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顾婉派人把他们送过来的,宝琴自然上心,不但把自己的新衣服贡献给那女子穿,还让王刚去外面替那少年弄了一身儿新装。

两个人进门,看到顾婉,那中年女子便诚惶诚恐地跪下磕头。

顾婉扫了一眼,给宝琴使了个眼色,宝琴立时上前把人扶起,笑道:“出门在外,我们娘子没那么多规矩,大嫂,您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那中年女子愣了愣,咬牙静默片刻,终于伸手把那少年推到身前,大哭道:“王妃,奴也是没办法,才求您做主…奴是生是死无所谓,却不敢害了大郎…王妃,大郎是皇上的亲子,是当今万岁的亲儿子,奴一路从涯州被追杀到大庸,您可要为奴做主!”

“噗…咳咳,咳咳咳…”

顾婉一口茶水喷出,呛得她一阵剧咳。

宝琴也傻了眼,愣是忘记伸手替自家娘子拍拍背,顾婉咳了半天,脸上涨红,就又听那女子哭喊:“皇后娘娘要杀了奴家,奴家死了也就罢了,可大郎是万岁的骨血,不容有失,就请王妃看在皇家骨血的面上,救一救大郎吧。”

顾婉更傻——柳氏要杀她?开什么玩笑,柳氏这些年想儿子都快想疯了,好几次甚至当着弟妹,不顾颜面的哭诉,说只要能有一个沐延旭的孩子,她愿意折寿十年,柳氏为何要杀她?她说的要是真的,柳氏就是心里泛酸,难受,也肯定会兴高采烈地把孩子接进宫教养。

宫里又不是没养过庶子,只是没养活罢了。

退一万步讲,自家嫂子不乐意外面的女人给皇帝生儿子,真要杀人,对一国皇后来说,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哪里需要花费心思?这女人还能一路上从涯州赶到大庸?

顾婉叹了口气,心里至少有**分不相信,私生子在这个年代也不是司空见惯的,又不是拍电视。

她脑子一乱,居然想起在未来收视率奇高的那部叫什么《还珠格格》的电视剧,那电视剧当时没人信,却也能反映出一点儿问题来——民间似乎很多人都觉得,皇帝便应该是四处留情,历朝历代,好像都有皇子流落民间的传闻。

当然,这少年出生时,沐延旭还不是皇帝,只是涯州一世家公子,肯定比皇帝在外面留下血脉,要容易得多。

“你这女子,莫不是疯了,千万别胡言乱语,败坏皇后娘娘的声誉。”顾婉还没说话,宝琴已经出声叱责。

那少年显然和他娘亲不是一样的心思,面色有些古怪,深深吸口气,振了振衣袍,恭恭敬敬地跪下:“王妃,小民娘亲的脑子糊涂了,还请您千万别她的话放在心上,小民是听说薛神医到了京城,特意带娘亲入京看病的。”

少年的声音清朗,情感也真切。

顾婉脑子里千头万绪,却也知道,这话万万不可传扬,干脆就派人把这一对母女安顿在客栈里,又请了大夫给那女子诊治。

幸好庆朝一向不以言获罪,哪怕那女子的话里,有那么一点儿大逆不道,有违法的嫌疑,大部分时候,人们还是愿意宽容的,顾婉也没有计较的心思。

第二百零九章 假的?

事实上,那中年女子的话,顾婉根本一个字都不信。

她自认还是比较了解沐延旭的,那位皇帝陛下虽说不是个刻板迂腐的男人,但绝非好色之辈,责任心也重,说他在外界留下子嗣,那绝不可能。

再说,以那中年女子的才貌,就是年轻的时候,大约也只寻常罢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沐延旭也不大可能和他有什么关系。

顾婉不信,她回到家,把这事儿告诉沐七,沐七听了,也不相信。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两人还是派人去涯州详查。

查了半天,也没查出这个女子与沐延旭有什么交集,顾婉和沐七都松了口气,甚至有些怀疑那女人真是精神有问题。

只是,也不能放任她四处胡说八道,败坏沐家和柳氏的名声,顾婉干脆把这事儿托付给了信王,让信王询问清楚,如果他们不是专门来闹事儿的,便给些盘缠,送他们回涯州。

沐七还专门叮嘱了几句,别太过分!

信王从小就是狠人,以前和蛮人打仗的时候,就以手段毒辣著称,连达瓦族最精锐的战士,碰上他都背脊发麻,要是让他知道这娘俩胡说八道,指不定会下黑手把两人掐死,乱葬岗一扔了事。

却没想到,信王刚接手,沐延旭就接到消息,还回忆起一段说不清楚的疑案来。

那中年女子姓金,闺名香浓,以前是原涯州刺史刘辉家养的舞姬。容貌虽然只是清秀,可跳得‘月夜甩袖舞’,却是涯州一绝,在刘家所有的舞姬中。名列 第 209 章 的舞姬,私家养的,一般都没有太好的下场,结果最好的,恐怕就是教坊司的舞姬了,能在教坊司多学些东西,年老色衰之后,还可能被聘请教导新人,要是教出几个比较出色的徒弟,养老没问题。

金香浓当时已经二十几岁,在未来看,二十几岁的女孩子,正是花样年华,可在这个时代,却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光。

更何况,金香浓还是个舞姬,职业生涯更加短暂,她这样的,除非给人做妾,让当家主母作践,否则,想办法入教坊司,显然是最好的结果。

柳氏对她的选择也比较满意,以沐家的地位,介绍个有绝活的舞姬去教坊司,小事儿一桩,大家都很满意。

于是,这事儿就这般过去,沐延旭虽然有点儿膈应,却也不曾放在心上,他一个大男人,还怕别的女子占便宜不成,至于柳氏,根本只当这个金香浓也和她以前处理过的别人送来的丫头,舞姬之类一样。

俩人都没想到会留下后患,因为世家家养的舞姬,为了让她们跳舞的生涯更长些,大部分一开始被买来的时候,就是灌了绝孕药的。

再说,刘辉当时是要讨好沐延旭,可不是找沐延旭麻烦。

顾婉前世当了那么多年侯府夫人,比较知道内情,一看见情报上显示,金香浓是舞姬出身,更不相信沐延旭和她会有孩子。

却没想到,十多年后,沐家执掌天下,金香浓会忽然冒出来,还口口声声说她儿子是沐延旭的孩子!

因为沐延旭很少吃亏,金香浓还是他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别人算计,自己还被弄得不清不楚的女人,所以,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有些印象。

如今,这女人找上门,信王才提了提,他就把旧事想起,虽然觉得脸上不好看,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将这桩公案告诉自家弟弟,哪怕担心丢人,这事儿还是要调查清楚,总不能平白无故,莫名其妙地多出一个孩子来!

再说。沐延旭和以前不一样,要是他还在涯州,还是沐家公子,那就什么别说。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那孩子冒出来。也就是点儿小麻烦,可他现在是皇帝,他的子嗣问题,已经成了国家大事,不能当私事处理。

……

沐延昭的生日宴,外面热热闹闹,内室却气氛颇为凝重。

信王蹙着眉:“本来挺隐秘的事儿。现在可好,闹得流言四起,大家都下不了台!”

沐延昭低下头,脸上略带了一抹忧虑:“闹出事的时候,就在宫门口。来来往往的权贵无数,这消息想隐瞒,本就不容易…还有,那个不知真假的‘侄子’,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一言不发,可只看他的面部表情,许多人都觉得他是为了大哥的名声在隐忍。”

信王也苦笑:“那小子确实是人精,真不知道区区一个舞姬。怎么能养出这般七窍玲珑的孩子来。”

沐七和信王都探听过,金香浓只给那少年起了个小名,叫童童,没有大名,不过,金香浓到是送他去私塾读了书。这小子的功课,在私塾里也算是顶尖的,当然,不能跟那些长在世家,资源丰厚的世家子比,可在他那个年龄,却也不算差。

学问也就罢了,只要认真肯学,寒门子弟出头的也不少,可那少年为人处世,甚为老成,总是不急不躁的,在京城这几日,曾有不少王公大臣近距离观察他,便是一开始对其印象不佳,见了几次,多数人也觉得这孩子不像小户人家能养出来的,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相信,他的确是万岁爷的子嗣。

沐三咬着一只肘子,含含糊糊地道:“按说,这事儿大哥应该最清楚,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你还能不知道?”

沐延旭的脸一下子黑了——问题就出在他不知道上!

十五年前,沐延旭虽然已经年纪不小,可他那时候就柳氏一个妻子,连个小妾都没有,在男女情事上面,单纯得很,他只知道他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醒过来,也确实看见那个女子躺在他的床上,除此之外,什么印象都没有。

沐延旭很想对所有人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他相信,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做,他不认为自己真迷糊到和女人上床,第二天会不记得的地步!可这事儿,是他这般随口一说,就能了结的?

“要不然滴血认亲?”沐三咕哝。

信王一巴掌拍过去:“你话本看多了!”又不是那等无知乡民,他们世家子弟,谁不知道滴血认亲根本就不准确。

其实,这事貌似很复杂,但真要处理,并不困难,沐延旭是皇帝,他只要亲口说那女子妖言惑众,冒任皇亲,别管别人信不信,一切也就结束,很简单,但如今满朝都盯着他子嗣的关头,他总不愿意如此粗暴地解决问题。

何况,沐家几个兄弟,现在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这母子俩,而是怕他们俩是受人指使,是有人想要挑事儿。毕竟,在如今皇帝无子的情势下,要是别人都相信那孩子是沐延旭的子嗣,肯定会有很多人提议将其立为太子。

信王叹了口气,苦笑道:“大哥,你也别太着急,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臣弟替你把金香浓这十五年来的事儿都给查清楚,那孩子总不会是石头缝里冒出来的,肯定能找到他的父母亲人。”

顾婉这边的气氛还算不错,至少柳氏根本还不知道这一出。

“婉儿,最近小七是不是也很忙?万岁好几夜没入后宫,他们几兄弟神神秘秘的,也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柳氏漫不经心地随口说了句,心里琢磨,是不是达瓦族又闹事,或者是哪个世家又不服气,折腾上了。

顾婉哭笑不得,也只有含含糊糊地对付过去,要是换了未来,她还能让沐延旭和那孩子去做亲子鉴定,现在能如何?难不成还从随身商店里,花上巨额的,足足要超过五十万的积分,买DNA亲子鉴定的技术和仪器?她买不起,就算买得起,做了鉴定也没人相信

第二百一十章 查清

顾婉不打算和这桩怎么想怎么别扭的烂事儿扯上关系,既然是男人们惹下的麻烦,本就不应该影响到家里的女人。

大家也有志一同地瞒着柳氏。

顾婉和她二嫂,三嫂,是担心柳氏知道此事伤心难过。

而另外一群怀有其他心思的大臣们,既有担心柳氏对那少年不利的,也有站在一边看笑话,向要从中渔利的。

总之,等到柳氏影影绰绰地听到些流言,知道大庸竟来了一少年,还江湖谣传说,是她男人的儿子时,已经是半月之后。

柳氏刚一听到消息,就傻了眼,差点儿没昏死过去。

这位一向贤惠大方的皇后娘娘,头一次气得脸色铁青,一口气把凤仪宫给砸了个稀烂,连平日里最珍惜,沐延旭送她的首饰匣子都给砸碎。

砸完东西,柳氏火气还是没有撒出去,心口一个劲儿地疼,甚至还叫了御医。

沐延旭吓得脸色雪白,别的都顾不上,急忙就赶到凤仪宫,一进门,见老婆倒在床上,脸色难看,他也难受的厉害:“…夫人,你该相信我,我不是那等小人。”

他和柳氏幼年成亲,几十年相互扶持,感情不一般,早就不是什么爱情,而是亲情了,见发妻这般,他怎么会不担心,在凤仪宫伏低做小好半天,小心翼翼地劝说许久,才让柳氏稍微缓过劲儿。

柳氏到底还是了解自家的丈夫,心里不大相信自家男人会闹出大笑话让她难堪:“你该知道,我虽然不是大度的。可我自己不能生,命不好,哪里忍心拦着你纳妾,哪里愿意让你绝后。要是你看上哪个,只要是清白人家的女子,我就是心里酸。也会高高兴兴地把人迎进门,可是你不能背着我乱来,更别说还和外面的女人生孩子!”

沐延旭心里大恨,苦笑:“你放心,朕一定给你一个交代!”他下了狠心,要是此事确实是别人下套,他非要把那混蛋的皮扒下来不可!

安抚了自家妻子。扭头沐延旭就压榨几个弟弟出去干活,务必把事情始末查清楚。

沐家上下,对这事儿都挺上心。

信王几个花费了半个月的时间,沐七甚至去求了陈文柔陈郡主,借用她的力量。涯州毕竟是沐家的大本营,想要查点儿消息,还是挺方便的。

一开始,沐家的人在涯州打探到,金香浓进了教坊司没两个月,就有一户姓严的人家,想为金香浓赎身,聘请她去做教习。

因为金香浓是柳氏介绍过去的,教坊司的人对她也挺客气。而且,被大户人家请去做教习,也是教坊司一众舞姬的一个出路,只要不是有深仇大恨,教坊司大部分时候不愿意为难这些舞姬,所以就松了口。让她跟着严家的人走了。

探子也查到严家,严家的人只说金香浓并没有进府,他们家三少爷曾经受过金姑娘的恩德,早就想要为她赎身,只是当时金姑娘是在刘府,严家根本就攀不上关系,如今金姑娘既然到了教坊司,严公子自是第一时间替她赎身,之后就把卖身契还给了金姑娘,还替她在涯州吴县乔家村买了一套小院子,还给了她五亩良田。

金香浓就在吴县定居。

据说,她到吴县的时候,已经身怀有孕,只说自己是寡妇,丈夫被土匪害死,她不想呆在旧地,这才搬到吴县去。

那时涯州有许多外来的,遭遇兵祸的难民,所以到没多少人怀疑她,金氏便安安稳稳地在吴县住了下来,过了八个月,她就生下一子,起名叫童童。

她人生得比一般老百姓要周正,又识字儿,还做了一手好绣活,再加上五亩地,娘俩的生活到也过得去。

周围的老百姓也怜惜她年轻守寡,带着孩子不好过,能帮衬就帮衬一二,只是很多人都说,这个金氏带她儿子的态度很复杂,不冷不热的,也不缺那孩子吃喝,可好几次,童童跑出去一两天不回家,她竟然不着急。

可要说金氏带她儿子特别不好,到也不是,她儿子到了启蒙的年纪,她甚至还把童童送去私塾读书。

乡下老百姓,想要读书是很不容易的,就算吴县,唯一一所私塾,是吴县的大户关家办的,聘请的先生学识很一般,也就能教教七八岁的孩子,就这个,一年的束脩,还要三十两银子,寻常老百姓哪里拿得出来。金氏的生活也不宽裕,可她省吃俭用,硬让儿子读书。

老百姓们觉得金氏行为古怪,但对童童,却是众口一词地夸赞,说他又聪明,又孝顺,既能读书识字,还帮着家里做活,从他七岁开始,家中里里外外,洗衣做饭,加上下地,就都是他一个人的事儿了。

那孩子对待长辈特别有礼貌,在村子里人缘极好,比他娘亲的人缘还要好很多,经常有人议论,说金氏能得这么一个好儿子,实在不容易。

一年年过去,童童越长越大,眼看着就要长大成人,金氏也能享清福的时候,没想到,金氏却忽然疯了,整日在村子里乱跑,一边儿跑,一边儿喊有人要杀她,闹得厉害的时候,更是逮住一个人就跪下磕头,口口声声吼着——‘皇后娘娘饶命’云云。

老百姓们哪里见过这事儿,听见她竟然敢把‘皇后娘娘’挂在嘴边,那还了得,村里的老人们都被她吓得不轻,就有人说她是完全疯了,要把她给捆起来。

只是她有个好儿子,每次她儿子在她身边,她的疯病就轻一些,不至于瞎嚷嚷,为了她,那孩子是书也不读了,整日在家里伺候她,后来,童童把家里的房子和地都卖掉,带着他娘出去求医。

沐家的探子在吴县乔家村一打听,村子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说金家的大郎是好人,把少年夸奖得跟一朵花似的。

这些调查资料源源不断地送到沐延旭的案头。

他越看越别扭,无论是从出生的日子上看,还是从金氏这些年的行径上看,似乎那个童童真是他的儿子,可是本能地,沐延旭就是觉得不对劲。

于是,可怜的探子们被催得更急,要他们深挖,再深挖,不放过一点儿细节,不能只是探查这些表面上谁都能探听到的东西。

可怜陈郡主手底下的几员大将,都已经‘退出江湖’好几年,本来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含饴弄孙,享受自在日子,结果,被主子一脚踢出京城,连年都别想过,这事儿要是弄不清楚,高高在上的皇帝过不好年,他们还想安生?

年节将至,一群探子也想回家团圆,下了死力气,居然把十五年前,给金氏看过诊的大夫,和接生的稳婆给找了出来。

要知道,这是真不容易,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儿,乔家村也没几个人记得,那稳婆和大夫,今年都六十多岁,早就回家颐养天年,换了一般人,哪能找得到人。

那大夫给很多人看过诊,想让他回忆起十五年前的事儿,难如登天,稳婆也一样,她六十多岁,记性也变得很差,连她都不记得,这一辈子给多少人接生过,幸好天无绝人之路,那大夫居然有保存医案的习惯,从他当学徒,到出师,行医三十年,每一份医案,他都有存留,至今,光是医案,就堆了半屋子。

顾婉听沐七随口说道这事儿,大为惊讶——真没想到这么久之前的大夫,就有留病例的习惯!

而且,据说人家这医案,还是按照病情,时间,排列整齐的,探子们根本没费事儿,就找到十五年孕妇的医案,把金氏给挖了出来。

随即,医案就被呈到沐延旭的案头。

沐延旭仔仔细细地看医案上的记录,足足看了三遍——然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悦,还是该失望!

金家大郎是早产儿,按照医案上的记录,金氏是在进入教坊司一个月之后,才怀孕。所以,金氏的儿子,根本不是沐延旭的孩子。

沐延旭叹了口气,即使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那孩子是自己的,但是,不能不说,他竟有那么一点点儿失望。

当然不是为自己没在外面闯祸而失望,只是到了这个年纪,身为男人,身为皇帝,本能地就有些渴望自己的血脉,现在确定了整件事不是阴谋,就是大乌龙,他稍微有些失落,也正常。

沐延旭把医案带给柳氏一看,柳氏总算松了口气,却还是别别扭扭地,假假地道:“我看,还是让人查清楚一点儿,找到孩子的亲生父亲为好,只是个医案,总让人不踏实。”

沐延旭苦笑点头,不用皇后说,他也决定要一查到底,冒任皇亲,算计皇帝的血脉,绝对该诛九族的大罪,如果不深究,以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回到大兴宫,沐延旭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真当他心慈手软?

这个年,皇帝过不好,其他人也别想过好!当然,当务之急,除了查探这里面到底有没有阴谋之外,还要消除京城乱七八糟的流言。

沐延旭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在朝堂上大发雷霆,当即就说出,他绝无任何血脉遗留在外,再有这等流言,传扬之人,立时流三千里。

他甚至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就说如果百年之后,他无子嗣,自会在皇室宗亲中选择继子,继承大统,不需要外臣担心!

天子一怒,整个大庸都跟着动荡,大臣们噤若寒蝉,就在这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气愤之下,沐七却笑得和个偷了腥的狐狸似的——他老婆怀孕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有孕

“啊?”这还是顾婉三辈子以来头一次露出一副近乎呆滞的蠢相!

“你啊什么啊,还不赶紧坐下!”

陈文柔满头冷汗地看着自家爱徒从榻上蹦起来,一蹦三尺高。

沐七手忙脚乱地伸手捞住她的腰,小心翼翼地,宛如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的珍宝,伸长了胳膊,把顾婉托到榻上,搁在柔软的锦被上面,才小小地吐出口气。

沐七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盯着他媳妇,显然没别的心思了,陈文柔只好撸起袖子,抓着太医一起出去询问情况。

这个时候,谁还有心思关心沐延旭那等破事儿!

就是柳氏,也被引得偏了心思,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忽然冒出来的她家相公的假儿子。

也难怪大家伙儿都操心,顾婉肚子里这一个,还是沐家自执掌天下以来的第一个孩子,当然,沐四那在孝期内,不明不白的不算数。

事实上,因为沐家一直没有子嗣出生,早就有很多流言传了出来,好多大臣心里都不安稳,皇家子嗣不丰,无论何时,都是大事,甚至还有人说,因为沐家谋朝篡位,有伤天和,老天爷惩罚,所以才绝了他们的子孙缘分。

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传来传去,沐延旭几兄弟心里都怪别扭,可沐家这一代,就是子嗣单薄,尤其是正妻,莫名其妙地就是不生孩子,柳氏几个年轻的时候,便经常求神拜佛,可以说。听到哪里的庙宇灵验,不远千里也要去许愿,但辛苦这么久,孩子就是不来。他们一点儿办法没有,只能相信是儿女缘分不到,后来慢慢习惯。年龄越来越大,也就渐渐绝望。

可那时候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沐家有一日会一步登天,主宰天下,作为天下之主,哪里还能说没有儿女无所谓?

天家无私事,再过些年。要是沐家还没有孩子出生,怕是大臣们都该担心下一代更替的问题了。

这其中最受关注的,便是沐延昭。

沐七乃沐家几兄弟中最年轻,也是最容易生孩子的一个。

前面几位,包括皇帝在内。年纪都老大了,成亲这么多年都没有生,再生的可能性越来越小,唯独沐七,乃是新婚,又年轻。

人们不把视线落在他身上,还能落在谁的身上?

顾婉这一胎,来得刚刚好,就算是个闺女。至少也说明老天爷还是没有放弃沐家,沐家人不是不能生。虽然很可惜,怀孕的不是皇后,但七王妃怀孕,也算得上天大的喜事儿。

陈文柔看着还懵懵懂懂,完全不知如何反应的爱徒。哭笑不得,点着她的脑袋瓜数落:“你看看你,连有了身子都不知道,前几天还敢去跑马,要是有个好歹,怎么得了!”

顾婉也有些后怕,这阵子因为出了孝,她很是疯了一段儿时间,天天出去玩,有时候还换了男装和她一群师姐比赛骑射,这会儿生怕孩子受影响,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养胎,再也不敢四处乱跑。

顾婉怀孕,最上心的不是她自己,也不是顾安然,不是刘衎,更不是沐延昭,莫名其妙的,反而是沐延旭这个皇帝最着急。

这货不但抓了四个太医,轮班到七王府守着顾婉,还亲自跑到皇后那儿,去给顾婉挑了四个稳婆,四个教养嬷嬷,外加两个医女。

一长串人浩浩汤汤地被送到顾婉眼前,看得她的眼都差点儿花掉。

于是,顾婉的苦日子终于来临,她重生以来就没过得如此憋屈过,每天就是稍微动一动,沐七都要跟前跟后,恨不得把顾婉捆起来拴在自己裤腰上,栓十个月,偶尔闷得慌,想去师父那儿聊天,也是兴师动众,前呼后拥跟一群人,闹得顾婉就算有什么心思,也都消散一空。

这还不算什么,最难耐的是在吃上。

厨子给她做饭,严格按照太医给出的食谱,一天吃八顿,顿顿都是鸡鸭鱼肉,厨子的手艺再好,也吃得顾婉看见饭菜就恶心。

每天她唯一能做的运动,就是扶着婢女的手,在自家平平整整的院子里转圈,想邀请好友办个小宴热闹热闹,都得担心沐七的一脸蠢相让外人看见,有损他翩翩佳公子的颜面。

在沐延旭的强烈要求下,御医们战战兢兢地,好几个专家级别的妇科大夫聚在一起,为顾婉平安生产保驾护航。

这种生活,顾婉当然不乐意,可这一回所有人都不站在她这边儿,沐七还很高兴,把自家大哥的话奉为圣旨,当然,本来就是圣旨。

一直到过了三个月,顾婉的胎养得稳稳当当,她才算稍微恢复一点儿人身自由,得了些许自由的第一件事,顾婉就是跑去陈郡主那里抱怨。

“沐七把我当猪养!”

语调里透着一股子娇羞。

陈文柔听得手痒痒,一抬头,就敲在她的脑袋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当初她怀孕初期,刘衎还半夜三更领着她去山野之地吹风,哪有沐七那样的温柔体贴,当然,后期也如愿享受到傻爸爸的痴呆模样,总算不至于太失落。

“你要乖巧一点儿,别让大家担心。”

顾婉坐稳了胎,又到柳氏那儿去听嫂子唠叨。

柳氏看着她微微凸起的小腹,目光闪烁,高兴之余,也有些感伤:“婉儿有福气,这就好了,生下个一儿半女,将来也有个依靠,他们沐家,也算是有了后。”

她是想到了自己,她这一辈子,恐怕是再也没有儿女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