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从善拿着行李,紧握着路绵的手走出车站,直接坐上黄包车前往已经预定好房间的世外客栈。古镇里全是青石板路铺成的羊肠小道,曲折蜿蜒,随处可见青色的瓦房,土灰色的外墙,还有一条粼粼玉带贯穿整个小镇。

世外客栈名副其实,在小镇深处的一片小林子里,四周全是苍松翠竹,还有不知名的花藤缠绕在院外矮矮一圈的篱笆上。

路绵步子很快,几步就超过厉从善,抢先走了进去。

客栈前台坐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姑娘,看到有人进来赶紧放下怀里懒洋洋的猫,站起来亲切地问道:“你好,请问你们有预定吗?”

“有,”路绵说,“是一位厉先生预定的,麻烦你帮我查一下。”

“好的,请稍等。”前台姑娘在电脑上翻看了一会儿,抬头同她核实,“请问厉先生的身份证最后四位是?”

“0043。”

“你好,信息正确,这是您的房间钥匙。”

路绵接过钥匙,转身和慢悠悠赶上来的厉从善眉开眼笑道,“哎,我们的房间是三零六。”她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三零六,好巧啊,跟我寝室号一模一样。”

厉从善在前台姑娘忍俊不禁的眼神中,从路绵手里拿过钥匙,“好了,我知道是三零六了,刚在门口就听到了。”他把钥匙放进口袋里,腾出手牵着她,往楼上走,“现在还早,洗把脸休息休息,我带你出去吃东西。”

路绵说:“口渴,想喝水。”

厉从善低头看她嘴唇,果然干得起了皮,她足足睡了一路,一口水也没喝过,“前面就是三零六,钥匙给你,你把行李拖进去,我下去给你买水。”想了想,还是问了她一句,“你想喝什么,矿泉水还是别的饮料?”

路绵眼神暗了暗,脸上却笑嘻嘻地说,“我想喝咖啡,现磨的。”

“真麻烦,”厉从善佯装嫌弃地拍她脑袋,“不知道这里会不会有,要是没有现磨咖啡,我可就给你买矿泉水了啊。”

“赶紧的,”路绵一巴掌打开他的手,瞪他,“我刚都看见了,他们有现磨咖啡,你可不许随便买别的点上来糊弄我!”

厉从善无奈地笑笑,眼神里带着点儿宠溺,转身下了楼。

路绵拖着行李飞快地走到三零六门口,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接着把自己的行李箱放在地上,拉开拉链,从隔层里摸出个小豆腐块状的绒布包。

砰砰砰——

除了她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整个世界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第44章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厉从善拿着咖啡敲响房门。

路绵很快将门打开探出个脑袋,像是刚洗过脸,几缕额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她接过咖啡,往旁边让了让,略微有些不满的情绪,“怎么这么慢,你该不会看人家前台小姑娘长得漂亮,和她打情骂俏去了吧?”

厉从善进门听到这话,险些失笑,“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和除你以外的异性有过接触?”语气里带点洋洋得意的,有那么些邀功的意思。

路绵狡黠一笑,将咖啡杯递到他唇边,“先奖励你喝一口。”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抿了口喝下去,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问他,“你觉得这客栈环境怎么样?位置挺偏的,离镇中心有点儿远,会不会不太方便。”

“西溪镇本来就不大,这位置再偏,能远到哪里去?”厉从善伸手揽上她的腰,手掌在她腰侧轻轻摩挲,“再说了,镇里游客多,住远些还安静。”

“哎,痒!”路绵被碰到腰上的痒痒肉,忍不住使劲往边上躲,一个不留神,整杯咖啡全泼到了地板上,她气得直瞪他,“你看看你干的好事!我还一口没喝,这全洒了!你一定是故意的,正好借机会下去再买一杯,跟前台小姑娘再聊两句是吧!”

厉从善被她一番神推理弄得无话可讲,拿过电视机柜上的纸,蹲下来将地板弄干净。

路绵随手拧开桌子上的矿泉水,站在他眼角余光都无法看到的角落里,眼神复杂地打量着他的背影。很像,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像足了十成,可偏偏在她眼里看来却无比别扭,怎么看都觉着他是在扮演另一个人。

她轻轻地,从怀中拿出个白色小玻璃瓶,接着走到他身边。

“别闹,”厉从善头也没抬,就把在他头顶作怪的手扯开,紧接着感觉到有些什么东西沿着脖子往衣领里掉。几乎是同时,一股莫名刺鼻的气味钻进鼻腔,他猛地站起来,头晕目眩没有站稳,晃了晃慌忙扶住一旁的柜子。

伸手到后颈摸了摸,手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放到鼻下一闻,味道冲得他险些晕过去。厉从善明白,那东西或许已经从他的皮肤渗透进血脉之中,他勉强撑着身体,朝路绵凄惨一笑,“你是怎么发现的,难道我还学得不够像吗?”

路绵如临大敌地盯着他,手中紧紧捏着个白色小玻璃瓶,恨恨地讲:“就算学得再像,你也总归不是他!”

“沈云开,你逃不掉了——”

“你以为我想学他?!”沈云开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暴戾,突然却又变成惶惶然不知所措的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绵绵,你既然爱他,那么我可以不做沈云开,我可以为了你永远变成厉从善,这样也不行吗?我只不过想让你爱我罢了…”

“没有人能够取代他,”路绵百味陈杂地讲,又不得其解,“我不懂,在大秦的时候,虽然我与沈家不共戴天,但和你…和你却还算能够和平相处。我并没有喜欢过你,你也从未有过诸如此类的暗示,为什么到现在却偏偏不放过我们。”

“别人常说你的龙雀刀凶残无比,可我却觉得,你的心要比你的刀残忍百倍。”沈云开疼得咬紧了牙关,齿缝中挤出这么句话语,心中凄惶地想:他何尝没有过暗示,只不过她从没把心思放在他身上,当然什么都看不到。

路绵看到沈云开的虚影与厉从善的身体重合着挣扎,他额间闪烁着微弱的光芒,隐约可见猩红的泪痣一下出现在沈云开的眼角,一下却出现在厉从善的眼角。她再也顾不上其他,冲过去将瓶中剩余粉末尽数撒在他脸上,慢慢地…他停止了挣扎,沈云开的面孔又隐隐不见了。

沈云开躺在地上,意识已经开始涣散,眼睛仍望着路绵,可也只能看到一团白茫茫的虚影了,他很不甘心地,嘴里反复喃喃着。

路绵大着胆子凑过去,很容易就听清了他所说的话。

一直在念着,“花灯…花灯…”

直到确认沈云开彻底失去意识,路绵使劲将他挪到一旁的沙发上,吁了口气,接着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上来吧。”

没过几分钟就有人叩响房门,路绵走过去打开,宋中镛扒着门框门外探头探脑的,满脸的小心翼翼,“学霸嫂,搞定了?晕过去了?你没受伤吧?”听听屋里没什么响动,才抬起脚步往里走,进去乍一眼看到躺在沙发上的厉从善,吓得后跳一步。

路绵跟过来,看了一眼说:“怕什么,你不是说这药不管是人是鬼,都会昏迷四十八小时?你给我的符我也都贴上了,应该不会有意外。”

宋中镛警惕地与沙发保持距离,纳闷地讲:“这么说沈云开真的还在学霸的身体里?见鬼了,他不仅没受到重环璧的伤害,还瞒过了宋家这么多人,这太不可思议了。”不单单是宋家的权威受到挑衅,而且还表示着他的首战以失败告终,他有些不淡定了。

路绵从房间里抱了条毯子出来,盖在厉从善身上,低声说:“是我们的错,如果我们没有太过心急,能让宋爷爷好好准备,或许就不会造成现在这个结果。”

“当时学霸连夜给我发了三条短信,我还纳闷呢,有什么事这么十万火急啊。”宋中镛看着厉从善沉静的面孔,叹了口气,“没想到,还真是件大事儿。”

“短信?”路绵忽然记起来,“不是跟你打的电话吗?”

“没有啊,”宋中镛一愣,然后在手机上调出短信界面给她看,“就是给我发的短信,一连发了三条,幸好我是个夜猫子,立马就看到了。”

怎么会是短信?路绵明明记得,当时厉从善是站在阳台上打电话,她后来还问了一句,他的回答是在和宋中镛打电话,叫他第二天陪他们回一趟宋家。可是看看宋中镛手机上的短信记录,却也是清清楚楚,是从厉从善手机上发出的。

路绵立刻从厉从善口袋里摸出手机,先看他短信,果然看到了与宋中镛一样的往来记录。再翻到通话界面,她回想了一下当时应该是凌晨一两点左右,然而在这个时间段,厉从善的手机没有任何拨出与接听电话。

宋中镛与路绵面面相觑,那么问题来了,被删掉的这一通电话,对方会是谁?

“那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讲了什么?”

“好像是明天…帮我解决…之类的话,记不太清了。”

路绵想了想,又从厉从善口袋里拿出钱包,抽出他的身份证,“小镇上应该会有移动营业厅吧?我去试试能不能把通话记录拉出来。”

宋中镛皱着眉有点怀疑:“能行吗?”

“我也没拉过记录,试试看吧,小地方或许规矩没那么多。”路绵果断地把手机和身份证放进自己包里,“你在这看着他,我会尽快回来,到时候直接开车去宋宅。”

“那你快去快回,”宋中镛显然很没有信心,目送她出了门,转头又看向沙发上的厉从善。鼓起勇气过去戳了戳他的脸,还是一动不动的,微微松了口气,从一旁搬过把凳子守着沙发坐了,凝神屏气地“看”着他。

西溪镇的花灯会很出名,所以今天游客特别多,人头攒动比肩接踵。

路绵问了当地住户,几经波折,才找到镇上唯一一家移动营业大厅所在。如她所料,小地方没那么多规矩,服务人员看了她手上厉从善的身份证,就替她把通话记录给拉出来了。上边的号码很少,她可以辨认出厉妈厉爸和厉大哥的,其他只有过一两次通话记录的号码忽略不计。

而当中有一个出现了五六次的国外号码引起了她的注意,并且这个号码最后显示的通话时间,正好能对上厉从善凌晨通话的时间。

她问服务人员,“不好意思,请问你能看出来这个是哪个国家的手机号吗?”

对方凑过来看了一眼,说:“这是美国的手机号码。”

路绵攥着一叠单子不吭声,“沈云开”之前就是在美国治病,也是在美国就被上了身。她现在想来才觉得不可思议,沈云开的魂魄原本好端端在国内,怎么会突然跑去国外?是真的有日行千里的法力,还是有谁…将他召唤过去的?

“小姐,还有其他问题需要咨询吗?”

“没有了,谢谢。”

路绵走出营业厅,思绪杂乱无章,无头苍蝇似的漫无目的乱走。她想到另一种可能,还有人在帮着沈云开,帮着他上了“沈云开”的身,又帮着他逃过了宋家的抓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并不奇怪还有比宋家能力更强的人存在。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又是怎么和沈云开认识的?又为什么要帮着沈云开和他们作对?

一个个问题接踵而至,环环相扣,路绵想不出答案,急得脑瓜子生疼。

手上就握着这人的电话号码,可她不敢拨过去,怕打草惊蛇。

路绵冥思苦想,美国…为什么会是在国外?在美国还有谁…忽然脑中精光一闪,她想到了宋肖肖,毕业以后宋肖肖就是去了美国念书,或许可以让她帮忙查一查这个号码。想到这里,她立马找到宋肖肖的微信,给她留了言,把手机号码发了过去。

而就在下一秒,宋肖肖的语音就回了过来,她点开,背景音乐震耳发聩。勉强才能听清她在嘶吼着什么,“没问题!明儿一早就帮你去查!”

路绵回了一条文字: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宋肖肖依然是怒吼:“睡毛线啊睡!大好时光当然是用来开趴体啦!老大你什么时候来米国,我给你开个三天三夜的狂欢趴!”

路绵可以从她声音里听出她在美国过得多么潇洒滋润,不自觉弯了弯唇角,又回:好啊,到时候我和厉二一起过去找你玩。

宋肖肖马上就有了回复,两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地聊了起来,路绵低着头一路看着手机往客栈方向走。而事实证明边走路边玩手机是不对的,她没走几步,就和迎面而来的老太太撞到了一起,老太太身子斜了斜哎哟叫了一声。

路绵怕她摔倒,慌忙伸手去扶,一抬起头,却愣住了。

这老太太——她是见过的。

第45章

“小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您是…您是之前卖红薯的老婆婆?”

“不错,是我,时间不多了,老婆子我就长话短说。小姑娘,我知道你们现在遇到了麻烦,宋家虽然是厉害,可他们想错了法子,像他这种存于世上千百年的厉鬼,并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收服的。哪怕宋家手上有重环璧,也很难办到。”

“世间之事无外乎因果循环,他之所以会成为厉鬼,是有前因的,假如你能改变这个因,自然而然也会改变由因而生的果。老婆子再讲得简单一点,如果说你能够阻止他变成厉鬼,那么之后的一切都会随之改变。”

“可那已经是千百年前的事情,又怎么能够改变?”

“那就要看宋家的本事了,老婆子的话就说到这儿,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可以去问一问宋青岩。”

“等等,您先别走…您究竟是谁?”

“不过是厉家的一位故人罢了,不值一提。”

与老婆婆的对话一直在脑中循环,路绵揽着厉从善坐在后座,看着窗外出神,魂不守舍的模样。她细想老婆婆所说的话,也不无道理,而且宋徽之既然能将她送到这里,说不准宋家也能够把她送回到大秦。如果能回到与沈云开订婚之前,她能够阻止沈家叛变,那么沈家上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或许就能因历史改变而扭转现世的局面。

她收回视线,垂眼望着厉从善安静沉睡的面容,指尖细细描摹遍他的五官,心也随之泛起波澜。只要厉从善能够平安无事,改变历史又有何不可?

路绵沉默半天,终于开了口,问道:“你知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让我重回大秦?”

宋中镛手里的方向盘险些打歪,“回去?学霸嫂,虽然我能体谅你的思乡之情,可现在不是回去的时候啊!事情还没解决,你要走了学霸怎么办?沈云开能放过他?万一发起疯来把学霸的魂魄给吞了,那可…”

“就你话多!”路绵打断他的胡言乱语,没好气地讲,“我是在想,如果我能够回到大秦,改变沈云开惨死的结局,是不是他就不会变成厉鬼,那么现在发生的与他有关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变成没有发生过?”

“这倒是个办法!”宋中镛听她说完顿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在宋家一直有个传言,重环璧除了能驱邪魔,还可以打开时空隧道穿梭古今。”顿了顿,又皱起了眉,“但是并不保险,时空中存在许许多多的平行空间,万一你回去的不是你原本存在的那个空间,可能会引发严重的后果。”

路绵很坚决,“不管如何我都要试一试。”

宋中镛沉默了一会儿,“你先别着急,这样,我们先回去让老爷子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或许不用回去大秦,就能把沈云开给解决了呢?”

“要能解决,上一回就该解决了…”路绵轻声叹了口气,指尖仍眷恋地在厉从善脸颊流连,“我隐约有种预感,这事既是因我而起,也得由我来完结。”

宋中镛咬牙切齿道:“上回那是有人帮他,否则沈云开绝对躲不过去!”又问,“学霸嫂,你朋友查出来那美国号码是谁了吗?”

“目前还没有眉目,不过我已经让她抓紧时间去查了。”

此时已近傍晚,下了高速一路沿河行驶,夕阳浸在水中,染出一片血色。昨晚几乎没合过眼,而今天又是大半时间花费在路程上,路绵忍不住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整个人都觉得很疲惫,可偏偏脑子里的弦又是绷紧的,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劈分成了两半,一半是累到了极致,一半却又十分清醒。

而被她紧揽着的厉从善,一路悄无声息,路绵虽然知道他是昏迷过去了,可还是提心吊胆,时不时伸手去试试他的鼻息。

天色昏黄,江水茫茫,路绵陡然生出些孤独无依之感。

很快就到了宋宅,已有仆人候在门口,上来打开门,轻手轻脚地将厉从善抬了出去。路绵追了几步,有人伸手拦住了她,低语道:“路小姐不必着急,他们会带厉先生下去好好休息,您先跟我过来,老太爷在书房等着您。”

宋中镛从驾驶位走下来,将钥匙扔给一旁的人,问:“那我呢?”

“老太爷吩咐了,少爷您也一道过去。”

宋中镛自鼻腔中发出一声很是傲娇的冷哼,背着手自顾自往里走,得意道:“这还差不多。”

路绵随即跟上。

宋家来了这许多次,原本在路绵眼中相似的格局,如今看来倒也能找出细微不同之处。然而一行人无心欣赏,步履匆匆,走过时带起的风碰落小径旁悠然自得的小野花,挣扎着旋了几个圈,最后跌跌撞撞落入泥中。

宋青岩端坐案后,面色深沉晦暗,低着头,视线聚焦在放在案上的一个靛蓝色锦盒上。他似乎看得出了神,连几人进了门都不曾察觉,直至下人通报了第二次,才幡然惊醒般抬起了头,语气极为平静地讲,“你们来了。”

房门被关上,空气中流动着沉闷压抑的气氛。

路绵看他脸色神情,便晓得事情不大顺利,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宋爷爷,我有一个法子能够彻底解决了沈云开,您听听看是不是可行。”

宋中镛大惊失色,“不可以!”

路绵如若未闻,将今天在小镇上老婆婆和她讲的一番话,原原本本告知与宋青岩。然而她每说一句,宋青岩的脸色就愈发难看,直到她一字不漏地说完,宋青岩苍老的面孔上已经可以看到狂风暴雨的前兆。

“宋爷爷,”路绵最后喊了一声,视线扫过案上锦盒,再对上他晦涩幽暗的目光,双手在两旁紧紧攥成拳,似乎这样就能够多些勇气,“我觉得,或许可以一试。”

“不行!”宋青岩的否定几乎与她尾音同时响起,他猛得站起来盯着她,从眼神到表情皆是一副绝无可能的姿态,“你知不知道这要冒多大的风险?!万一出什么意外,极有可能你会有去无回,这绝对不行!”

路绵也毫不退让,“但现在已经别无他法不是吗?我情愿放手一搏。”

宋青岩有一瞬间哑然,他一直盯着她,看到她决绝的表情下显露出深切的恳求与一丝丝重新燃起的希望。眼下的情形,让他莫名联想到厉从善独自来找他的那一回。

这两人在某一方面竟是如此相像。

宋中镛一直站在一旁无话可讲,他不支持路绵用这么凶险的办法,可他也了解,老爷子既然没有开口,那么宋家真的已经是束手无策。挫败感油然而生,他垂头丧气地,还想拼死挣扎一回,“可是如果能找出帮了沈云开的人,或许就有别的办法。”

路绵扭头望向他,“当然要找,但是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我怕又会横生枝节。”

宋中镛目光触及她眼底狠厉,愣了愣神,宋青岩就此接过话头道:“如果是名门正派,我不可能不知道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只怕这人走的是歪道,这才让人防不胜防。”停顿片刻,又讲回到之前的事情,“小镛开启重环璧的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有一股十分微弱的陌生力量出现在四周,可当时厉先生并无大恙,我也就没有放在心上。”

“但事后我越想越不对劲,将沈云开困进重环璧这件事情,进行得实在太过顺利,而当时出现的那股诡异的力量,也让我很不安。”

“直到昨天接到小镛的电话,我才知道终归还是我大意了。”

宋青岩话语间满满的歉意与自责,是他一时被虚荣与自傲遮蔽了双目,枉他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却还看不破这些凡尘俗物。

“这怎么能怪您,”路绵心平气和地讲,语气很陈恳,“虽然您总说这是宋家份内的事,可我知道,即使宋家撒手不管,也是无可厚非的。可是您不但管了,还竭尽所能地帮助我们,我们已经是感激不尽。”

宋青岩刚要提一提先祖宋徽之,又听她继续讲了一句,“但是送佛送到西,帮人帮到底,宋爷爷,我已经决定再回大秦,您就再帮我一次吧。”

宋青岩面色犹豫,手轻轻搭在锦盒上,无意识地来回划线,他低声说:“不是我不帮你,你也知道宋家的能力是一代弱于一代,先祖能够将你送到这里,但我并没有把握能把你送回去,万一估算错时空,后果会不堪设想。”

路绵心底已然焦躁不安,但她还竭力维持着镇定不让情绪外露,她希望自己在他们面前能表现得尽量沉稳,并且无所畏惧。

她想了想,言辞间放软语调,“宋爷爷,宋中镛已经同我讲过穿梭时空有可能发生的各种状况,但是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能够安然回到大秦。即便这个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三十,我也愿意一试,厉从善可以为我豁出性命,我为什么不能?”

“假如我失败了,厉从善的魂魄从此消失于世间,那么我与他一起来,一道走,又何尝不是一种圆满。”

宋中镛听得鼻子发酸,眼眶微湿,他拿定了主意,转头对宋青岩讲:“老爷子,你不是说我是宋家唯一能够开启重环璧的人吗?我既然能够启动它,一定也能够让它发挥出穿梭时空的能力,不如就…就试试看吧。”

宋青岩面色愈发忧沉,划动的手势一顿,掌心虚虚覆于锦盒上。

一室沉默,寂静之下欲起惊涛骇浪。

第46章

在宋青岩点头的刹那,路绵深深吁了口气,但心情并没有因此轻松半分,她知道还有更大的困难在前方等着她,可是为了厉从善,她必须得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紧攥着的手心微微松开,全是冷汗,她也知道宋青岩需要多大的决心才能下此决定。

路绵心里又在盘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她回大秦的时候,厉从善怎么办?如果他能留在宋家,那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厉从善留在宋家,又该怎么和学校里交代?该怎么和他父母交代?问题接踵而至,她必须一一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