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是他诸子之中出身最好,生母虽只是勋贵人家出身,却曾为贵妃,也是最得他宠爱的一个,奈何骄矜自大,耳根子软,一切顺遂时,到可守成君王,一遇挫折,立即进退失踞,就说这次‘谋逆’,他不过是受了各怀心思的门客鼓动,就毫无计划性地开始大闹,还不知道保密,弄得各地义军都借他的名头起义,不知给水泽添了多少麻烦。

此时此刻,这样一个儿子,哪里担当得起重担?

太子便是千不好万不好,他心里清楚明白,也和几个兄弟都没有太大的仇恨,太子上位,可以算是一种平衡。

水波最了解皇帝舅舅的心,眼看着他殷殷切切地劝导诸王——“你们需齐心合力,辅佐太子,如今朝局不稳,天下大乱,你们兄弟若不能尽弃前嫌,同舟共济,这天下,便再不是我水家的天下了。”

又看着他近乎严厉地叮咛太子:“他们是你的兄弟,纵使他们有错,你打罚教训皆可。万不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水华庭觉得自己在看戏,一出已经知道结局的戏。他看到太子眼中的惶恐懦弱,还有那么一点儿志得意满,他也看到诸王目中的野心和不服。

舅舅老了。已经控制不住长大的儿子。皇位只有一个,偏偏他老到软弱,希望让所有的儿子都好,却不知道,此时的乱局。要是他快刀斩乱麻。下死力气整治诸王,扶持太子掌权,让他能在水泽没死之前,便坐稳龙椅。说不定还有扭转颓局的一丝机会,可他迟疑不决,想要面面俱到,等待他的。便是内忧外患,齐齐爆发!

水波低下头去,按住腰间的宝剑——舅舅待他极好,便是御前,也可佩剑,这份信任,连舅舅的儿子们,都比不上,于是,他水华庭,也只有一死报君王,哪怕让手染鲜血,哪怕被尘垢填满心灵,哪怕要他做出,纵使去死,也不想做的事!

景天十八年 三月初七,在位十八年的年轻帝王,景天皇帝水泽驾崩,太子继位。

……

两只圆滚滚的小圆球,脑袋抵着脑袋,蜷缩在一只竹子做成的筐子里面睡觉。

棉絮填充的垫子保暖效果极好,哪怕是初春风冷,也不曾打搅到这两只小东西的好眠。

沐延昭到访,顺便把顾婉在柳木头那里定制的‘狗屋’给捎带过来。终于见到实物,顾婉大喜,将沐延昭扔给宝笙和宝琴招呼,自己便兴致勃勃地给爱宠准备家园去了。

春日山花次第开放,绚烂的春光,让沐延昭近来紧绷的心神略微松散了些许,坐在花园旁边的暖房里,吃着红颜知己给准备的小点心,心情舒畅,就连各地传来的,接连不断的坏消息,都不再让他头痛了。

一叠相当甜蜜的糕点下肚,七公子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残屑,一低头,看见自家的小美人已经组装的差不多狗屋,咋舌不已。

“婉儿,小圆球的待遇比我都要好了。”

也难怪沐延昭惊讶,顾婉给爱宠设计的房子相当别致,绿竹搭成的竹屋,很阔朗,花纹精细,典雅又大气,里面的床铺是两层厚厚实实的小棉被,还罩了色彩鲜艳的被罩,狗屋外面有竹子制成的栅栏,围出很大一片院子,食盆,水盆,各种骨头形状,让小狗用来磨牙的玩具,应有尽有,‘院子’里藤蔓环绕,若隐若现,院门可以从里面打开,不过,想要顾家的小宠物学会开门,估计要好好训练一阵子了。

狗屋就安置在暖房靠门的东墙边儿上,不冷不热,正适合小东西生活,只是园丁恐怕要注意,别看这小东西个头不大,祸害起花草树木来,比家里的土狗可厉害得多。

沐延昭吐出口气,失笑:“和小圆的待遇比,面团儿可差出十万八千里去,我看啊,以后面团儿肯定不乐意跟我回家。”

顾婉挑眉,伸了个懒腰,脚步轻快地转身走进暖房,笑道:“你才知道啊,现在家里最受宠的可不是我,而是这只最会讨喜的小东西。”

伸手接过沐七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顾婉坐七公子对面,宝笙和宝琴走上前,又往桌子上摆放了一叠点心。

顾婉家里的暖房是今年冬天新建的,用大块儿的平板玻璃做成了窗户和门,呆在里面温度很高,又能欣赏雪景儿,这个冬日,顾婉几乎把所有的休闲时光都消磨在了里面。

沐延昭自从见到暖房,也不知是真心喜欢,还是想找借口和未婚妻亲近亲近,只要一有空,就会跑来和顾婉一起喝喝茶,读读书,现在已经发展到连公务都跑到这里处理。

既然两个人已经订了亲,事成定局,顾安然也只好认了,觉得婚前让两个人培养培养感情也挺好的,对沐七正大光明登门‘约会’的行为便未曾阻止,当然,想和佳人单独相处绝不可能,每次两个人会面,宝笙和宝琴都像牢头似的,牢牢地守在门口,尤其是宝笙,目光一瞬间也不肯离开自家主子的。

沐延昭被人看惯了,面对宝笙那点儿目光,毫无压力,照样把顾婉和小点心当工作福利享用,不得不说,在敞亮的暖房中,与佳人相伴,那些本来繁重琐碎的工作,也变得轻而易举起来。

何况,眼前的佳人可不是花瓶,反而比一般的幕僚有用的多,至少,没有一个幕僚能够跟得上他的计算速度,可眼前的小佳人就可以,两个人之间,仿佛有一种心灵相通的默契,计算各种不涉及机密的账目的时候,有顾婉当助手,沐延昭的速度提升了绝对不止一倍。

偶尔宝笙、宝琴,和沐延昭身边的两个书童,看着这一双男女,拿着算筹,没一会儿就把以前需要好几日才能完成的账目都算完,然后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说话,都突然升起一丝感叹——这两个果然是一对儿的,不成一家子才是老天无眼!

吃过茶点,沐七身边两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很有默契地把一箱子账册搁在桌子上,才低头退出去,沐延昭从脖子上摘下钥匙,打开箱子,顾婉取来纸笔。

一时间,暖房里安静得除了书写声,再无其它。

不知过了多久,茶水都凉的刺骨,点心也僵硬了,顾婉才把手里一摞账册扔回箱子中,又把写好的单据也放进去。

活动了下略有些僵硬的肩膀,顾婉一侧头,便看见沐延昭微皱的眉,他的面上略带了几分烦忧,鬓角居然有了几丝霜色,顾婉的心忽然一痛,他才二十一岁呢,还很年轻!

顾婉的目光在桌上繁琐的账目间徘徊,最近粮食、布匹、**调拨频繁,可是,貌似没有大规模的灾害发生,那就是说——

“…是不是要打仗了?”

沐延昭手一顿,笑着伸手,摸了摸顾婉那一头如水青丝,点头道:“是啊,要打仗了,我只希望,这场战争短暂一些,再短暂一些。”

沐延昭从没想过能瞒得住顾婉,自从二人订亲,他做事便很少避着这个姑娘,虽然真正的机密,不可能轻易说与她听,但只从各种账务往来里面,顾婉也能猜得出,沐家要打仗了。

其实连猜都不用猜,新年刚过,沐家的男人们除了沐延昭还留在涯州负责后勤调度之外,都离开了,连偶尔在集市上能见到的沐家的小辈,也不见踪影,欧和带着沐家一万新军拼命操练,还发放了不少安家银子,虽然老百姓没有感觉到,但消息灵通的人,肯定都感觉到沐家上下的紧张气氛。

年前达瓦族,塔塔尔部世子桀骜,征集大军在定州,峰谷峡口外聚集,整个冬天,小股袭扰部队不断冲关,有好几次充入丰朝边境的几个城镇劫掠,甚至有小股的骑兵冲到了上琅,这才返回。边境几个重镇,所有军事物资都被破坏殆尽,达瓦族根本用的是阳谋,就是朝廷明知道他们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却还是要心存侥幸。

定州沐家军已经数次向朝廷求援,可丰朝目前正处在王权更替的紧要关头,哪里会想着应战,不过是派了几个文官使者,准备去求和。

如今丰朝皇帝崩逝,朝野乱成一片,只要桀骜不是笨蛋,就不可能放过这一次机会,他早有覆灭中原之心,等待这个机会已经很久了!

沐延昭苦笑:“达瓦族寇边,朝廷那些吃空饷的军队根本指望不上,定州的西路军到有点儿战斗力,奈何粮草不齐,因为连年征战,士兵折损的太多,老兵是越来越少…”

在定州的沐家军为了不让朝廷过于猜忌,连后备军队都算上,也才不到五万人,根本不够,可要从涯州调精锐军队过去,还怕周家军趁着涯州兵力空虚,混水摸鱼。

风雨欲来,他们也只有见招拆招了,沐延昭揉了揉额头,把面上的愁容收敛,面对顾婉,依旧是笑容满面:“等战争结束,我们就成亲。放心,不会让你等成老婆婆的。”

顾婉一个白眼飞过去:“要是你变成老头子,我才不会要!”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玻璃

一摞摞的账本装进箱子里锁好,顾婉看着都为沐延昭发愁。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筹集粮草,是需要huā钱的,沐家又不是丰朝,惯会竭泽而渔,一场仗只要能打胜,才不管有多少商户毁家灭门,有多少百姓颠沛流离。

“沐七,你觉得我这玻璃暖房如何?”

沐延昭笑了:“自然是好的,这样清透又大块儿的玻璃,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更别说用玻璃造的房子,婉娘真是心思灵透。”

顾婉笑眯眯地摩挲了一下嘴唇:“那我让赵叔他们也帮你建一个,如何?”

看看这样的玻璃暖房会不会受欢迎,如果受欢迎,也算是财路一条呢。

沐延昭故作迟疑,目中略带了几分笑:“还是算了,玻璃暖房虽好,但我喜欢的,却是暖房里的佳人。”

若家里盖起这样的暖房,他岂不是少了经常来顾家的借。?

只看沐七公子戏谑的目光,顾婉便知他打什么主意,脸颊上不觉浮起一丝晕红,轻咳一声,笑道:“别开玩笑,我就是问问你,这样的暖房,有多少人家乐意建?”

沐七四下看了看,思索道:“涯州豪富的人不多,大概也就有四五户人家能建的起,不过放眼全国,应该有不少世家大族会喜欢这种精巧的东西。”

顾婉若有所思。

早在前朝,玻璃就已经出现,不是明、清之后人们说的琉璃,就是透明。半透明的那种玻璃,大部分都有些杂色,比如说浅蓝的,浅绿的。可也有好工匠。能烧出透明的玻璃来。

当然,这时候玻璃产量非常小,一般只有宫廷和世家才偶尔用用,寻常老百姓可用不起,也不大乐意去用。

刚到涯州不久。顾婉想赚钱的主意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玻璃,谁让她当初在二十一世纪时,看各种小说,只要是穿越的。主人公无论男女,都喜欢靠烧玻璃赚银子。

不过谋划了一阵,又让王刚帮忙收购了两个玻璃作坊,看过作坊做出来的成品。再看了历年的销量,顾婉就无奈暂时放弃了做玻璃生意的主意。

人家玻璃作坊做出来的玻璃器皿,绚丽多彩,晶莹璀璨,各式各样的都有,人家工匠的手也巧,弄出来的成品根本不比现代那些工艺品差。

但就是如此,玻璃器具也没太多人喜欢用,权贵人家比起易碎的玻璃,更看重金器玉器,普通老百姓根本买不起,计算买得起,估计他们也宁愿去用更结实一些的陶瓷,青铜器。

顾婉手里是有成熟的技术配方,可没有机器,全靠人工生产,就是有这些技术配方,最多也就是制作出来的玻璃器具更上些档次,生意比别的作坊更好些,想靠这个赚大钱,根本不可能。

至于干脆把机器都弄出来,顾婉连想都没有想过,不说那玩意儿的价钱贵到让人吐血,等什么时候顾家富可敌国,到能买下来玩一玩,现在就别找不自在了,就是真到了能成堆成堆大规模生产玻璃的时候,那玻璃也就不再值钱。

于是,顾婉便放弃了用玻璃赚钱的心思,准备先把自家的房屋改造一下,安上玻璃窗,玻璃门,再建个暖房什么的…冬天也能吃到绿油油的蔬菜,那才是生活。

现在的屋子实在是太阴沉,让人难受,大冬天关上窗户,不点灯几乎就到了两个人面对面不相识的地步。更别说到了冬天,顾婉想吃点儿新鲜蔬菜,都不敢痛快地大吃,就温泉庄子那一丁点儿,哪里够吃?

以前在二十一世纪,顾婉就算是个孤儿,没什么钱,可也一年四季,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哪像如今?如果确实没有也就罢了,偏偏顾婉不是没有,而是不敢光明正大地吃。现在有了条件,她自是不乐意委屈自己,生活一进入正轨,顾婉第一件事儿就是让几个老工匠试验了一下,看看能不能做出透明的平板玻璃来。

劳动人民的智慧不可小觑,有顾婉在幕后提供各种技术资料支援,没半个月,还真让他们给鼓捣了出来,当然,人工做出来的玻璃依旧不很大,比较大的才半尺多长,两、三寸宽,透明度也差强人意,只是偶尔会有一些极为出色的玻璃出现,但有和没有,本来就是两个概念。

东西整出来,顾婉就把自己的书房和大哥的书房都给改造一下,还开始陆陆续续地更换掉家中所有的窗户纸。又托了柳木头帮忙,在huā园中建起一个小小的暖房,面积不大,大概就小半亩,临水而建,却是晶莹剔透,非常美丽。

顾南和陈文柔见了都很喜欢,顾南甚至把作坊里剩下的比较大块儿的平板玻璃都给包圆,拿去改建他的书房,顾婉也准备给自家师傅更换了玻璃窗。

这可是个不小的工程,毕竟,作坊里生产的合格玻璃可不算多,一直到三月份,顾婉才算彻彻底底地住进有玻璃窗的房子。

去年冬日暖房才建成,用的都是作坊造出来的玻璃,因为过年,所有人都忙的很,顾婉还来不及让自家师傅参观,不过,先让沐七欣赏一下也不错,沐家公子哥儿的欣赏水平,她还是相信的。

“你帮我算一下,建一个暖房,我收多少银子合适?”

顾婉拿出算筹和账本。

沐延昭低下头去,暗自盘算:“嗯,这算是新鲜东西,世家大族先不说,现在许多勋贵人家都是攀比成风,只要有一家建了,其他人家肯定要建,我看,不妨要价高一些,一座小型的暖房一万贯,大型的三万贯到十万贯不等,肯定有人建的。”

顾婉挑眉,眨眨眼,谁还敢说沐七公子宅心仁厚,几块儿用不了多少成本的玻璃,他一开口就要一万贯!

和自家师傅一商量,陈郡主大为赞同:“一万贯啊,也行。一开始优惠一点儿没什么,吸引人气,等以后建的人多了,再涨价不迟。”

顾婉狂晕!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差的太远,论起皮厚心黑,她是拍马难及自家师傅啊。

“太贵了吧?”顾婉虚虚地抹了抹额头。

陈文柔的手指一下子戳过来,戳爱徒的脑门上:“贵什么贵!你真当会烧玻璃的工匠很多?也就世家大族家里的工匠能烧得好玻璃,你买的两个玻璃作坊,要不是沐家人出面,你出价再高,人家都不会卖给你。你那玻璃作坊制造出的玻璃,质量比别人造的高许多,此时不赚钱,你等到人家都学会了,造出更好的来,才开始赚吗?”

顾婉吐出口气,老老实实地点头,现在她明白了,就算自己上辈子是什么侯爷夫人,论气魄,连陈郡主百分之一都达不到。

说是要赚钱,其实一开始出产的玻璃连送礼都不够,给陈文柔建一座,顾南建一座,还有给沐家建了一座。三座暖房都不能省玻璃,面积只能比顾家的大,不能小,陈文柔和顾南的还好,一个是顾安然的师傅,一个是顾婉的师傅,关系亲密,建得够用即可,可给沐家那一座是万万不能省事儿的,要不然,人家该挑理了。

不过,这三座暖房一开始修建,广告效果可不是一般的好,建房子的这都是哪些人?陈文柔,顾南,还有沐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关注,尤其是陈文柔还特意给顾婉拉生意,透明的玻璃一下子就变得抢手无比。

做生意,无论如何都不能吃独食,吃独食会遭人恨,尤其是顾家这般小家小户的,更要千万小心。

顾婉照例拉了陈文柔和沐延昭入股,直接把生意做到大庸去。正好顾婉在京城有铺子,就单卖平板玻璃,也够赚了。

现在顾婉和沐延昭,还有陈文柔,实际上早就结成了商业利益联盟,当然,只是顾婉和沐延昭是以个人名义联合在一起的,但顾婉在沐家的地位越来越重要,这是不争的事实。

沐家现在最赚钱的生意,就是沐延昭手里的生意,比如白糖,比如车行,还有前景广阔的玻璃生意,而顾婉都掺杂其中,这大概也是沐延昭和顾婉订亲,并未遭到强烈反对的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要不然,就是定国公沐放和大公子沐延旭比较开明,不干涉儿子和弟弟的婚姻,沐家众多族人,也不会乐意接纳顾婉这样家世的姑娘。

新的一年,顾婉的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家里有嫂子管家,生意上的事情,自然交给陈文柔和沐延昭安排的专业人士处理,她的时间充裕,除了随陈文柔和陈伯学习之外,也就是偶尔从沐延昭的口中探听一下外面的局势。

边境上已经开始了大规模的冲突,经常一日之内,交锋数次,沐家的军队训练有素,达瓦族,塔塔尔部的士卒却也极为彪悍,一时之间,局势呈胶着之态——达瓦族的军队攻入峰谷峡口,被阻拦在曲狼山外,但朝廷和沐家的联军也无力将其歼灭。

一百一十七章 离别

局面仿佛一招之间就变得不可收拾,边境上蛮族入侵,天天在打仗,丰朝内部,更是战火连连。

丰朝改朝换代,但先皇遗诏丢失,皇太子皇位不保,本来应该灵前即位,可他孝没守完,即位大典还没有举办,齐王就连夜占领东都定安,手捧先皇遗诏登基,改国号为承元。

他这一手,朝野大哗。

先皇在世的时候,本来齐王都被收拾老实了,他也做出一副心灰意冷的摸样,先皇死之前,还怜惜他,恩准其离京去往封地,谁也没想到,燕王、洛王,这两个实力最强的王爷未曾谋反,先反叛的到是齐王。

皇太子惊慌失措,连忙发兵平叛,战事却接连失利,三日时间,齐王就打到了京城,可见他早就有准备,而且准备不是一天两天。

太子登基不成,依旧顶着一个监国太子的名头,还是用着景天十八年的年号,焦头烂额地勉力支撑越来越稳不住的局面,把希望都寄托在那些所谓的忠臣义士上。

一见到局面不好,竟然被吓得躲在行宫里再不肯上朝,留下一群只会耍嘴皮子的文臣每日吵来吵去。

如果水泽知道他选择的太子如此天真,不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燕王和洛王也让齐王如此大的手笔给打得晕头转向,要知道这俩人本来可对直性子的齐王没怎么放在眼里,谁也不明白他怎么悄默声的就有了这么大的势力。

丰朝四支最勇猛,最善战的军队,北路军让齐王给把持住了。一大半人中高级的军官,还有几乎全部的底层军官,居然都是齐王的人,西路军驻守边疆。轻易动不得。

南路军虽然名义上是在燕王手中。可他想让整个南路军跟他一块谋反,那绝对不容易,最多就是他起兵谋反,南路军不参与平叛罢了。

禁军一直是皇帝统领,可皇帝死亡。太子还未登基。禁军内部各个将领也有自己的小算盘,太子想发兵平乱,也要看手下人是不是和他一条心。

有齐王占据先手,几位王爷。还有周家和郑家都坐不住了,一个月下来,周家和郑家也是各怀心思,盟约关系。岌岌可危。

这些世家大族,哪能真为了别人家的王朝去消耗自己的力量,他们是最能审时度势的,丰朝的统治,也危如累卵。

如今涯州之外是四处开火,乱七八糟的。

顾婉这几天光从陈文柔那儿听说这个义军起义,那个王爷起兵,打的旗号多种多样,光是前朝末代皇帝后裔就有四个,里面居然还有一个公主。

更离谱的是,曾经和水泽争皇位的前太子爷,居然也被人从坟墓里给扒了出来,据说他老人家当年并未死,埋在皇陵里的是他手下忠仆,这位太子忍辱负重,隐姓埋名多年,终于揭竿而起,带着一群忠心耿耿的手下磨刀霍霍,要夺回正统!

各种情报消息都让顾婉当成小说看,随便抽出一份发挥一下,就能成为各种或者励志,或者苦情的戏文。

“…我记得,这位前太子是因为,咳咳,不能生儿子才被废的吧,后来皇帝即位之后,还特意加封他为‘显德’亲王,可惜每两年就病逝了,连个子孙都没留下,他老人家…”

顾婉看得瞠目结舌。

上辈子她可真不知道所谓乱世居然乱成这样…当然,也可能是这里面大部分势力都为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在历史的尘埃中了。

陈文柔根本没当一回事儿:“各朝各代打着死人旗号谋反的多的是,你要是较真,非累死不可。反正人家要的只是个名头而已,是真是假都无所谓。”

顾婉叹了口气,不再理会这些,只是想到自家未婚夫也要上战场,心里就有些忧虑,虽然一再告诉自己,现在还不到景天二十年,沐延昭不会有事,可刀枪无眼,谁又能百分百肯定?

乱到这样的地步,涯州沐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毕竟,沐家也是有志于天下,全涯州的军队年前就整装待发,一个月内,涯州一半以上的军队都离开了。

一部分西进,一部分北上。

就连沐延昭这个主管后勤工作的公子哥儿,也不得不随军出征。

其实,沐延昭只是跟着辎重部队走,带着从各地凑齐的粮草,布帛,兵器,各种军事物资,就是到了前线,也没有真让他去冲锋陷阵。

因为顾婉和沐延昭的玻璃生意风生水起,赚钱就和抢钱一样快,其它的生意也很不错,沐家家底厚实不少,这次战争,到难得没有为难,各项军事物资大批大批的购买,很是活泛了一下涯州的民间市场,让不少商户都跟着小赚了一笔。

沐延昭和顾婉的感情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一说分别,自然是万分的不舍。

临走,七公子也是极忙的,要忙着和他的副手交接工作,忙着聆听自家嫂子,姐姐,妹妹,各类长辈的嘱咐,还得参加送行宴会,等到终于从紧紧巴巴的时间里挤出一点儿,到顾家拜访,居然还吃了闭门羹,顾安然对他上战场的举动十分不满,生怕自家妹子还没进门就死未婚夫,干脆把沐延昭拒之门外,省得有个万一,自家妹妹更难过。

当然,顾安然的话很是冠冕堂皇——“你们还未成亲,妹妹年纪大了,不好落人口实,女孩子的名节重要,你要真为婉儿好,该多多为她着想才是。”

好在沐延昭不是真那般迂腐,不是顾安然两句话就能打发走。

一去不知多久,也许一年半载都回不来,沐延昭又哪里舍得不见一见自家的小未婚妻。好在翻顾家的墙,对沐公子来说,差不多已经算是轻车熟路了。

这一次却和以前不同,沐七公子得以登堂入室,颇为好奇地参观顾婉的香闺。

看着香闺里虽然简约,却绝不简单,精致到极点的摆设。沐延昭摸摸下巴,决定赚钱更努力一些,要是娶了婉娘再养不起她,那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省得丢人现眼。

顾婉叹了口气,拿了两件儿软甲,塞到包袱里:“这衣服我试验过,近距离的刀剑挡不住,远距离的箭只,还是能阻拦一二的。”

沐延昭笑了:“放心,我又不是前锋大将,就是去了,也是在后面猫着,不会有人让我上战场。到是你,可不要忘了我!”

说着,七公子大着胆子去搂顾婉的腰,让顾婉一巴掌拍开,“别闹。”

瞪了七公子蠢蠢欲动的手一眼,顾婉咬着牙默默想,这家伙居然是个流氓,她早前竟没看出来…算了,流氓不流氓的,货物已出,想退也没有门路,认了吧。

“唔,还有,我看过你们用的兵器了,实在不怎么样,我这里有两把匕首,锋利的很,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沐延昭眼睛里露出一抹笑意:“傻丫头,我真不是去冲锋陷阵的,别担心…”等接过匕首一看,就怔了怔,“咦?挺特别的。”

一把是三棱军刺,另一把是军刀,都黑漆漆,一点儿光泽没有,沐延昭虽然不是武人,但他和兵器打交道的时候很多,对这些也有点儿了解,拿在手里掂量了下,就知道是好东西。

顾婉也是暗暗后悔,她脑子真不灵光,早就应该把炼钢的技术都交给沐延昭,如果战争爆发之前,能大幅度提纲兵器的质量,说不定能提早结束战争的。

其实,顾婉只是想想罢了,炼钢技术不比其它,顾家要真的拿出来,那还不知惹出什么乱子,这种东西,无论哪个当权者,都不可能允许民间拥有。

“还有药箱。”顾婉借口自己制作的,弄了一堆药丸子,各种各样疗效的药丸都有,“这药箱你要随身携带,千万注意,别弄丢…用不着最好,用着了可别节省。”

沐延昭看着顾婉收拾了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搁在包袱里面,目光越来越柔和,他忽然冲动起来,一伸手,捞起顾婉,搂在怀里,深深吸气:“真香…婉娘,我舍不得你,真想把你揣在兜里一起带走。”

顾婉趴在七公子的肩头上,眼眶发热,咕哝了句:“甜言蜜语!”到底也是舍不得,抬起头,粉嫩的唇瓣轻轻地刷过沐延昭长长的睫毛,目光微颤。

看着自家红颜知己目中的星光,还有脸颊上那一抹晕红,沐延昭一颗心都酥了,忍不住更用力地把顾婉的娇躯揉进怀里。

“咳咳…咳咳…”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咳嗽声,顾安然咬牙切齿地捶墙——喂喂,不要太过分了喂!老虎不发威,你个臭小子当我是病猫啊!

话虽如此,顾安然到底没有抡扫帚把沐七给扫地出门,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又放纵自家好妹妹亲自下厨,给他温酒烧饭,也放任了俩人在他眼前眉来眼去,暗送秋波,在饭桌上,还难得给了七公子一个好脸色——

无论如何,沐七是要去打仗的!

第一百一十八章 思念

别的女人的‘情郎’若是上了战场,在战争结束,男人衣锦还乡之前,是绝对收不到只言片语的消息的。

可顾婉不同,沐家,顾南,还有陈文柔,都很乐意给顾婉说说战况,说说沐七公子的现状,当然,多是报喜不报忧。

告诉她的情报中,肯定没有沐七路上遭到多少次袭扰,部队伤亡如何,蛮族的战士怎样的凶残,所过之处,寸草不留,肯定也没有连日风餐露宿,沐七这样身体状况远说不上好的公子哥儿,是否会生病,更不会涉及到一路走过的城池,有没有阿谀奉承的官员士绅,照常例赠送美女。

情报中只会说我军如何如何英勇善战,我们的大将何等的威风凛凛,敌人怎样不堪一击,比如,沐七的辎重部队还没赶到定州,从楚州来的援军便先到了峰谷峡口,女将军洛红缨,便以三千铁骑,夜袭达瓦族营地,斩杀了三百人,硬逼得塔塔尔部将军萧玉,倒退三十里,之后沐延昭的援军一到,定州便固若金汤。

就这么一条关于洛红缨的情报,从定州传到涯州,已经变成了神话故事,据说洛女侠身高八尺,目似铜铃,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一刀下去,就将达瓦族将军萧玉劈成两半。

顾婉见陈文柔手下的情报人员板着一张冷脸,一本正经地说这些,真真是哭笑不得,听闻洛红缨以前是香门第的千金,可惜命途多舛。父母双亡,她有一次无意间让塞上龙王的十公子瞧见,十公子惊为天人,率众将其抢回了龙王寨当压寨夫人。

如果洛红缨真像传闻中那般,长得虎背熊腰,比男人还男人,那塞上龙王家的十公子。那得是多么奇特的审美眼光,才能相中她?

洛红缨的经历,确实比很多传奇故事还要传奇。一般的弱质女流,遇见这种事情,不是认命。便是自尽,唯独她,虽然是一介女流,却在强盗窝里闯出一片天,她也是唯一一个反出龙王寨,带走了龙王寨一帮精兵强将,偏偏还让塞上龙王松了口,不予计较的人。

偏偏是一介女子,让天下人感叹不已。

听听‘故事’,到让顾婉的心情安稳了许多。只是依旧寂寞。以前很少见面,也不觉得,可现在,每日晨起,看着窗外一片绿意盎然。心底深处,便会突然升起几分伤感。

忽然想问一问——可曾身体蒙伤损,是否烽烟屡受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