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柳氏口中说,后宫还有两个孕妇在,三个里面,总不会都是女儿,顾婉却觉得,还是中宫有子,更为妥当。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兄妹

果然是天不从人愿,到了七月,柳氏生下一女,取名荣喜。

女儿到健康,可到底不是男孩儿,沐延旭心里难受了那么一下,哀叹半天,回去还得安慰因为没生儿子略有抑郁的妻子。

“没事儿,女儿是贴心小棉袄,没什么不好的,咱们这么大把年纪,能有个小闺女已是好事儿,何苦想那么多,再不行,等周妃和孙美人生产,若得儿子,抱养在你名下,咱们大庆朝也就不算后继无人。”

沐延旭这种安慰话,听在柳氏耳朵里,是真没觉得怎么安慰,不过,她这会儿是真盼望剩下两个孕妇能得个儿子,就是心里泛酸,柳氏也没想着让自家丈夫一生无子。

哪怕沐延旭不是皇帝,只是沐家的嫡长子,他也必须有一个儿子才行。

顾婉听到消息,和沐七商量了一下,备了礼物,去见柳氏,

柳氏这时已经缓过劲儿来,毕竟是自己生的闺女,就是有点儿不甘心,也怪不到闺女身上,奶娘,嬷嬷都早就准备好了。便是各种小衣裳,小褥子,也是早早做好的。

只是当时不知男女,做的时候是两个样式,现在其中一套只能压箱底,柳氏看着精致的男孩子穿的小衣裳,目光有些凝滞。

顾婉笑眯眯从奶娘手里接过荣喜,看她眼睛还睁不大开,小脸红嘟嘟,虽然皮肤略有点儿皱皱巴巴,却也着实可爱,不觉笑道:“荣喜长得像嫂子。将来已经是个漂亮公主。”

柳氏猛然回神,心下惭愧,连忙把孩子抱入怀中,掂了掂。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皇后坐月子,却也没有落了对周妃和孙美人的关注,要求太医三日一诊平安脉。给两个孕妇用的东西,必须提前由太医检查过,确定并无任何对胎儿不利的东西混进去,就是外面的朝臣,也都说皇后贤德,关爱众妃。

不过半月,周妃和孙美人先后生产。

也不知是不是皇宫的风水不好。还是这群女人菩萨拜得不够虔诚,这两个居然也都生的是女儿,而且,孙美人的女儿还病病歪歪,一落地。便是养不活的模样。

不说沐延旭,连柳氏都失望不已。

周妃和孙美人到是好一点儿,她们毕竟还年轻,只要皇帝还没老到不能生,那她们就还有希望。

满朝的文武大臣,也因为皇帝依旧无子,别扭了片刻,却也有一些人松了口气,继续把自家的闺女。或者亲戚家的闺女拾掇得漂漂亮亮,带到宫中去显摆。

若是女儿进宫,一举得男,说不定就会被立为太子,皇帝的年纪毕竟是不小了,要知道。沐延旭可是比他七弟沐延昭大二十多岁。如今虽然算不上年老体衰,却也开始精力不济,时常生病,再看沐家人相对比较短的寿数,沐延旭还能再活十几年,已经算是不错,再不赶紧生下继承人,将来真弄到主少国疑,大臣不附,百姓不信的地步,好不容易得来的太平盛世,说不得就要有波折。

听说宫里又添了两个公主,一个皇子也没生下来,顾婉抱着留哥儿,默默无言。

沐延昭也只能苦笑,但好歹宫里有孩子诞生,就是好事儿,总算能看得到希望。

这一次,王公大臣们再一次提议要选聘淑女为妃,沐延旭和柳氏都没有拒绝,刘贵妃入宫不到一年,便又有三位被礼聘入宫。都是世家大族的嫡出女儿,一个为唐家三女,才学出众,被聘为才人,还有两个是一对儿堂姐妹,吴家的闺女,不为别的,只因为吴家向来多子,吴夫人在四十高龄时,还生下了她第六个儿子。

自从礼聘了这几个美人进宫,沐延旭的脸上,总带着几分莫名的尴尬。

顾婉为柳氏难过之余,甚至也有点儿可怜他,这个时代的男人,尤其是皇帝,虽然多是有很多美妾,可自己想纳妾,与别人逼着纳妾,那种感觉绝对不一样,现如今全天下的人都关注沐延旭的后院儿,说不定他哪一天去了哪个妃子的寝宫,立马就有人飞马传到宫外!

后院透明的皇帝,其各种悲催,实在不是外人能够理解的,便是被美人环绕,也算不上什么让人心情愉悦的好事儿。

“皇家的事,咱们管不着,婉儿放心,我绝不会向大哥一样。”沐七揽着妻子的腰身,和她一起逗弄在榻上爬来爬去的留哥儿。

顾婉瞧他眉眼认真,不由失笑,点了点留哥儿亮晶晶的小鼻子,“那也不是你的功劳,首功该记在咱们留哥儿头上,要是没有留哥儿,你能坚持一年两年,绝对坚持不了十年八年。”

沐七蹙眉:“我就这般不可信?”

“不是你不可信,而是你的身份地位,不容许你任性妄为。”顾婉吐出口气,笑道,“我的确信你,可你真要无子,大哥也不会坐视不理。”

别看现在沐延旭待顾婉不错,甚至能说一个好,但若是顾婉没有生下儿子,他肯定会想法子给自家弟弟的房里加几个侍妾,要是沐七不愿意,沐延旭大概不会怪他疼爱到大的弟弟,只会怨顾婉!

不能说沐延旭错了,毕竟这是个妾通买卖的时代,他送几个妾给沐七,和物件儿也差不多,就是顾婉,也只能承情谢恩。

沐七拉着妻子的一缕秀发,在指尖绕来绕去,脸上略带了几分惆怅:“…婉儿,咱们在一起许多年,风风雨雨都过来了,我竟然不知,你心里居然也是有过不安的。”

他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保证的话,只是微笑,“律法规定,庶子不能袭爵,就是你没有生下留哥儿,我也不会纳妾,也不会想要个没什么大用的庶子。”

他这话略有些冷酷,却是让顾婉没来由的心里一软,调笑道:“当初我家舅舅坚持议定的,庶子不能袭爵的律法,果然是高瞻远瞩,真让我们做人家正室夫人的女人称心如意,要不然,天下的正室,都要担心自己孩子的地位,天下的庶子,恐也要动歪心思,说不得要闹得各处都家宅不宁!”

皇后生女已是定局,多想无益,宫里的是是非非,到底和七王府没多大关系。

到是四月刚过,定州那边儿传来好消息。

冬日里白玄清,洛红缨,欧和联手发动的几场大战,达瓦族连战连败,老巢被抄了三次,壮丁死去不少,过了一冬天,又把储存的粮食都吃用干净了,而且,洛红缨加强了防守,沐延旭又特意调了镇西军过去,把边疆防得油泼不进,想抢劫都难,达瓦族的桀骜,终于认清形势,上书求和。

这一次桀骜是彻底战败,沐延旭自然不会客气,肯定要狮子大开口,既定方针便是达瓦族称臣,从此由朝廷开始掌控达瓦族的首领更替。

当然,这并不容易,毕竟达瓦族也不是完全丧失了战斗力,不过,即使达不到目的,至少也能从对方身上刮下一层油。

接下来只剩下谈判,都是嘴皮子上的功夫,双方的文臣慢慢去磨,一时半会儿的也没有结果,到是顾安然的伤养好了,得以回京。

这家伙回到家,他们家顾玥差点儿没把他当成登徒子给打出家门,幸亏方素眼睛还算好使,愣是从胡子拉碴,又黑又瘦的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家男人温润尔雅的影子。

顾安然好好洗了个澡,整个人收拾干净,这才去王府看妹妹和小外甥。

他从定州带回来一张全须全尾的狐狸皮,雪白雪白的,看毛色好的不行,拿来送给顾婉做衣服穿。

像这么一张皮子,在大庸至少要卖到百两以上,但是在定州,顾安然花了十二两银子,就拿到了手,差价十分的大。

顾婉哭笑不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商队有定州一条线,年年往返好多次,这毛皮别人觉得新奇,可我的店里随随便便就能找出好几张,这些年我嫂子给你做的大氅,披风,皮袍子,不都是从我店里拿的货,你千里迢迢,费这个事儿干嘛!”

顾安然眨眨眼,失笑:“在街上看到了,又这么便宜,便忍不住买下,还真没注意…我还给师父带了张虎皮呢。”

顾婉摇头,不过也无所谓,反正皮子在大庸确实是好东西,即使没必要,也是顾安然的一番心意。

两兄妹好长时间没见面,顾婉特意温了壶顾安然最爱喝的果酒,一边儿喝酒一边闲聊。

虽说顾安然上一次也去了战场,而且还染上疫病,曾经生命垂危,但他那一次,实际上并没有真正踏上战场。

这一次的战场之行,却不同于上次,他的变化很大,眉眼间的温润里,添加了少许的粗犷,身上有一种文人身上少见的锋芒。

杀过人,见过血,果然不同了。

他并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身边还带着四十多个受了伤,不得不离开军队的兵士。

顾安然喝了杯酒,脸上略染了几分红,“不知道朝廷怎么安置他们…”

第二百四十章 善心

“最后一战,不过是寻常小战斗,洛红缨洛将军亲自带兵出战,灭了达瓦族三千人,抓了一千俘虏,可是,咱们当场阵亡两千,七百人受伤,其中重伤,身体残缺的,也多达百人。”

顾安然眉眼暗淡无光,苦笑,“在大庸张灯结彩,高歌漫舞,庆祝大胜,谁又知道这场胜利,咱们付出了何等惨痛的代价。”

“一将功成万骨枯,本就如此。”顾婉叹气,大庆朝还算好,沐家一向注重武功,对武将分外优厚,虽说有些世家看不起武人粗鄙,但到底起码的尊重还在。

当年她在二十一世纪读诗书,看到大部分朝代都是重文轻武,将军一场血战,不但要顾忌敌人,还要谄媚文官,其中的酸楚痛苦,实非局外人能够了解。

“我这次接应粮饷出事,身边的弟兄们也伤了几十多个,有些没有家眷,孤家寡人一个,离开军队恐怕也是生计艰难,这次回京,我就把他们带了回来。”

顾安然按了按眉心,只是,把人带回来容易,安置却难。如果只是这几十个,受伤还不算太重,到不算大事儿,送到沐家商行或者镖局之类,也算是谋了个不错的出路。

但那些真正重伤到身体残缺,甚至断手断脚,不良于行的人,却不那么容易安置了。

要是白养着这些人,不说养不过来,便是这些士兵心里也不会舒服,说不定还容易招惹事端,但要给他们找个活计。又有什么工作能让残疾人做?

在这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的时代,哪怕只是破了相,都为人诟病。何况肢体残缺?

如今对伤残士兵的处置,便是以沐家的仁义,也仅仅是一次性给一笔补偿银子。便送人回原籍,不说那些没有家人,孤苦伶仃的,便是有家人的兵士,在家里的日子也不好过,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给一个残疾人,父母还好。要是家里有兄弟姐妹,早晚会觉得累赘,心地善良的,就算心里不舒服,也能忍下来。要是碰到不好的亲人,那种精神上的折磨,怕没人能够忍受。

所以,几乎所有的兵士,都宁愿在战场上战死,也不愿意重伤而回。

自从顾婉那军队急救的法子,在军队里扩散,纵然是救回许多条性命,功德无量。却也更多了些战争伤残的兵士,需要安置。

当然,即使顾婉知道这一点儿,她也不会觉得战场上不该有急救手段,就应该任凭受伤的战士死去,无论如何。生命总是贵重的。

顾安然回京,一连数日,四处奔波,把自己带回来的四十几人,介绍到沐家的商行,镖局,还有其他的商铺去做了护卫,忙完一切,他才松了口气。

顾婉却觉得,在伤残士兵的安置上,朝廷应该拿出一个解决的办法。

一场大胜仗之后,沐延旭带着满朝文武大臣,宗室贵族祭天酬神,封赏功臣,还亲自给死去的将士写了祭文,甚至听从顾婉在柳氏耳边偶尔的闲话,就在皇家陵园旁边,建了一座陵园,立下石碑,记录所有为大庆朝战死将士的姓名。

若是有无家可归的兵士,连坟墓都可设在此处,受满朝文武大臣,年年祭拜,这道旨意一下,自然是大快人心,便是有家有族的兵士,也愿意在万一身死后,埋葬在这座陵园,按照他们的说法,就是沾一点儿天子的龙气。

沐延旭做的可谓不错,顾婉却觉得,不能只想着功臣大将,和死去的人,活着的,为国伤残,没有生活能力的这一部分,也不该被忽视。

“那些真正重伤,没有自理能力的兵士,不如把一次性给的银子,变成一次性给出一部分,然后再每个月都给一部分,好让他们能活下去,那些还有自理能力的,一次性全部发放到也无妨。”

顾婉这日送走了顾安然,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好歹也从后世走了一圈儿,要是连这个都不能提醒沐七,也未免太没用,便把沐七从书房里抓出来,一起商量。

沐七连连点头,隔天便去沐延旭耳朵边唠叨。

当然,这种事儿皇帝也不能一拍脑袋就做决定,还是要拿到朝堂上讨论,讨论了两天,还是支持的人占大多数。

只是,皇帝一句话要改变规矩简单,实行起来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儿,一次性发放多少,每个月又要给多少,这些都得商量,还要看国家财政。

朝堂上还没有讨论出个结果,顾婉到是先和自家大哥,舅舅商量着,成立了一个‘慈善基金’,让大庸的这些世家大族,拿出钱帮助残疾士兵,还把那些找不到活的兵士集中起来,找人教给他们一技之长,即使是保镖,会当保镖的,和不会当的,也是大有不同,如果能多学点儿东西,对这些人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顾婉提出这一点儿的本心,其实只是帮助受伤的兵士更好的回归正常生活,但到了刘衎那儿,就变得更完善了些,不但是从边疆回来的兵士,就连没有地,在街上找灵活做的那些人,只要愿意,他也找人教导,甚至是有人想学杀猪的手艺,他都不嫌粗鄙,替对方设法。

按照刘衎的说法,街面上闲人太多,就容易出乱子,要是所有人都能安居乐业,规规矩矩的,就天下太平了。

这些经历过血战的兵士,最珍惜得来不易的平淡生活,多数都意志坚定,不怕苦,不怕累,还有着服从命令的好习惯,其实,真是不错的手下人选。

顾婉自己假公济私,从中挑选品性最好,本事不错的,教导好了,送到自家的铺子,或者庄子上去,看家护院,都是好把式,用起来也放心。这到不算新鲜事儿,别的世家大族也有用退下来的兵士当家丁护院的习惯。

不过,有一点儿顾婉却没想到,因为只是想给受伤的兵士一个谋生手段,所谓的教导,当然不会是教给他们四书五经,教的反而是如今不大被重视的医术,木工,打铁,算术,经商,管家之类的,形成规模之后,却是无意间弄出一个很类似后世技校的学堂。

第二百四十一章 饮酒

顾婉多年前曾有过的,办学的念头,却在这不经意间走出了第一步。

虽然,这时候还并不为人重视,可十年百年下去,确实让很多老祖宗留下的‘瑰宝’,得以传承下去,没有消亡在历史的长河中。

洛红缨和白玄清一群将领,终于得以返回京城。

大军进入大庸那一日,沐延旭带着几个弟弟,还有满朝文武大臣亲自出京三十里迎接,大庸万人空巷,围观者众多。连顾婉,都忍不住驾着马车跑去偷看。

如今是夏天,京城街面上却是颇带了几分湿润,显然是早就洒水净道。

大庆朝,尤其是大庸,对老百姓向来没有恨严苛的规矩,这会儿大军返京,街道两旁早就站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顾婉坐在马车里,怀里抱着留哥儿,周围多是和她一样闲着没事儿干,跑来凑热闹的贵妇人,酒楼茶寮,数不清的男女老少说说笑笑,一派轻松。

隐隐有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传来,顾婉撩开车帘儿,远远望去,首先入目的便是那她早就见惯了的,朱色的大旗,旌旗飘扬,两个龙飞凤舞的字——‘大庆’,格外夺目。

后面还有镇西军和沐家军的旗帜,再后面则挑着各个将军的的字号。

由大车押运回来的战利品,更是堆得仿佛高耸入云,大件儿的古董珍宝,也没有用布料遮盖,就这般敞开了让所有人参观。

不过大军包围中,还是大庸城内。想必不会有不长眼的小毛贼敢打这些东西的主意。

“王妃,洛将军来了。”宝笙低声提醒,顾婉微笑,果然。一队骑着白马,身着锁子甲的兵士快马而来,领头的便是洛红缨。这么长时间不见。她还是老样子,一点儿不显老,一身大红的披风,背脊挺直,面上却带着一丝和煦的笑容,美艳秀丽。

显然,很多没见过洛将军本人的老百姓。都大为惊讶——原来这人竟不是虎背熊腰,三头六臂,身高八尺的壮实女人!

顾婉皱眉,隐约能听到有些男人带了几分桃色的笑话。

她心里不觉有些悲伤,哪怕在这个礼教大防还不恨严苛的时代。女人依旧处于绝对的弱势,只因为洛红缨是女人,无论她立了多大的功劳,无论她怎样浴血拼杀,便是寻常百姓,对她也缺少恭敬。

“罢了,回吧。”

不等洛红缨的马走远,顾婉先落下车帘,再没有围观的兴致。

除了大军之外。洛红缨还带回来近千具尸体,都是战死沙场的战士的遗骸,如今是夏日,尸体不宜久放,大军进京的第二日,沐延旭便让战士的遗骨入了陵园。

那天夜里。一切仪式完了,顾婉单独随着沐七去祭拜,洛红缨,白玄清,欧和都在,欧和与白玄清见到顾婉,说了几句话便告辞而去,唯有洛红缨,拉着顾婉喝了一夜的酒。

就在这刚刚埋葬了战士遗骨的陵园。

宝笙忍不住低声劝说:“陵园里阴寒,王妃若是想和洛将军相聚,不如回王府去?”这可是埋死人的地方,她家王妃身份贵重,怎么能在这里多呆?

即使是宝笙,呆在这种地方,也忍不住心中发毛,毕竟,这个时代鬼神之说,还挺深入人心,至少,宝笙就很相信。

顾婉却不以为意:“若真是英灵不灭,正好与我们共谋一醉!”

洛红缨大笑,连声道好,这一刻,她脸上到消除了几分女儿的文静,多了几分豪气。

这一夜月光极好,映照得洛红缨面颊桃红。

顾婉想,洛红缨真是美人,那种浴血拼杀留下来的刚硬,和女子特有的温婉柔和在一起,并不突兀,只让人觉得有一种奇妙的魅力,无论男女,都会忍不住被吸引。

“…风头如刀面如割。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

洛红缨喝醉了,大夏天里吟唱的诗词,竟是让人看到的风雪漫天。

“我讨厌有人死去,可每一次出战,总有曾经依靠过的兄弟再也回不了家,见不到百般思念的佳人,恶来也死了…他那个混蛋日日找死,死了到不稀奇。”

洛红缨的视线,落在其中一座无名墓碑上,顾婉也跟着看过去,她记得这个风恶来,一个所谓的挑起这场战争的导火索。

他的死亡,说不上什么冤枉不冤枉,固然是朝中有人觉得他碍眼,是个只会挑事儿的刺头,故意把乱七八糟危险的任务扔到他的头上,可他要是想活着,总会有办法,奈何这人就是个只会蛮干,不计生死的混蛋。就如洛红缨所言,一个人若是自己找死,别人哪里又救得了?

洛红缨低笑:“他好歹是作为英雄,死在了战场上,没有死在咱们自己人手里,也算得偿所愿,不至于心怀遗憾。”

吹了一夜的风,回到王府,顾婉竟然没生病,只是不知是不是精神疲累,浑身懒洋洋提不起劲儿,懒在家里好几日。正好沐延昭也偷得浮生半日闲,很难得的陪着顾婉在屋子里犯懒。

今年的夏日居然不大热,可阳光却极好。

“啊呜。”

一口香喷喷的肉粥从留哥儿眼前晃过,又转回去进了沐七的嘴。

留哥儿忽闪着一双水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陶瓷勺子里,香气四溢的肉粥,一丝水渍从眸子中晕开,泪珠要落不落,委屈的小脸都皱了起来。

偏偏沐七一脸得意洋洋,顾婉也只是抿嘴偷笑。

奶娘和宝笙就是心疼自家小主子,也只能站在一边儿干瞪眼,到底不敢冲上去和‘恶势力’作斗争,救小主子脱离苦海。

终于,救苦救难的陈郡主和方素联袂而来,身边各带了两只小萝莉和一个小正太。

陈郡主一把捞起被逗得惨兮兮的泪包儿,夺过沐七手里的肉粥,捣得更碎一些,喂了留哥儿一口,小家伙到不记仇,吃饱喝足,照样伸长了爪子要沐七这个当爹的抱。

沐七飞了顾婉一眼,分外得意,别看平日里儿子跟着顾婉的时间长,可还是和他这个做爹的更亲密。

顾婉也不以为意,男孩儿嘛,与父亲更亲近并无坏处,再说,比起面团一样软乎乎的儿子,显然,她更喜欢逗弄小正太和小萝莉。

尤其是这一对儿萝莉,长得一模一样,再让顾婉领着戴上一样的首饰,穿上一样的漂亮衣裙,踩着高高的,类似高跟鞋的木屐,华华丽丽地站出来,萌人程度,便是见多识广的顾婉也恨不得把人搂在怀里揉搓一阵。

“行了,别只顾着折腾我家闺女,你家庄子上的管家都等了大半个时辰。”

刚才陈文柔和方素过来,王府庄子上的管事就在偏厅里乐呵呵地吃茶聊天,一群王府的奴才在围观。陈文柔就知道,顾婉又只顾着和她儿子玩,怠慢正事儿了。

“以前你这孩子学管家的时候聪明机灵的很,怎么嫁了人,就这般惫懒。”

陈文柔以前教导顾婉时,属于天底下第一等的和善先生,把徒弟宠得无边无沿儿,绝不允许旁人半句指摘,就是她自己,也很少责骂,当然,那也是因为顾婉的确是个好学生。

可等顾婉嫁了人之后,她就各种不放心,总觉得自己还有哪里没教到,将来徒弟要吃亏,只要来王府,少不了提点几句。

顾婉失笑:“刘管事好长时间没来,我这不是给他时间,让他和府里的亲朋故旧聚一聚?”

刘管事以前也是沐七身边的得力手下,年纪大了,才去庄子上养老,求的是差事简单,不用费神,他儿子才能一般,但还稳妥,已经让沐七安排补了他的缺,刘管事虽然去了庄子,但时不时回王府一趟,多和府里的人打打交道,有这香火情在,他儿子将来办差,也容易些,至少不用担心别人欺生。

顾婉和沐七都属于比较体谅下人,并不觉得刘管事的做法有何不对,因此每次轮到刘管事来报账,顾婉就不大着急。

说笑几句,刘管事才进屋给主子磕头,送上账册,汇报:“庄子上的粮食丰产,比去年收的还多,王妃下发的种子极好。”

顾婉翻了翻账册,点头笑道:“过几日可能有雨,晒谷的时候要小心,别烂在地里。粮食照例只收三成,剩下的分下去,挑一部分最好的留下来,不要卖,我有用。”王府的庄子上粮食产量很大,自己根本吃不完,多数是卖出去。

她这些年酿酒,多是果酒,到从来没酿造过粮食酒,毕竟,和顾婉打交道的都是文人,对略带甜味儿的果酒很喜欢,可她最近结交了不少武将家的人,送节礼之类,就不好用果酒充数。

如今大庆朝为了节约粮食,对酒水的管制很严格,只有几个大商户有售酒的资格,还限量,外面根本不容易买到酒,那些好酒的,多为自酿,但是酿酒也需要技术,真正能酿造出好酒的人少之又少,所以,年节的时候,送出几坛子好酒,也算是相当体面。

第二百四十二章 习武

刘管事面上露出几分惋惜:“还是王爷、王妃心善,咱们庄子上的农户的日子,都比那些大财主过得不差。”

他到底是老人,虽说算不上什么核心人物,到底跟了沐七多年,也了解沐七和顾婉的性子,在家里说话比较随便。

而且,这句话也是真心实意。

王府庄子上的田地都是良田,又用的良种,顾婉还定期让精通农事的人教导他们一些这个时代还不存在的种地方法,水利设施齐全,即使逢旱季,也不至于缺水,再加上许多高产作物,收成不好都难,对王府庄子上的农户来说,哪怕自家只得三成,也够一年的嚼用。

要是换了别的地方,即使只交三成的租子,家里还是要打一阵子饥荒。

当然,近些年已经算好,大庆朝注重农事,沐延旭也因为相信沐七,继而相信顾婉,顾婉庄子里实验过的,无论良种也好,种地方式也罢,都得到推广,又种了不少高产作物,这些年饿死人的情况已经是很少发生。

不只是顾婉,其他人也不是傻子,几乎都很清楚,在这个很多人还填不饱肚子,一遇到灾荒,就要尸骸遍野的时代,农业是根本。

事实上,历朝历代的皇帝都重视农耕,要不然,也就不会有所谓重农抑商的政策存在,沐家虽然并不抑商,甚至连皇室本身就是大商人,但对农业的重视,却也和过去的帝王没有两样。

“咱们王府的人,要是连丰衣足食都做不到。那岂非我这个王妃不称职?”顾婉漫不经意地道,“刘管事你的老寒腿也该注意些,夏天无妨,到了冬日里。可要注意保暖,别舍不得烧炭,等我酿好了酒。送你一坛药酒,是前朝留下的秘方,应该对症。”

“真是难为王妃还惦记着老奴。”刘管事不觉稍稍有些激动,面上却还努力做出一副沉稳的模样来。

陈文柔懒洋洋地靠在榻上,一手抱留哥儿,看着爱徒手指翻飞,翻动账册。一目十行,显然是对这等账目熟悉的很,看账本之余,她还有心思随意说两句话,就笼络住下人的心。偏偏还那般漫不经意,丝毫看不出故意施恩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