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傀儡吗?

余念有些不以为然。

看起来很普通,可能只是齐殊心理有问题罢了。

没过一会儿,齐殊就行色匆匆朝屋外走了出去。

余念原地一踌躇,不知该去偷窥傀儡,还是跟踪齐殊。

她一咬牙,索性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先去看那一只提线傀儡好了。

余念朝前走了两步,足尖蜷曲,轻点地面,尽量不惊扰到那只傀儡。

想来也是可笑,她本来就不相信傀儡会动,却这样下意识提心吊胆,生怕无法接近它。

她看到了傀儡的脸。

它坐在墙的前方,面朝屋外,一双黑曜石般灿灿生辉的眼睛与余念对视。

一秒。

两秒。

三秒…

什么都没发生。

果然只是她的错觉吗?

余念转身,打算走,忽的看见自己的鞋尖踩在那个傀儡被光映出的影子上。

仅仅一瞬间,那个影子就下移了半寸。

余念头皮发炸,头发的根部都变得坚硬,挤在毛孔之内,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如坐针毡。

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傀儡动了?

应该只是被风吹得翻倒了。

余念回头,那个傀儡依旧坐着,只是它的位置明显变了。

它在动,它在后退,不知是出于畏惧还是其他什么…

这,怎么可能呢?

余念吓得语无伦次,石化了。

远处像是有人要回来了,余念怕被齐殊发现,急忙隐入一旁植被森密的小院之中。

没走几步,突然被人从后面捂住嘴巴。

余念瞪大眼睛,急切地挣扎,却听到那人贴着她的耳廓呵气,“别动,有人来了。”

这是沈薄的声音。

余念来不及诧异,先是让自己的心绪稳定下来,直到看到齐殊从旁边走过,她才敢微微呼出一口气。

自从看到傀儡会动以后,她看齐殊就怎么看怎么不自在。那种感觉,难以置信居多,畏惧反倒偏少一点。

只是…

她如梦初醒,看着揽在她腰上的半截有力的手臂,心脏又一次砰砰直跳,如小鹿乱撞,引起微乎其微的骚乱。

仿佛,只要有沈薄介入她的生活,就能轻易让她溃不成军。整颗心,都兵荒马乱了。

她的身后紧贴沈薄的胸腔,仿佛能隔着他的洁白衬衫,感受他蓬勃有力的心跳。

噗通、噗通。

节奏骤然剧烈,骤然舒缓,一反他平日淡定自若的常态。

余念仿佛都能感受到沈薄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渗入毛孔,随着毛细血管网,蛰入四肢百骸,使得浑身燥热不堪,如烈焰焚烧。

她很尴尬,原本以为沈薄意识到男女授受不亲之后,就会松开她。

哪里知道,这厮占便宜好像占上瘾了,她不说,还就不放手。

“沈先生?”

“不好意思,我刚才一时冲动。”他说的冠冕堂皇,没有为刚才解除危机以后多抱的五分钟,作任何解释。

余念很有涵养地微笑,再微笑:“没事,我不介意。”

她没辙了,就当是不小心被老板占了点小便宜好了,出来混的,有好的待遇,肯定是要牺牲点什么的。

余念跟着他往回走,他们一齐回到席间,众人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估计认为他们俩之间一定刚进行过某些不可告人的事。

陈饶解除微凝的气氛,举着酒杯说:“总之,大家吃好喝好,哈哈,玩得开心。”

“陈馆主也是。”沈薄附声。

“对,大家都玩得开心。”阿蒙说。

“嗯。”安娜小姐冷淡道。

半晌,小白突然凑过来,耳语道:“余念姐,你刚才和沈先生出去做什么了?”

余念干笑:“没做什么。”

小白蹙眉,犹豫地说:“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

“这个…”余念哑口无言,她险些忘记了,失聪的人本就比一般人敏感一点,特别是嗅觉与视觉方面。

她究竟该怎么解释呢?

只听得小白又说:“你不用解释,我不觉得这样不好。”

“不,那个…”

他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说:“如果非要把余念姐交给沈先生,我或许…也能尝试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评论~

第二十三集

 余念吓了一跳。

把她交给沈先生?

这是什么意思?

她总会想成是小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她的余生托付给沈先生一样。

“就是这个意思。”小白瞥了她一眼,说。

余念刚抿进嘴里的杨梅酒差点喷了出来,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白:“你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读心术。”

“因为太了解余念姐了,所以猜到你肯定会有这些想法。”他思忖一会儿,补充,“不过,根据我的观察,沈先生也是不错的人选。他对别的女人进退有度,平时接触的距离也就是对待客户的距离,和余念姐的却不一样,介于朋友与恋人的距离之间。你对他来说,应该算是比较特别的存在。”

余念给小白夹菜,吩咐他多吃一点。

她怕他多嘴多舌,万一被沈薄听到了,就惹麻烦了。

正巧,沈薄也望向她这里,递来个碗,不动声色地道:“能夹一箸煎豆腐给我吗?”

余念看了一下摆菜的方向,的确是比较靠近她这边。

她没多想,点点头,夹了两筷子递给沈薄。

晚宴期间,她又吃了好几只大闸蟹。

抬眼间,她的余光瞥见沈薄碗里的豆腐丝毫未少,不免嘀咕:既然不喜欢吃豆腐,还要她夹什么?这厮真是奇怪。

等到酒足饭饱之后,余念一路踉踉跄跄回屋,没走几步,扶着栏杆就吐。

她的意识有些模糊,到最后是怎么爬上床的都不记得了。

只是隐约间,好像又看到了梦里那个男人的眼睛,黑沉沉的,耀目之至,能与明月争锋芒。

应该是昨晚睡得太沉产生的梦境与现实结合在了一起,所以让她出现这样一段难忘的记忆吧。

那个在梦中时常会出现的男人,现世里应该再也找不到了。

余念揉了揉额头,爬起身,却被一线热气所吸引——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水,上头有袅袅升腾的热气,应该是沈薄放在这里的。

这样体贴温柔,处处周到的人,也就只有沈薄了。

余念抿了一口水,水温正好,胃里翻滚的胀气终于舒缓了下来。

已经是早上九点了。

等她去餐厅时,还有一份盖着保鲜膜的绿豆粥摆在木桌上,旁边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喝粥对胃好一些,请慢慢享用,余小姐。

余念饮了一口粥汤,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早饭。

她刚想走,却被齐殊拉住了。

“余小姐,方便借一步地说话吗?”齐殊依旧笑得温和,似山水画卷中走出的温婉仕女,一颦一笑都带着自身独一无二的韵味。

余念有点怕她,下意识躲避半步,僵硬回声:“怎么了?”

齐殊但笑不语,朝她招招手,“我们去后院说话。”

“好。”余念如果拔腿就跑,显得更加怪异了。

或许昨夜偷窥傀儡的事情,她并未发现呢?

思及此,余念硬着头皮跟上去,“齐小姐,你究竟想说什么?”

齐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嘘…”

“我很好奇。”余念又道。

“你要吵到他了。”

“他?”余念刹时停下脚步,她总觉得前路险阻重重,通向暗无天日的地狱。

“算了,那就在这儿说吧。”齐殊亲昵地挽着她坐下,“昨天,你看到他了是吗?”

余念抿唇,一言不发。

“是他告诉我的。”

“他?”余念轻咬下唇,不知该如何应对。的确,昨天就傀儡看见她了。

但那只是一件死物,怎么可能说话,又怎么可能用言语来表达所见所闻呢?

那岂不是变成妖怪了?

齐殊侧头看她,笑得烂漫,稚气未脱,还带着一丝孩子般的天真,“你别怕,他人很好的。就是最近有一点儿古怪,我也说不上来,总之和以前相比,有一点反常。”

“古怪?他怎么了?”

“从刚收到他的时候,我和他的感情就很好。实际上,我也不想卖了他,这些都是他要求的,就连参加竞拍会的客人,都是他一手挑选的。”

“他的用意是什么?”

齐殊遗憾地摇摇头,“我从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也不了解他的用意。我想,可能他是在抓住杀死他的凶手吧。”

“杀死他的凶手?”余念懵了,“齐小姐,你究竟在说什么?”

“听起来是不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嗯。”

齐殊望着高高的天空,感慨:“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遇见他就是一件美妙的事情,不是吗?”

“他究竟有什么故事?”

齐殊的笑容淡了下来,“你想听?”

“嗯,我很感兴趣。”

“我捡到这只傀儡的时候,是在一个车祸现场。傀儡上都沾满了血,应该是一个小男孩最爱不释手的玩具,上面还残留余热。”齐殊娓娓道来,声音缓而慢,像是在说一个与她无关,却哀伤到骨子里的故事。

“当时我就站在路口,目睹了全过程,是一对父子过马路,却不小心被车撞了,车内的人醉驾,没看清有人经过,后来被判了刑。”她说,“这就是起因了,然后我发现,他会说话,会动,会笑,并且只对我一个人做那些动作,他不想让任何人发现这个秘密。”

“那为什么还告诉我?”

“这也是他要求的,我不知道为什么。”

余念问:“那后来呢?”

“后来,他告诉我,他和他爸爸,并不是死于事故,他们是被谋杀的。”她的故事也似染了秋枫的火红,有种绚丽的风采,又有点晚秋的苍凉。

“谋杀?”余念蹙起眉头。

“并不是字面意思上的谋杀,而是心灵上的屠杀。他们被一个人毁去了一生,现在他来复仇了。”

余念正襟危坐,“你是说,我们之中存在一个杀人凶手?”

“是的,我想是这样。所以,能不能帮帮我,我想阻止他。可就算找到了杀人凶手,也没人会信他的话。但他如果一意孤行的话,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余念没消化完她的话,舔了舔干涸已久到起壳的唇,说:“等一下,齐小姐是说,你的傀儡附上了一个死人的魂魄,并且他潜伏了这么多年是为了要复仇?”

“没错。”

“事件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齐殊唔了一声,“好像是十年前的六月二十号。”

“虽然我很想相信你,但这也太…”

“你不信是吗?”齐殊垂眸,掩住眸光,“这种事情,我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但是你也看到它动了,不是吗?”

“我的确看到了。”余念不甘地点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承认这样怪力乱神的事情。

人偶会动?

冤魂附体?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或许都不会听完齐殊的故事。

“唉,他叫我回去了,那余小姐再见,我先走了。”齐殊落寞地起身,朝另一个方向的回廊走去。

温煦的阳光下,齐殊纤长委地的深红外袍折返了绒绒的薄光,浮着一片红,像是乱花,迷醉了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