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很可能是怕说出以后,凶手会被保护起来,就像现在这样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引起惶恐的气氛就好,至少警方也不能因房客之间幼稚的恶作剧就出警,还没这样的规矩。

不过,在全心全意思索对策之前,余念还是想再去看傀儡一眼,一探究竟。

现在是入夜时分,四下皆暗。

但她忍不到明天,立时往齐殊的房间走去。

还没等她走出门槛,手腕上一紧,就被沈薄拽住了。

余念狐惑问:“怎么了?”

沈薄淡淡地笑:“忘记给你一件礼物。”

“礼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下个月的十三号是你的生日,对吗?”

“哦,你不说我还真忘了。”

沈薄从口袋里衔出一枚铁珠子,摆在她的掌心里,道:“下月十三号,我有其他会议要开,所以提前给你礼物,请不要介意。这是法国设计师Tor的铁球吊坠,表皮由八百八十八个四方面组成,可惜的是,我寻了很久也没找到合适的配链,所以只能这样给你,这个铁球也最合适放在掌心把玩。”

余念懵懵懂懂地捏了捏小铁球,迟疑地说:“这个和那些大爷捏手里活动筋骨的核桃有什么不一样?”

沈薄干咳一声:“也没什么不一样之处,不同之处大概只有价格。”

“那个Tor设计师是不是脑子有点…”她欲言又止,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费尽心思雕刻八百八十八个面。

“他最近迷上了中国文化,下一期的展览,吊坠的样式好像还有拔火罐以及麻将席。”

“呃,神秘的东方文化?”

“在他眼里,应该是神秘且令人敬畏的。我和他是生意上的伙伴,他让我将这件礼物转送给第一位寄宿在家中的女性,能保佑对方长命百岁。我觉得余小姐符合这个条件,所以借花献佛。”

“长命百岁?”余念嘴角一抽,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好吧,核桃就核桃,我很喜欢这个礼物,谢谢沈先生。”

“不客气。”

余念没和他多做纠结,原本追求真相燃起的正义之火因这个小插曲也浇熄了一点儿。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保命小核桃,啊不,是小铁球,一路前往事件的中心——傀儡所在之屋。

余念望着亮起烛光的房门,门是虚掩的,斜出一弧黄光。

她轻声喊:“齐小姐,你在吗?”

无人应声,里头的烛火明明灭灭。

余念腹诽:没想到时至今日,还有人用油灯点光。

不过一联想到齐殊日常的装束,又觉得合情合理。她就是这样与众不同。

鬼使神差的,她推开房门。

屋内正中央果然摆着一方蒲团,上面屈膝跪着一只傀儡,与她面面相觑,那目光邪肆又呆滞,火光在深黑的底色跃动。

余念察觉头皮发麻,心里总觉得齐殊在捣鬼,所以想趁她不备,去查探一下这只傀儡。

她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忽的身后传来一声呼唤:“余小姐?”

余念吓了一跳,手里的铁球咯噔一声落地。

她下意识躬身去捡,岂料那球滚动的速度惊人,明明是在完全平缓的地面却如同置于上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前滑动,一不留神就窜入了墙角,砰的一声,猛砸上墙面。

齐殊快她一步奔进屋内,将铁珠捡起还她,微笑道:“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余念未经同意就进屋查探,结果被逮个正着,尴尬道:“不好意思,你没在屋子里,我还擅自进来了。”

齐殊温柔摇摇头,“没事,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在怀疑我。”

“的确,我并不相信傀儡会动这种无稽之谈,即使…亲眼所见。”

“那么,等你找到他会动的原因,也务必告诉我一声。”齐殊的声音依旧是轻缓而绵长的,像是午夜驱蚊所用的蚊香,徐徐燃起一线烟,缭绕满室,不特别,寻常到极致,却有些呛鼻,令人在意。

她是在说真心话,还是挑衅呢?令人无比在意。

余念只低语一句:“我会找到的。”

于是她在齐殊温和的目光中退了场,频频回头,余念还能看到齐殊笼罩在烛光里的身影,衣袖宽大,不合适她,反倒拢了半宿风雨与孤寂。

隔天,余念刚睡醒就听得屋外喧闹。

她揉揉额角,脑仁干涩的疼,似宿醉过后。

“怎么了?”余念呢喃自语,洗漱好了推开门去。

外头汇聚了大堆的人,陈饶、阿蒙等人都在院内说话。

余念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她的脚下就踩上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罪己诏”三字。

罪己诏?让她写下自己所犯下的罪行吗?

阿蒙疑神疑鬼地问:“你也收到了?”

“喏,这里。”余念摆给他看。

“邪灵出世了,必须快点封印起来!”安娜义正言辞地说,手里水晶摆件晃着有规则的圈,找寻着四面八方的灵力。

阿蒙睁目欲裂,揪住安娜的领口,道:“肯定是你,你想驱赶其他和你竞拍傀儡的客户,所以装神弄鬼,别以为我不清楚!”

安娜像是被戳中了心思,目光躲闪,好半晌才说:“别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谁知道是不是你干的,还演的这样逼真!又或者…是她,对,就是她!从一开始就扮演着侦探的角色,一次次把我们往恐怖的方向带,一切都是她的诡计!”

她手指着余念,一下子转移了阿蒙的注意力。

阿蒙似要崩溃了,几步上前,还没开口,就被沈薄挡住了去路。

沈薄理了理手腕上的袖扣,好整以暇道:“对女人动手,可不是君子所为。”

“娘娘腔!少装模作样!”阿蒙原本怯懦的性格崩盘瓦解,暴露出暴戾的本性。

沈薄挑眉,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想打架吗?”

“来啊!打啊!”

他挑衅声刚响起,就被沈薄一记利落的勾拳,击倒在地。

阿蒙难以置信捂住脸,不敢与沈薄对视,也只能目瞪口呆看着余念,眼底流露出不甘与难堪的情绪,抽气道:“你们居然打人!”

还没等余念开口说话,他就踉踉跄跄往屋外跑了,人影都看不见半个。

余念觉得头痛欲裂,和众人说了两句话,就转到前台去喝点牛奶,补补乳糖。

大约两个小时以后,她突然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阿蒙死了,被发狂的鹿用角刺入腹部,失血过多而死!

而他的罪己诏上绘了一头被枪击毙的鹿,看起来不像是事故,而是谋杀。

也有可能是傀儡为了提醒不听从命令的众人,如果不按照它所说的去做,就是这样的下场!

那么,也就是说,阿蒙那张摄影作品的背后很有可能就是一个血腥残忍的杀鹿故事,而安娜则必须承认她的占卜纯属骗术,但这是她吃饭的家伙,一旦承认了就会身败名裂,她会轻易妥协吗?

那么陈馆主又有什么罪?或者她呢?

她的罪己诏上应该写些什么才能“取悦”傀儡?

余念抱住头,几乎要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订阅和评论都不好…草灯好心累TAT

第二十六集

九月和十月是鹿的发情期,这个时期雄鹿为了争夺雌鹿,常常会用鹿角决一死战。

而阿蒙很不幸,正好遇到了发情的雄鹿,于是被暴躁的雄鹿用鹿角刺入腹部而亡。

当然,也有可能是有人用枪械或者声音来刺激鹿群,酿成了这样的惨剧。

陈饶报了警,很快就有地方公-安派出所接警,派了值班警员出警,但他们到现场勘查以后,发现这只是一起意外事故,由法医解剖以后也没发现任何外来药物,或者怪异的损伤,总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这是一起谋杀案,所以无法调动刑技大队(形式科学与技术)前来勘查。

这是后话,姑且压下不提。

警方去取场证的时候,余念等人也陪同一齐前去。

余念虽是一名测谎师,但她辅助警方破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案子,基本业里的都知道她这个刑侦顾问的能力,所以也并没有介意她在一旁看现场调查工作。

阿蒙的死相很凄惨,他半跪在树前,应该是被鹿角一下子顶到树身上,刺破了小腹。他的罪己诏就落在在左手的方向,右手边也滚了一只油性笔,那副画就是他手上的这支笔绘制而成的。

而他的左手旁还跌落一个佳能的单反相机,屏幕碎裂了,开关键按的是开机,可能生前还在拍摄什么,也可能是在拍摄发情期的鹿群。

余念多了个心眼,让现场拍摄刑事照片的技术工把单反相机里的内存芯片取出来,没准里面有保留死前的映像,但很遗憾,内存卡有裂痕,很可能已经被破坏,读取不出任何数据。

沈薄说:“能否让我的朋友修理一下这枚内存卡,他是这一行的专家,没准可以修好。”

警员点点头,亲自要了那个专家的号码,将物件转交给那个人。

如果余念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阿蒙在拍摄鹿群的期间,被骤然发难的雄鹿撞击,导致单反相机坠毁,至于死前有没有描绘过这一副罪己诏,那就有待商榷了。

而且鹿群早已不知所踪,这里又是荒凉的深山区,不一定能找到肇事鹿。

余念无功而返,和徐倩回到阿蒙的房间,想要联系他的亲朋好友。

她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了桌上的笔记本上。

笔记本电脑旁边是一杯水,放在左手边,而从触摸键的磨损痕迹来看,他惯用的也是左手。

阿蒙是左撇子吗?

余念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细细回顾之前看到的场照,猛然想起当时的阿蒙惨死的画面——油性笔跌落的位置是右手的方向,而纸是左手边。但他是左撇子,执笔也只会惯用左手,又怎么会像是寻常人那样右手执笔?而且单反跌落的位置是左手,那就说明,他死前的确在使用那只佳能单反相机,而罪己诏的纸和笔都是外人放上的。

那么这个幕后的人究竟是谁?

还是说,这也仅仅只是个巧合。

一向惯用左手的阿蒙突发奇想用右手绘下了一只鹿呢?

余念打开阿蒙的电脑,没上电子锁,很快就联系到他软件里面的摄影队队员。

她敲下一行字:“阿蒙先生遭到了鹿的攻击,不幸身亡,请问你们能上山一趟处理一下他的身后事吗?”

“怎么会?”很快就有一个叫“阿悄”的男人回话了,“他怎么会被鹿攻击,不过我们前几天也提醒过他了,说最近是发情期,就算拍纪录片也不好那么近拍摄。”

余念狐惑问:“他之前就和你们说过有关鹿的事情?”

“嗯,自从上次死鹿照片名声大噪,他就很想再拍一系列有关野生鹿的纪录片,正好这次上山,被他发现了野生鹿的踪迹。不过也是他运气好,鹿这种动物最喜静敏感,居然能被他碰上。不过发情期的鹿的确比较暴躁,不像是寻常那样灵动怕人。”

“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呢?”

“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他的助理,名字叫阿悄,我们组成这个团队有很多年了,关系一直很好。那我们晚上就进山,你们方便来人接一下吗?”

“好的。”余念回。

她心不在焉,脑子里还在回旋阿悄的那句话——“他发现了野生鹿的踪迹,想要拍纪录片。”

也就是说,阿蒙要拍鹿的纪录片的念头是早就泄露出去的。可能有人会利用他的想法,加害于他吗?

究竟是一起意外的事故,还是说有人蓄谋已久,专程来害他呢?

阿蒙遇害的时间是早上七点半到九点个时间段,她得去问问,这里所有人的不在场证明,甚至包括沈薄,毕竟他们两个早上刚刚起了冲突。

余念最先问的是齐殊,“请问,齐小姐早上的七点半到九点在什么地方,做什么?”

齐殊沉吟一声,说:“我在屋子里,照顾他。”

“他?”

“傀儡,他可以为我作证,我一直都陪在他的身边。”齐殊说的面不改色。

“那么,就让他出声为你作证好了。”余念说。

齐殊点点头,晃了晃怀中的傀儡,片刻过后,抱有歉意道:“他说话,你好像听不到。”

余念的确什么都没听到,只觉得齐殊神神叨叨的。既然什么都问不出来,她只能转向其他人。

余念问陈饶:“七点半到九点之间,陈馆主都在哪里?”

陈饶叹了一口气,说:“我在前头和徐警官说了两句话。”

“徐警官?徐倩?”

“对。”

余念又问徐倩:“你之前和陈馆主说了什么?大概几点?”

徐倩不好意思挠挠头,“昨晚酒喝多了,迟了十分钟巡视。路上撞到陈馆主,就被逮住了,好像是快八点的时候吧,和他聊了几句最近巡逻的情况,然后就没了。”

“也就是说,在八点到九点,有一段时间你并没有和陈馆主在一起,对吗?”

“对。”徐倩点头。

余念耸耸肩,“不好意思,陈馆主。你的不在场证明有漏洞,所以不成立。”

那么,接下来就是安娜小姐了。

余念又问她:“安娜小姐,七点半到九点的时间段,你在做什么?”

“人不是我杀的。”她恶狠狠地说。

“我没问这些,我就问你,那个时间段,你在做什么?”

安娜皱眉,点了一根女式烟凑到唇边,“我在和我的牌灵沟通,我说了这个地方很邪,你们不信我。”

“也就是说,你也没有不在场的证明?”

她翻了个白眼,“随你怎么说。”

余念无奈极了,眼珠子提溜一转,望向沈薄,问:“沈先生呢?早上都在什么地方?”

“哦?你也怀疑我?”他的声音又变得危险起来,原本倚靠在沙发上,慵懒而闲适,现在被迫交谈,坐起身来,反倒平添了几分压迫感与阴冷之意。

余念硬着头皮又问:“我觉得阿蒙先生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所以…”

“所以大家都是被怀疑的对象是吗?”

“对。”

沈薄了然一笑,嗓音微哑地道:“那么你呢,余小姐,你在早上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我在吧台喝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