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边疆的战事,传得街头巷尾,人所皆知,也是因为这个东西!”以前,就算边疆出了什么事.97ks.net儿,想要传扬开来,也需要不少时间,如今,却是快了不只一倍。

顾婉失笑,想了想,也点头:“是要有些约束力才好,不过,这东西也不是不能用。”沐七闭了闭眼,脑子里已经冒出许多念头,好半晌,等到那青袍老人的阅读接近尾声,才笑道:“我知道婉娘曾经和柳木头折腾过印刷术和造纸术,能弄出比较便宜的纸张,我替大哥讨个人情,你把技术卖给他如何?”

到时候自家大哥也办一份小册子,大哥既有权势,又有钱,还有技术,能把小册子的价钱压到最低,肯定不是其他商人之类能比的。就在册子上专门写一些朝廷希望老百姓了解的政令之类的东西,省得皇帝想要老百姓知道的东西,只能通过官府,一层层传达,谁知道传达过程中,会出现什么变故,会脱离初衷多远?

还有一点儿好处,如果鼓励各地文人才子们,甚至是寻常百姓也可以投稿或者提供些素材,也能让皇帝了解百姓的想法。

越想,沐七越觉得可行。

“行啊,只要真金白银,大部分东西还是能卖的。”顾婉眯了眯眼,一口答应下来。反正,有沐七在,她也吃不了亏。

而且,到了如今的地步,钱这种鼻西,顾婉已经不大感兴趣,要振兴家族,也不是只有钱就可以。

青袍老人离开,台上又上来一个说书的先生,说起来,这说书也是近些年才开始兴起的,以前也有人听了庙里的俗讲,自己说书,可那时候毫无技巧性,现在却不同了,一个好的说书先生,一些大酒楼争相竞聘,给出的工钱,一点儿也不比某些戏班的台柱子差。

这个说书先生,说的却是沐家军女将军洛红缨的故事,顾婉每一次听洛红缨的故事,都忍不住笑,似乎每个说书的口中的洛将军,都是铜皮铁骨,人高马大,比所有男人加起来都壮实。

“下次见到洛红缨,我可要带她一起来听,到时候她的表情,肯定很好看。”顾婉笑得前仰后合。

沐七脸上的表情也很柔和:“她早听过了,听了半天,也没听出说书先生说的是谁,还和几个世家千金对“自己,评头论足许久,话里对那个故事里的女将军,颇为不以为然。、,

顾婉闻言失笑,也是,洛红缨可不像人们想象中那般另类,她是机缘巧合,才变成个女将军,若不是意外,她简直能称得上是最温柔体贴的大家闺秀。

天色渐渐暗了,食斋里的灯火点燃,客人还是很多,却多了静谧,除了客人的低语声,就只剩下杯盘碗筷碰撞的声响。

顾婉和沐七也安静下来,许久,顾婉才似乎刚想到什么,扭头笑道:“刚才那个小美人给了你什么?”

沐七低下头,从腰间扯出一张卷起来的纸条,递给顾婉看。

顾婉只看了两眼,脸色就变了变,忍不住抬头,瞪着沐七,见他依旧气定神闲地欣赏台上新换的歌舞,似乎根本没把这简直能称一声惊天动地的消息放在眼里。

“这是真的?”

沐七眨眨眼,叹了口气:“陈昊那人,不是好人,可这种玩笑,他大约不会开。”

那张纸条上,只简简单单地写了短短一行字而已“师曼之毒再现,二十城将为死城。,字写得得漂亮,至少比沐七的要好很多。

顾婉按了按眉心:“师曼的毒,有没有解药?”

只一瞬间,她就后悔了,后悔没劝说沐七,劝说舅舅,在发现安意和师曼关系的第一时间,就二话不说,杀了安意。

似乎是猜到顾婉的想法,沐七摇了摇头,叹道:“安意大约只是个被推出来的幌子,有他没他,并不重要,这事儿,也不是安意做的!”顾婉愕然:“那还会是谁?难不成…陈昊?”

沐七沉默,心里却知道,这事儿就算不是陈昊做的,他也一定知道始末

第一百九十一章 瘟疫

顾婉侧头,端量了下沐七的眉眼,他似乎毫不惊讶,神情镇定,按了按砰砰直跳的心口:“你不担心?”

沐七叹了口气,摇头:“我担心的要命,天底下的事儿,一和陈昊牵连在一起,就会变得复杂莫测,什么都可能发生。”

顾婉眨了眨眼:“我可没看出来。”这人即使口里说着担心,却还有心思买了两只看起来就可口的糖葫芦,一只送到顾婉手里,自己也拿一只往嘴里塞。

一边吃糖葫芦,沐七享受地眯了眯眼:“如果还能阻止,我肯定着急火燎地跑去打断陈昊的腿,把他关在家里看牢,不让他出去祸害人,可事情都发生了,着急又有什么用!”

顾婉眼睛忽闪了一下:“你觉得,陈昊想要什么?”

她没等沐七回答,便自己笑道,略带了几分戏谑,“莫不是…丰朝的宝藏?”

顾婉想了许久,也没想出自己身上,能有什么东西值得陈昊觊觎,那日他拼着自己重伤,也要潜入王府,还动了舅舅送给自己的嫁妆。

很明显,那个梳妆台里,藏着有价值的东西,一个出自外公刘乘雨之手,很宝贵的东西。

还能有什么?外公可是曾经为丰朝皇帝打造过藏宝库的,陈昊曾任中书令,是水泽的亲信,他知道一些刘衎,顾婉兄妹都不知道的东西,也是正常的。

顾婉按了按眉心,沐七一伸手,拍了拍自家媳妇的额头:“有时候真希望婉儿能笨一点儿,别那么聪明绝顶。”不要说宝藏什么的很俗气,财帛动人心,何况是举国的财富?不只是陈昊,沐延昭,沐家,也对这个宝藏垂涎三尺。

顾婉到是不怎么在乎。她实在不缺钱,有随身商店在手,就是金山银山,在她眼里。也寻常的很。

“要是找到了藏宝地,也不知道宝藏被弄出来之后,藏宝库能不能开放给大家参观?”

顾婉挑眉,忽然想起来,她家外公可是机关高手,他老人家弄出来的藏宝库,肯定很有趣。有很多奇妙的陷阱机关,肯定有很多人都会想见识一下,若是搁在二十一世纪,指不定会成为旅游胜地,当然,更可能变成文化保护区。

她胡思乱想半天,逛街的兴致全无,夫妻两个干脆相携回家。

顾婉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叹了口气:“这事儿,千万不要传扬出去,尤其是。别传到我嫂子耳朵里。”

师曼的毒,本就是拿来对付蛮人的,陈昊说的二十城将为死城,肯定意指定州附近。

在五日之前,顾安然刚跟随他的老师顾南,作为使臣,去定州和桀骜交涉谈判,好歹要把沐延晔先给弄回来再说。

这本来是一桩极好的差事,虽说出使有一定的危险性,可顾安然一个小人物。桀骜就是再跋扈,也不会对他不利,相反,这次战争,京里不知有多少世家子弟想要去前线争功,军功是好东西。大庸大好男儿,谁不想得?

顾南作为被派往定州时,集贤馆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追随,可他只带了最中意的两个弟子,其中一个,就是顾安然。现在,好事儿要变成坏事儿了,如果奇毒再现,定州附近的人都有危险,还是相当大的危险,要知道,按刘承风的说法,师曼做出来的毒药,威力巨大,一旦中毒,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

顾婉面上还算镇定,可越想,脑袋疼的越厉害,连耳朵,都渐渐有了耳鸣的倾向,她面上不动声色,不肯让自家相公担忧,倚在车上,闭目养神。

沐七再也没有说话,顾婉也保持沉默,马车慢慢悠悠地前行,千里宝马脖子上的铜铃,随风响动,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和车外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让人心绪不宁。

……

陈昊并没有说错,师曼的奇毒,果然重现天日。

没过两日,定州传来奏报,定州,永州,建州三州出现大规模的瘟疫,一开始大家还没当回事儿,但是,随着天气转暖,大批病人死亡,好几个城池十室九空,当地官府才开始震惊,一边儿组织人手防疫,一边上报。

因为发生疫病的是边疆,大庸附近并没有什么事儿,京里面到还安定,也只有某些忧国忧民的臣子私下里谈论几句,某些同情边疆老百姓的人,也开始捐钱捐物。

顾婉却是听到消息的一瞬间,心里就咯噔了一下,赶紧进宫面见皇后,一再申明瘟疫的危险程度,提议马上开始防疫工作。

沐延旭对此相当赞同,也督促地方官府,一定要尽快平定疫情,他更担心的是军队。

目前庆朝正与蛮人交战,军队的士兵都是同吃同住,万一有一个人染上疫病,那几乎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到时候用不着桀骜进宫,庆朝就不战而败了。

幸好洛红缨是聪明人,一发现兆头不对,就下了戒严令,封闭军营,不许营地的人随意外出,吃用的粮草肉食,都要经过严格检查,暂时还没发现问题。

而且,边疆的交战,这几日也停下了,连小规模的接触战都不曾发生,洛红缨的探子探听到,对方的疫情比自家还要严重,不只是人,牛马也损失惨重,十三部落里至少有四个部落有族人得了疫病。

朝臣并没有把这次疫情看得太严重,不是不重视,不是不担心,这年头,疫病是大杀器,不可能有人不把它当回事儿,只不过,乱世里几乎哪一年都要闹几次疫病,事情发生的太多了,要是次次担心害怕,人们的日子哪里还过得下去。

但这次的疫情,分外严重,并不像朝臣希望的那般,逐渐好转,相反,规模还越来越大,所有手段都用上了,根本就控制不住。

对付疫病,沐家比较有经验,当年顾婉就参与过编写防疫的小册子,沐家很重视,早就流传开来,哪怕是定州那样的边远地区,消息流通缓慢,但以朝廷官员对瘟疫的重视程度,更重防疫手段,也是第一时间就了解。

这次一发现疫情,大部分出现病人的地区,都是按照防疫册子上的规定做的,从消毒,到处理尸体,做的都比较到位。

效果不是没有,却不似大家希望的那般好。

说效果不好,是和庆朝以前的成果比,与达瓦族一比,已经好了太多。

根本就不必密探出马,达瓦族的情况,洛红缨就一目了然,听说军营里的马都死得差不多了,人也倒下了百分八十以上,达瓦族可以说是哀鸿遍野,尸体都来不及收敛。

桀骜焦头烂额,哪里还有打仗的心思,他也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人一样狠,一边儿和庆朝的使臣谈判,签订停战协议,庆朝提出的各项要求,比如称臣,纳贡一类,除了在驻军,派驻官员管理比较敏感的问题上不大同意,其它的一概答应,一边儿把所有得病的族人,无论能不能确定是疫病,只要有一点儿危险,哪怕只是近亲患病,也全部火焚。

还拿出大批的祭品,包括活人在内,祭天酬神!

桀骜心里也是苦的很,签停战协议到无所谓,反正协议就是拿来撕毁的,等到他们恢复元气,区区一纸协议又算什么东西,可是,那些死了的人畜,却让他恨得牙痒痒。

洛红缨对桀骜的果决,也是瞠目结舌,她自认做不到这一点儿,就说现在,她即使发现有好几个城池的老百姓染上疫病,她也只是戒严,只是把病人单独圈起来,绝不至于因为某一地出了一个病人,就把整个城都给焚毁,把所有人都烧死。

如果不是担心士兵染病,这种时候,其实是趁热打狗的好时机,洛红缨也动了心思,如果此时西下,说不定真能把达瓦族一网打尽。

礼王沐延晔的谋士,早成了阶下囚的安意,就好几次传信,劝说洛红缨派兵出战。

洛红缨考虑许久,最终还是放弃,实在是疫病这种东西,不分敌我,不只是敌人会染上,自己人也会染上,才短短不到一个月时光,庆朝境内,也有近二十座城池出了问题,尚不知什么时候能够解决,要是此时连她的军队都染上瘟疫,那还了得!

随着疫情扩散,死的人越来越多,连安意都安生了,不再闹着上战场,反而找各种借口要回大庸。

洛红缨自然是没理会他,如今各州百姓都不许流动,尤其是西边的州郡,就怕疫情扩散,安意这家伙,还是老老实实等到疫情结束,再考虑回去的问题吧。

当然,他就算能回去,也是被绑回去的,这会儿正乱着,沐延晔还在敌人手里,暂时没工夫审他,要不然,就他犯下的罪过,一千条命,也不够偿还!

一场疫情,把一场举国战争消弭无形。不知多少人五味杂陈,甚至大庸还有人说,这是天罚,因为桀骜倒行逆施,老天爷看不过去,才给予他惩罚,奈何得了瘟疫的不只是蛮人,自己人死更多,毕竟,虽然看起来瘟疫是先在草原上闹起来的,可那地方地广人稀,死去的人数有限,庆朝就不一样了,人口密度大,一旦闹瘟疫,就是大规模,大范围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噩耗

深夜,万籁俱寂,清丽的月光洒满了青石板的地面。

一阵阵轻灵的琴声传来,顾婉从睡梦中惊醒,披了衣裳,坐起来推开窗子,就见沐七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正抚琴。

他调的是顾婉最喜欢听的古曲。

顾婉托着玉腮,借着月光,细细端量自家的男人,见他一身简简单单的窄袖衣袍,一头黑亮的发,只用绯色的缎带捆起,身上别无装饰,却是更衬得肌肤盈润,连窗外那盛开的玉兰花,都被他比得失了颜色风骨。

顾婉不由再一次感叹自己的眼光真好,这男人也许不是天底下最俊美的,却绝对是自己心里最有味道的,便是随意一举手一投足,也比别的美男子沐浴熏香,做了最周全的准备,端出来的架子更迷人心窍。

可能是沐七端贵公子的架子,扮忧郁才子的时候少,才分外珍贵。

一只雪白的小鸽子似乎也被沐七的琴声吸引,落在窗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它雪白的羽毛。顾婉一伸手,把鸽子握入手心儿,这是它养的信鸽儿,十分通灵,并不飞走。

不知何时,沐七的琴音停下,起步走到窗前,翻身进去,搂住自家媳妇一起赏月。

此时的月光说不上太好,却也算得上清丽,许久,顾婉感觉到了风凉,把身上的斗篷抖开,将两个人的身体都裹起来:“我有点儿担心哥哥。”

沐七叹了口气:“我也担心。”

他不只是担心顾南,顾安然师徒的安危,还担心陈昊。虽说猜测陈昊忽然离开大庸,去向不明,可能与丰朝藏宝库有关,可毕竟只是猜测。他的目的,尚未可知,但只要有陈昊搅合进去。就一定会是个大麻烦!

沐七盯着地上的清辉,再一次取出陈昊给他的纸条,仔细打量了下。

纸张很普通,墨也普通,都是现在市面上最常见的,陈昊的字迹有些不稳,大约是伤势未曾痊愈。身体虚弱无力——“他比我们更早得知‘瘟疫’的事儿,此时,他人纵然不在定州,恐怕也是在附近。难不成,他就不怕染上‘瘟疫’?”

又是一个不眠夜。顾婉趴在自家男人怀里,凝思苦想,奈何记忆中毫无线索,也是,上辈子好多年都有瘟疫发生,瘟疫虽然是让人恐惧的恶魔,但它发生的次数太多,也就不用大惊小怪,只要不是大庸出现疫情。顾婉一个侯府夫人,又哪里会去关心?

更何况,此次疫情,明显是人为的,这种高度机密,如果不是顾婉本身就和‘凶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便是贵为王妃,想必也不会知情。

不说别的,就是柳皇后和她那几位嫂子,也仅仅是知道一鳞半爪,知道现在定州那边儿闹瘟疫了,其它的,也是一概不知。

“以前日日盼望大哥有出息,能闯出一片天,振兴门楣,可临到头,却又觉得,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其它的都是虚的。”

上辈子大哥英年早逝,这一次好不容易身体好了,连儿子都有了,可千万别又回到上一世的命运中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疫情不断加重,并且毫无缓解的征兆。

定州附近,已经有越来越多的村庄,甚至城池,满城都是病患,各地官府也不得不采取高压政策,一个村子里,哪怕只有一个病人出现,也是全村封锁,不得出入。

村庄还好,至少家里可能藏有不少粮食,不至于挨饿,但是被封锁的城市,就危险多了,只靠库藏的粮草,根本就不够用的。

至于医药,那就更不充沛,定州乃荒僻之地,本就缺少大夫,就算有几个赤脚郎中,医术也实在没法子看,别说治病,就是把自己的命保住,便是万幸。

洛红缨的沐家军里,到是有不少随军医生,还多是当初顾婉给培训出来的,但他们战场救护还行,处理个外伤,都是轻驾就熟,可对付瘟疫,军医哪里有用?就是有,洛红缨也不敢让他们去,万一出事儿,一旦开战,军中没有军医,岂不是拿兵家大事开玩笑?

沐延旭到是下令,在各地重赏征求愿意去定州的大夫,调拨粮草,忙得团团转。

也许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五月初,定州洛红缨洛将军亲笔信函到京,大事不妙,使团里有四个人染上了瘟疫。

其中,就有一个是顾安然!

这封信一送到沐延旭的案头,他一看,就傻了眼,本来是把顾安然扔去捞功劳的,这下子,他可怎么跟自家七弟交代!

这边儿还没想好怎么跟沐延昭说,下一封信,前后脚跟着送至,原来是他那位不着调的四弟,让人家桀骜给放回了定州。

这到并不出人意料,毕竟,双方停战,释放俘虏也很正常,况且是桀骜主动停战,总要给出点儿诚意才是。但是,沐延晔并没有全须全尾的回来,他一样染上了瘟疫,而且症状很严重,洛红缨写信之时,就隐晦地说明,沐延晔很有可能熬不过去。

一看信,沐延旭使劲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浑身发抖,赶紧把几个弟弟都叫进宫。

“他死了也是活该,这次纵然不死,回来也饶不得他!”沐延旭板着脸,目光如刀,他说话到是果决,可看他摇摇欲坠的模样也知道,沐延旭心里不好受。

他几个弟弟脸色都不好看,一家子骨肉,沐延晔再不好,也和他们是亲兄弟,而且,和别的皇家不同,沐家才得了天下没几年,还没有染上‘天家无情’的毛病,兄弟以前感情好的很,就是如今起了纷争,沐延旭心里,还是很疼爱自家弟弟的。

沐七最难受,既要担心四哥,还得担心小舅子,即使不愿意,他还是赶紧派人送了封信去给顾婉,让顾婉有点儿准备,瘟疫这种东西,天底下就没人不怕,一旦染上,能不能保住小命,只能看天意。

顾婉收到沐七的传信儿的时候,正在专门开辟的药房里准备各种药丸子,还有一些消毒解毒的方子,打算捐出去。

宝笙脸色煞白地推门,咬牙道:“王妃,出事儿了…大郎染上了瘟疫…”

她一句话未说完,顾婉心里就一咯噔:“大郎?”静默了好半晌,脑子才从一片空白中清醒,“可通知嫂子了?”

“尚未来得及。”

顾婉吐出口气,握紧拳,她毕竟是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生离死别的,心性较一般人坚定,好歹还能保持镇静:“备车,我要回顾府。”

宝笙应了一声,踉踉跄跄地冲出去准备车马。

到了顾家,把事情一说,方素却显出一点儿前世的风范来,虽然也是吓得脸色苍白,却并未崩溃,不但没让顾婉安慰,还一个劲儿地安慰顾婉。

“婉娘别怕,郎君一定没事儿,他说回来之后,要给宝宝带一匹小马驹,要教他骑马…”

顾婉低下头,看着懵懵懂懂,根本不知发生何事的顾玥,顾玥这会儿手里正拿着顾婉送的七巧板摆弄,耳朵却支棱起来,像是知道自家娘亲和姑姑难受,很是乖巧地趴在方素怀里,不哭不闹,也没和一样,钻顾婉怀里。

见自家侄子这般懂事儿,顾婉心里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滚下来,方素可能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这不是一般的瘟疫,一般的瘟疫,便是得了,大不了一死,师曼的毒药却不同,他是以折磨人为目的的…顾婉都不敢深想,情况再严重一些,她大哥…

方素搂着她:“别哭,咱们得先好好的,别让郎君牵挂,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

顾婉擦干了眼泪,打起精神,在顾家陪着方素呆了好一阵子,确定她安好无事,这才回去,不是她不想留下来陪嫂子,只是,呆在王府,得到消息显然比在顾家要快得多。

一直到半夜,沐七才从宫里回来,两夫妻面面相觑,也只能互相安慰,他们就是想帮忙,也鞭长莫及,只能希望亲人们都福泽深厚,能化险为夷了。

洛红缨大约是知道京里着急,八百里加急的信,是三天就来一封,主要说敌情,顺带地也交代沐延晔和顾南,顾安然的病情。

沐延晔的病情最严重,顾南因为年纪大了,情况也不太好,到是顾安然,也许是随身带的药丸子比较有用,还没有出现太严重的症状。

虽然因为看不见,还是担忧,可听到这样的消息,顾婉多多少少松了口气,自从知道大哥罹患疫病,她就好几日睡不好觉,这日,总算是稍微迷糊了一会儿,结果正睡得迷迷糊糊,宝琴犹犹豫豫地进屋,在她榻前转来转去。

顾婉睡觉警觉,一点儿动静,便惊醒了:“宝琴?”

宝琴被吓了一跳,差点儿蹦起来,顾婉先是皱眉,又是一惊,坐直了身子:“怎么慌慌张张的?可是大郎那儿有了消息?”

“王妃!”宝琴咬了咬牙,终于伸出手,递给顾婉一张字条,“这是刚才有人从大门缝里塞进来的,门房上刚发现…”

欲得解药,王妃亲来——不过八个大字,字迹还相当熟悉。

顾婉皱眉:“应该是写错了,陈昊要找,也只有找七郎,找我做什么?”

第一百九十三章 定州

定州此时,却不如人们心中所想的那般风声鹤唳。

虽然停战,但无论庆朝还是达瓦族,都不敢掉以轻心,还是随时做好开战的准备,定州西侧十五里的码头,人来人往,不少挂着沐家旗子的货船停留,前一日运送过来的粮草布帛还没有归置妥当,新的车船就又涌了进来。

这到也能看得出,近些年休养生息,还是有些成果在。

虽然乱的厉害,可老百姓的日子还是照常过,只是庙里的香火,比往常旺了些许。

就在码头附近,有一座万佛寺,这座寺庙的名头,虽然听起来很响亮,可毕竟地处偏远,它实际上只是个破旧的小庙宇,庙里有一个看着道行高深的老和尚,带着三个小徒弟。

以前香火不旺,那点儿香油钱,也就够师徒三人吃上一口热饭,这几年天下太平,定州老百姓的日子也好过了,他们庙里才多了人气,近几月又是战争,又是瘟疫,闹得人心惶惶,求神拜佛者渐多,老和尚觉得,再过两个月,他们不但能给菩萨镀个金身,说不得还能翻修下庙宇。

清晨,天还没有大亮,又有船队到此。

不一会儿,一座看起来像战船的二层船上,就下来一队人。

一群身着甲胄的侍卫包围中,两个丫头,扶着一个一身猎装的美丽妇人,看见这一行人,本是匆匆忙忙的人们也有不少忍不住驻足,着实因为那小妇人太美丽,就连她身边的丫头。面貌虽然寻常,可只看气度,也是定州不常见的佳丽。

老和尚端着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笑眯眯地把这一行人让去偏殿。想着刚才那足足有十两银子重的香火钱,心里简直笑开了花。

可惜啊,这种好事儿不可能常常碰见。要不然,他早就把庙托付给徒弟,去颐养天年,哪里还用得着天天辛辛苦苦地诵经念佛,吃斋茹素。

顾婉扶着宝笙,宝琴的手,在偏殿里坐下。

这偏殿实在差了些。梁柱腐朽了不说,就连桌椅坐垫上,也积满了灰尘,宝笙和宝琴收拾半天,才勉强收拾出个能坐人的地方。

顾婉到不在意。她是养尊处优惯了,却也不是吃不得苦,自己动手点燃了灯火,笑了笑:“不知沐七到了大营不曾?”宝笙用洗干净的杯子,给顾婉奉了杯茶,才低声道:“王爷比咱们早出发两日,就是在涯州耽误些时候,这会儿怕是也到了。”

昏暗的灯光,古旧的桌椅。斑驳的佛像,这一切,仿佛构成一幅充满神秘感的图画,连顾婉都觉得,身在这般环境中,她的心。也跟着变得静谧。

“不如,上一炷香。”既然到了庙里,顾婉一时兴起,从宝琴手里接过香烛,供于案上,双手合什,低声念道了几句。

宝笙好奇:“王妃求什么?”

顾婉一笑:“求国泰民安。”

宝琴愕然,努努嘴,到底没说话,顾婉知道,这小丫头大约是以为,自己求的该是大哥和沐七,所有的亲人都平平安安之类的,像‘国泰民安’这样的愿,许得未免太大,有些不合时宜。

顾婉深吸了口气,入鼻的是奇妙的檀香味,不难闻,相反,她还有些喜欢。

她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心,考虑什么家国大业,她也只想一家人快快活活,平平安安地在一起,可是,沐七那样的人,除非国泰民安,否则,他自己又怎么可能安,便是大哥,也是心怀大志的。

顾婉想起前世,顾安然一说起丰朝攻陷曲泽时,大周朝殉城而死的谢长安,就一脸赞叹,只说大丈夫应当如是!

谢长安不过一介文弱书生,做县令也才三年,丰朝大军,连屠十九城,兵临城下,大周朝军队溃败,师爷劝他投降,他只长叹一声道:“要是投降,能保我曲泽百姓周全,就是有违君臣大义,我也只能降了,但敌军残暴,所过之处,寸草不留,我若是投降,岂不是把曲泽百姓送入虎口?”

话毕,谢长安组织义军抵抗了整整半个月,粮草耗尽,后援全无,城破之时,他泪满衣襟,跪在满城百姓面前磕了九个响头,满心愧疚,自刎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