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袖得令,掐着腰盛气凌人地往路玥眼前一站,“闭嘴!”

打开寝室门,几个扒着门缝听墙脚的女生一下没站稳,身体纷纷向前倾倒。幸好路绵闪得快,否则就成了她们的人肉垫背,她本就心情不好,虎着脸皱眉一瞪眼,几个女生面红耳赤地爬起来,吓得忙不迭作鸟兽状散了。

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路啸打了个电话报信,路绵少不了又在电话中挨了几句责备,她忍不了三句就掐断了通话,路啸滔滔不绝的声音就这么消失在耳边。

犹豫着是不是也跟厉从善通个气,想来想去还是作罢了,过两天等他恢复些了再说吧。

刚想走,就听到楼下拐角处传来几人的对话声,嗓音刻意压低了,但还是藏不住八卦时候雀跃兴奋的感觉。路绵没听两句,就觉悟出来这八卦对话中,她就是主角之一。

呼吸放轻缓了,继续往下听。

“我听说沈云开之前好端端在国外治病,可是路绵要跟他分手,他才会急吼吼跑回国来的。国内的医疗条件哪能跟国外的比,你看看,现在好了吧,为了个女人命也丢了!才二十岁,长得又好,脾气也好,多可惜啊。”

“是吗?我怎么听说沈云开之前的女朋友是路玥,后来被路绵第三者插足,可是得到了以后吧又不珍惜,喜欢上了别的男生,沈云开是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才会回国来的呀。”

“哎呀,反正差不多就是这样!还有你们晓得伐,路绵跟路玥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呢,你想想看,她这个人连妹妹的男人都要抢,人品肯定是有问题的。前几天路玥不是还跟她在寝室楼前面吵,讲她妈妈也是小三,还讲她是私生女的嘛。”

“你们说,她是不是因为法律系的系草厉从善,才跟沈云开分手的啊?”

“那还用说,肯定是的呀!厉从善和沈云开是都不错,但是叫我选,我肯定也会选厉从善,毕竟沈云开的心脏病这么严重,万一一个不小心…”

“好了好了你别讲了,沈云开都已经去世了,你就积点口德吧。”

“说到这件事也是巧了,今天中午我刚好去名和医院看亲戚,我可是看着沈云开被推进抢救室的。看起来都神志不清了,嘴巴里还在不停喊着路绵的名字,路玥呢就跟在后面一路跑一路哭,那样子连我看得都心酸。”

“天,那路绵呢?她有没有去见他最后一面?”

“你是不是傻,刚楼上闹得这么凶你不知道啊?路绵要是在医院里,路玥还会上寝室来闹?我看这最后一面应该是没见着,啧——”

听到这里,路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她的确接到过路玥的电话,还不止一个。当时路绵觉得自己跟她又没交际,打电话过来纯属没事儿找事儿,再加上又是厉从善生死一线的时刻,她也没心情跟路玥掰扯,直接就把电话给掐了。

沈云开快不行的时候,“沈云开”也快不行了,时间点怎么会这么凑巧?

路绵有点慌张,脑子越发地乱,没心情再继续偷听,也没心情下去收拾那几个满嘴跑火车的女生,转个身走了。脚步故意踏得挺重的,她才迈出两步,就听到楼下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了。

再次回到寝室的时候,路啸已经在了,他在路玥有事的时候,总是出现得很及时。

看到路绵走进去,原本安静坐在书桌旁的路玥,神情又隐隐变得激动,手握紧拳头克制着,冷冷地说:“你怎么还没去死。”

把正在给路玥收拾东西的路啸吓了一跳,“玥玥,你怎么能这么跟姐姐说话!”

路玥闭上嘴,脸上表情却很不对劲。

“别废话了,”路绵觉得头有点疼,“你赶紧把她带走!还有,你给她换寝室也好,在外面租公寓也好,反正是不能住在这儿了。”又示意郑袖把计算器拿过来,啪啪啪啪按了几个数字在路啸眼前晃了晃,“另外,她砸了我东西就得赔,这钱你出。”

路啸看了眼数字,没理会,他不差这么些钱,苦口婆心地劝,“绵绵,爸爸就只有你跟玥玥两个女儿,爸爸真心希望你们姐妹俩能够好好的。有什么误会大家坐下来好好说,谈开了不就没事儿了吗?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路绵静静看他,蓦地伸出三根手指头,说:“第一,我不跟神经病谈话;第二,我没跟她闹,是她自己在跟自己闹;第三,我今天很累,你赶紧把她带走,你要继续让她在这待着,我保证你分分钟会少一个女儿。”

路啸虎着脸喊:“绵绵!”但看到她满不在乎的神色,不知怎么心里又软了,叹了口气转头跟路玥讲,“玥玥,东西爸爸都帮你收拾好了,今晚你就回家住吧。明天…明天我再问问老师能不能给你换个寝室。”

路玥一言不发,紧抿着唇,刷得站起来就往外走。

路啸连忙跟着走了出去。

寝室里少了两人,郑袖和闫慧松了口气。刚才因为有长辈在而不敢随便发表意见,这时郑袖才敢表达自己的不满,“老大,你爸有没有搞错啊,偏心都快偏到咯吱窝了。路玥到处抹黑你,还砸你东西,他怎么不管,你才说路玥两句,他就心疼了。”

闫慧偷偷扯她衣角,小声讲:“别说了。”

郑袖瞬间收声,小心翼翼地观察路绵脸上表情。

路绵脸色极差,勉强挤出一丝安慰的笑,她心里也不好过,虽然总是告诉自己应该已经习惯了,可再碰上类似的事情,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突然间很想听到厉从善的声音,每一次听到他讲话时候不急不缓的语调,还有时不时冒出来的一记轻笑,自己的心就能平静下来。心里这么想着,一直拿在手里的手机像有感应一般突然震了震,她拿起来一看,果然是厉从善发来的短信:

-明天有事不在学校,晚上回。

第42章

路绵回过去一条,表示自己清楚了,心思太乱,也没打听他要去做什么。

晚上的时间全用来收拾寝室,平时看路玥娇娇弱弱的,发起疯来还挺狠,连路绵的铺盖都没放过。几人好不容易收拾干净把东西全扔了以后,路绵也差不多成光杆司令了,当晚她只能跟郑袖凑活着挤一张床上睡。

次日,厉从善果然不见人影,只有宋中镛一人跑过来与郑袖插科打诨。

路绵随口问了问,他竟也是一问三不知,不晓得厉从善请假去了哪里,更不晓得他去做什么。当下她嘴上没多说什么,可还是留了个心眼。

时间从白天走到傍晚,她上了一整天的课,厉从善也一整天杳无音信,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路绵无心学习,疑窦丛生,她和厉从善之间谁有什么事儿一向都会事先和对方打招呼,除了上一次他刻意瞒着她沈云开的事情,这次算是他第二次单独行动了。

而比第一次更严重的是,厉从善他失联了一整天。

路绵脸色阴沉沉的,手机电量即将消耗殆尽,还一直握在手心里,思维发散出去脑补了一百种厉从善失联的原因,每一种都不由自主地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她点亮屏幕看了一眼,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五点半了。

厉从善的课表她能够倒背如流,今天只有上午三节课,十点半下课。按照宋中镛讲的,他一早拿着书正常去了教室,那么应该是上完课才离的校。

他离校足足已经六个小时。

到了饭点,都没心思吃饭,郑袖被教授给留下了,路绵和宋中镛就在教学楼边的亭子里坐着等她。亭子前边是个小湖,夕阳下泛着粼粼波光。

路绵猜测着,侧目问百般无聊低头数蚂蚁的宋中镛,“昨天厉二回到寝室以后,他有什么比较奇怪异常的举动吗?”

宋中镛回答得很肯定,“没有啊,学霸看起来状态很好,就是…”他犹犹豫豫地瞄了眼路绵,张张嘴欲言又止。

路绵说:“别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你直接讲。”

“就是…昨天路玥在你们寝室闹了一场,其实在学校里都传开了,很多人说是你脚踏两条船,才会把沈云开给气得心脏病发作的。我们寝室吧另外两男的也特别八卦,晚上当着学霸的面议论你,当时我跟学霸就把他俩给揍了。不过,这也不算奇怪啊,他们讲话太难听,连我都听不下去,学霸忍不住那是正常的。”

路绵愣了愣,先不理会自己在学校里的名声已经臭了这个问题,想到的依旧是厉从善。这么说他已经知道“沈云开”去世的消息了,也是,路玥闹得这么大,想不知道也难。可他昨天跟她发信息时候居然只字未提,连打架这事,也没告诉她。

“其他的呢?还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没了,”宋中镛仔细回想了下,“真没了!”

路绵看他一副大脑已被掏空的表情,也知道问不出什么来了,可不知怎么,自己竟越发地心慌。这简直无理可循,分明沈云开也已经除去了,厉从善也没受到什么损伤,按理说前路已经是平坦大道。还是说经过这一事,她就成了惊弓之鸟,动不动就担惊受怕?

思来想去,她简直有些看不起现在的自己。

就在这时候,路绵的手机似是死而复生,电话铃声突兀地在一片沉寂中欢快地响起。她连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都未看清,手指一划,迅速地接了起来。

电话中响起的是厉从善略带疲惫的声音,“绵绵,我到校门口了,你在哪儿?”

“你别动!”路绵喝了一声,惊得宋中镛险些一头栽进蚂蚁堆去,“你在哪个门,南门还是北门?你就在原地站着别动,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我在南门。”

“行,你给我站好了。”路绵控制住了内心的咆哮,丢下这几个字就挂断了,转头一脸冷静地跟宋中镛讲,“厉从善回来了,我现在过去找他,你就在这儿等胖袖。替我跟她讲一声,晚饭不跟她一起吃了,我怕到时候画面太血腥暴力你们会吃不下去。”

宋中镛默默在心里划了个十字,“知道了,你去吧。”

路绵一刻不耽搁,立马杀气腾腾地奔向南门。

没过一会儿就到了,她脑袋上安了自动搜寻厉从善的雷达,立刻看到他两手插袋站在阿姨奶茶店的门口,低着头弯着背一动不动,活像是奶茶店的人形广告牌。大步走过去,直接把他拖进奶茶店旁边的小弄堂里,不说话,目光审视。

弄堂很窄,厉从善背靠着墙,与路绵不过两步之遥,他笑着问:“你这是做什么?”

路绵板着面孔,作出凶神恶煞的模样,“你是自己坦白,还是等我严刑逼供,今天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接电话?”没等他说话,她先闻到了沾染在他衣服上很明显的一股的气味,不敢相信似的凑过去细闻了闻,脸色一变,“你去祭奠沈云开了?”

厉从善有一瞬间的哑然,顿了顿,回答道:“是,我今天去了沈家。”又解释道,“手机中午就没电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刚才找了家店冲了会电,才给你回的电话。”

路绵还瞪大眼看他,“你为什么会去沈家?”一个从昨天开始就在脑子里徘徊的念头,突然又冒了出来,她险些失声喊出口,又立刻压制住音量说,“难道‘沈云开’的去世,真的跟昨天在宋家发生的事情有关?”

“当然没有!”厉从善快速否认,握住她的手,“沈云开本就死了千百年,是不会对这个世界的‘沈云开’造成任何影响的,只不过他当时上了他的身,可他的身体难以负荷,造成病情恶化速度加快,才会这么突然离世。”

“我去祭奠他,也是想把沈云开的事情给他作个交代,怕你胡思乱想,才没有跟你讲。”他有一丝无奈,“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你这个聪明过大脑的鼻子。”

路绵没理会他话里藏着的调侃,表情诡异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跳过这个话题,又问他,“我们去西溪玩的事情,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我在网上查了,明天晚上在西溪有灯会,我很想去见识一下这里的灯会和大秦的有什么不一样。”

厉从善没料到她话题跳跃得这么快,脸上有几秒钟猝不及防的惊愕,但很快转瞬即逝。他也微微展颜一笑,温和道:“那正好,明天我们都没有课,干脆就明早出发吧。看完灯会在那里住一晚,后天一早再回学校,怎么样?”

“好啊。”路绵赞同地点头,“不过我的衣服全被路玥给撕了,晚上我得回家去拿几件衣服,不然你今天陪我回家住好不好?”

厉从善看她笑意吟吟的样子,哪里还有不应的,心意一动,伸出手去想要揽着她肩往怀里带,却被她泥鳅似的躲开了去。

路绵赠送了个大白眼给他,不高兴地讲:“今天就为了你的事,我连饭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餐,现在都快饿死了,你还有心情跟我耍流氓。”接着一扬下巴,用余光睨着他又讲,“我要去吃小开洋,还不赶紧开路!”

厉从善笑着答应,走了几步又去勾路绵的小指,这回她没有躲。

一路走一路忍不住转头看她侧脸,看到她嘴角微微带着笑,如薄雾空蒙散漫。他看着看着,就有点挪不开眼了,心底直冒粉色泡泡。

路绵倒是出奇的老实,目不斜视地直到小开洋门口,夸张地抱着肚子窜了进去,“快点,我快饿晕了都。”趁机抽回了手指。

厉从善跟进去,两人坐的还是上一回过来吃夜宵时候的老位置。

路绵火急火燎地叫来服务员点了单,嘴唇有点发白,倒真像饿过头的样子。她倒了两杯水,一杯放到厉从善面前,一杯自己一口灌进了肚子。又觉得还没解渴,接连倒了好几杯喝完了,才靠在椅背上长长吁出口气。

食物还还没有上桌,路绵东拉西扯地跟厉从善聊天,只字不提有关沈云开的事情。她看起来对明晚的灯会十分期待,眼睛里放着光,两手不停地跟他比划,“这里的灯会应该也有猜灯谜送灯的活动吧?你还记不记得当年在…那时候,你还赢了一盏老虎花灯给我,有这么——大,可惜最后不知道落在哪个营地了。”

厉从善暗自观察她表情,听到最后,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那有什么,我明天再帮你赢一盏更漂亮的回来。”

路绵扒着他胳膊嘿嘿笑着,“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要最漂亮的那一盏。”

厉从善自信满满,“没问题。”

两人聊了有一刻钟,食物接二连三地送了上来,上齐了以后还是满满当当的一桌子,大概有四个人的分量,最后连服务员都用诧异地眼神看了他们一眼,接着故意把桌边写着“节约粮食,浪费可耻”的牌子往中间挪了挪。

偏路绵装没看见,自己夹了个生煎开吃,还不忘招呼厉从善,“吃啊,快吃。”

厉从善拿着勺子,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微不可察地停滞一秒,继而径直朝荠菜馄饨的方向伸去。还没碰到碗沿,却被路绵捉住手腕,她笑得漫不经心,“你有没有良心啊,我都这么饿了你还抢我的馄饨,喏,你的是那碗三鲜的。”

“我还以为是给我点的,”厉从善也笑,看不出有其他情绪,手势一转弯伸向另一碗馄饨,说道,“不过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路绵笑笑,低头继续吃着。

第43章

厉爸厉妈对两人的突然到来感到分外惊喜,尤其是厉妈,自小儿子开学大儿子也回了军校以后,她一下没了可唠叨的对象,平日里话都少了一半。实在忍不住时候跟厉爸唠叨两句,也没多大味道,就只会冲她嘿嘿嘿好好好。

厉从善和路绵这一回,可算是自投罗网。

厉妈兴致高昂地去厨房切了瓜出来,厉从善和路绵以及厉爸就围着茶几吃瓜,厉妈坐在沙发上讲最近楼上楼下发生的事情。从二楼刘老太丢了狗讲到三楼李老头跳交谊舞闪了腰,又从四楼小伙劈了腿讲到五楼姑娘嫁了人,滔滔不绝前后无缝衔接。

讲到小区门口陈师傅牛肉面生意火爆的时候,她想起一事儿,嗔怪两人道:“你们前天早上是不是到陈师傅那儿吃牛肉面去了?两没良心的熊孩子,都到家门口了也不知道回来看看,真是白养你们两这么大!”

路绵傻笑两声,继续低头吃瓜。

厉从善给她递了张纸,转头跟厉妈讲,“我们过来时候还早,而且吃完就走了,这不是怕打扰你们休息才没有上来。”

厉妈虎着脸说:“能有多早,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爸每天五点就要起床吃早饭!”

厉从善被噎得说不出话。

厉爸见状忙仗义相助,出声打圆场,“行了行了,两孩子这叫情调,你不懂。你说你,有我成天在家陪着你,你还不满足啊?”

厉妈瞪了他一眼,“你在家才烦,没事儿不能出去活动活动啊,见天地围着我转,快把我给烦死了。”无视厉爸一张黑脸上满满的委屈,转而慈祥地望着路绵,“绵绵啊,你跟阿姨说说,在学校里过得好不好?”

路绵一口瓜哽在喉咙口,吐不出咽不下,不好,不仅不好而且是烂透了。

这时候厉从善面不改色地接了一句,“有什么好不好的,学校里还不就那样,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在图书馆。”

厉妈疑惑地看着两人,“不能吧,就没男生追绵绵吗?”

厉爸哈哈大笑,“看你说的,要有男孩子追绵绵,善善能轻易放过他?!”

厉妈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眼神里的意思是“你以为我傻我不知道吗?你不懂战略就别瞎出声,耽误我套他们话”!琢磨了下再开口,话里还是偏向路绵的,“看你说的,绵绵这么优秀,有更好的男孩子追她也不奇怪啊,现在不都讲个优胜劣汰,是吧?”

厉爸迟钝地没接受到讯号,还在嘟哝,“我儿子那就是天下第一好,哪还有更好的。”

厉妈忍无可忍,调转枪头瞄准厉爸,“那你还有两儿子呢,哪个是天下第一?”

厉爸嘿嘿笑,“并列第一啊!”

厉妈对着猪队友都快无语了。

路绵就趁这时候三两口解决掉手上的瓜,站起来说道:“叔叔阿姨,我先回去收拾收拾睡觉了,明天还得早起出去玩儿。”

“去玩儿啊?善善也去吗?”厉妈又来了精神,“就你俩一起去吗?”

“不止我们,还有其他同学,一大群人。”厉从善也招架不住了,从容不迫地撒了个小谎,站起来把路绵往门口带,又小声跟她说,“明早五点起床去汽车站,七点的车去西溪,晚上睡前别忘了闹个闹钟。”

路绵应了一声,也轻声笑,“那我先回去洗洗睡了,还真有点困。”

厉从善看她走出去打开对面的大门,“晚安。”他说,要不是身后有两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还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她回去。

路绵进了屋,里面并没有因为长时间没有住人,而有些沉闷发霉的味道。徐姨应当打扫得很勤,柜子上角落里连一点灰尘也没留下,还是她在家时候的样子。靠着门站了一会儿,她脸上的轻松和笑容一点点地剥落了,没开灯,整个人悄无声息地躲在夜色里。

又过了片刻,她去房间拿衣服洗澡,进浴室之前拿着手机发了条短信。

家里没人,自然也没有开热水器,从喷洒里出来的水是冷的。幸好天气炎热,浇在身上也不觉得凉,还有些毛孔舒张开的舒适感。路绵闭着眼仰着脸,任冷水一路自脸庞冲刷而下,昏昏沉沉的大脑也因此清醒了稍许。

大约过了一刻钟,她听到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轻响两声,立马关上水匆匆擦干走了出去。

手机屏幕上显示收到两条短信,来自不同的发件人,她没有丝毫犹豫地先点开第二条:睡前千万别忘记设闹钟,保险一点就设三个,:)

她想也不想就回道:知道啦,保证不会睡过头,晚安!:p

接着点开第一条,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路绵换好衣服走出浴室,然后走到门口,先从猫眼往外看,确定对面厉家的大门是紧闭的。之后轻轻地将门打开一条细缝,她就这么钻了出去,然后动作极轻地把门慢慢带上,直至门锁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

最后她轻手轻脚地下了楼。

这个夜晚与月色相伴,默默无闻地照亮林荫小路,也照亮了路旁窃窃私语的人。

次日,路绵果然做到了她所保证的不赖床,几乎是厉从善按响门铃的那一刻,她就打开门整装待发地站在玄关处。精神奕奕的模样,可眼底还是有些遮不住的青灰色,厉从善问了几句,她只解释是洗完澡越发兴奋,导致很晚才能够入眠。

上了汽车以后厉从善还在笑她,“该不是头一回跟我单独出去玩,紧张了?”

路绵闭眼靠到他肩上,“有什么好紧张的,难不成你还能吃了我。”打了个哈欠,又讲,“实在是困死了,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再喊我。”

厉从善调整了一下坐姿,小心翼翼将她脑袋扶稳了,“嗯,差不多要两个小时才到西溪,你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否则晚上看花灯的时候该没精神了。”看路绵迷糊过去了,他就在心里把昨晚在网上查的现代灯谜过了一遍,想着晚上一定给她赢一盏最漂亮的花灯。

时间分秒过,汽车很快开出城上了高速。

路绵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身处西溪古镇中,外边是江南特有的秀丽景致。而身旁的厉从善正在与邻座的老爷子聊天,似乎还很投机,连她醒了都没发现。路绵没动,眼睛眯了一条缝看他,越看越摸不透,越摸不透心里越不是滋味。

还是邻座的老爷子先发现了异样,皱巴巴的脸笑成朵花,指着路绵笑,“哎,小伙子,你这女朋友是不是醒了啊,一直在偷偷看你。”

厉从善立刻扭回头看她,问:“绵绵,你醒了吗?”

路绵见装不下去,只能打个哈欠作出懵懂的样子,又坐直了舒展舒展筋骨,“刚醒,还做了个梦,梦里就听见你在跟人说话。”顿了顿,看到邻座老爷子很祥和地看着她,不好意思地挤出个笑来,“爷爷,刚刚他是在和你聊天啊?”

“是的,”厉从善拨开她黏在腮边的几缕发丝,笑着回答,“爷爷是西溪人,刚还在跟介绍今天是西溪镇的萤火节,所以才会有花灯会。”

“原来是这样,”路绵煞有其事地点头,“我还想呢,这不是逢年过节的,怎么还有花灯会,原来是西溪镇自己的节日。”

老爷子也点点头,脸上是“你继续编我不会拆穿你”的表情。

路绵有一瞬间尴尬,干脆别过脸看向窗外,车子正开进汽车站的停车场,她说:“到了,我们该准备下车了。”

汽车缓缓停下,她的心也慢慢放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