 真假(一)

若单以嫡庶论,这话又还有些道理,孟振兴一时也摸不清韩家的思路了。但他身为一家之主,到底比肖氏谨慎些,道:“有些矜持的人家,男方上门求娶两三遍,才肯把女儿许出去呢,五娘子才十岁,四娘子也还没满十五,咱们急甚么。”

“你当自己是谁?又当韩家是谁?”肖氏满面讥讽,“韩半城肯遣媒人上我们家来,就已经是极大的面子了,你却还要故意拿乔,是想要得罪他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