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孟振兴也生起气来。

肖氏斩钉截铁地道:“你现在就去找个媒人,赶紧上韩家去,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刚才媒人上门,他们没答应,这会儿却又去上赶着?这样的事情,孟振兴做不出来,便装作没听见,上一个妾屋里去了。肖氏不好意思追过去,气得摔了一个茶碗,江妈妈朝外看了看,走上前去,附到她耳边,悄声出了几句主意。

肖氏犹犹豫豫:“这不太好罢?”

江妈妈却道:“韩家使人上门提亲,本来就是脸上有光的事,怎么不能说了。再说大家本来就已经知道了,太太又不是泄露甚么秘密,只不过把这说辞稍微改了改而已。”

肖氏听了,没有点头,但当江妈妈说就由她来打这个头阵时,她也没有反对。

------------

五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韩宁如约而至,见到孟楚清时,神色自如,没有丝毫的不自在,就连随后赶到的韩迁,也没显出甚么异样来。孟楚清由此愈发肯定,上回来提亲的媒人,只是蔡姨娘偷偷派来的,他们家的其他人根本就不知情。既然如此。她便也就装作甚么事都没发生过,待韩宁和韩迁一如既往。

他们这回。带了许多匠人来,将负责打桩撒粉,把渠道的路线定出来。孟楚清忙着为这些人安排住宿,去同入了股的柳五娘借房子。忙碌了半天。才把事情办完。

这半天的时间,便虚度了过去,为了赶工期,第二天天才蒙蒙亮,孟楚清就起了床,催着梅枝打水来洗脸,收拾清楚了好朝前头去,同韩宁他们一起去渭河订头桩。

正梳着头,孟楚涵却来了。

她该不是想要跟着去罢?孟楚清心里直犯嘀咕,这回可不敢再带她去了。不然再出个甚么事情,可真就圆不回来了。

然而孟楚涵见到她这么早就梳妆。却露出了夸张的惊讶表情来,捂着嘴惊呼:“五妹妹,你还要跟着韩家大少爷一起出去么?”

孟楚清见不惯她这幅模样,更生气她上回的不知廉耻,闻言便没好气地道:“为甚么不能去,我只是跟着他们一起去渭河,又不跟他们回家去。”

孟楚涵却丝毫不觉得羞惭,反而道:“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如今马上就要同他们家订亲了。总该避讳些才是。”

马上要订亲了?!谁说的?孟楚清惊疑不定,问道:“四姐。是你听错了罢?韩家是使人上门提过亲不假,但据我说知,太太并没有答应他们。”

“谁说的?”孟楚涵的脸上,不知不觉地带上了一丝甜笑,“这门亲事,马上就要定下来了,你没听他们说么?”

“他们?谁?我怎么没听说?”孟楚清心跳如鼓擂,急忙问道。

孟楚涵笑了起来:“五妹这几日,总躲在房里钻研修渠的事,没有听说这些也是正常的。这会儿既然晓得了,就还是避讳些,别出去见韩家大少爷了。”说着,就站起身来,扶着红杏的胳膊出去了。

真的要与韩家订亲了么?是浦氏改变主意了?孟楚清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公然出去打听,作为一个待嫁的女孩家,她唯一该做的,只是等待。

梅枝也急得不行,匆匆为她梳了个最简单的头,就要出去找戚妈妈。孟楚清却拦住了她,道:“别去了,就算打听清楚了又如何,我还能改变长辈们的决定不成?这时候四娘子肯定在盯着东厢,你出去寻戚妈妈,不过徒惹来她的笑话而已。”

“那怎么办?”梅枝急得都快要哭了,“虽说韩家是门好亲,韩家大少爷也没甚么好说道,但万一提亲的人是蔡姨娘,不是韩太太,咱们家可就颜面无存了。到时消息传出去,定要沦为笑柄,还会有谁敢同我们家议亲?”

梅枝说得是,且不论这门亲是好是坏,此事本身就很不靠谱,为了她今后出门不让人笑话,还是做点甚么罢。孟楚清想了想,把梅枝一推:“快去找俞妈妈来。”

“哎!”梅枝应了一声,飞奔而去,转眼就把才起床的俞妈妈拉了来。

俞妈妈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进门就道:“五娘子,我一听见梅枝叫,寻思您这里一定有大事,所以觉也不睡了,赶紧披了衣裳朝这边来。”

孟楚清此刻心急,懒得同她计较,马上叫梅枝抓了把钱,给她,道:“劳动妈妈起早床了。”

俞妈妈接了钱,心花怒放,恨不得孟楚清再早些去喊她才好,连声地道:“五娘子有甚么吩咐,尽管说来,我一定替您办到。”

孟楚清也不同她拐弯抹角,直接告诉她道:“妈妈,我怎么听说,上回韩家来咱们家提亲的两个媒人,是他们家姨娘背着主母,悄悄派来的呢?”

俞妈妈吓了一跳:“这不大可能罢,一个妾而已,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孟楚清见了她这样子,就同梅枝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你看,你看,连俞妈妈都晓得,姨娘提亲,是件很荒谬的事情,此事一旦坐实,不但孟家丢脸,只怕连韩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到时这渠会不会受影响,都很难说。

孟楚清担忧地对俞妈妈道:“我也是这么想呢,那两个媒人,若真是他们姨娘派来的,咱们家的脸面,可要朝哪里放呢?妈妈,你是个明白人,还是想法子,找机会提醒太太一两句,请她亲去韩家探探口风罢。”

俞妈妈眼睛看着她,口中犹犹豫豫:“这事儿不太好办呢…”

孟楚清哪里不晓得她的德性,朝梅枝看了一眼。梅枝便取出一块碎银子,朝俞妈妈眼前晃了晃,道:“妈妈,刚才那铜钱,是订金,等太太真去韩家把情况打听清楚,这块银子就是你的酬劳。”

俞妈妈眼见那块银子在跟前晃来晃去,却不能一把攥进手里,好不焦急。孟楚清笑道:“妈妈,你甚么时候见我食过言?说好给你的,就一定会给你,再说这事儿又不难办,不过让你去传个话而已。”

“传话是不难,可我哪能保证太太一定就会去呢…”俞妈妈脸上笑着,眼睛却不离银子左右。

孟楚清便叫梅枝又拿了一块碎银子出来,道:“事成之后,都是你的。”

俞妈妈当即就改了口,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说动浦氏去韩家打听情况,请她等着好消息。

孟楚清笑着点了点头,让她去了。

“这个俞妈妈,真是见钱眼开。”梅枝把银子收起来,忍不住骂了一句。

孟楚清却道:“若是没个这样的人,咱们能劳动谁去呢?”

“那倒也是。”梅枝笑了起来,“咱们这也算是知人善用了罢。”

孟楚清扑哧一声笑起来,自拿一朵珠花朝头上戴了,起身朝外走。梅枝忙拿起昨晚就准备好了的包袱,跟了上去,道:“五娘子,您还是要去?”

孟楚清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道:“甚么事也比不过我的渠,别说这事儿还悬,就算真订了亲,也拦不住我的脚。亲事算甚么,赶紧把渠修起来,有份自己的产业,才是正经的。”

五娘子好大的心气儿!梅枝吐了吐舌头,跟着她朝外走。

这回韩家两兄弟到韩家庄来,并没有住在孟家,而是去了柳五娘家留宿,所以梅枝也就没去服侍韩迁。

她们主仆二人先到前面给孟振兴请安,然后随他一起到柳五娘家,与韩宁等人汇合。不出意外的,韩迁还没起床,而且没人敢去叫醒他。韩宁很不好意思,柳五娘却很会做人,忙招呼众人入座吃早饭,笑着道:“也不干等,等吃饱肚子,他也就醒了,两下不耽误。”

孟家和柳家时常有来往,孟振兴也便不推辞,同韩宁一起入内吃饭去了。孟楚清则被叶闲云拉进了她的房里。

“五娘,就在我这里吃,我叫他们把饭菜端进来。”叶闲云的眼睛亮晶晶的,怎么看都是一副有八卦要讲的模样。果然,孟楚清才坐下,就听见她问:“五娘,听说你家四姐,要同韩家的二少爷订亲了?”

她嘴里说着孟楚涵,一双眼睛却直朝孟楚清身上看,这明显就是要问孟楚清的亲事,却又不好意思,所以只拿了孟楚涵来讲。

这事儿,叫孟楚清怎么回答才好?说是罢,又怕到头来只是韩家蔡姨娘的一场闹剧;说不是罢,万一韩家为了顾全自家脸面,硬是忍着答应下来了呢?她好像怎么答都不妥当。

77 第七十七章 真假(二)

叶闲云孟楚清为难,更是好奇,凑上来道:“五娘,你羞甚么,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就同我说说又如何?”

叶闲云这话倒提醒了孟楚清,她连忙屏住呼吸,瞬间憋红了脸,装出娇羞的模样,对她道:“那些消息,你都是听谁说的?我爹还没回来呢,谁能替我们作主?”

叶闲云自然晓得浦氏并非她们的亲生母亲,也晓得继母在儿女的婚事上,大多是不敢独自作主的,于是就迷茫起来,道:“你大伯的一个妾,雇的就是我们隔壁的一个闺女,我是听她说的。”

孟振兴雇来的妾都在传这种话?为何戚妈妈和梅枝这样消息灵通的人,却甚么都不晓得?看来此事必有蹊跷了。孟楚清半垂着头,掩饰住自己的真实情绪,仍作出娇羞无限的模样,道:“是不是真的,我不晓得,也不敢去打听,只等我爹回来作主。”

“那倒也是,你爹探亲不回,这样的大事,是不好就定下来。”叶闲云露出理解的表情来。

这时她家的丫鬟们端了早饭上来,她便终止了话题,热情请孟楚清上座,说些饭菜简薄,望她不要嫌弃的话来。孟楚清与她客套几句,又想着待会儿梅枝是要跟着一起出门的,于是便与叶闲云商量,让丫鬟们先下去吃饭。

叶闲云待会儿跟他们一起去渭河,闻言自是没有异议,赶紧让丫鬟们吃饭去,然后亲自招呼孟楚清入座。

一时早饭毕,大家到大门前,登上韩家准备的四匹马拉的快车,直奔渭河。柳五娘是个心细的人,很显然已经把韩迁的习性摸了个一清二楚,给他配了个一看就温婉听话的丫鬟,而且还带着个大大的包袱。这丫鬟上车时,包袱撞到车门上,发出金属的脆响,孟楚清不禁猜测,莫非他效仿韩宁,也带了锅碗瓢盆不成?可是他们今天出发的比上次早,应该可以赶回来吃中饭呀。

没想到,还真让她给猜对了,韩迁的包袱里,装的就是锅碗瓢盆,而且比韩宁上次还要齐全;而且她更没猜错的是,他们这回的确时间充足,根本就用不着在外面野炊。但是韩迁才不管这些,非拖着众人在荒郊野外垒灶埋饭,累了一通方才重新启程。

不过这样也有好处,他一心惦记着在吃饭上同韩宁一争高下,对修渠就没那么专注了,省却了孟楚清许多哄他的时间。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孟楚清心情愉快,可就当大家收工,准备回家的时候,地平线上却远远地出现了一个人,尽管隔着相当远的距离,还是能隐约瞧得出那婀娜的身影。

是个女子?这么冷的天儿,一个女人跑到渭河来?孟楚清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朝孟振兴看去。孟振兴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身影,站在马车前停下了脚步,似在等她走近些,好看清她是谁。

那女子还真是一步一步地朝这边来,脚步细碎,姿态优美,手里似乎还拎着一只提盒。

叶闲云眼尖,一会儿功夫就认出了是谁,大声对孟楚清道:“那不是你们家的四娘子么?”

这时那女子又近了几步,孟楚清也认了出来,果真是孟楚涵。她来这里作甚么?想起今天早上她说的那些话,孟楚清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但脸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反而还笑道:“可不是我四姐,早上她还说,怕我们太忙吃不上饭,要特意送点汤水来呢,不曾想还真来了。”她已经看清楚,孟楚涵手上拎着的,是一只三层食盒,所以才故意这样说,好提前为她圆一圆。

其他人也认出了孟楚涵,都停下了脚步等她,只有韩迁,看了一眼后,还是上了车,称风太大,怕得了风寒,而那些请来打桩的匠人,则一脸好奇地张望。

孟楚清恨不得也上车去算了,但她身为妹妹,若不等着,就是对姐姐不恭,因此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站在那里。

孟楚涵很快就走到了近前,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上前给众人行礼,娇羞笑道:“我还以为来迟了,赶不到你们呢。”话说完,才发现韩迁并不在,脸上的表情就僵了一僵。她想要问问韩迁在不在,却又不敢,便对孟振兴道:“大伯,五妹担心韩家二少爷在外头吃不惯,所以一早就叫我做了些他爱吃的,送到这里来。”

孟楚清在旁听了,登时大怒!她自己要献殷勤也就罢了,扯上她作甚么?而且还只提韩迁,不提韩宁和孟振兴,这是想污蔑她同韩迁有私情么?不过她这样诬蔑她,对她自己又有甚么好处?难不成她还真以为自己嫁给韩迁,是铁板钉钉的事了?

眼见得那些不明情况的匠人,都纷纷盯着她看,孟楚清又急又羞,只得对孟楚涵道:“四姐,我明明是让你给大家做饭,你却怎么只听见了二少爷?”

此话一出,马上有窃窃的笑声从匠人那边传出,他们的视线,也从孟楚清的身上,转移到了孟楚涵身上。其实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孟楚清实在是不想使出来,完全是让孟楚涵给逼的。

只有叶闲云完全理解盘楚清的做法,附到她耳边,悄声地嗤笑:“瞧你四姐那猴急的模样,看来传言是真的了。”

如果孟楚涵能够肯定传言是真的,何必又这样上赶着,等着出嫁不就行了?只怕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才作出这般性急的事情来罢。此时众人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孟楚涵身上去了,孟楚清压力骤减,就开始犯起疑来——韩家庄离渭河这样远,而二房又没有车驾,她究竟是怎么来的?看她这模样,肯定不是走着来的,那么,就是有人驾车送她?是谁?为何送到后,却不露面?

这事儿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阴谋,孟楚清的眉头,不知不觉地皱了起来。

孟振兴的眉头,皱起的比她更早,只是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去骂孟楚涵不知廉耻,只好皱皱眉罢了。

孟家的人都不告诉孟楚涵韩迁在哪儿,韩宁也就不好开口,只得招呼匠人们继续把工具搬上车。

孟楚涵的眼睛里,慢慢地积满了泪水,一副随时会哭的模样。叶闲云倒是很了解她,悄悄儿地对孟楚清道:“你四姐倒是挺会装可怜。”

孟楚清闻言苦笑,拉着她上车去了。反正孟振兴还在,这事儿就留给长辈处理罢。

面对庶出的侄女儿,孟振兴也挺无奈,心中突然冒起的念头居然是,孟振业实在是不该让妾们生养儿女,不然主母亲亲自教养出来的小娘子,怎会这般没规矩?

“大伯…”孟楚涵终于忍不住,哽咽着开了口,“我也是一番好

孟振兴口气生硬地道:“饭我们已经吃过了,多谢你的好意,若是没有驾车来,就随我们一起回去罢。”

孟楚涵低低地应了一声,拎着食盒朝孟楚清和叶闲云那辆车上爬。

孟楚清敏感地留意到,孟振兴说的是“若是没有驾车来”,可是这么远的路,怎么可能没有驾车来?孟振兴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常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知道是谁送孟楚涵来的!

是谁?浦氏,还是肖氏?家里的长辈,也就只剩她们了。孟楚清想着想着,突然无比地想念孟振业。怪不得在这个时代,家里有个男人支撑门户至关,你看没了亲爹在家,甚么事就只能由着别人摆弄了。而她身为女孩儿家,连个话语权都没有,真真是憋闷极了。

孟楚涵爬上车,有些不敢与孟楚清对视,自己拣了个角落,坐了下来,手里紧紧攥着食盒,眼睛还不时地瞟向车窗。

叶闲云忍不住,道:“四娘子,车帘子拉得严实,你甚么也瞧不着哩。”

孟楚涵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去。叶闲云撇撇嘴,转去和孟楚清说话。

孟楚清一面想事情,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接叶闲云的话,两人都没有再理会孟楚涵。到了韩家庄,韩宁兄弟带着匠人,仍旧和叶闲云去了她家。孟楚清等人则在孟家门前下车。

孟振兴一下车,就匆匆朝院子里去了,孟楚清朝梅枝使了个眼色,梅枝便装作内急,跟孟楚清告了个罪,也跟着进去了。

孟楚涵低着头,拎着食盒朝里走,此时没了外人,孟楚清再不用顾忌甚么,大步走到她旁边,道:“杨姨娘也有些日子没出来了,四姐不如去陪陪她。”

孟楚涵大吃一惊,猛地抬头看她,似不敢相信她有这样的权力。孟楚清却不再理她,径直朝后院去了。

而今孟振业不在,二房浦氏为大,而浦氏如今同孟楚清的关系又极为融洽,因此孟楚清的话,还是很有人听,不到半个时辰,戚妈妈就领着俞妈妈,把孟楚涵关进了杨姨娘的东角院。

浦氏十分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形发生,完全没有异议,甚至还特意跑到东厢,同孟楚清抱怨杨姨娘:“说的好听是禁足,其实还不是在躲懒,光累得我一个人忙碌做饭。而且又吃得多,一顿饭,恨不得吃上两个人的分量…”

第七十八章 归来(一)

杨姨娘这短时间,的确挺能吃的,孟楚已经听人说过好几次了,

但她一看到浦氏,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究竟有没有去过韩家,孟楚涵早上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她心里想着事,嘴上就有些敷衍,但浦氏感觉不出来,仍是讲了个尽兴,方才起身离去。

浦氏一走,梅枝就回了东厢,告诉孟楚橡,孟振兴一进院子,就去了正房西次间,而肖氏当时就在那里,不过他们说了些甚么,打听不出来。

孟楚清心里有了些数,点点头,叫梅枝下去休息,自己则继续猜测浦氏的韩家之行。

其实不管浦氏有没有去过韩家,都是不可能告诉孟楚清的,这便是这个时代的规则了。还好有俞妈妈,为了尚未拿到手的赏银,不等孟楚清再次去打听,就主动在第三天的晚上,把消息送到了孟楚清这里一浦氏亲自去了韩家,问了韩太太,而韩太太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只兢可能是他们老爷做下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末了,客客气气地请浦氏回去等消息。

韩半城怎么可能为两个儿子提了亲,却没告诉正妻,韩太太当时大概很是震惊,为了韩家的脸面,只得说些模棱两可的话。孟楚清由此断定,上次来他们家的两个媒人,肯定是韩迁的生母蔡姨娘瞒着正室太太派来的。

让梅枝拿钱打发走俞妈妈后,孟楚清躺到罗汉床上,捂着手炉,面色很不好看。梅枝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头,皱着眉头道:“既然韩家太太真不知情,而我们太太当时又没答应蔡姨娘的提亲,那四娘子早上的话,是听谁兢的?她刚才去渭河,又是谁送的?”

还能有谁,一多半就是肖氏了,只不知她为何要这样做?是想让谣言传开,最后逼得韩家承认么?而今韩家与孟家合伙修渠,大概是会顾及一下两家的关系的罢。她就这样想攀上富户?不过,这也倒像是她的性子,她为了在韩家庄扎根,连亲生女儿都舍得牺牲,又何况侄女呢。

可惜她连修渠都有能力办到,却偏偏对自己的婚事束手无策,好在孟楚涵已经被她关起来了,接下来,就只有祈祷孟振业快些回来了。

也许是她心诚,祈祷起了作用,过了三四天,就当他们的打桩工作接近尾声时,孟振业真的回来了。孟家上下见到那辆停在门前的马车,既是高兴,又是担忧,一颗心高高悬着,生怕听到甚么不好的消息。

直到看见孟振业下车,脸上是带着笑的,众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众星捧月般将他迎进院子。孟振兴比谁都着急听到结果,不顾孟振业旅途劳顿,坚持把他拉进前院的堂屋,于是其他人只好也跟了进去。

事关重大,肖氏把服侍的下人全遣了出去,而且关上了门。孟振业却笑着摆手称不必,告诉他们,由于他和孟振兴同父异母的弟弟,孟家的三老爷孟振德前几年把家给败了,现今吃饭都成问题,所以经他一番说辞,孟家老太太,也就是他和孟振兴的继母,已经答应撤回诉状,向官府和亲戚朋友宣告,当年之事全是一场误会了。

这简直是最圆满的结局,孟振兴愣过半晌,喜极而泣。但孟楚清却觉得孟振业的话中,很有些说不通的地方,比如说,他们都说孟家在湖北,是富甲一方,而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骆比马大,就算家被三老爷给败了,也不至于穷得吃不上饭罢?而且,湖北老家的穷困,和孟家老太太答应放过孟振兴兄弟俩,有必然的联系么?除非…除非给了孟家老太太一大笔钱,买通了她。但孟振业哪里来的钱?

孟楚清满腹狐疑,不过被通缉之事如此重大,孟振业肯定不会说谎,他说此事已经解决,就一定是解决了,只不过这解决的途径,估计他隐瞒了不少。

她朝左右一看,除了浦氏只顾着乐,浑然不觉外,肖氏和孟楚洁都皱起了眉头,至于孟楚涵,仍被关在杨姨娘房里,并没因为孟振业回来就被放出来。

不过,大家都没把怀疑问出口,脸上还是挂着笑容,问孟振业老家的情形。孟振业一一解答之后,突然提起了邵立行,道:“他一路追着我南下,结果被镖局的人误认为是窃贼,拿刀砍死,送到官府去了,为了此事,还很是耽误了些时候。“就这样死了?孟家人面面相觑,心里想的都是,那董丽娇怎么办?

她同孟家,可是还有半年的典期呢,难道就这样一直关下去?还好孟振哦过早有打算,道!’,大娘子从前的奶娘熊妈妈,当年因为受我们连累,才被排挤出孟家,穷到要典卖女儿为生,说起来,也是我们的过错,所以我答应她,把董丽娇送回去,不要她的典银。”如此处理最为妥当,孟楚清和其他人都高兴起来,只有浦氏难过她的钱,闷闷不乐。

寒暄几句过后,众人便散了出来,但孟振业却没有就走,而是叫住浦氏,和孟振兴夫妻一起留在了堂屋里。肖氏早存了一肚子的疑惑,此时又见孟振业如此,立时心跳加剧,几乎说不出话,深吸了好几口气,方才把话问出口:“二弟,是不是湖北的事没办妥?”孟振兴听她这样问,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一脸紧张地看着孟振业。

孟振业忙道:“办妥了,办妥了,老太太特意摆了酒,宴请亲戚四邻,告诉大家当年之事全属误会了。”孟振兴经他再次证实,终于呼出一口气。但肖氏却仍是紧张,又问:“那你答应了她甚么?、,果然还是女人最心细,孟振业忍不住感叹一声,道:“三弟的确已经把家败了,不过远不到吃不上饭的地步,只是欠了一大笔赌债,需要卖田卖屋来偿还,老太太正发愁祖业不保,就碰上我回去,便提出要求,这笔赌债由我和大哥来出,她保证让我们免除牢狱之灾。我心想能不坐牢,又能挽回名誉,自然能最好,因此就代大哥作主,答应她了。”果然天下没有白得的好处!肖氏心急如焚,紧紧追问:“她要多少钱?”听得一个钱字,连浦氏也紧张起来,紧紧盯住孟振业不放。

孟振业叹着气道:“一万两白银。、,

“一万两!”从孟振兴到肖氏再到淡氏,三人齐齐惊呼出声,脸上的惊讶表情十分夸张。

“那不是比戽立行和董丽娇的要价整整多出一倍?早知道还不如答应他们算了。”浦氏对孟振业所作出的决定极为不满。

孟振兴最怕的就是坐牢,所以尽管觉得一万两白银对于而伞的他们来说是天文数字,但还是认为孟振业做得对,于是便驳斥浦氏道:“答应邵立行和董丽娇,那是饮鸠止渴,谁能保证他们拿到钱后,不会继续敲诈?给老太太钱,可就不一样了,她已经撤销了诉状,而且摆酒向亲朋宣告过了,如果再出尔反尔,别人只会去疑心她,不会再怀疑到我们身上。”但他说完,还是以责备的语气对孟振业道:“二弟,虽说如此,但一万两白银也太多了些,多半是她趁着这机会,想要敲诈我们一笔。”

肖氏帮腔道:“虽说当年我们不告而取是不对,但我们所拿的,是你们亲娘的陪嫁,她过世后,那些财物,本来就该是归到亲生儿女名下,只不过是被继母霸占,索要无果,你大哥才想出了偷盗的下策来。”原来孟振兴当年偷的,乃是他和孟振业已过世亲娘的陪嫁,这么说来,这份钱,也该有孟振业的一份了?那钱呢?现在何处?浦氏一听就急了,再不顾甚么一万两白银,先问孟振兴和肖氏道:“既然是先母陪嫁,却怎么没有我们二房的份?莫非我们二老爷不是她亲生的?”当年他们从圭家带来的钱财,的确没分给孟振业半文钱,孟振兴咳嗽了两声,没有说话。肖氏却反应极快,道:“本来是想分给你们一份的,只是十来年过去,娶亲的娶亲,生子的生子,早就huā完了,拿甚么来给?”孟振业逃离湖北后,先后娶了两房媳妇,女尼也又生了一个,的确是huā了不少钱,浦氏讲不出反驳的话来,而且她也并不晓得当年孟振兴偷了多少钱出来,所以不好再说甚么,只能自己嘀咕去了。

孟振业从来没有惦记过这些,自然更是不会发表意见,只是问孟振兴,那一万两白银,该如何分配。他这意思很明显,当年先母的陪嫁,是孟振兴偷的,他这些年也有从中受益,所以就不惦记了。但既然主要的罪过都在孟振兴那边,那这一万两白银,总不能让他们二房来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