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曲指轻轻叩门,唤道:“沈先生,你睡了吗?”

敲了三下,才有回音。

“请进,余小姐。”

门果然开了。

余念蹑手蹑脚进门,刚越过浴室,就见沈薄从中踏出。

他穿着整洁的浴袍,身上散发着清冽的味道。

发梢还微湿,颜色更深了,那些水沿着丝丝分明的发间滑落至鼻尖,留下清澈剔透的嫩珠。

沈薄微笑,开口:“点心吃了吗?”

余念微张嘴,“我…”

“嗯?”他的笑弧更深了,“还没吃,我看得出来,你的嘴角没有粉屑,也没有用餐巾擦拭过留下的浅浅红痕。”

“沈先生…”她急于打断他,急于发表自己的意见。

“你的皮肤比较敏感,又显白,不是吗?”他突然走上来,猛地将余念扣在墙上——他的手滞留在她的手腕处,骨节分明,一寸寸抚动着,将她压制在墙根,紧贴冰冷的墙。

余念被吓了一跳,却没比他弄疼。

她反应过来,现在的姿势太过于暧昧。

沈薄近在咫尺,目光赤-裸地打量她。

他的嘴角微勾,却并不放-荡,有种和煦的温文尔雅,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他绝对不会对她做些什么。

“沈先生?”余念眨了眨眼,问。

沈薄将骨节分明的手指,一根一根松开,最终微张双手,完全放开了她。

“看啊,你的手腕不就是这样吗?稍一触碰,就会泛红,我在验证给你看,我对你的了解。”

余念视线下移,果然,她的手腕有一丝浅浅的红痕,虽然触目惊心,却没有一点痛感。

这个男人,真是奇怪。

余念避而不答,只捡着要紧的说:“沈先生,那些照片有问题,经由我的判断,凶手可能是当时勘查现场时负责拍照的法医人员,并且,小白是无辜的。”

“我已经知道了,并且给警方发送了讯息。他们早已察觉,而小白和凶手的关系匪浅,他不肯说出凶手的去向,以及那个孩子的。”

“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些?让我一个人查这么久?”

“这是警方的要求,在未验证你的能力之前,不得暴露要求保密的工作。而现在,你合格了。”沈薄依旧浅浅笑,笑意暧昧而朦胧,“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现在…是不是松了一口气?”

因为没背叛,所以松了一口气吗?

“是的,我很庆幸。”余念如实说。

“那么,继续工作吧,余小姐,你还未曾…获得他的心。”沈薄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他说的“他”一直指的是小白。

余念又回了房里,她手上的余温未褪,细嗅一下,还残留着那股冷冽的味道。

这是什么味道?

是薄荷,还是其他的什么?

她闭上眼,回想了一下——泠然逼人的清香,毫无矫揉造作的浓郁甜味,好像是兰花的味道。

兰花吗?

余念又想起了小时候得到的那一块手帕,上面就有这种似曾相识的味道,是脉脉兰花香。

隔天早上,余念还是如往常那样去探望小白。

昨天的事虽然还历历在目,但她却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踏入房中。

“小白?”

小白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固定的位置,好像裤子底下有强力胶,一沾上,怎么撕都撕不开。

不过,今天他把窗户拉开了,流入了阳光,映在他发白的脸与空洞的瞳孔之中,有了点活气。

余念带了一碟兔子包,莲蓉蛋黄馅儿,娇小可爱,咬下去,嘴里充斥着鼓鼓囊囊的奶香。

她拿了一个,递到小白的嘴角,眼睛笑得像是两汪月牙儿,“吃吃看,我做的。”

小白点点头,没回绝。

他接过兔子包,小口咬了,吃的很秀气。

“喜欢吗?”她又写下问题。

“喜欢。”小白回。

“你昨天和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余念不想避开昨天,还是照常与他相处,那样的话,太假了。

想要让人信任,就必须以真心换真心,所以才会迷失。

小白指尖颤动,他垂眸,没有力气,也不想提笔回复。

“想要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吗?”

小白看她一眼,眼睛亮了起来,点了点头。

余念一笔一划,认真在纸上写着:“其实,一开始接近你,我是有所图的。我是学心理的,现在是测谎师。就是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能推断出你在想什么,即使不说话,我也会读心术,看出你的一点破绽,知道你的情绪。我在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的眼睛特别好看,很干净,所以我觉得…你并没有杀人。”

她写完这样繁琐的一段,先交给小白看。

小白看完,只抿了抿唇,不言语。

余念继续写:“你觉得你袒护的那个人是好人吗?他看似都在杀伤害孩子的父母,但他一定是好人吗?那你知道,他称呼你为懦弱待宰的羊羔吗?那个孩子…真的是安全的吗?”

小白的情绪终于有了波动,他挥舞双手,只一会儿又平静下来。

他艰难地出声,一字一句,小心翼翼地说:“我相信…你,告诉你…全部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沈先生是个复杂的人。

余念也是。

世界上没有单纯的好人或者坏人,这是草灯想写这本文的原因。

还有,大家不喜欢就请默默弃文吧哈哈~我们可以以后再见呀,但是怀有恶意说弃文或者中伤,草灯会难过哦~

码字其实很累的,要全神贯注两个小时呢,希望大家能理解我,鞠躬。

第五集

秋季本就多雨,一点乌云遮蔽,转眼飘起绵绵细雨,淅淅沥沥。

屋外哗哗作响,屋内鸦雀无声。

小白的声音犹在余念耳旁回荡,虽弱不可闻,却在她心中激起巨大回响。

她成功了,取得了小白的信任。

余念点了点头,示意小白从头讲起。

听他的描述,他们初识是在一年前的黄山区。

那天的天气也和相似,天冷,飘着梅雨。

小白辞别养大他的奶奶,打算来黄山区找一份工作。

他没去上过学,从小到大都是自己看着拼音本认出的字,又先天性耳聋,也没能找到什么靠谱的事做。

于是,他白天去工地里帮忙,晚上尝试给杂志社投稿,手写一些稿费低但好过稿的文章。

当他刚拿到第一笔稿费时,被跟了他许久的街头混混盯上,抢走了钱。

他们打他时,还以为他有多傲,半天不吭声,再怎么疼,都不会低头求饶。

混混觉得无趣,把钱揣兜里就走了。

小白一个人蹲在酒吧后门等雨停。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估计还得去工地里继续帮忙,但楼盘也快建好了,不知道那个包了工程的头儿还收不收他。

他觉得嘴角刺疼,伸手去抹,有一点黑青色的血块。

开了裂口,嘴都不敢张。

这时,一个女人叼着烟经过,回头打量了他好几眼,本要走,又折回来。

她问他叫什么名字,看口型大概能推断出来。

小白摇摇头,他没名字,家乡的奶奶也是用方言喊的名字,发音是“白”,却不知转换成简体字究竟是什么。

所以,那个女人也叫他小白。

她就是余念他们一直想找的人。

余念在本上记录着,眼见小白望着窗外出神,也不知他在想什么。

“后来呢?”她问。

小白转回目光,继续写下——

后来,他就住在她家楼下。

小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她,就觉得是她包扎的伤口,是她救的命。

他要报答她。

而且,这个女人总是穿着一袭吊带蓝裙,露出干净好看的肩头,像是晕着白月光的那种,莹莹发光。

万一有人见色-起意呢?

他得埋伏在这儿,等着她。

她赶他走,嫌他烦。明明讨厌到不行,却又喊他上楼吃饭。

再后来,小白就跟她住下了,得知她的工作是法医,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看起来这么厉害,他什么都不会,照顾不了她,也帮不了她。

“我想要杀人,你怕吗?”她问他。

小白摇摇头。

女人感到无趣,漾着交叠的细长双腿,在纸上画下名单——就这个,我杀了他。

没过几天,那个男人真的死了。

小白反应过来,她说的是真的。

她真的杀了人,明明笑得那样好看,温柔地说出了残忍的话。

这是小白第一次开口说话,语无伦次,腔调古怪,也特别可笑。

女人果然乐不可支,但最后,又落寞地说:“我告诉是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告诉别人,我相信你。”

其实可能也不是相信,只是小白去说真凶,谁又会信?

他还是个聋子。

再然后,又死了一个人。

小白自我安慰,她是在杀坏人。

那些人对自己的子女残暴不仁,该杀,不是吗?

过了几天,小白回家的时候,在门边看到了一个女孩。

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淤青,细长的一道,像是被人打的。

小白过去问她,她又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是个哑巴,和他同病相怜。

小白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把她带回家了。

他想休息一会儿,再醒来时,却发现孩子不见了,桌上还有一些古怪的东西,类似细长的刀之类的。

没过多久,就有警察破门而入,把他逮捕了。

余念抿唇,轻声说:“她这是在利用你,你应该知道的。”

小白迷茫地看她一眼,再写下:她是很好的一个人,走了也挺好的。她对我很好,孩子是她带走的,她也会对她很好。所以,我瞒了下来。

“所以,你想牺牲自己,让自己当替罪羊?”

“她救过我的命,我想还她。”

余念揉揉额角,说:“小白,警-察很厉害,他们已经查出你不是真凶了。”

“是吗?”他写下,顿笔时停滞了一会儿,笔油溢满一大块,“那你们找到她了吗?”

“没有,但根据你的描述,他们已经去了解了最近离职的法医人员是哪些,初步定下了犯罪嫌疑人。”余念拿出方才传真发送的照片复印件,给他看,“是她吗?”

小白点点头,承认是她。

余念不想瞒着他,又将昨天那一段死亡宣告的话给他看,“她亲口承认了,你是她找来的替罪羊。可能不是她救了你,而是一早她就有杀人计划,并且盯上了你。”

小白问她:“为什么?”

余念摇摇头,她也想知道为什么,知道了,或许就能避免灾祸的发生。

天太暗了,屋里就点了一盏灯。

风横贯进来,灯微微摇曳,挂在天花板上荡啊荡,将光晕打的一圈圈晃着。

小白的双唇紧闭,拧出一条线来。

他揪住了裤子,手指攥紧,松开,又抓出褶皱。

反反复复,裤管变得新旧掺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