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歹有了那么一点儿自己当年的风范!陈文柔端起茶杯,饮下一杯凉茶,对顾婉这个爱徒,总算是放下几分心。

事实上,顾婉也并不是故意施恩,她只是记性好而已。

方素自然是不知道陈郡主的心思,她瞧着顾婉看账册的速度,颇为羡慕。忍不住感叹了好一阵:“幸亏有婉儿弄出来的算盘,要不然,这账目真是个麻烦事儿。”

顾婉失笑,不多时,宝笙带着一群丫头,捧着一堆账册进门。毕恭毕敬地给顾婉报账。

方素挑眉,当年她看着婉儿教导那些丫头们读书识字算账,还颇为奇怪,按照她的想法,不过是丫头而已,何苦费那么大的心力,丫头读了书,说不定心思就野了,不好控制,还不如呆呆傻傻的,更容易掌控。

大家主母们挑选丫头,只要不是为了给儿孙挑侍妾屋里人,一般都会选长相周正,又不出挑,既不愚笨,还不能太聪明的。

像红楼梦里那一票各个出挑,比一般的大家小姐丝毫不差的丫头,那是特例。

简而言之,丫头就应该平凡普通,才能衬托主子的出众。

但现在看着顾婉轻轻松松就能掌控王府这么大的家业,还处理的有条不紊,不忙不乱,到觉得精心培养一些忠心丫头,也不是没有好处。

陈文柔这次带着孩子和方素联袂而来,当然不是只为了串门。

“洛红缨手底下有两个女亲卫是不是要离开军队?”

顾婉一怔:“是听说洛红缨要遣散她的三百亲卫,貌似很多人不肯走,洛将军非要人离开不可,不过,我琢磨着以洛红缨的固执,这三百亲卫,至少要走掉一多半。”

“等确定了,你给挑出两个功夫好,人品好的,送到我府上,让他们教我们家阿平,阿安点儿习武防身。”

顾婉一看陈郡主严肃的脸色,就知道她说的习武,不只是强身健体,而是当真要两个女儿认认真真地去学武,不觉愕然:“阿平,阿安还太小吧?”

别看陈文柔平时对两个丫头宠的厉害,但功课方面,一向严格要求,阿平,阿安从三岁启蒙至今,天天都要写三十张大字。和自己当初一样,甚至还要惨些,至少自己那时候年纪不小了,不至于从三岁小豆丁就受压迫。

顾婉有时候都怀疑,陈文柔是不是按照自己的标准在教育两个女儿——那对阿平,阿安可不够公平,她好歹是三世为人,不是正常小孩子。

不过,两个丫头不知道是不是从小就被压迫,到从来没有喊累抱怨。

“她们功课这般紧张,哪里有时间习武?”

都是闺阁少女,又不是男孩子,真要习武,要是万一一不小心,练出一身肌肉,把纤纤玉指磨的粗糙,那还得了?

“等她们再长大一些,学学骑射就是,何苦去受罪?”大庸的女儿们都不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家里多让练习骑射,可真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习武,那绝对不行,便是武将家的千金,也不会这般。

陈文柔皱眉,她也不是不心疼女儿,只是依旧下定决心,要让两个孩子习武:“当初我便想习武,姐姐说什么都不同意,现在想想,我要是有一身功夫,当年很多事儿就简单不少,也不至于数次遇险…侍卫再多,也有顾不上的时候,还是自己有自保的能力,更让人放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顾婉也只能答应。因为她创办‘慈善基金’的缘故,手里有沐延昭亲自替她整理出来的一份名单,凡是要离开部队的军人,都会记录在册,不只是名字,还有考评等等。

这份单子,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就如陈文柔,她贵为郡主,按规矩也不该看到这种理应属于机密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微恙

“啪,啪,唰唰唰,啪啪…”

两只同样窄袖短衣,脚踩高腰布靴的小姑娘,挥舞着同样的九节鞭,噼里啪啦地砸在同一个木桩上,看的人眼花缭乱。

身上盔甲尚未去除的女亲卫,笑眯眯戳在一旁,偶尔出声指点,声音里透出来的都是柔和喜悦。

本来,顾婉还挺心疼这两只小萝莉,被她们那无良母亲逼迫,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学文习武,天不亮便起床,天黑了还得挑灯夜读,却不曾想,对读书俩人没多大兴趣,在习武上,却是不但有兴趣,还很有天分。

顾婉从名单里挑挑拣拣,选了足足三日,又去洛红缨那里磨了半天,才终于选中两个洛将军的贴身女亲卫给陈郡主家的小公主当教习。

这两个女亲卫,一个叫龙九,一个叫兰小翘,她们既然让顾婉这么费劲儿才挑出来,当然有过人之处,都是从洛红缨离开‘土匪窝’的时候,就跟着她的老人,自幼被拐卖,靠着街头卖艺为生,后来让塞上龙王碰上,见她们身手灵活,人也机灵,就带回龙王寨去。

当然,龙王把人带走的方式肯定不和谐,人家是土匪,便是看中了哪个人,也就是直接抢走,好在龙王就算是土匪,也是有名有号的大土匪,不至于和小混混似的去做人口买卖,这两个女子被带走之后,就和其他被挑中的人一起,接受指点。

哪怕到现在,这兰小翘和龙九跟着洛红缨南征北战多年,也不得不承认,纵然旁人说龙王寨是早该铲除的土匪窝,对她们来说,却是提供给她们第二次生命的家,没有龙王寨,她们不会遇见洛红缨。命运也肯定比现在要凄惨的多。

无论如何,这二人能做洛红缨的亲卫,跟着她打了这么多年的仗,每日冲锋陷阵。还活的好好的,就说明这两个人是有真本事,即使武将世家出身,受过正统教育的将军,单论真功夫,也肯定比不上她们。毕竟,她们曾经的工作就是贴身保护洛红缨。做最后一道防线,若是身手比所谓的将军还差,还谈什么保护!

“两个女公子的资质是真好,我们当年辛苦了三个月,也比不上她们这十几天的成果。九节鞭一向很难,这才十几日,她们俩就练的似模似样,了不起!”

兰小翘满脸感叹。隐隐约约还有那么一点儿嫉妒,要是她也有这般好的资质,说不定就能让洛将军答应。一辈子留在军队。

练了不知多久,两只小萝莉面色粉红,香汗淋漓,终于吐出口气,收手把九节鞭缠在腰里。

顾婉正好在陈文柔这儿赏一幅字画,无意间抬头,隔着窗户瞧见两只小萝莉熟练且自如的动作,不觉满头黑线——本来漂漂亮亮的小公主摇身一变,变成凶暴萝莉!

她不免略微有些担心,便是在这个女子多彪悍的时代。这两只也恐不好嫁人。

陈文柔却是眉眼温和,笑道:“哎,当年要是有这种机会,婉儿也该学几手功夫防身用。”

顾婉苦笑,是啊,若是自己有一身好功夫。或许那几次危险,便再不能称之为危险…自己明明才是在二十一世纪转了一圈的伪穿越女,却总是被固有的思维禁锢,反而比不上不自家师父开通。不过,像陈郡主这样的女人,几百年也不一定能出现一个,她比不上也正常,不用过于沮丧!

小丫头们捧着热水,帕子,殷勤地伺候两只小萝莉沐浴更衣,又变成清清爽爽的小姑娘,才领到顾婉和陈文柔面前卖萌,讨好。

顾婉瞧着本来略有些苍白削瘦,又显文弱的小姑娘,因为活动,出了一身汗,脸色红润,神采飞扬,活力十足,不觉眯了眯眼睛,看来这两个小东西果然适合习武,将来可不要也跑去从军才好。

她现在还记得,两只小萝莉一提起洛红缨洛将军,就双眼直冒小星星,酷似未来的那些追星族中的脑残粉,崇拜一下无所谓,要是这俩孩子崇拜到自己披挂上阵,也要当大庆朝的女将军的地步,那自家师父恐怕要哭死了。

顾婉自己担忧也无用,反正阿平,阿安两个姑娘习武的劲头十足,并持之以恒,用不着陈文柔和她们俩的两个先生督促,练习之勤奋,有时候甚至到了会影响到文化课的地步,幸亏有陈郡主镇压,不说要她们的学识赶超陈文柔,至少要识字明理,显然陈郡主也明白,习武只是为了防身健体,两个女孩子未来想要过得好,学识还是得放在第一位。

……

今年夏日天气真不算热,因为总是下雨。

阴雨连绵的天气持续半月,顾婉都担心,再继续下去,有些地方该闹水灾了。

正该主持防涝的,身为皇帝的沐延旭,却一不小心染了风寒,病的还挺严重,那么勤快的他,一连七天没有上朝。

御医给诊断过,之乎者也说了一大篇谁也听不懂的话,变成白话其实就是说,皇帝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不注重保养,年老了便体弱,稍微有个小病小痛的,就容易酿成大麻烦。

沐七一听,便有点儿傻眼——原来自家大哥已经到了该多病的,该小心注意身体的年纪。也是,自己都三十二,大哥比自己足足大了二十三岁,五十五岁,换到寻常人家,说不得都能做人曾祖父,果然已经能说一句老。

皇后柳氏更是惊慌失措,抱着两个女儿日夜守在沐延旭病榻前,其它的什么都不管了,至于其他嫔妃,柳氏难得强硬一次,尽皆拦在宫外,不许他们进来骚扰皇帝。

柳氏贵为皇后,本就纸张后宫,她开口,后宫嫔妃当然不敢不听,却免不了有几个心中不忿,奈何柳氏虽然无子,却和沐延旭相濡以沫多年,又生下女儿,地位稳固,她们才进宫不久,还真没能耐和皇后做对。

后宫且不说,前朝也有点儿乱的迹象,皇帝第三天没参加早朝,朝堂上便议论纷纷,一群大臣和沐家宗族的老人们争相进宫。

顾婉也陪着沐七进宫一趟,她看了看沐延旭的面色,虽然不曾诊脉,却还是松了口气,只看面色,沐延旭虽是疲惫了些许,到不像有大事儿的样子。

沐家几兄弟,大约是真关心沐延旭的病情,宗族的老人们,却是心思各异,不过大部分还是希望沐延旭平平安安的。甚至还有些求稳的沐家人,求神拜佛,希望沐延旭长命百岁,赶紧有一个健健康康的男性继承人。

毕竟,沐延旭这个皇帝当的不错,对一干亲戚们也挺好,他现在后继无人,若是一旦病逝,为了争夺皇位,还不知道闹出多大的乱子!

看到似乎渐渐有混乱征兆的宫廷内外,沐延旭也不得不撑着病体,出来亮相,接连召见政事堂的大臣问话,又把朝政都托付出去,让二弟,三弟和七弟协理。

因为沐延旭前一阵子曾经亲自下令,要沐家宗族,无论男女,凡是五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都送进宫读书。

本来宗室子弟入宫读书,只是为了把宗室子弟集中培养,多出人才,但现在,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却仿佛带着别样的意味。

要是皇帝身体当真垮了,那这些养在宫中的男孩子,就是最可能被立为储君,一步登天,谁又不想?

很多当初因为舍不得,不肯送孩子入宫的家庭,不免有几分遗憾。

皇宫内外,暗潮汹涌,幸亏读书的孩子们年纪普遍不大,刘衎和顾南又看管的够紧,到没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故。

其实,别看闹的这般厉害,沐延旭就是染了点儿小恙,并没什么大事儿,不过是出去乱转,正好赶上下雨,他还不肯打伞,回宫之后,更是以为是在涯州的时候一般,愣是不等水烧热,洗了个冷水澡,披着**的头发,还懒得擦干,皇后劝说,他还不听,只说以前老人们说过,一天洗一个冷水澡,身体更健康。

他却不想想,如今条件好了,他身为皇帝,锦衣玉食享受了这么长时间,哪里还能和过去比?过去只要出门在外,尤其是去定州打仗,想洗个热水澡并不容易,有一盆冷水冲冲,就算不错,他又年轻力壮,感觉不出什么,现如今,他年纪大了,又是很多年没受过苦,淋了雨,乍然一遇冷水,想不病都难。

至于难以痊愈,就真的是年纪的问题,老人总是比年轻人病愈的慢一些。只是,此次他虽然只是小病,却看出没有一个继承人的危险性来,奈何宫中虽然又纳了几嫔妃,却还是一点儿消息没有,沐延旭自己,都没有多少信心,他有生之年,一定能得到一个继承人。

沐延旭这场病,拖延到七月底,这才渐好,众人也松了口气。

沐延昭几兄弟总算也把差点儿没跳出来的心放下,集中精神开始关注起各地灾情,连日来大雨不停,黄淮地区,已经有些地方发生冷洪涝灾害。

第二百四十四章 假死

齐州,永州,好几个州郡因为河堤决口,造成了数十万的灾民。

好在庆朝不比过去,国力强大,外敌平靖,朝中大臣们到还能集中精力赈济灾民,虽然大雨瓢泼,给国家带来些许麻烦,到底不至于和丰朝时一般,只要闹灾,就会流民四起,造反者众。

救济灾民是极重要的事儿,沐延旭自然是不敢拖延,干脆利落地派出钦差大臣,又让沐延昭全权负责救灾的一切事宜。

庆朝如今国库丰盈,今年的水灾地区是广泛了一点儿,却也不至于不可收拾,沐延昭忙了几日,把手底下的能人们使唤的团团转,安置失去家园的灾民,调拨粮草,运送药材,派出监察御史,协助钦差安抚流民。

沐延昭已经做到人力能够做到的,最完善的地步,现在也能祈求老天爷开眼,早点儿雨过天晴。

阴雨连绵的天,让人的心情也不觉跟着烦闷起来。

顾婉替沐七整理了一下蓑衣,又给他拿了一双防滑的木屐,木屐底下的纹路很特别,走在水滑的地面上,也不用担心摔跤。

沐七伸开手让媳妇替自己整理,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娘子辛苦了。”

顾婉扬眉:“哪那么多话,快去吧。”

她到是想拿出雨衣雨鞋之类的东西,但那种塑料布也好,防水透气的布料也罢,实在是不好说来历,纵然沐七体贴,即使发现不对也不会问。顾婉也不能保证别人不会好奇?

送走了沐七,顾婉就窝在家里带孩子,,写作。和一帮小丫头玩玩游戏,反正下着雨不能出门,只好在家里消磨时光。

晌午。顾婉吃了饭,正歪在榻上逗留哥儿说话,宝笙忽然急匆匆进门,低声道:“主子,听说溪河将决口,京里头都乱套了,城外好多人家都往城里跑。大庸城的客栈什么的都住满了,房舍造价更是一日数涨,京兆那边儿都上了折子,工部的官员已经去检修堤坝。”

顾婉一怔:“怎么可能?溪河去年才整修过。大庸的雨又不是很大…”

虽然这次雨期漫长,但大庸附近不似外面的州郡。只是连绵细雨,并未有暴雨,这样的雨,就是再下上半个月,溪河也能够承受。要是别的地方的堤坝,还有可能因为偷工减料等等原因,变成‘豆腐渣’工程,可在大庸附近,谁敢顶风作案?

大庸城里住的可有皇上在。万一出了差错,那还了得!

顾婉蹙眉,让宝笙继续去打探消息,她还有不少庄子良田就在溪河旁边,要是溪河决口,先祸害的。就是她的财产。不只是她,因为河边都是良田,大部分属于京城权贵,连陈郡主都有三百顷的良田在那儿,真要是决口,固然不可能淹了京城,可那损失也未免太大。

顾婉现在只希望这是有人造谣,奈何事情往往出乎意料,她接到消息没两日,溪河决口,河水翻涌,一下子冲垮了岸边无数民宅,还淹了上千顷的良田,一时间,整个京城大哗,损失惨重的权贵们围堵工部,闹得工部侍郎一干人等都不敢出门。

顾婉也损失惨重,只不过这会儿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她庄子里近百户人家宅地全毁,她总不能由着这群人自生自灭,幸好她一听到溪河可能决口的消息,先不管信不信,为了以防万一,还是 第 244 章 市。”

“那也绕,咱们又不敢时间,省得碰上死人,招来晦气。”宝笙看了顾婉一眼,见自家主子不置可否,便高声道。

下了这么长时间的雨,又闹了水灾,很容易出事故,尤其是有很多老百姓实在舍不得家园,任凭京兆那边儿如何劝说,就是不肯走,大水来袭,很是突然,被卷入河水毙命的,一日就有好几个,这死的人一多,官府担心疫病,根本不让在京城停灵,全部要运出城,到专门开辟的义庄安置。

这时候出事儿的,多是穷苦人家,一时措手不及,连棺木什么的,几乎都来不及置办,只好先用草席裹着,只能运出城去再说。

眼前显然也是同样的情况。

车夫点点头,一挥马鞭,调转马头。

马车刚掉头,顾婉却忽然皱眉,“等一等。”说话间,她一伸手,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宝笙吓了一跳,连忙追上来扶住顾婉:“王妃慢点儿,小心路滑。”

地上都是积水,顾婉一下地,精致漂亮的绣花鞋就染了一片脏污。

跟在后面的几个假装行人的护卫,也一下子注意力高度集中,互相使了个眼色,隐隐包围过来。

顾婉却是不管不顾,径直朝着前方不远处推着推车前行的一群人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道:“拦住他们!”

宝笙吓得脸色煞白,远远看着前方披麻戴孝,哭声震天的人群,心里一咯噔,一时间有那么一点儿不好的念头冒出来——自家主子居然拦起死人来,莫不是魔怔了。

她还会胡思乱想,可王府的侍卫们却是听话的很,顾婉的话音未落,就有侍卫奔过去,把那一行人拦了下来。

前面推着车子前行的是三个人,一个三十上下的汉子,皮肤黝黑,手脚粗大,面上带了几分凄容,后面还跟着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都是哭的眼睛通红,一脸泥污。

这三人一被拦住,都懵懵懂懂。

顾婉快步走上前,即使她因为出门在外,打扮的低调,头上没佩戴多少首饰,可只那一身绫罗绸缎,汉子也能看得出,这是个贵人,便不由更手无足措。

顾婉却不看他,径自伸手,抓住推车上的草席撩开——那里面是个面容苍白的女子,双目紧闭,面目铁青,一摆上鲜血淋漓,草席刚一撩开,便有一股子血腥气扑鼻而来。

周围人显然是被吓到,尽皆走避,不少人指指点点的。

宝笙咬了咬嘴唇,忍住心里的惊恐,紧紧跟在顾婉身后,只是眼睁睁看着自家王妃居然伸手去碰触那个死人,她才受不住,一把抓住顾婉的手:“主子,您这是做什么,多不吉利!”

顾婉摇头:“别怕,人还没死。”

那汉子闻言,明显一怔,脸上涨红,怒道:“这位贵人,因何开小人玩笑,小人娘子失血过多,已经没气了。”

顾婉也不气恼,走过去轻轻压住拨开那女子的眼皮,轻轻压了压她的眼球,又猛地松开,口中缓缓道:“她明显还在流血,血腥味很新鲜,不是陈血,如果人已经死亡,血可不是这个样子。”

事实上,顾婉一开始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只是她的嗅觉虽然比不上听觉,却也十分灵敏,就在刚才,她闻到一股血腥味,忽然福灵心至,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觉得这女人可能还未死,虽然仅仅是猜测,但对于生命,再怎么小心,都不会过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救人

顾婉一边说话,一边走上前,摸了摸那女子的胸口,又看了看她凸起的小腹,略微皱眉,伸手在她胸口上找准位置,重重地敲击。

那汉子本来半信半疑,眉眼间还带了几分期冀,这会儿瞧见顾婉的动作,顿时脸色大变,大嚎一声,就扑了过去,却让顾婉身边的侍卫一把抓住,死死按在地上。

“你要干什么!我娘子已死,你们竟然连她的尸体也不肯放过…”

显然,这汉子误认了顾婉的身份,横眉怒瞪,浑身颤抖,怒气冲天,便是那两个吓傻的孩子,也猛地冲了过去。

因为是两个孩子,侍卫们居然一时没注意,让她们冲到顾婉身前,才一把拦住,比较年幼的小姑娘张嘴就咬,咬住一个侍卫的胳膊死活不松口。

顾婉却不管不顾,敲击了几下,又俯下身,贴在那女子的胸口听了听,忍不住蹙眉:“我要查验伤口,你们走开些。”一群侍卫很听话地后退转身,还顺便把看热闹的都轰开。他们虽然打扮的寻常,可个个虎背熊腰,身上又有兵刃,就是有人想看热闹也惜命,一时间,大街上居然静了一静。

只女子的丈夫看着妻子悄无声息躺着,一丝气息也无,满脸伤痛。

顾婉顾不上他,小心地拉开那女子的外衣,摸了摸她的小腹,才蹙眉叹息:“时间太久,失血太多,只能试一试。”

说着便俯下身把她半抱起来,放置在地上,又招呼宝笙:“去。把我车上的药箱拿过来。”

宝笙犹豫,紧紧跟着顾婉不肯离开,求道:“王妃,乔哥儿腿快。让他去。”

那个被称作乔哥儿的娃娃脸侍卫,只看了顾婉一眼,二话不说返身回去。不过片刻,就拎着顾婉常用的药箱回来。

顾婉从药箱里掏出一只瓷瓶,打开闻了闻,凝眉:“毒性大了些,但也顾不得了。”把药粉倒在一只瓷勺上面,冲着那女子的鼻子,连吹了两口气。

药粉一入鼻。那女子立时动了动,面孔扭曲,满脸冷汗,牙关紧咬,呻吟出声儿。

那丈夫被惊得呆愣半晌。猛地一挣扎,居然挣开了侍卫的挟制,扑过去抱住女子痛哭失声,他搂的紧紧的,那女子脸色更白。

顾婉翻了个白眼,直接一挥手,旁边就有人把那男子扯开,这男人这会儿早就不是刚才的脸色,满脸激动地瞪着顾婉的举动。微微颤颤地呢喃:“您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救救我家娘子,我家娘子…”

“宝笙,你去榨一碗生姜汁来,要快!”她一边打发宝笙干活,一边儿取出银针。有条不紊地给那女子针灸,口中却极为凝重,“你妻子怀有身孕,又受了外伤,还溺水,情况非常危险,我手里有个偏方,到是正好对症,只是也只能听天由命,你要有心理准备。”

女子的丈夫显然很清楚妻子的情况,低着头,握紧拳,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吐:“活菩萨,是生是死都是她的命,我…我心里有数。”

顾婉不再废话,等宝笙的生姜汁拿来,又往里面加了一把黑乎乎的药粉,撬开那女子的牙缝,硬灌下去,见那女子还知道吞咽,顾婉才松了口气。

这救治意外假死的方子,还是顾婉从药王那儿学到的,只不过,药王只有方子,根本配不出药材,很多药材他这个见多识广,一辈子与药物打交道的老头,连听都没听说过,但顾婉不同,她自己不知道,可随身商店里却能够买的到,而且这类药材,居然还算不上特别昂贵,完全买的起。

一开始发现这个,顾婉没少从药王那里搜刮很多古药方,大部分都是因为药材绝种,或者药名写的模模糊糊,后人分辨不出,因此废弃的,闲来无事,做做试验,居然还原出不少,连药王都说顾婉在这方面极有天分,若不是她的身份特殊,指不定药王都想要顾婉真正给他做衣钵传人了。

药汁灌下去片刻,顾婉再一次给那女子针灸,这一次刚一落针,那女子竟然微微张开眼,迷惘地看了看四周,一看到自己的丈夫,才稍微清明了些许。

“…孩子…我的…”

那女子一清醒,一边呻吟,一边挣扎着捂住小腹。

她丈夫脸上涨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是祈求地看向顾婉。

顾婉摇摇头,压低声音,不想让那女子听到:“孩子保不住!”这女子受了重伤,又流了这么多血,她自己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又哪里还顾得上孩子!

“最好把孩子打掉,要是不打掉,你妻子的负担太重,还会有危险。”顾婉叹气,她不是神仙,做不到十全十美。

她有些不忍心,还是叮嘱了句:“这孩子生不下来,为了你妻子,你想清楚。”顾婉刚才给这孕妇诊脉,实在没想到,那孩子居然还有一点儿心跳,只是看那虚弱的样子,已经离死不远,而且以孩子母亲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把他生下来。

那丈夫脸上凄苦,却也知道轻重,狠下心点头,却不曾想,她妻子忽然眼睛大亮,捂住肚子惊喜道:“他动了,他在动,五郎,你摸摸看,咱们儿子在动呢!”

丈夫本能地伸出手,落在自己妻子的小腹上,果然感觉到一丝颤动,很微弱,很微弱,丈夫眼睛一酸,热泪盈眶。

“是,咱们儿子在和咱们打招呼…”

两行清泪终于落下,妻子身体虚弱,感觉不到,可男子却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他的孩子正在死去,这胎动十分的微弱,与往常完全不同。

顾婉伸手按了按那女人的太阳穴,随着她的揉按,女子的呼吸渐渐沉稳,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救人救到底,顾婉索性让人把这女子抬上马车,就近找了一家医馆。至于他们是不是要打掉孩子,顾婉只能把该说的都说清楚,却是无法替人做决定。

那丈夫虽然痛苦,却更看重妻子的生命,毫不犹豫地让大夫开了一副温和的药物,把孩子打掉。

好歹是顾婉救下的人,她心里还有几分关注,所以在那位丈夫登门致谢时,并未把人打发走,却不曾想,这位丈夫一开口,就带着点儿‘危言耸听’的意思——“这次齐州水灾,溪河决堤,既是天灾,也是!”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晴

听懂了这位丈夫话语中隐约露出的意思,顾婉第一反应——有人贪污治河的银子?

这到并非不可能,河工方面,本来就是个耗钱的差事,而且几乎是要年年整修,花钱如流水,便是有官员上下盘剥,在这上面抠银子,也很正常。

再一问,却不是这么回事儿。

官员有没有贪污治河的银子,这人并不知道,只是,齐州官员主动破开河堤,放任河水淹没了齐州永年村在内的二十八个村庄,数万村民的家宅被毁,田地被淹,这对夫妻的家也在其内。

两人眼睁睁看着堤坝被毁,家园被大水淹没,上告无门,就想着进京告御状,没曾想,一路走来,遭受了数次追杀,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他妻子却在一次追杀中,重伤坠河,要不是他水性好,救了妻子逃走,夫妻两个恐怕已经魂飞魄散。

“小的姓郑,叫郑安华,父辈在齐州挣下一点儿家业,也有百十亩地,生活不算富足,可这些年,也比过去兵荒马乱的要强上很多,本以为一辈子辛勤劳作,能换个衣食无忧,没想到,居然遭此大难…若非得一恩公搭救,我们夫妻早就命丧黄泉。”

郑安华恨的咬牙切齿,双目赤红,尤其是想到失去的孩子,和病弱的妻子,脸上青筋毕露,“按说王妃救了小民夫妇,本不该再打扰王妃,只是…若是不能惩戒那些人,小民实在不甘心!”

顾婉蹙眉,沐七这会儿管着河工这一块儿。这事儿算起来也该他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