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此乱世,他这样的人,还是多一些为好!

自此之后,塞上‘飞白’在顾婉心中的印象就定了形,直到很多年之后,顾家大房这一支,已经成了涯州首屈一指的大家族,某日午后,顾婉邀请沐七公子,和孙镖头几位故人品茗,偶然说起自己对‘塞上飞白’的第一印象——

孙镖头当时便哑然失笑——“傻丫头,虽然现在世人对那人颇有赞许,可他只身孤剑,离开塞北,抛家舍业,重入江湖,做下众多惊天动地的事,却并非为了家国公义,只是酬知己罢了。”

那是一个,世间约定俗成的规则束缚不住的男人,单纯的可怕,若非把持他这把‘利剑’的,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恐怕,这人就会变成江湖一‘祸害’。

顾婉和齐飞白,沐延昭,相识许多年之后才知道,这两个无论从哪里看,都不该有交集的男人,竟然是知己好友。

他们二人相识极早,都很年少,不过陌路相逢,却意外投缘,从此知己相交,一生不离不弃。以他们两个的身份,这种友情,着实难得了。

齐飞白自从结识沐延昭之后,便脱离将他驯养成杀手的‘血盟’,逃过三十三重追杀,杀了不知多少拦路者,终得自由,之后两年时间,二人本再无联系,却在某一日,他接到沐延昭的传书,便一人仗剑,闯入塞上龙王的酒宴,搅了龙王布局,帮七公子夺回镖银,也因此一举成名天下知。

顾婉闲坐书房,随手翻了几本杂记,下午无事,又偶然想起冬日过了,可家里储藏的腊肉和冻肉都还有不少,顾家现在不缺银钱,顾安然和顾婉又都是在吃食上不肯委屈的,新鲜的野味天天要购进,根本吃不完。

这些过了一冬的腊肉,顾家两兄妹,就不大乐意吃了,一开始王大王二,吴叔钱婶他们舍不得,时不时拿来当菜,后来见家里人少,新鲜的也吃不过来,也只能先紧着新的,才不算浪费。

顾婉一转念,想起与其搁家里放到味道更不好,还不如舍去给福田院,就招呼吴叔钱婶他们帮忙,冻肉都化开炖汤,然后抬去给那些苦哈哈背井离乡的逃难的灾民加餐,要是换了往常,吴叔钱婶他们总会嘀咕几句自家主子太大方,这一次到没有,实在是因着在他们眼里,夏日冻肉用到的冰块儿,可比那肉要贵的多。

折腾到夕阳初升,家里储藏的肉类才算处理干净,顾婉松了口气,洗了个澡,刚擦干净头发,顾安然就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第四十七章 地契

更新时间2012-10-2 8:01:31 字数:2091

“这就是咱家的地契?”顾婉挑眉,从自家大哥手里把黄褐色的地契接到手中,脸上也不觉露出几分笑意。

王策这些日子的‘公关’做的不错,衙门的人来丈量的时候,把山脚下的一片树林都给圈了进去,若连坑坑洼洼,不易垦荒的山地一起计算,大约已经超过四十顷了。

“赶紧收起来。”顾安然微笑,“从今以后,咱们在涯州也算是有家有业了,将来啊,大哥肯定给我的宝贝妹子攒出一份儿厚厚的嫁妆。”

顾婉飞了他一个白眼,连忙进了库房,把东西搁在锦匣里面,放在柜子里锁好,又把首饰箱打开,从上层抽屉里取出一副头面,挑了挑,选了一对儿金钗,又拿了镶嵌珍珠的‘彩胜’,用手一抚,这几样首饰便消失不见了。

这几样虽非刘燕嫁妆里的珍品,却也是顾婉这些年淘换到的好东西,很明显是名匠所制,打造的极为精细,堪称巧夺天工,一共卖了足足六百三十点儿积分,若换算成金银,足够把这些东西再打造上一万套,还得加上大师级别的手工费…

积分充裕,在商店里挑了水车,各种农具的设计资料,还有有机肥,营养液,高产良种之类,做好标记,顾婉这才出门,吩咐宝笙和宝琴两个摆饭。

这俩丫头手脚麻利的很,没多少时候,餐桌上就摆好了两冷四热,几样家常小菜,中间搁着紫砂锅,里面是香喷喷的牛骨浓汤,是家常老汤。

前阵子吃的荤腥多了些,顾婉最近到喜欢清淡的,挑了一筷子香醋白菜心配着白粥吃,又夹了一个葱油卷,一盘子鹿肉连动都没动,就让端到外面给王大和王二加菜了,到是钱婶子下厨做的一道清炖果子狸,鲜美非常,她不觉多下了几筷子,也让顾安然多用。

“这东西味甘性平,补中益气,这些日子大哥学业辛苦,多用一点儿,对身子有好处。”

在顾家的餐桌上,到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当年刘燕还在的时候,就喜欢吃饭时抱着闺女说几句闲话。

今儿新得了地,顾安然心下高兴,时不时给妹子夹菜,唠唠叨叨地说什么时候雇人开荒,什么时候去寻佃户,因为是荒地,租子到该减一些,头两年最好能免租,反正家里一时半刻的也不等着地里的米粮下锅。

“等明年郭大爷他们才能到,在那之前,最好把地给开出来,还有,最好多储些粮食,咱们村子里的乡亲一路奔波,到了涯州还能有余粮的肯定不多,咱们自己圈的二百亩地,招纳十余户佃户也就足够了,只是王叔说愿意租种荒地的恐怕不多,那些个流民又不知根底,不敢完全信任…”

顾婉很少见顾家大公子如此婆妈的一面,觉得颇有趣,笑谑道:“大哥,你可别舍本逐末,光顾着田地,忘了你那书本。”

顾安然失笑,终于从兴奋中冷静下来,安安生生地吃饭——也是,置办家业的事情再重要,也重要不过他的学业。

顾家大郎到底是这个时代最传统的文人,虽然因为年少时便丧母,丧母,人情世故还是懂得不少,不至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可在他的心目中,只有读书,拜得大名士为师,才能得到举荐,入朝为官,出人头地,重振家声。

顾婉也从不打击自家大哥的上进心,就连他想要入朝为官,也只是不鼓励不反对…朝廷的衰败,现在大多数有识之士都看得到,如今已然大厦将倾,群雄并起,但更多的读书人,还是想着匡扶社稷的,毕竟,改朝换代带给老百姓的痛苦,没有人会想要经历。

就连涯州沐家,虽然开始招募私兵,可现在也只是想要抗击蛮族劫掠,保护沐家的基业,给涯州百姓带来一个太平,根本还没有想过叛乱。

只是,有的事情,不是你不想,就能不做,丰朝自取灭亡,百姓流离失所,乱世人命如草芥,总要有人来结束这一切,其他世家彼此牵制,你争我夺,弄得两败俱伤,而沐家,正好天时地利人和,想不得天下都难!

一顿饭吃完,顾安然随意坐在院子里下食,顾婉回书房,书信一封,送去给柳木头,告诉他可以准备召集人手帮他们家建宅子了,又把需要的资料买下来,仔细规整清楚。

正收拾资料,一抬头,看见搁在书架上,装订精致的《天工开物》,顾婉心里一动,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挲了一下枣红色的牛皮纸封面。

在丰朝,对于农业手工业还没有系统的论述,老百姓们也只是被动地靠天吃饭,种地全凭经验,不种上十几年,根本伺候不好庄稼,就是这样,种出来的地,交了租子之后,剩下的都难以饱腹,若是把《农政全书》,《天工开物》里的知识拿出来,让更多人知道,不知能不能改善老百姓们的生活?

“我一个小女子,天下大事还是少操心,不过,自己的地,要好好种才是…看来,是得让王叔帮忙,挑些认识字的佃户了。”顾婉咕哝了句。

“…记得集贤馆好像正在建藏书楼?还是七公子主持的…”思考半晌,顾婉觉得,老天眷顾,让她重来这一回,力所能及的事儿,最好还是做一做,她现在,对所谓的因果报应,到真有三分相信,也想做做好事,给自己和顾、刘两家,积些福报。

前朝连年战祸,又让以前的书籍损失惨重,世家大族敝帚自珍,就是有藏书,也轻易不肯给人看,七公子广纳书籍,在集贤馆建藏书楼,供给集贤馆的学子们阅读,也是吸引学子进入集贤馆的利器,不如,自家也贡献一批书籍?或者干脆和七公子商量,联合来建这座藏书楼,正好也给大哥博取名声…

他们顾家出书出力,给自己讨点儿好处,也是应当。

顾婉再清楚不过了,在这个时代,名声最重要,尤其是像顾家这般,底蕴不够的家族出来的士子,要是没有一个好名声,一辈子也别想出人头地,要不然,为什么会有众多寒门学子想拜名士为师?

第四十八章 立足

更新时间2012-10-3 8:01:34 字数:2031

时值五月,空气里开始弥漫闷热的暑气。

顾家新宅的地基尚未打好,各种建材在旷野中堆积如山,可整个工地现场,却是车如流水马如龙,热闹的厉害。被雇佣来的泥瓦匠,还有专门来混口饭吃的流民们,个个精神奕奕,连夏日酷暑,也不能打消他们劳动的积极性。

实在是顾家给出的条件太好了,吸引来太多想要讨口饭吃的工匠和卖苦力的人群。

在冬日工期内完工,足足给付六百两银子,分一分,分到人头上,指不定每人能拿一二十两,比别人家要高出五倍还多,而且,日日白米管够,菜里面大鱼大肉都有,没一顿都吃得大家伙满嘴流油,白日里午后还有凉茶提供,在这个管口饭,就能拉到无数劳动力的时代,他们这般做法,弄得泥瓦匠们,绝对是不好意思不卖力气。

只有一样——要求太多了些,这宅子一般手艺的人,怕是也建不起来。

老杜今年也四十有六,干泥瓦匠三十年,手底下出来的豪宅无数,可像这位主家这般设计的,到还头一次见,这宅子设计的,不像大多数豪宅那般奢华,可对细节很讲究,处处精致,就建在山脚下,依山傍水,风景独好,前院有山泉引入园中,后院干脆将山林笼罩其中,阔朗大气,只看图样,见多识广的老人,都忍不住悠然神往。

顾家的家业红红火火,眼看着的的确确要在涯州立足。

沐延昭也自欣慰,忙碌之余,免不了要暗中照应一二,就因着他的照应,顾婉设想中的家宅,应是比计划里大了一倍有余,幸亏设计图调整一下比例也无碍,否则,她怕是还得再花一份冤枉钱。

不过,沐延昭能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点,他不能过于惦念那个年仅十余岁的小美女,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在所有的一切平息之前,惦念女人,哪怕只是个小女子,也不在他人生的规划中。

孙镖头偶与他说笑,如今也渐渐减少了说到顾婉的次数,沐延昭知道他怕什么,他是怕,说的太多,太密集,会让他在某一日,真的动了心思,喜爱之情变成情爱,把那个聪明狡黠的小姑娘据为己有!

沐延昭轻笑,孙镖头也并非杞人忧天,不说别的,就只凭那姑娘绝色的容貌,再长上一两年,就足够让很多男人魂牵梦绕了,可是既然真正怜爱,又怎舍得把她卷进来,和自己一起承受这无边的寂寞…

孙镖头总说他好,说他该成家了,说他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女孩儿,却绝不肯让他接近他老人家的宝贝闺女片刻…

由此可见,孙镖头也是聪明人呢!

涯州一地,除了沐七公子偶有寂寥之感,这一年过得还算是平稳安宁,可其它地方却不大妙了。

冀,鲁,甘,楚等四州流民揭竿而起,而这几个地方的流民起义,是前年头上,才镇压下去的,三月里青黄不接的时候,各地便有民乱,涯州还支应了一批救济粮草,没想到,还是没有堵住火苗,五月初,乱事又起。

其实,这些年各地烽火连天,流民起义已经不新鲜了,丰朝那些官吏们也早有准备,年前灾荒时,大多也想到了过年可能有流民,某些忧国忧民有能力的大臣,早就在万岁爷面前提了醒儿,下面也有一些应对措施。

奈何丰朝朝政败坏,上上下下腐烂的厉害,并不是一两个忠心耿耿的人物就能扭转乾坤的,上面下了政策,下面既不肯执行,也是无力执行,再加上草原部族屡次寇边,还有一回差点儿打到大庸边上,朝野上下人心不稳,小小的,并不罕见的流民起义,自然也就靠后站了。

楚州,燕回楼

乐安侯水波,水华庭长袍广袖,倚在玉石栏杆上,看楚州最好的舞娘载歌载舞,桌子上俱是珍馐美食,琉璃盏中,到不是多好的酒,却足够烈性。

价值千金,镶嵌宝石的束发冠早就不知何处寻,乌黑的发落在耳边,衬得他的面色,有些奇异的苍白憔悴…

“天下大乱了!”水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明明是初夏,草叶新绿,朝气蓬勃,可盯着晴朗的天空,他却仿佛看到乌云密布,狂风骤雨,看着院墙外的老树繁茂的枝叶,他却已然想象到枝枯叶黄,零落成泥。

水波苦笑,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总是会想,若是他能得自由,他一定与深居涯州的那个人大醉一场,把手狂欢,隐约间,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眼睛,那人的眼神,有一种温润的寂寞,透露出来的感情,让他不屑,也羡慕…

记得六年前,涯州民乱,自己奉旨随军剿匪,与他初见,他当时只是清清淡淡地看着刀斧加身的一众义军,冷淡地说道——“若非活不下去,纵使天帝下凡,也没人愿意跟着造反…”

那一刻,自己正年少,还是意气风发,骄傲任性的年龄,还不懂这些,可现在,却有点儿懂了,他却宁愿不懂,永远做个糊涂人。

他这一生,锦衣玉食,也被圈养在那个是非圈内,不得自由,他身上的枷锁,永远也除不去,因为,捆绑他的,是他所爱的家庭,亲人,还有给了他荣光和生命的一切,哪怕,他拥有的那些,所谓的穷奢极欲,他也恨不得!

水波饮了酒,醺然欲醉,不觉想起大庸,让他矛盾纠结的大庸,那里繁花似锦,甚至到现在,依旧歌舞升平,若真能和大多数达官显贵一般,沉浸在无边美梦中,那该多好,做个清醒的人,只能痛苦…他是个清醒人,他什么都知道吧,他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也知道,这般下去,丰朝大厦将倾…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家国被永无休止的欲望击溃,化成一次又一次,兴衰轮回中的一个片段…

所以,他宁愿去好美人,好美酒,好美食,宁愿做一个挡不住任何人道路的浪荡子弟。

第四十九章 夜宴

更新时间2012-10-4 8:01:52 字数:2067

且做一个玩物丧志的公子哥就好。

只是,作为乐安侯,他还是免不了要有应酬。

燕回楼,水波凭栏独坐,自斟自饮自逍遥,仿佛孑然独立,可惜,依旧身在局中。

子夜时分,宴席已经开了一个半时辰,歌舞正浓,燕回楼最妙的歌喉,最善舞的舞娘,就在桌前起舞,虽为靡靡之乐,却也动人心弦。

细羊毛编就的毡子上,舞娘们裙袖飞扬,轻薄的纱衣振荡,粉嫩的肌肤,若隐若现,红烛的光亮,映照在她们娇媚的脸上,连额头上的汗珠,都晶莹剔透。

水波懒懒洋洋地一伸手,捞住旋舞到他身前的一个舞娘的腰身,那舞娘顿时面上升霞,娇羞地一埋头,将粉面埋在水波乌黑的发间。

主座上一富态男子,顿时大笑:“哈哈,还是水波潇洒,大家都该跟咱们乐安侯学一学才是。”

这人姓郑,郑志敏,字子清,现任楚国公嫡长子。郑家也是累世簪缨,势力在楚州根深蒂固,这流民起义之事,对他来说,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患,说不得其中还有郑家可利用之处,相比之下,他恐怕更顾忌朝廷的剿抚大军…

当然,这一次他接风宴的主要对象,也不是被人当成吉祥物对待的水波水侯爷,而是招讨大将军郭英怀,郭明远。

郭英怀是金吾卫出身,皇帝近臣,性情坚忍,也是这日渐衰败的丰朝难得一员心智清醒的大将,不过,因为他非世家出身,又有一姐姐入宫为妃,在世家公子,清流名士们心里,他也不过只是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暴发户。

自宴席开始,郭怀英便寡言少语,连筷子都未曾多动,满桌的珍馐美食,皆不放在眼中,只偶尔眸子深处,隐现抑郁之情。

碰上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主儿,好好的接风宴,便变得寡淡许多,幸亏主人能言善道,水波此人,又最为风雅,美酒美食,相马熬鹰,绝色佳丽,各种吸引人的话题随手拈来,到也无冷场之虞。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座的俱都半醉半醒,唯独郭英怀依旧面沉如水,不见欢颜,水波拥着美女,冷眼看他,忽而一笑,水波自幼聪敏,也并非真的不知世事,这个年轻的将军在想什么,他哪能不知?

这人不过是来到楚州,多见田地荒芜,流民众多,又心里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并非独有天灾,而是人祸——天灾连年,官府不但不放粮济困,反而还多有搜刮百姓之事,这些老百姓是着实活不下去,这才蜂拥而起。

他看到这一切,心中自有怒气,可他能怎样,还不是只能在这里和这群楚州的地头蛇扯皮,还不是只能把屠刀挥向所有敢于奋起的流民,把所谓的,楚州官吏认定的‘逆贼’,挑出来斩首示众,杀一儆百,尽量稳定所谓的大局?

水波冷眼旁观,对郭怀英的激愤与懦弱,既无鄙薄,也并不想管,他自己,也是一样,始终在迟疑矛盾。

不知不觉间,水波在醉眼朦胧中,又想起沐家那位特立独行的七公子沐延昭,那人便和他们不同,那人同样是个清醒人,他的一双眼,一样把这个浑浊的世间,看得清清楚楚,可他从不颓废,从不相信世事难改,他也知道,世间有无数的不得已,可他还是愿意一点一滴地去做,并不害怕会做很多无用功——那个人,是他见过的,最奇怪的世家公子。

沉浸在这些纸醉金迷中,水波忽然就有些想念他了。

楚州的叛乱与剿匪,多多少少,对涯州还是有那么一点儿影响,那就是战争流民不可避免地又多了一些。

而顾家的宅院,在不惜成本,又多吸收了不少流民帮工的基础上,建造起来简直是神速,刚过了两月,就已经初见雏形。

柳木头现在日日吃住都在工地,似乎想着宅子建起来之前,就把家具都打好,他手底下那些徒弟们都说,已经好些年没见过自家师傅这般专注了。

只是顾家两兄妹现在的心思,既没有放在新家上,也没有放在荒地开垦上面,现在第一要务,还是即将来临的集贤馆入学考核。

顾婉最近把手头上所有的工作都搁下,连前阵子兴致勃勃和沐七公子商讨,联合建起来的那座小型藏书楼,都放在脑后,‘开门迎客’的日子,大幅度拖延,家务更是通通由钱妈妈打理,路三娘协管,自己专心致志地替大哥整理顾师的文稿。

家务本来应该是路三娘管的,她本来也把自个儿定位成顾家的女管家了,可是她现在显了怀,身体笨重,再加上身子骨也不是特别好,毕竟曾经是官家夫人,和那些怀了孕,还能下地做活的农妇大不一样,纵是她自己一心一意想要帮顾婉,顾婉也不敢让她过于劳累,再说,她还有一个婆婆要亲自照顾,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做多余的事情。

好在自从路三娘的肚子鼓起来之后,她婆婆似乎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精神和以前相比,振奋许多,身体也明显好转,到让这位三娘子少了几分心事。

顾婉虽说并不了解集贤馆的考核到底是怎样,可她毕竟有过一次人生经历,对于顾一清也算是有所了解,又在二十一世纪上过学,根据资料,整理复习提纲,根据老师的文集文稿猜题,那是每一个经历过高考的学生的必备技能,这一次,为了自家大哥能拿到进入集贤馆的‘门票’,她也算是绞尽脑汁,把纷杂的书籍文稿细心妥善的整理,列提纲,划重点,列出切合实际,集贤馆可能考到的题目,让顾安然尝试做,甚至反反复复,规规矩就地进行了几次模拟考。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别的不说,至少,大大地消弱了顾安然的紧张。

一直到顾婉觉得该做的准备都做了,现在只看大哥临场发挥,紧紧张张地‘备战’才算结束,看着貌似胸有成竹的顾安然,顾婉挑挑眉,觉得应该把他放出去和同窗们交流交流心得,毕竟,总不能永远只闭门读书,做那井底之蛙吧。

第五十章 藏书楼

更新时间2012-10-5 8:01:47 字数:2167

随着集贤馆考试日期的临近,不少异地来的学子齐集兴元,兴元本不是什么大城,一下子汇集了这么多人,各地客栈,不免有承受不了之相,很多学子不得不借宿于寺庙,道观之内。

顾婉与沐家七公子联合新建的藏书楼,也就自然而然成了学子聚集的所在。

集贤馆内,沐家独立建起的那座藏书楼,只供考入集贤馆的士子读书,并不对外人开放,但顾婉参与筹建的这座,虽然无论规模还是藏书量,甚至藏书的珍贵程度,都不能与主楼相提并论,可却是免费开放,不只是求学的士子,连寻常百姓,只要识字,都可以进来借阅。

楼内除了经史子集之类,《农政全书》、《天工开物》,一些不太扎眼的内容,都有摘录,只是这类技术性书籍,单独存放在后院内,想要借阅,还是得确定身份。

现在其实无所谓,藏书楼没什么名气,来这里的也不过是准备集贤馆考核的学子,后院根本就无人进入,但将来,藏书楼肯定会随着集贤馆声名鹊起,到时候,还得谨防外族人入内窃取知识…

顾婉觉得,自己一个小女子,虽然不能为抗击异族侵略做什么贡献,可至少不能拖自家的后腿,异族人本就弓马娴熟,这些年,丰朝若非凭借武器犀利,指不定,草原上的达瓦族,已经马踏中原,攻破大庸了。

顾婉这座藏书楼,曾经是兴元罗家家主花费三十年时间建成,藏书众多,后来罗家家世衰落,再加上子孙凋零,不成器,到今日,只有旁支留下一根独苗,还是不学无术之辈,沐七公子替顾婉把小楼买下的时候,藏书楼内稍微珍贵些的书籍,都让他贱价处理,所剩无几。

不过,位置还挺不错。这座八角小楼,位于集贤馆东南,距离很近,步行半刻钟即到,不在闹市,地处僻静,正适合幽居读书。

因为集贤馆考核的临近,藏书楼开门的第一日,就有不少学子登门,半个月后,这座小楼已经声名鹊起,很多家境贫寒,或者来兴元较晚,找不到住宿地方的学子,甚至日夜宿在藏书楼,颇有长住的意思,顾婉对此哭笑不得,顾安然却很高兴。

顾家这位大哥,最近在藏书楼中和那些学子们,辩经辩得不亦乐乎,他博览群书,精读《诗》、《礼》,思维敏捷,又看多了后世才有的各种论著,常常语出惊人,没过半月,简直就有成为兴元学子领军人物的趋势。

顾婉见到这种情况,干脆就买了不少被褥送去,省得借宿的学子们因为被子不够再给冻病了,还让钱婶儿每天到藏书楼去给这些学子们做饭,平日里也提供笔墨纸砚和茶水点心,都只收成本价。

若是连这点儿银子都没有,或者不乐意出的,也能用抄书来代替,每日若是愿意为藏书楼抄二十页书,茶水点心便免费供应。这点儿‘劳动量’,对能拿到推荐,参加入学考的学子们,绝对是小事一桩,抄抄书,还能增强一下记忆,绝对是一举双得,不少家境宽裕的学子,也喜欢闲来无事抄抄书,这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苦差,而是乐趣了。

因为顾家兄妹的众多体贴举止,来求学的学子,到多对顾家颇有好感,集贤馆第一批学子,将来无不是出将入相的大人物,能在他们发达之前,就结交一下,绝对是顾家赚了,将来,这都是顾安然的人脉,当然,此时此刻,顾安然,甚至顾婉,肯定都没有想这么多。

在藏书楼呆得越长,来自各地的学子们,就纷纷感觉到藏书楼的好处。

这座楼有了年头,本是用上好的古木建造,内部也经过顾婉设计,由柳木头亲自打造,桌椅设计的都非常体贴,还用屏风做出一些小隔断,方便学子们安安静静地读书。

而且彻夜灯火通明,在此读书,绝不用担心费眼。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灯烛,都用精美的玻璃灯罩笼罩,光线柔和明亮,看起来非常舒服。

只是这些灯罩的出现,惊得吴叔和钱婶浑身打哆嗦,王大和王二恨不得不眠不休地守在楼内。最后把顾婉弄得哭笑不得,在灯上又笼了一层纱罩,稍作伪装,这才让钱婶吴叔,王大王二他们放心了一点儿。

好在来读书的学子们都很矜持,没有哪个动手去瞧瞧光线这般好的灯烛是什么样儿的,要不然,非也被吓一跳不可,虽然顾婉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得了,也认为愿意踏踏实实在藏书楼中苦读,而不是一个劲儿出外,以游学为名,游山玩水的学子们,这点儿定力,绝不会没有,就是看到了玻璃罩,最多也就觉得新奇罢了。

环境还好说,更吸引人的,其实是楼内提供的茶水,这些人大部分都是风雅之人,除了少部分不爱茶的,大多数平日里就喜欢品茗赏花,对茶水都不陌生,可这座偏远小城里,小小藏书楼中提供的茶水,却是让所有自以为见多识广的,回味无穷,越喝越上瘾了。

那些茶叶,其实是超市的大路货,最便宜的那种,一点儿积分能兑换十斤,但是,和现在还很粗糙,连炒茶工艺都不存在的世界,制作出来的茶叶相比,这些茶叶,可谓千金难求。

闹到后来,几乎每天都有人询问藏书楼的茶叶是什么茶叶,从哪里能够买到…顾婉就干脆让柳木头多多的做了不少竹筒,装了些茶叶送人做人情——茶叶是不能私人售卖的,像茶、盐之类,只有朝廷制定的商人才能出售。

不过,读书人好面子,也不大好意思白吃白拿,多多少少就会给来藏书楼帮忙的王大王二,吴叔钱婶,还有雇佣的几个小伙计赏钱,到让他们都小赚了一笔。

随着来读书的学子增多,藏书楼也就颇有几分声名远播的迹象,甚至连顾一清顾师,有一次在宴席上,都说这座藏书楼藏书齐全,颇为不错,连带着顾安然的名字,也渐渐为人所知。

就在顾安然和众多学子,兴致勃勃地读书辩论中,集贤馆考试的日子,终于临近。

第五十一章 备考

更新时间2012-10-6 8:01:25 字数:2099

离考试的日子还有三天,整个顾家都紧张起来。

吴家两口子,连同他们的小女儿沫儿,半个月前就把兴元附近的寺庙道观给拜了一个遍,求神拜佛,保佑他们家大郎顺顺利利。

路三娘离临盆之日不远,早就不能干活,到是她婆婆的身子骨见好,虽然嘴角还是有些歪斜,却能拄着拐杖走动,这些日子经常跟钱婶一起出门买菜,顾婉也不劝说,反而觉得老太太多走动走动,对身体大有好处。

这日,艳阳高照,晌午刚过。

顾安然捧着本闲书,在院子里的葡萄藤架子下读书,石桌上香茗烟气朦胧,幽香阵阵,他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书,在秋日午后温和的阳光下,到有些昏昏欲睡。

王大轻手轻脚地给他披了一件斗篷,小心翼翼地把自家大郎手里的书拿走,抚了抚书皮,恭恭敬敬地搁在桌子上,才虚虚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压低声音,冲正给顾安然打扇的王二道:“二弟,咱们大郎前阵子不还废寝忘食?怎么最近两天,老是吃了睡,睡了吃啊?”

王二也是有点儿摸不着头脑,憨憨一笑,道:“是小娘子交代的,这几天,就让咱们大郎多吃多睡,有空看点儿闲书游记打发时间还成,旁的不让碰…这叫养精蓄锐。”

对于集贤馆的考核方式,顾婉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儿她还是了解的,集贤馆考核非常辛苦,尤其是第一次考核,共三日,好多考生考完离开书院大门,整个人都虚脱了,庆朝,永历三年开始的,所有人闻之变色的科举考试,就是由集贤馆的考试演变而来…

无论如何,顾婉觉得要参加这样的考核,还要三天内都保持最好的状态,事先养足精神,调理好身体,至关重要。

王大从书房里把顾安然最喜欢的双面绣的屏风搬出来摆好,给大郎遮着阳光,又结果王二手里的扇子,轮换着打扇。

顾婉从厨房里拖着一碗鸡汤,走到院子里,轻轻敲了敲桌子,顾安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着自家妹子的手,喝了两口汤,这才清醒,深吸了口气,笑道:“我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舒服,恐怕皇帝也比不了啦。”

顾婉失笑——看来丰朝还真是面临崩塌,就连大哥这样最传统,最相信皇权神授,信奉忠君爱国思想的文士,也能自然而然,轻而易举地调侃起皇帝来。

“对了,让钱婶往藏书楼送一桶鸡汤去,再煮一些败火的汤水,这会儿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可别累出毛病来。”

宝笙替自家主子摆好各种小点心,心里有点儿不乐意,宝琴更是闷闷不乐地咕哝:“干嘛管他们,都病得参加不了考核才好…”

顾安然一挑眉,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书,敲在两个小丫头的脑袋上:“说什么呢,你们家大郎我,是经不起考验,要靠运气取胜的人吗?婉娘说的不错,这几天,藏书楼那边儿饮食要注意,做丰盛点儿,让大家伙都吃好喝好,健健康康地参加考核。”

光明正大地竞争才是正理。

顾婉对自家大哥信心十足,毕竟,提前准备了这么久,各种条件齐备,根本不是别人能比得上的,自然想要更多人精神饱满地参加,使得大哥这次考核成绩的含金量更高一些。

这到不是什么难事儿,如今的读书人多有习武练剑的习惯,弓马娴熟的也很多,真正弱不禁风之辈,很少,就是苦熬几日,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很快就到了考核的正日子。

这日,天还没亮,顾安然就被王二叫醒,顾婉亲自捧来温热的水,漱口用的,带着薄荷味道的漱口水,还有香滑的胰子,服侍他洗漱干净。

按照考核要求,顾安然要穿单衣,不过,这单衣是顾婉花了血本买来的布料,亲手裁制,柔软吸汗,还很保暖,穿上之后,清爽舒适,到不像别人的单衣那般,稍微出点儿汗,就黏在身上,晚上冷风一吹,就湿冷难受。

其它的东西也准备的很齐全,笔墨砚都是上好的,每一样都有备份,另外点心,熏肉,用竹筒装的蒸饭,拌着菜蔬,酱汤和果汁,都准备得很足够,还有各种药丸子,醒脑的,驱寒的,养胃的,一部分是顾婉亲手配置,另外一部分是直接购买,都是好东西,虽然不算灵丹妙药,可用来应急,绝对足够了,再加上两根小儿臂粗的,无烟无味的蜡烛,外加一个铁丝加纱布的灯罩,统统装入柳木头专门为他打造的书箱内。

这箱子是柳木头用珍藏的好料特制的,防火防潮,结实耐用。

所有的东西都由三个人分别点过,才收拾妥当,由吴叔驾车,顾婉也一起,送顾安然去兴元集贤馆参加考核。

一路上,顾婉到没有再多提醒什么,该说的,早在考试之前就说过了,到是吴叔絮絮叨叨的,似乎比参加考核的顾安然要紧张的多,最后还是顾家大郎笑眯眯地打趣了他几句,这才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