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然的压力也大为减轻。

洛红缨也不是个傻子,吃了亏立即收缩防线,摆出一副稳扎稳当的样子来,顾安然帮忙把粮草等战略物资分散存放在城内,派重兵防守,白玄清和欧和也再不肯轻易深入敌人腹地,最多派小股军队出去袭扰。

虽然蛮人来势汹汹。可沐家军也不是好惹的,双方再次交锋,到颇有几分旗鼓相当的架势,沐家军的后援众多,到还稍占上风。

打仗的时间久了。京里也渐渐恢复平静。

本来,定州那边儿打仗,对京城的影响也是不大的,除非蛮人能突破防线,攻入中原腹地,威逼大庸,否则,边境上一场战争死多少人,几个村子的村民被屠杀。对大庸的达官贵人而言,可远没有自家过个生日,娶个老婆,嫁个闺女更要紧。

但这平静,尚未持续半月,就平地一声惊雷起。将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沐延旭忽然下令,以通敌叛国罪,将洛王入狱,并命三司会审!

一瞬间,皇帝欲对前朝遗臣和心向前朝的世家下手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般,在京城流传开来。

连沐延昭都没想到,大哥会这般急,他也只能叹了口气,确实不能不着急,若是真让还掌握着权力和关系网的前朝遗老们,与蛮人勾结,庆朝危矣!

只是,大哥是想赶尽杀绝,还是削弱他们的力量,起到警告的作用,就不好说了。

主要还是沐家得到天下的速度太快,钻了世家和诸王彼此争斗的空子,以至于这么长时间,统治还是不恨稳固,无奈之下,只好依旧借助世家和前朝臣子的力量来维持统治,现在半数以上的朝廷官员和六成地方官员,都是前朝臣子,真要把这些人彻底根除,沐家实在找不出太多可以替换的人手,即使是诛除首恶,若没有确凿的证据,也容易引起那些人的反弹…

……

这日,难得是个好天,阳光明媚。

顾婉一睁开,就觉得眼皮子直跳。

宝笙服侍她穿衣裳,蹙眉道:“王妃这是右眼跳呢,别不是有灾吧?”

顾婉一怔,伸手揉了揉眼睛,她对这些还是有几分相信,心下难免不安:“王爷呢?”

“王爷进宫去了,说是晚上回来。”

顾婉点点头,隐隐约约察觉到,似乎数年前大家经历过的,那乱世时光又要来了。沐家定鼎虽然迅捷,较前朝入住中原时,轻松血多,但该有的腥风血雨,却少不了,当时足足有半年时光,整个大庸也是笼罩在让人绝望的恐怖气氛之中,即使到了今日,大庸的老百姓,依旧仿佛能看到漫天的大火,那种绝望的心情,仍然无法完全驱除。

想起昨日沐七说,京城最近安静了许多,顾婉忍不住叹气,她的消息向来灵通,自然不会知道,不只是宫中,朝中,有一种莫名诡异的寂静,

便是街上的小商小贩,仿佛都少了,那些京城最热闹的地段,最热闹的店铺,客流量都大幅度减少,宝笙和王刚好几次抱怨,说是生意越发难做。

就连往常极喜欢在大街上闲逛,听听戏曲,看看倚翠楼的漂亮姑娘游街的纨绔子弟,竟然也少了遛鸟斗鸡的闲趣。

顾婉偶尔去自家舅舅和师傅那儿串门,路过别家宅邸,竟是发现,有三四成的大户人家的宅院大门紧闭,闭门谢客。

即使告诉自己,不需要担心,沐家是胜利者,这是历史,是已经确定了的事情,根本不必怀疑,可顾婉竟然开始紧张!

也许是她此生站得够高,看得够远,够清楚,所以才能明明白白地知道,这风雨欲来,不是假的,这一场变故,也许并非自己上一世所知道的那般云淡风轻,也许,在她所不知道的地方,有无数的血雨腥风,有无数的挣扎与抗争存在着。

一大早,宝琴和王刚就登了门,宝琴带来了账册,也给顾婉捎带了不少新鲜的瓜果,她记得,自家主子以前就很喜欢自己种些菜吃,但做了王妃,到没了这种闲情逸致。

顾婉很高兴,特意让厨房收拾出来,留下宝琴吃饭,正好也让她和她姐姐聚一聚。

宝琴并不拘束,她跟了顾婉多年,即使脱了籍嫁了人,还把自己当顾婉的丫头。

或许在很多穿越小说里,总是写到当人奴婢是何等凄惨,凡是穿越女,一穿越过去是奴婢的,一定要先谋求脱籍,可在现实里,并非如此。

宝琴还好,她和顾婉关系亲近,嫁得又是顾婉的得力下属,到无所谓,若是真让一个王妃身边的婢女,脱籍去嫁了寻常老百姓,怕是真要痛苦不堪的。

做王妃的贴身婢女,见了寻常六七品的官员,也是那些官员奉承着自己,可一旦出去,成了平民,那真是如草芥一般,任谁都能欺负自己!

所以,即使是有奴婢得了恩典,出了门,还是会以主子的婢女自称,时不时地回主人家看看,拉拉关系,不肯让关系断绝。

这时代,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大家婢女能带来的,除了女子本身素养高之外,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宝琴往榻上坐下,拿了针线,一边帮着宝笙做针线,一边咕哝:“王妃,最近生意好难做,咱们一品斋的生意,比上个月少了三分之二。”

顾婉叹息,微笑道:“无所谓,也不差那点儿钱…宝琴,把店门都关了吧,你和王刚到乡下的庄子去暂住一段儿时间,我记得,你们两个攒钱买了个小庄子,挺偏僻,可水土风景都好,就当是度假,你们两口子成亲多年,一直忙来忙去,也该好好歇一歇,顺便生个孩子。”

宝琴先是惶惑,又是脸红,忍不住抬头去看自家主子,就见顾婉的脸色很是正经:“别当我说笑话,最近京里不太平,避一避没坏处,多储存些粮食,免得不够吃。”

宝琴这下子是真吓了一跳:“主子,出什么事儿了?”

她的脸变得五颜六色,显然是想到很可怕的东西:“那主子呢?主子留在京城可有危险?不如同婢子一起去?”

宝笙一巴掌打下来,哭笑不得:“王妃不过提醒一二,你急什么,都嫁人了,还是这般不稳重,真该让你男人好好教训教训你。”

宝琴缩了缩脑袋噤声。

顾婉失笑,宝琴这丫头婚后过得愉快,王刚念着媳妇年纪比自己小很多,对她是疼爱有加,有时候,顾婉都觉得,王刚娶得不是妻子,而是养了个女儿,弄得这丫头婚后不但没有成熟,反而更小孩子气。

顾婉深吸了口气,笑道:“别胡思乱想,也不怕你那个小脑袋瓜炸裂了,我只是略微提一提,不会有大事儿。”

宝笙又唠叨了几句,宝琴总算被安抚下来,只是,离开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明显没有来时灿烂。

“我不该乱说,让这小妮子担心。”顾婉皱眉。只是,这种不安定的时候,总不能让宝琴一点儿防备也没有。毕竟,那丫头不在王府,若真出事,王府还好,至少有侍卫保护,可一片混乱中,最容易出事的,岂不是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平民百姓?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下雪

虽然忧心,可王府里的日子还是一样要过下去。

顾婉连着几日,检查了家里的粮食,让所有的侍卫都身着甲胄,刀具不离身,日夜巡逻,又从随身商店里买了一把手枪防身。

如今她积分充足,算是大款,哪怕手枪售价挺高,子弹更贵,可她还是买得起,只是这种大杀器,偷偷摸摸阴人还好,真要露出来,恐怕会改变这个时代的战争形式。只是,她现在有家有业,孩子都生了,总归开始变得自私,家人安危第一。

这日,吃过早饭,顾婉就坐在院子里偷闲。

宝笙带着几个小丫头叽叽喳喳地坐在一边儿说话,热热闹闹的,让整个王府的气氛都变得活泼起来。

‘留哥儿’坐在顾婉的怀里,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红色的小披风衬得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儿更是好看,听见小丫头们说笑,他也跟着乐呵,乐得嘴角口水横流。

顾婉随手用手帕抹了抹小家伙的嘴,脸上也露出几分喜意,她爱这样的热闹,王府人少,要是和别的规矩大的人家一般,丫头们做活都不许出声,那未免太寂寥,有时候,过分的安静,总会让人的一颗心没着没落的。

低着头正逗弄‘留哥儿’,顾婉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什么异常的声音传来。

声音很模糊,并不清晰,顾婉忽然扭头,隔着高墙,看向外面的天空,目光中露出一点儿忧色。旁边的小头们什么都听不见,依旧欢声笑语一片。

顾婉苦笑,她有时候,真是有些讨厌自己这超强的听力。连不安都比别人来得更早。

“王妃,王爷回府。”

院子里笑闹的小丫头们瞬间静声,宝笙挥挥手。众人便恭恭敬敬地行礼退下,准备茶水的准备茶水,准备帕子的准备帕子,各司其职。

顾婉站起身,入耳的是沐七比往常略显得急促的脚步声。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安…

沐延昭的神态却异样的平静,他一步步走到顾婉身前,接过留哥儿肉乎乎的身体。握住她的手,微笑着牵引她回屋,低声细语:“镇南军开赴大庸,已经过了津州,马上就要包围京城。我送你们娘俩出城去,你们两个且在庄子上等我。”

顾婉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不变色,什么都不问,只是柔声道:“好,我等你。”

她不说自己要与这个男人同生共死,她不能任性,如今不比从前,如今她除了是沐七的妻子。还是‘留哥儿’的母亲。

低头,看着留哥儿什么都不知道,纯白的脸,顾婉的心忽然安定下来——无论如何,她要保护这个孩子,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镇南军的前身是丰朝禁军。这些年来,沐家两代君王,都不停地往里面掺沙子,到如今,顾婉还以为镇南军内曾经抱团的小团体,都被打散,这支军队,纵然比不上沐家军,定北军,镇西军那般忠诚,至少也是不差的。

顾婉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或许并没有想象的那般糟糕,如果镇南军真的从根子里烂了,沐延旭又怎么会一点儿防备没有?至少,上一世这场风波就是平平稳稳地度过去的,她隐隐记得,镇南军并未参与叛乱,而是被沐家给策反了,也有传说,镇南军本身就是将计就计,为沐家清除逆贼。

此时,身在局中,她却明白,那些说话,不过是粉饰太平,是多方妥协的产物,镇南军此时此刻,出现在大庸,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沐七一声令下,王府很快行动起来,虽然七王府的人手并不多,可上下一心,速度极快。

顾婉也取出新买的金丝软甲,替沐七穿好:“可还贴身?”

沐延昭点头,目光流转,挑眉笑道:“我家娘子的好东西就是多,我有福气。”

顾婉微笑,她喜欢沐七,固然有许许多多的原因,可是,她最满意的一点儿,便是这个男人懂得尊重自己女人的**,并不像别人一般,觉得自己的妻子,在自己面前就应该是透明的,没有秘密的。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不只是对妻子,对家人和朋友,也是这般,就如他和齐飞白相交多年,却从不问他从哪里来,也不问他要到哪里去,更不会去探究他的出身来历,如果朋友愿意诉说,他就是最好的倾听者,如果朋友不愿意开口,他就永远不会追问。

这样的男人,有人或许不喜欢,但顾婉却觉得,他是最好最好的。

因为沐七并不走,王府不能倾巢而出。除了宝笙之外,顾婉还叫上了王刚和宝琴一对夫妇,其他的丫鬟,婆子,厨娘,家丁,侍卫,大约有近一半的人要跟着去。

看起来浩浩汤汤的,但实际上车马都很轻巧,和大街上扶老携幼,行礼一大堆的人群相比,顾婉已经是轻装上阵了。

沐七撩起车帘,扶着自家王妃上了车,又抱过儿子,亲了一口,才依依不舍地将儿子塞在他娘亲的怀里。

“婉儿…我食言了。”当年他娶婉儿时,曾经暗自发誓,要给她平安喜乐的生活,可这些年,这些事,‘平安喜乐’四个字,他哪里做到了?

顾婉失笑:“又说什么废话,跟了你,我本也没指望平静无波的日子。”

她不只一次想过,若是没有嫁给他,也许,她的人生会截然不同,她会有平静的生活,可是,再过一次平凡妇人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平平淡淡的生活着,没有爱情,没有发自内心的喜悦,有的只是后宅中难捱的寂寞,是和其他女人抢男人的无奈。

沐七一扬眉,眼睛里闪烁着说不出明亮的光,左右偷看一眼,飞快地凑过去,在娘子红艳艳的嘴唇上偷一个香!

周围侍候的下人,你看天,他看地,有的扭头数树叶,有的地头看蚂蚁,一个个有眼力劲儿的很,沐七轻咳一声,相当满意:“好好照顾王妃,每人这个月发双倍的月钱。”

……

顾婉的这个庄子,是她最偏僻的一个,过了飞来峰,还有一段儿距离,本来说是就近,但顾婉觉得,既然要避开京城的风波,就不妨避得更彻底一点儿。

宝笙先下车,才伸手把顾婉扶下。

初冬,空气干燥,冷风一吹,脸颊火辣辣的疼,顾婉反而笑起来,此时太阳西下,暮色降临,旷野莽茫茫,她却一瞬间觉得天地宽广之极,世上从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儿,端看你有一颗什么样儿的心!

“王妃,天冷,咱们快走吧。”

宝笙拿出一件绛红色的大氅,替顾婉裹好,又给她戴上一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大毛围脖,珍珠串成的流苏,配上圆滚滚很可爱的小棉球,竟是显得顾婉小了好几岁,这还是去年用做斗篷剩下的边角料缝制,没想到,十分好配衣服,亲近的人也喜欢,如今,沐家和刘家的女人们,每个人都用专门的皮毛裁剪,到弄得顾婉连呼可惜。

把留哥儿搂在怀里,任由他攥住自己身上的流苏拉扯,顾婉随着宝笙进了庄子。

庄子上的管事和下人不少,王府带出来的人,也要安置,忙到天色完全黑下来,顾婉才算是安顿妥当。

劳累了一整日,顾婉用了点儿饭,泡了泡温泉,就早早上了床,本以为可能不容易睡着,没想到,却是一夜好眠,天亮了,外面都能隐隐听到庄子里的下人烧火造饭的声响,她还迷迷糊糊地不愿意起床。

一撩开帐子,竟是有一股子冷风钻入。

宝笙连忙进屋给关紧了窗户,又伺候顾婉起身。顾婉懒洋洋地任凭宝笙给她穿上家居的常服,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天。

天色阴沉,风也大,吹得枯黄的树叶私下飞舞,恍惚间,顾婉忽然想起她和沐七新婚的第二年冬天,也是这样的天气,也是这样的情形,沐七穿着石青色绸面的貂裘,坐在院子里为她抚琴,落叶在他的肩膀上打转,衬得他那一张俊秀的脸,越发的温和迷人。

那时顾婉就不知多少次地想,今生能得到这样的男人,她永远都不会再多一句抱怨,若是抱怨,那也未免太不知足。

“王妃,落雪了。”

只一眨眼的工夫,天上就有鹅毛般的大雪飘落。

顾婉一怔,下雪了,不知道七郎的衣裳够不够穿。

这时,沐七也在宫中,看着窗外的雪,思念他的娇妻,想着她会不会贪凉,不肯穿臃肿的厚衣,耳边听着沐延旭用开朗的声音说笑:“都说瑞雪兆丰年,下雪好啊!”

沐七扭过头,趴在窗口,这会儿难得有闲,他自是更乐意抽空多想想娘子。

“小七,天黑路滑,你今儿就住下如何?”

“不要。”沐七拢了拢衣裳,“臣弟明早儿再来。”明明就是以前,他也常有宿在宫中的时候,让婉儿久候的时候,可婉儿不在,他反而更想要守在家里了。

顶着风雪往外走,寂寥冒头,压也压服不住。身边只是少了个人,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沐七苦笑,他真是老了,再不复当年的英雄了得,换了以前,国家与婉儿,他选择的永远都只有前者,可现在,他却开始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脱离这一切,长长久久地和自家娘子厮守一生,过那寻常百姓最憧憬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

第二百二十二章 曙光

可他终究是沐延昭!

张宏引着沐七坐上步辇,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旁边。

宫里的粗使宫女和小太监正拿着铁耙清理道上的积雪和枯枝败叶,大冷的天,到是个个热汗淋漓。

沐七笑了笑:“多煮些姜汤暖身,这么大冷的天,病了可不好。”

张宏咧开嘴,露出一口略黄的牙齿“老奴替他们谢王爷体恤。”

沐七没在说话,抬起头,摸了摸有些冰冷的指尖,低声叹息。

雪落了两日,还在下。

顾婉懒洋洋地倒在榻上,手里拿着本游记,却是好长时间没有翻页,宝笙见不得她这样闷,索性把留哥儿抱来,又拿出一本顾婉自己画的红红绿绿的画册,要顾婉哄儿子玩。

“这小子这么一丁点儿,能懂什么?”顾婉失笑,“连说话都不会呢。”

虽然不会说话,可留哥儿显然也是个聪明小子,好奇心重,趴在自家娘亲怀里,笑呵呵地伸手冲着那五颜六色的画册招呼。

顾婉的眉眼柔和下来,低头亲了亲儿子娇嫩的脸蛋儿:“小机灵鬼儿。”

庄子里的日子挺清净,就是夜里风大,外面的树又多,总让人觉得跟鬼哭狼嚎似的,顾婉还好,宝笙几个小丫头都不怎么习惯,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

顾婉到不怕,只是有些担心,白天便让家里的家丁侍卫又检查了一遍房屋,这庄子是前朝留下的,怕是年久失修。不够结实,纵是无倒塌的危险,掉下些砖砖瓦瓦砸伤了人,也不大合适。

家丁侍卫们正忙碌。陈郡主忽然派了人过来。

顾婉认得,那是陈文柔手下的一得力干将,他一进门。就低声道:“王妃,京城有暴徒作乱,郡主叮嘱,这几天王妃切不可回京。”

顾婉蹙眉,举目远眺,庄子离京城很远,看到的只是漆黑的夜空。今夜阴云密布,连星光都没有,这种阴沉沉的气氛,很难不让人揪心。

“舅舅和师父如何?”

“主子们无事,如今已经在宫里。郡主在陪皇后娘娘。”这个黑瘦的,面容寻常的男子,嘴唇抿成一条缝,显然是个言语谨慎之人,顾婉问一问,他便答一句,传完话,一刻也不肯停留,转身即走。

大门开着。狂风大作。

顾婉的手心冰凉,愣愣地看着夜空许久,才闭了闭眼,吐出口气:“宝笙,吩咐下去,紧闭门户。这几日,大家都警醒些。”

“是。”宝笙的手一抖,挑着的大红灯笼都差点儿翻倒。

越是这种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确定的时候,最容易心焦。

顾婉沉住气,至少庄子里留存的粮食很多,吃上半年也不会短缺,再说,此地依山傍水,即使是冬日,也不愁吃喝。

“出事儿了。”宝笙脸色煞白。

第二天一大早,京里就传来消息,荆国公,燕国公,镇南大将军高成文起兵谋反,围困京师,冲击皇宫。

顾婉一家子还来不及担忧,中午, 就有密信送到。

信显然写得很仓促,很潦草,是陈郡主手书,皇宫十重大门被攻破,皇帝和皇后都逃了出去,可是不知所踪,沐二和沐三带着亲兵正在宫中与乱兵对战,情况非常混乱,估计连那些士兵本身,都弄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如今京中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大户人家都紧闭大门,甚至还有抢劫作乱的。

好在因为局势不明,京兆这边儿还稳得住,所有的官员都在观望,这种时候,谁也不肯轻易露头,只有明智些的,还想着安抚百姓,反正别管最后如何,无论是皇帝平叛成功,还是恢复旧山河,安抚百姓,总是没错的。

顾婉按了按眉心——沐七呢?沐七在哪儿?

和密信一起来的,只有一个小巧的平安符,很精致,上面黑底白字写着‘平安’,字并不好,顾婉却身手摩挲了下,轻轻一笑,露出洁白如雪的贝齿。

“早晨不如吃鸡蛋饼,宝笙你来做。”

宝笙一愣,低声应下。

一顿早饭,菜色极好,但庄子里,连主子带下人,怕都是有些食不下咽。

顾婉面上不显,仿佛不骄不躁,还有心情和宝笙几个摸了一会儿牌九,可入了夜,安静下来,她一个人坐在屋内,心里也仿佛压了一块儿巨石,只是低头看见怀里睡得香甜的留哥儿,一颗心才稍微踏实些。

天擦黑,宝笙带着一群侍卫,把大门关好,又找了块儿庄子里的巨石堵上门,大门口的灯笼卸下,院子里的灯烛也熄灭。

顾婉在屋里歇着,宝笙就守在外面,她不敢合眼,虽然谁也不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庄子上的确是比京里安全,可也是说不准的,万一燕国公和荆国公得了手,又怎么会放过沐家人?到时候,纵是不会死…真到了那一天,还是死了的好!

几天下来,庄子里人心惶惶,好消息没有,到是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据说,洛红缨打了败仗,蛮人已经攻入定州。

据说,沐家军遭遇埋伏,损失惨重。

据说…

即使是眼下这般情况,这各种各样的传说,还是一分不少地传到了顾婉的耳朵里。

“王妃,蛮人当真赢了?”

宝琴的脸色难看——她当年和姐姐失去父母,变成流民,被胡姬收养,就是因为蛮人来了,杀光了村子里的男人,还把整个村子焚烧一空,在她心里,蛮人都是魔鬼,由不得自己不惧怕。

“放心,他们赢不了。”

顾婉的声音很平淡,却是不容置疑,宝琴和王刚都没去他们自家的庄子。而是跟着自己,这种时候,她到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带她们一起来。真要出事儿,他们单独在外面,想必会安全很多。毕竟,没谁会在意一个奴婢出身的小丫头是死是活。

“早点儿歇着,别想太多,会过去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只有等待。顾婉安抚了几句,就把宝琴打发回去,自己和衣睡下。

狂风咆哮。宝笙借着一豆烛光,替自家小主子纳鞋底儿,半个晚上,却是扎了自己的手指十几次,她却恍若不知。不知过了多久,宝笙的眼皮都开始打架,外面的灯火忽然亮了起来,人流涌动。

宝笙站直了身子,就听有人喊——“王爷来了。”

沐延昭带着一身的雪花,进屋的时候,已经洗过脸,只是没换衣服,不敢伸手抱自家媳妇:“我身上脏。还带着寒气,你别起来。”

顾婉伸手握住他的手指,紧紧的,感觉到那温热的气息,一颗浮在半空的心,总算落回胸腔。沐七失笑:“想我了?”

“很想。”顾婉认认真真地点头,脸上的表情严肃,又说了一句,”我很想你!”

两夫妻头抵着头,在那儿诉衷情,大门外的小侍卫耷拉着脑袋,苦着脸,探头探脑,好半天,见沐七还不出来,才讷讷出声:“王爷,客人还在客厅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