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念坐在副驾驶座上,翻阅一本怪异事物展馆的资料介绍。

其实每个国家都会有比较机密的档案,收录一些悬案或者一旦发布就会引起社会惶恐的怪异事件,一一编辑在册。

而这个展馆,就负责陈列一些允许公开的展品,每一件都大有来头。

已经开进了山路,余念眺望远处,只见得山峦起伏,植被郁郁葱葱,有种置身桃源的闲适感。

她抑制不住嘴角的上翘,说:“沈先生,我们是要住在山里吗?”

沈薄目不斜视,说:“旅店设在山顶的一间名叫亚特的地方。”

“亚特?亚洲特色?”

“名字怎么来的,那我可就不知道了。”

余念无比期待,指尖垫在窗边,贪恋地说:“果然,远离城市的喧嚣,连心情都变好了。”

“你不喜欢住在都市里?”

“也不是不喜欢,就是觉得人太多的地方会吵闹,被很多琐事缠身,”她深有感触,“有时候也羡慕那些能抛下俗世凡尘的出家师父,归隐深山,像古人一样生活,好像也挺好的。”

沈薄深以为然,“如果你有一天想出家了,记得给我留一个微信号。”

“没想到沈先生也这么重情义,放心吧,我不会出家了就忘记你们的。”

“不,我只是想跟你分享一些火锅,或者是烤肉的照片而已。”

余念猛地回头,幽怨地看了沈薄一眼,“没想到沈先生是这种人。”

“哪种?”他余光瞥向她,似在耐心等待答案,颇有些期待。

“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总结的不错,”他意味深长地笑,“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

“…”她服,她认输还不行吗?

到了亚特旅馆。

入门就先闻到一阵淡雅怡人的竹节清香,混淆水的潮湿,将叶片清冽的草木味蒸出,有些雅趣。

这里的布置颇为古韵,四处都是木质屋子。

房屋离地面有一寸远,凌空用木材先建造地基,再往上盖屋。

这种方法专门用来增加屋子的巩固性,是能够防震的,所以在位处地震带的日本广为流传。

难道这里时常会有地震?所以采用这种方法盖房?

余念还没回神,只见得屋外又有人到了。

打头的人西装皮革,是一名中年人,他的两鬓花白,下颚却圆润,显然生活滋润。

他上来,跟沈薄握手,笑眯眯地说:“你好,你是沈先生吧?我是怪异事物展馆的馆主陈饶。”

沈薄这才转身,好整以暇地道:“陈馆主好,我是沈薄。初次见面,今晚一起喝一杯如何?”

“好,当然没问题,”他转了一圈眼珠,打着生意人商量的口吻,“待会儿还得来两位客人,都是跟竞拍会有关的老主顾,大家一起认识认识。”

沈薄不动声色地弯唇,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还有两家看上了,之后看价格好打商量了。

“自然是好的。”他说,“能冒昧问一句,为什么会来这样远的亚特旅店开竞拍会?”

陈饶说:“展品你之前也是看过的,我们只是帮忙寄存一下放外展览而已。现在主人家想要在这里开,我们只是中介,自然不好插手,随他们的意思办就是。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倒是怠慢沈先生了,回头我们去黄山区再好好喝两杯?”

他话中颇有些谄媚之意,像是捧着沈薄,又不太敢做出这副模样来,拿乔着精准的度数。

“陈馆主请我喝,我当然是恭敬不如从命。那您先去忙,我带朋友熟悉一下环境。”沈薄也没拆穿他心底的小九九,话语上倒是热络,给足了对方面子。

余念跟着沈薄,亦步亦旋。

没走两步,忽的像见鬼了一样瞪大眼睛,“小倩?”

前头有个拿着对讲机吆五喝六的熟悉身影,再一回头,可不就是徐倩。

徐倩眼睛一亮,小跑着挨上来,“余念姐,好巧!”

这尊活佛怎么在这里?

余念按捺下心中的疑惑,回:“好巧啊。”

“你们怎么在这里?”

“沈先生参加竞拍会,所以我们就跟来了,倒是你,怎么在这里?”

“哦,我是被局里调过来的,因为馆主怕竞拍会上出乱子,就申请调了两名警卫帮忙。我正好刚过实习期嘛,就被老油条掐着干了这样的闲差。”

“那挺好的。”余念说。

徐倩朝余念挤眉弄眼,亲昵地勾住她肩头,说:“余念姐,你也听说了吧?”

“什么?”

她啧了一声,“就是那个傀儡,你知道吗?”

“知道。”

“据说还真会动,里头怪异着呢。”

“你见过?”

她失望地说:“我倒没见过,可我老看见那屋子里,有人对着傀儡说话,还是背着人说。要是逢场作戏我理解,但是如果是假的,何必没人盯着还去有事没事讲两句呢?所以我推断…这里头肯定有鬼!”

余念震惊:“你还信这个?”

“谁说当警察不能看一些都市传说消遣消遣?反正我觉得不对劲,我有朋友之前是展馆的警卫,一次巡逻,她说她真的见过那个傀儡动了,吓得二话不说,回局里第一件事就是辞职不干了。”

余念心里虽然犯嘀咕,但嘴上还是敷衍道:“不可能的,你朋友肯定是看错了。要么就是眼睛散光,假近视,看东西又不清楚。那时候是三更半夜吧?再手电筒的光一打,一慌神,就会联想出子虚乌有的事情,做不得真。”

徐倩到底资历不够,也还没见过什么世面。

她歪头想了会儿,“说不准也是,谁知道呢。我去工作了,待会儿下班反正还住在这里,我们到时候再聚啊!”

“行。”

她临走前,才看到小白也在身后。

还故作帅气地单眨左眼,给小白抛了个飞吻。

小白抿唇,小声说:“上次的衣服,她还没还我。”

余念乐了,“她还你,你敢穿吗?”

小白似是联想到了“一旦穿上身,满身女儿香”的场景,白嫩的脸刹那红了,“还是不要了。”

余念他们的房间正好是并排的三间房,余念在最中间那一间。

一开门,她就能看到亭台楼榭。这里四处都是假山与不知名的花种,花苞鼓鼓囊囊胀开,雍容华贵。

假山底下一盏莲花瓷底的宫灯,里头幽幽燃着暖黄火光,隐在草木间,白日里,还看不出来。

余念脱了鞋在走廊处,大开着门。

她像是听到了动静,一回头,险些吓一跳。

围栏处不知何时站着一名长发披肩的漂亮女人。

她身穿浅薄粉嫩的齐胸襦裙,外罩花鸟金纹的大摆。胸间系了一道艳红色的络子,底下吊了两个小巧铃铛,风一吹拂,叮铃铃摇曳。

她点头致意,“欢迎你们参加竞拍会,我是偃师齐殊。”

“偃师?”余念反问。

小白像是知晓了动静,三两步走到余念跟前,像是护崽子一般,将她拦在自己可控的范围之内,与齐殊隔开一段距离。

沈薄也从屋内缓步踏出,似笑非笑地道:“偃师?有趣的职业。”

“是什么?”余念不太了解。

“哦——?”沈薄拖长音,狭长的眼眸危险地半阖上,思索片刻,噙笑,“偃师是善于制作人形傀儡的工匠,相传《汤问篇》记载说,偃师为周穆王制造一名与人无异的傀儡,这傀儡栩栩如生,能歌善舞,且无风自动,甚至会用眼色勾-引王的妾室,后来周穆王大怒,命人屠杀偃师,偃师惶恐,拆开傀儡给周穆王看,虽然五脏六腑俱全,但都是用木材、皮革之类的死物所制,并不是活人。从此以后,偃师就声名远播,没想到,时至今日,还真有偃师一职?”

齐殊依旧不动声色,颔首道:“那么已经见过了,我就先行离开了,他还要我去照料。”

余念不懂她口中的“他”是谁,但一联想到沈薄的故事,忽的大惊失色:难道,真的有如活人一般的傀儡?

这…怎么可能呢?

作者有话要说:草灯更新频率基本日更,最少隔日更,偶尔日双更,断更肯定是因为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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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集

到了傍晚,太阳西下。

远处的天际呈现灰白色,点缀着星子,忽闪忽闪的,似离人眼角下摇摇欲坠的泪珠。

陈饶宴请大家吃秋蟹。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这时候的蟹膏肥美。

凹凸有致的蟹壳上黄橙渐变,底部的黄膏满满当当,都要溢出壳外,裹着一层色泽饱满的稠胶。

余念用蟹八件将壳肉分离,抿上一口蘸了米醋的蟹膏,再啜上一口温后热辣的杨梅酒,顿时爽了个透彻心扉。

她满足地喟叹:“这里的大闸蟹和我在黄山区吃的不一样,味道真的是没话说。”

齐殊微微一笑,“杨梅酒合你的胃口吗?”

余念点点头,“又甜又辣,却没有米酒那么冲鼻,我很喜欢,谢谢齐小姐的款待。”

“这是他让我准备的,专门给女客喝的。”

“他?”余念不动声色蹙起眉头。

她又说他了,脸上还带着万分靥足的笑容。

究竟是弄虚作假,还是?

她没带测谎仪,不能立时分辨个究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困惑。

齐殊又暧昧地说:“他总是温柔体贴,我一直以为他还没长大,但是这么多年了,肯定长大了,难怪会想得这么周到。”

余念顾左右而言其他,“那个,杨梅酒是怎么制作的呢?味道很好,我回家也想试试看。”

齐殊如梦方醒,回过神,嘴角依旧挂着恬静的笑意,道:“是用糖腌制杨梅,等杨梅出水,再倒入米酒。密封了,存在地下,有客人来就能取出来享用了。”

余念了然点点头,继续吃螃蟹。

她吃的速度比不上自己剥壳的速度,专心致志拿着挑钩子勾出蟹脚上的肉,颇有些费力。

沈薄像是看不下去,他把自己堆积在小碟内的白嫩蟹肉端到余念面前,浇上一点米醋,温声道:“吃我的,记得,别吃太多,这是寒物,对身体不好。还有,你的小日子应该就在这几天?注意一点吃食。”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是凑到她白皙的耳廓上窃窃私语。

余念没由来地一阵燥热,脸颊发烫,唯唯诺诺称是。

沈先生怎么知道她的小日子日期?他观察细微到这种境界?不过,观察她小日子算是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余念不领他的好意,反倒觉得羞怯,倒也不是厌恶,就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好似被人看穿了所有心思,被那深邃的目光一寸寸凌迟,煎熬致死。

陈饶举起酒杯,给沈薄介绍:“沈先生,这位是来自意大利中部的安娜小姐。”

坐在左侧的女人点头致意,她的额骨很高,肤白,唇色艳红,一双眼轻轻瞥你一眼,就有种难言的阴冷感。

非要用一个比喻的话,安娜小姐就像是久居古堡的德古拉氏女公爵。红与黑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完美呈现,糅合出莫名强烈的视觉效应。

余念微笑:“安娜小姐好。”

安娜不动声色从底下抽出一张塔罗牌,牌背是深紫色,纤薄如蝶翼,“塔,代表毁灭,你将会受难,快些回去吧。”

余念呵呵干笑,不知该怎么接话,这个人太古怪了。

陈饶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侧摆弄相机的男人,介绍:“这是国际摄影师阿蒙先生,想必你们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吧?”

阿蒙听自己的名字被人点到,迅速回神,窘迫笑了笑,“你们好,我是阿蒙。我最近迷上了这些艺术品,想要买下来摆拍。”

他像是真心喜爱摄影,面对社交时局促不安,很显然不爱涉世,是活在自己世界里的男人,甚至在逃避这个社会。

余念得出结论,收回目光,继续与螃蟹较劲。

这时,齐殊突然站起来,匆忙离席。

走到门口,她才察觉不对劲,回头,歉意一笑,“抱歉,他在找我。”

沈薄点点头,目送她的离开。

陈饶显然没被人这么扫过面子,尴尬一笑,“齐小姐是有些与众不同…”

“不好意思,我也去个厕所。”余念起身,和众人打了个招呼,灰溜溜从门边钻出了出去。

走之前,她的余光扫过沈薄,对方也正看着她,把玩着手中旧盏,勾唇一笑,不怀好意。

余念心虚,却没滞留半步。

实际上,她并不想上厕所,只是好奇心驱使,有点想看看齐殊究竟在搞什么鬼。

她可不信傀儡会动这种事,明明就是无稽之谈。

天很暗了,半空中悬浮着一层薄薄雾霭。

大地恍若被铺上一层浓密的黑纱布,遮天蔽日。

余念就在这样的黑暗背景中穿梭,四下寂静,那一片浓密的黑,引人遐想。

她不敢发出任何一点骚动,连呼吸也刻意放缓放慢,距离齐殊有五米远,静悄悄跟着。

齐殊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擦亮了屋内的烛光,窈窕的身影落在白墙上,惶惶煽动。

余念只敢在走道暗处静悄悄注视齐殊的动作。

她怀抱起一个小小的物件,细声细气安慰,具体说什么,听不清楚。

余念只能看到那物件深黑色的发顶,衣服是墨蓝色的,右手垂下,指尖被灯光打出白点,散发微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