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一个,刚做了三个月,姓吴,是个年轻人,才四十岁,还算有冲劲儿,一接到顾婉的帖子,立时吓出一身冷汗,他身为京兆,哪里会不认识顾婉?

可以说整个京城权贵里面,不能得罪的人排一排名,沐七和顾婉两口子能排在前五。

顾婉和沐八娘不好在外面久呆,京兆尹也是有眼力的,马上派人把那女孩子请去问话,还立即让人去周家将周员外并他的夫人一起请来,才恭恭敬敬地将在整个大庸,最不好惹的女人之二送走。

那姑娘被带下去之前,哭得是伤心欲绝,拉着顾婉的袖子死活不撒手,生怕她们一走,自己又入火坑,还是沐八娘哭笑不得地抚慰几句,告诉她此处是大庸,不是薛郡,没有哪个官员能一手遮天,京兆也一样,那姑娘才一步一回头地跟着人下去。

出了京兆府,沐八娘也没了逛街的兴头,顾婉把她送回宫里,这才返回王府。

正是深秋,又逢月圆。

顾婉亲自到厨房煮了一碗芝麻糊,自己慢慢喝了,又捧了一碗去看自家男人。

沐七坐在书房,正看定州那边送过来的情报。

最近达瓦族异动频频,那边儿的情报也从三日一送,变成日日送到,沐家的情报系统运作越来越顺畅,还专门拨出一笔资金,一些人手,和车行那边儿联合,建立了一个专职送信的机构,除了运送情报,还有传递军中兵士的家书以外,沐七还琢磨着让民间老百姓也能享受便利。

这主意是他自己想出来的,顾婉听到,也不觉惊奇,沐家人居然不用自己提醒,就弄出了‘邮政局’,这要是运作得好,可是个赚钱的大事业。

顾婉捧着芝麻糊递过去。

沐七抬头一笑:“娘子,我占着手呢。”

顾婉失笑,把碗往桌子上一搁,“正好,晾凉了再喝,喝烫的没好处。”

沐七眨眨眼,把手里的册子往桌子上一扔,一手端起碗,另一只手拉住顾婉的胳膊,稍一用力,就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很香!”

沐七深吸了口气,笑道,也不知说的是碗里的芝麻糊,还是怀里的小娇娘。

顾婉脸上绯红,一个白眼儿飞过去:“老夫老妻的,连孩子都有了,你也好意思!”

她一低头,便瞧见眼前略有些发硬的纸上,被特意写得很粗重有力的一个名字——‘风恶来’,顾婉挑眉:“这小子又惹事?”

沐七叹了口气,苦笑道:“自从放他去定州,小雨每三封信,其中一封,必定是要弹劾他,欧和听说被他气得差点儿吐血…明明当年的七窍将军以‘心有七窍’闻名于世,怎么就教出个莽夫来!”

风恶来是丰朝七窍将军风高和的徒弟,孤儿出身,本没有名字,当年带着一帮小乞儿在街上混饭吃,正好让风高和将军碰上,那位也是难得好心,就收留了这几个,本只是当奴仆待,没想到,机缘巧合,到处得不错,风将军便把他们收为弟子,风恶来还随便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就叫‘风随自’。

大约是他希望能随自己心意而活。

这名字实在不怎么样,偏偏风高和也是个洒脱的,居然没有反对,只是等他成年,就给他取了一字——‘恶来’。

这人是一员猛将,只是,性子实在孤拐,不好驾驭。

沐七苦笑:“如果不是我朝的大将太少,实在不能和达瓦族比,我是真不敢用他,他那样的人,用好了自能伤敌,用不好,怕是要自伤的。”

说起来,这个风恶来还和顾婉颇有渊源,沐七看了自家媳妇一眼,不欲让她为了这些事儿烦心,外面的风雨,本该由他这个男人应付。

“不说这些,皇后嫂子的身体如何?”

“嫂子没事。”顾婉这时才想起,该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沐七听。

等顾婉将事件经过平平淡淡地述说一遍,沐七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十分难看:“…这才太平几年,底下的人就开始不知所谓!”

第二百一十八章 公示

顾婉正梳头,宝笙替她打乱一头秀发,轻轻巧巧挽成凤髻,精致的步摇小心戴好,明珠垂在耳旁。

“有发卷然,倒挂幺凤,浓欲吹箫,凌风飞动。咱们宝笙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顾婉满意地看着镜子里比少女时期多了三分妩媚,还是艳若桃李的自己,女人嘛,无论什么时候,总不会不爱美。

宝笙失笑:“王妃这是夸自己,还是夸婢子?”

顾婉碰了碰额角:“大哥又回宣州了?”

“王妃忘了?是昨日走的。”

也难怪顾婉不记得,实在是顾安然经常来来去去,已经没一开始离别相逢的感觉,就连她家嫂子方素,都不再闹着要跟顾安然一起出京。

虽然顾安然做了宣州刺史,但他还是时不时地回京城一趟,没办法,顾南的身体最近不大好,在沐延旭眼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是天不假年,生怕临死见不到钟爱的弟子,闹得沐延旭头痛万分,好几次发话要把顾安然调回京,顾南又不乐意。

幸亏宣州离大庸极近,也就两日的路程,沐延旭只好下令,顾安然每三月返回京城一次,回禀宣州试验田的情况。

顾安然自到宣州,就在农业上下了好大的工夫,各种高产作物种植,各种农业技术应用,他都费了大心力,到目前为止,效果不错,沐延旭也很高兴,顾南也极满意,如果他这三年刺史做得不错。有了政绩,对仕途是大有好处,顾南也能放心。

……

“王妃,周家夫人林氏求见。”

顾婉拨弄自己秀发的手一顿。恍惚片刻,好在她最近还挺关注在街上遇见的疑似用采买为名,拐卖少女的事件的。又因着密函上难得又出现颇有趣味的八卦消息,这才想起周夫人到底是哪一个。

想了想,顾婉展眉道:“请她去偏厅,我就过去。”

宝笙也没当回事儿,继续捧着首饰匣子,给顾婉挑衣服,佩首饰。显然,在忠心耿耿的婢女心中,林氏的事儿,远比不上自家主子的衣服得体更重要。

还是顾婉觉得上门是客,不好让人家久候。这才略微收拾了一下,便起身至偏厅。

一见周家夫人,顾婉颇有几分意外,这人不过一田舍翁的家眷,见到自己这个王妃,居然恭敬中并无畏惧,整个人都大大方方的。

顾婉不得不再一次感叹,不愧是大庸城,出色的女子果然众多。

其实。林氏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儿忐忑。

按说,周家不过一土财主,在大庸连中等人家都算不上,往常别说登王府的大门,平日里遇见,就是来上前打招呼的资格都没有。

这一次发生这种事。就算林氏觉得自己并无过错,却也不敢不当一回事儿,她前脚才从京兆府回家,后脚就备了礼物登了王府大门。

她家男人还战战兢兢的,说什么也不肯自投罗网,不知道的,还以为七王府是龙潭虎穴,进来就出不去。

林氏恭恭敬敬地给顾婉见礼,客客气气地奉上礼物。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周家不算豪富,就算他们家豪富,恐怕人家沐家也看不上,再说,眼前这位七王妃,是出了名的会赚钱,在整个皇室也是独一份儿,不过心意罢了。

周氏恭维了几句,一眼看见顾婉,只见她一身的月白袄裙,鬓角明珠闪烁,明眸善睐,笑容温和,一看就不是个刻薄人,心里略微的那一点儿忐忑也消散许多。

说起来,林氏也是个奇人。

她嫁给周员外二十年,不曾有子,却绝不肯给丈夫纳妾,有一日,周员外在外面相中一秀丽女子带回了家中,林氏大怒,去厨房抄起一把菜刀,就冲到西厢,打算把周员外的小妾给剁了,结果,那小妾正倚在窗前梳头,发垂委地,姿貌绝丽,哪怕见到林氏手中菜刀,也是神色闲正,辞气清婉,徐徐说道:“族灭家亡,无心以至。若能见杀,实犹生之年。”

那林氏看得入迷,一手拎刀,一手搂住那小妾,大笑道:“真真我见尤怜,便宜了那老奴!”

从此之后,林家妻妾和睦,林氏和小妾的感情,到比和她男人的感情还要好上一些,后来,那小妾替周员外生下一子,就是周家的大公子,可惜,却是呆傻痴儿,十四岁,看起来还不如三岁小童。

顾婉自从因着所谓采选之事,略微调查了一下周家,看到这种密函,彻底无语,也只能感叹一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当然,林氏也并不是个常规意义上的慈善好人。她为了儿子,可以花钱买下一个青春少女当儿媳妇,还不管那少女愿意不愿意——哪怕是个婢女,恐怕也不愿意嫁给一个傻子的。

“奴是从牙行买下的那个叫梨花的丫头,实不知她的来历,还望王妃明察。”

林氏一脸的无辜,顾婉也没有为难她,以周家那一点儿钱权,本来就没有做这种大事的本钱,想在一郡之地,胡作非为,还借用了官府的力量,显然不是没有背景,没有权势的小骗子们能够办到的。

顾婉跟她说了几句话,随意交代:“那小姑娘虽然算是自己不好,自找的,却也着实可怜,我看,还是许她回家,强扭的瓜不甜,她不愿意,夫人何必强求?”

林氏反而松了口气,连连保证:“王妃放心,事情了结,奴一定把卖身契还给梨花,并赠送盘缠,让她回乡。”

如果顾婉什么都不说,她肯定得长长久久惦记着,总是心下难安,毕竟,顾婉的身份摆在那里,要想找他们周家的麻烦,甚至用不着劳累自己动手,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儿不喜的样子,自有数不清的,想要讨好王爷的权贵们争抢出力,如今顾婉平平静静地要他们把人送走,这就是答应不计较了,林氏哪会不高兴。

心下放松,她随即又笑道:“遇上王妃,真是那丫头的造化。”

林氏此言出自真心,虽然这个时代要淳朴得多,大部分人遇事儿还是挺愿意拔刀相助,那等见死不救的行径,绝对会被鄙夷,可王妃是什么身份,那叫梨花的丫头又是个什么身份?王妃遇上这事儿,该关注的也只是采选而已,还能记得她这么个小丫头,着实不易,而且,有王妃一句话,这丫头回去,也没人敢为难她,否则,纵是回去了,名声已毁,下半辈子,着实堪忧!

林氏是个聪明人,坐了片刻,也不敢久留,甚至没等到顾婉端茶送客,就乖乖地离去。

宝笙和几个小丫头也挺满意这女人的眼力。

吴京兆的动作还挺快的,刚审问过周家夫妇的第三天,就把事情调查得差不多,案卷也送到了沐延昭和顾婉这儿。

先是从梨花身上查起,这个梨花之所以被卖入牙行,到不是那个曲大人做的,而是她察觉出不对,找机会偷跑了出来,之后在大庸又被人贩子拐卖,卖去了牙行。

看到这儿,沐延昭和顾婉都眨了眨眼——梨花还真是挺幸运,先不说她一弱女子,是怎么逃出来,单看她被人贩子拐卖,也是卖到牙行,而不是青楼妓馆之类的去处,就已经很了不起。紧接着,她虽然被卖到周家,可周家既然是打算让她当儿媳妇,想必不会作践她,这从她的衣着打扮上,就能看得出,后来她不乐意,逃离周家,竟然更是幸运,遇上了闲来无事,逛街看热闹的王妃和八公主!

天底下像她一样,被折腾了一圈儿,居然毫发无损的女子,恐怕不多见!

沐延昭笑了笑,不再关注这些,把注意力集中在所谓的‘采选’上面。

那个在薛郡利用采选的名目,拐卖少女的曲大人,还真是一个朝中官员,而且地位不低,是咸安郡主的家令,名为曲成峰。

咸安郡主曾是前朝年纪最小的公主,沐家夺得天下时,还未出嫁,因为她的母亲出身世家大族,即使国破,她也未受到大的牵连,虽然不比以前,可被封为郡主,逢年过节,宫中多有赏赐,沐放在的时候,甚至给她说了一门很好的婚事。

“…怪不得,曲成峰能糊弄住县令,毫无顾忌地大肆拐卖少女。”

吴京兆直接把折子递到皇帝那儿,可以想象,沐延旭勃然大怒,郡主家那个家令,直接被抓去刑部,由刑部审讯定罪。

至于郡主,虽然一直说自己不知情,家令也咬死牙关不松口,只说自己贪财,不关郡主的事儿,可一个管教不严的罪名总不能赖。

沐延旭从重处罚,除去她的封号,把她贬为平民。

只是很可惜,被家令拐来的女孩子,竟然不知所踪,连梨花也迷迷糊糊地,说不清楚当时她们是被藏在了哪里。

而且,那个家令只说他诱拐少女,是为赚钱,这话,连精明点儿的三岁小儿都不肯信,如果只是为了赚钱,那何必花费大力气,对少女精挑细选?按照梨花的说法,光是薛郡,被刷下来的少女就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只有很少一部分,特别出色的,才会被选中。

沐延旭派人继续追查,还派了钦差,直接去薛郡,严查此案,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落网之余,事后,沐延旭亲自将采选每五年一次,已成制度,并且必须自愿,等等规章条文,书写得明白,没有用一个艰涩字眼,力求让所有百姓都看得明白,然后报纸刊登,下发各县,公示出来,生怕老百姓再次受骗。

第二百一十九章 孝子

所谓拐卖少女,虽然是大事,可放到现在,却不算是那等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事件,朝堂上吵吵嚷嚷一阵子,随着沐延旭几下重手,也就落下帷幕。

事实上,沐延旭已经没有心思关注这些,因为,边境出了大事!

果真如顾婉和皇后柳氏随意猜测的那般,沐家刚厉兵秣马,打算出兵扫平达瓦族,桀骜已经先打了过来。

本来只是一点儿摩擦而已,达瓦族有几十个人,跑到庆朝地面上来劫掠,烧了半个村子,抢走一些粮食,这些年,几乎年年都要闹几次,这次也和以前一样,看起来很寻常,洛红缨就没有太当回事儿。

没想到,正好让她手下大将风恶来给撞上,这家伙的性子本就火爆,又恨蛮人入骨,他遇上这种事儿,又怎肯罢休?

得到消息,风恶来点出一队人马,将那群劫掠的蛮人当猴子一般戏耍一通,然后捆起来用渔网罩上,让手下人拿大刀片给活剐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这些人里面竟然有一个是桀骜的儿子,今年才十一岁,第一次跟着他一位堂叔出来看热闹。

这下儿,风恶来算是捅了蜂窝,桀骜大怒,虽然他生性凉薄,对儿子也没什么喜爱,可既然本就打算对庆朝下手,有这个借口,更容易提升士气。

于是,战争瞬间爆发!

桀骜亲自带人直奔定州,洛红缨仓促应战。

只看战报,沐延旭就能感觉到刀光扑面!这位被全族上下深深信任的王。显然是下定决心,一雪前耻,不狠狠地从庆朝身上咬下一块儿肉,绝不罢手!

虽然洛红缨凭借自己城墙坚固。粮草准备充足的优势,不但打退了桀骜的第一波攻势,还小小地反击了一下。桀骜暂时退却,但是,谁都清楚,战争不可能这般顺利结束,就是桀骜愿意,沐家还不乐意呢!

沐延旭盼望这一场仗,也盼望了好多年。各部也都准备好,他并不怕打仗,按照早就准备好的方针,兵分两路,欧和待一路。白玄清也被一脚踢去定州,带一路兵马,至于洛红缨,她负责防守,保证定州的安全。

这一次后勤方面,当然用不着沐七出马,沐延旭把顾安然给派了去,反正他这个宣州刺史也已经干了三年,该调任了。

顾安然做后勤还是挺合适的。他本人能文能武,人又细心,当年跟着顾南出使达瓦族,又对达瓦族和定州的情况十分熟悉,也知道怎么和那帮兵痞打交道,要是换了别人。京官去往前线,肯定要经过一阵子磨合,才能得到兵士的认可,顾安然却没这方面的苦恼,他当年在达瓦族敢当着桀骜的面动刀子的壮举,如今在定州已经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切都很顺利,白玄清是极好的谋士,一出马就猜中桀骜的心思,不过派出五千精锐,就抄了他的后路,把达瓦族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粮食一把火给焚烧一空。

欧和也带兵直入草原,一连攻打了达瓦族两个部落,其中一个全灭,另外一个也只是有一部分青壮仗着骑术高明逃窜而出。

形势一片大好,沐延旭都琢磨着等这一仗打完,应该怎么犒赏功臣,欧和与白玄清还好说,给钱,给爵位,给土地。至于洛红缨,也该给她挑一个好丈夫了,再拖延下去,等到洛将军人老珠黄,就更难找婆家!

但没过几天,自家后院竟然也出了事儿。

襄州沐家军的马场,定州的镇西军的三个仓库,同时遭到袭击,人员和物资都损失惨重,尤其是襄州,两个村子被血洗。

襄州守备得到消息驰援,战死沙场。他是郑家的嫡长子嫡长孙,被郑家送去襄州混功绩,回来就要上位,结果,竟然折损了。

消息传回京城,郑家一片愁云惨淡!陈文柔,陈郡主也气得脸色发青,她老人家别看另嫁,但对郑家还是极有感情,那些小辈儿们,也确实对她很恭敬,出了这等事,她怎能不怒?

洛红缨吓了一跳——对方是怎么绕过定州,突袭襄州的?

紧接着,又陆陆续续出了好几件麻烦事,白玄清派出的部队被人提前得到消息,包了饺子,全军覆没,洛红缨手底下的军械库居然曝露了,有人试图放火,幸好守卫森严,没让对方得逞,但是,洛红缨还是被吓出一身冷汗,一封密信送回京城。

……

大兴宫

冬日初到,几片枯黄的落叶,被风吹着,打着转落到玉石台阶上,张宏使了个眼色,立即有小太监轻手轻脚地拾起来收好。

正殿内,气氛说不出的凝重。

“胜败乃兵家常事,万岁也不必太担心了。”沐延昭揉了揉额头,蹙眉道。

沐延旭点头,虽然打了几场小败仗,但就如沐延昭所说,胜负乃兵家常事,更何况,这场仗还没打完,双方整体实力上,自己占的优势还比较大,他并未过于担忧,可是,这几场诡异的败仗中,透露出来的东西,却由不得他不担心——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谁又看不出来,这肯定是庆朝出了奸细,而且,这个里通外敌的人,地位还不低,要不然,也做不出这么大的手笔!

只是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做什么?总不会真是想让达瓦族那帮蛮人入主中原…

沐延旭脸色极为难看——他可以接受败仗,却绝不接受,自己人去和蛮人勾结!

沐延昭从大兴宫回家,坐在马车上,小厮递给他一块儿热帕子,让他擦了把脸,又奉上热茶,小口小口下肚,总算把体内凉飕飕的气息略略散出。

刚才在大兴宫,沐家兄弟都没有说,但包括沐延昭在内,所有人都有些担心京畿的安危,为了和达瓦族一战,沐家手底下最忠心耿耿的军队和将军,都调去了定州,欧和也不在,连御林军都抽调走不少人,兵力空虚。

这次闹出奸细,沐延昭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欲谋朝篡位,才会和蛮人勾结,要不然,谁又那般傻,会与虎谋皮?

“来人。”沐延昭低声道。

随即,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护卫,就出现在车旁。

“替我给孙将军,刘将军传传一口信…让他们从今日开始,常驻军营,注意军营异动。”

沐七的话音刚落,那黑衣护卫又悄无声息地消失。

沐延昭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脸,回到家面对自家媳妇的时候,又是一副温柔表情:“婉儿,你不是总觉得闷得慌?不如带着咱们家小子,陪你嫂嫂和师傅他们,去庄子上散散心?”

顾婉笑了:“等过了这阵子,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去。”

沐七也只好摇头苦笑,他的小妻子,可不是个容易糊弄的。

“别担心,现在可不是建国初期,那等跳梁小丑,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来。”顾婉的的确确是很有信心,在她的印象里,也确实有过一次,前朝遗老想要挑起动乱,但还没真正开始,就让沐家给干净利落地镇压掉。到最后,本该是大事件,但她当年身为侯府夫人,居然还是事后才从一些闲言碎语中知道的这件事儿。

由此可见,此事是多么荒唐!

上辈子庆朝的统治,可没有此生来得稳定,就是不大稳定的情况下,那帮人尚且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波,何况如今朝政安稳,国泰民安。

“别说这些扫兴的话,你可有好几天没见到咱们家留哥儿了?”

这几日沐延昭为了定州的军事,很少回家,这会儿听顾婉提起,也有点儿想儿子,宝笙小心地把孩子抱过来,沐延昭洗了手,才笑眯眯地和顾婉一起逗弄孩子。

顾婉搂着儿子,将将有点儿抱不住他,这小子可能是在娘胎里养得太好,不但生下来就有八斤重,一过了满月,更是很有几分见风长的意思,身上肉乎乎的,就是顾婉,抱着他都觉得压手。

但沐七和一众沐家人,是半点儿不嫌弃,顾婉只是稍微提了几句,让他少喝点儿奶水,加点儿别的一起吃,皇后柳氏就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她,让顾婉的身上凉飕飕的,总觉得自家嫂子的目光,仿佛在唾弃自己。

要说皇后还算委婉,那方素就直接发飙:“哪有你这样的娘亲,竟然还嫌弃孩子胖,你出去打听打听,谁不希望自家儿子更壮实些!”

陈文柔更是生怕她虐待了留哥儿,直接又送来两个身体健康的奶娘!

几个兄嫂长辈的反应,弄得顾婉哭笑不得,她真是冤枉,她的意思,也不是现在就让孩子断奶,只是想着让小娃娃涉入点儿别的营养罢了,留哥儿马上就四个月,也是时候稍微进一些辅食。

奈何,顾婉的道理,在这些深受封建教育的妇女们眼里,就是歪理邪说,按照皇后的说法:“咱们家又不是养不起奶娘,孩子就是吃上五六年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顾婉只好败退!

瞅着万千宠爱集于一身的儿子,她又开始杞人忧天——担心自家儿子让这一群长辈给宠得不像话,将来变成纨绔子弟。

这一点儿上,儿子的亲爹貌似还是站在顾婉这一边儿,他老人家闲来无事,总喜欢给四个月大的小娃娃念一念《孝经》,或者不厌其烦地跟儿子说什么教导仁义礼智信等等的小故事,也不管孩子是不是听得懂。

只是,看沐延昭说着说着故事,就忍不住抱起儿子一通猛亲,被呼扇巴掌也傻呵呵直乐的模样,也不知道他是能教出一个孝子拉,还是自己变成个‘孝子’!

第二百二十章 不安

没过几日,整顿过后的达瓦族再次寇边!

朝中得到消息,又是一团乱。

一连几日,沐延旭在朝中大发雷霆,甚至欲调保靖军,定北军和镇南军驰援定州,沐延昭并不同意,难得与他大哥起了些许争执,最后,沐延昭还是妥协,由着沐延旭把距离京城最近,完全由沐家掌控的保靖军派往定州。

很快,接到洛红缨的战报,战局似乎开始稳定下来,庆朝也并非无还手之力,政事堂这边儿总算是松了口气。

前阵子一连串的坏消息,让政事堂的人都十分不安,有一些奇妙的苗头出现,还有大臣力主与达瓦族议和——很多人觉得,既然挑起战争的是庆朝一个守将,那将那个混蛋的项上人头奉上,并许以金银,想必能够促成议和。

以往在丰朝,每次打了败仗,都是如此操作,一般情况下,达瓦族也不愿意与朝廷死磕,讹诈一笔金银粮草也就罢了。

而对中原来说,如果不想打仗,这显然是个极好的法子,在政事堂一众元老眼中,些许金银,显然算不上什么!

只是,政事堂里主战派还是占据优势,而且洛红缨力主决战,沐延旭更是根本不考虑议和这条路,更不同意拿自家守将的大好头颅去‘谄媚’蛮人,主和派势单力孤,掀不起大风浪,可一连串的失败,还是让主战派压力骤增,便是洛红缨,也受到了多次弹劾。甚至还有人骂她一个女子,本不该上战场云云,完全不记得当初这个女子在庆朝建立的过程中起了何等重要的作用!

于是,既然确定了要死战到底。政事堂全面运作,粮草军械都第一时间准备得当,运往前线。绝无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