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沈云开在客栈里说要以厉从善的身份活下去,是真的。

路绵并不觉得感动,只觉荒诞可笑,她揣测道:“那么你又是为了什么帮他?难道是厉二拒绝了你,所以你怀恨在心,得不到的干脆就毁掉?”

“我?”邵明娜偏了偏脑袋,乌黑的长发遮着她半张面孔,唇角微微翘起,“或许就是像你说得那样,又或许…纯粹就是好玩儿吧。”昏暗的灯光将她面孔渲染得如同鬼魅,将脸竭力朝路绵的方向凑过去,细声软语继续说道,“你体会过高高在上的感觉吗?所有人都被你控制,匍匐在你脚下的那种感觉,你试过吗?”

她语气一转,森然可怖,“只要尝试过,你就再也戒不掉了…”

路绵并没有被她吓到,手肘更用力地抵着她,愤怒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别在我跟前装神弄鬼的,说,你背后是不是还有主谋?”

邵明娜被压制着脖子有些呼吸困难,她仰起头发出嗬嗬的声音,很快脸胀得通红,表情越发渗人,“没…没有别人…”她艰难地说,“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就是有这种能力…很快、很快你就会知道我的厉害…”

“是吗?”路绵电光火石之间伸出五指,将她喉管攥在手心,而后缓慢地缓慢地收拢,漠不关心道:“我不知道让众人匍匐在我脚下是什么感觉,但是我清楚知道,踩着森森白骨往前走是什么感觉。”她瞬间加大力道,“你要有什么能力,现在就使出来啊?!”

然而并没有发生任何异象,屋顶没有被掀翻,也没有地动山摇,周围只有邵明娜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她使劲想把扼制着自己呼吸的手掰开,但是根本掰不动,十几秒后她的视线就开始模糊,呼吸极度困难,心跳逐渐加速。

路绵看着邵明娜在自己手中苟延残喘,没有丝毫的怜悯,直到她的瞳孔开始涣散,才骤然松开了手。邵明娜猛地吸了口气,嗓子发干,剧烈的心跳如擂鼓一般,她浑身无力地靠着墙壁往下滑,直至哆哆嗦嗦地蜷缩成一团。

“这就是你所谓的能力?”路绵知道自己赌对了,邵明娜或许因为某些不知明的原因拥有了特殊力量,但这个力量却被沈云开利用了,他让她误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其实没了他,她根本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邵明娜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她,目光里淬着毒,“沈云开呢?你把沈云开藏到哪里去了?!”

“没见过蠢成你这样儿的,”路绵一把拉起她,拉得太猛,她一个不稳重重地撞上墙壁,路绵也没理,只管骂她,“人鬼殊途你不知道?沈云开素来阴险狡诈,他一直都是在利用你,可你还偏偏蠢得送上门去,到最后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你就是这么看他的?”邵明娜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很不可思议的语气,“他这么爱你,你就是这么看待他的?!”

路绵直视她,毫无回避地讲,“不论什么时代都没有这样的规定:他爱我,所以我必须也要爱他。更何况,就因为他的一己私情,就要令厉从善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我恨不得他立刻魂飞魄散。”想了想,又补充道,“甚至,我情愿从来没有遇见过他。”

邵明娜却完全听不进去,固执己见地说:“你太狠心了!”

“走。”路绵没有反驳她,在知道事实的大致轮廓后,她觉得应该把邵明娜带去宋家,让宋青岩检测检测到底和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而她从邵明娜高傲自得的表情里看出来,十有八|九应该是没有别的主使人了,那么其中问题只能从邵明娜身上去找。

“去哪里?”邵明娜现在有些怕她,刚刚她真真切切在路绵眼底看到了杀意,她的能力现在又使不出来,很怕被路绵带走抛尸荒野。

路绵反而笑了,“刚刚不是还很硬气,现在怎么了?”

邵明娜被她拖着身不由己地往外走,脚步踉踉跄跄的,却还是咬紧牙关死不松口,“你死心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路绵推开门,说:“你既然不愿意主动坦白,那么我有的是办法能撬开你的嘴,这你不用替我担心。”她招手把宋中镛和郑袖叫过来,问他们道,“明天我要把邵明娜一起带去宋家,你们帮我想一想,今晚应该怎么安置她。”

“明娜!”路玥紧张地喊了一声,她想往这边冲过来,却始终被阻挡在一段距离之外,伸长胳膊去够邵明娜,“你们要对她怎么样?!”

宋中镛边拦着她边说:“没怎么样,就是请她去宋家做做客。”

邵明娜似是清楚认知到自己难以逃脱,挣扎都懒得挣扎了,只不过脸上还保持着不屑的冷笑,以及对自己绝不会轻易开口的自信。

郑袖出了个主意,“那还等什么呢,直接让宋大钟连夜带回宋家去不就行了,省的夜长梦多,明早再派车过来学校接你。”

路绵私心里也是这么个想法,但是今天宋中镛做了一整天的司机,她也是不好意思提。所以才有了这么一问,好借郑袖的口讲出来。

宋中镛答应得很爽快,“没问题,反正我明天没课。”

郑袖接手拦着路玥,大义凛然地朝两人一扬下巴,很有英雄气概地讲:“你们先把邵明娜带下去,我垫后!”

路绵点头,看着她把路玥推进房间,嘱咐了句:“小心点。”

下了楼,大堂人太多,路绵不想引起过多的注意,她压着邵明娜走了侧门,宋中镛则先行一步去把车开过来。邵明娜依然顺从地跟着,一点儿逃跑的小动作也没有,这在路绵眼里看来既像是认命又像是心怀叵测。

夜风清凉,等了约莫五分钟,宋中镛的车就停在了眼前。

路绵从车上找了根绳子把邵明娜的手脚都绑起来,接着把她往车里一塞,警告道:“我劝你路上别动什么歪脑筋,否则我也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邵明娜歪着身体斜躺着,漂亮的眼睛望着她,然后出乎意料地问了一句:“你觉得沈云开十恶不赦,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本事比你们大多了,但是他却从来没有伤害过你们。哪怕你和宋家合谋想要让他魂飞魄散,他还是没有对你们下手。”

“那又如何?”路绵不为所动,砰地一声关上车门,冷冷看她,“他动了厉从善,就已经不可饶恕。”

邵明娜目瞪口呆。

第49章

返回楼上,郑袖给路绵开了门,脸上表情看起来有些心虚。

路绵走进房间,一眼就看到路玥脸朝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脚步一顿,狐疑地望向郑袖,“胖袖,你把她打晕了?”

郑袖赶忙解释,“没有,没有,我哪儿那么大力气能把她打晕啊。就是刚刚她想跑来着,然后我就拼命拉着她,可是怎么也拉不住,手一松她就摔倒了,正好脑门磕地板上,这不就晕过去了。”讲话声音越往后越轻,是有些被吓到了。

路绵半蹲着,把她脸转过来看了看,脑门上有个包。再把她整个人翻过来,试了试呼吸又听了听心跳,没什么大事儿。她把路玥搬到床上,拔了房卡搁在床头柜,“走吧,就让她在这儿睡一晚上,我们回学校去。”

几秒之后房间里的电源切断,一丝光亮也没有剩下。

郑袖跟在她身后走出去,关上房门,忍了一晚的问题终于憋不住,问她:“老大,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路玥跟邵明娜是怎么认识的?她们又怎么得罪你了?”

路绵欲言又止,斟酌着应该怎么起这个头。

进了电梯,狭窄的空间里只有她们两人,路绵心思恍惚地将一层错按成二层。郑袖叹了口气,伸手去重新摁亮一层的按钮,说:“你要是不想说,那就算了。老大,我觉得自从上了大学以后,你多了很多的秘密,也不像从前那样和我无话不谈了。”

路绵垂眸看她略显落寞的神情,挣扎几许,犹豫着讲:“胖袖,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只是…只是怕你接受不了。”

郑袖看她的眼神越发古怪,“我连宋大钟都能接受,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这是两码事。”路绵被她逗笑了,下一刻又敛眸凝神,低声说道,“胖袖,如果我说我和厉二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们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你信吗?还有沈云开,他其实也是跟我们来自同个地方,但是…他是鬼而并非是人。”

叮咚——电梯门应声而开,郑袖张大嘴震惊地看着她。

路绵拉着她一路走出了大堂,看她一直保持着惊骇的表情一言不发,心里也有些忐忑不安,“是不是吓到你了?你别害怕,其实我们这个身体是属于现代的,不过是我们的灵魂穿越了千百年。”见她还是不说话,又有焦虑,“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郑袖吸溜了下口水,眼睛还瞪得溜圆地看着她,“魂穿啊…我现在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作人生如戏。”

路绵踌躇着问:“胖袖,你不会因为这个要和我绝交吧?”

“怎么可能,”郑袖除了好奇并没有其他情绪,她痛快地回答,“咱们一辈子都是好闺蜜!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她平时就对世界上存在的许多未解谜题感兴趣,现在有幸让她碰上一回,绝对是惊喜大于惊吓。

路绵松了口气,觉得宋中镛还是挺了解郑袖的,她又继续往下说:“我说的沈云开,并不是刚刚去世的那位,而是之前附身于去世那位的厉鬼。他现在又上了厉二的身,想害得厉二魂飞魄散,邵明娜是他的帮凶,所以我才让宋中镛把邵明娜给带走了。”

郑袖恍然大悟,“你说的带大嫂去宋家看病,原来就是去驱鬼的。”黑夜里提到鬼这一字,多少让人毛骨悚然,看到前头空车来了,忙招了招手,“那你准备怎么对付沈云开?”

路绵转头看着她,语气平稳地说:“我准备再回到原本的时代,阻止沈云开变成厉鬼,这样就能够抹杀掉他在现代所有的痕迹。”

车停下,路绵打开门上车前,呢喃了一句,“但是,我只有三天的时间。”

最后一句话极轻,但郑袖还是听清了,今晚的事情发展得完全出乎她的意料。她的接受能力再强,此刻也是有些思绪混沌的,但是复杂的心思里关心与担忧仍旧占了上风,她依稀知道路绵即将要去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想再多问几句,可当着司机的面又不方便开口,只能作罢。

一路沉默着,车子开到了学校门口。

路绵与郑袖手挽着手走在人烟稀少的小路上,今晚月朗星稀,两旁路灯发出的亮光也不过成了点缀。路绵声音很轻地说,“明天一早我就去跟学校请假,然后去一趟厉二家,给他收拾几件衣服,之后我就会去宋家了。”

郑袖突然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挽紧她的胳膊,寻求自信般问她,“宋大钟讲过他家是数一数二的厉害,这么点小事情应该是不在话下,对吧?”

路绵心里也没有把握,她不能控制地想过万一回去的不是她的大秦怎么办?万一时空对了时间却没对上,又怎么办?错一步就全盘皆输,她不敢想得太多,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像是安抚郑袖,又像是安慰自己,她说:“对,肯定会没事儿的,你就等着看我把厉二平安带回来。”

月明无翳,郑袖看到她深藏眼底的情绪,讷讷无言,只是将她挽得更紧。

次日清晨,路绵早早起了将自己的床铺和私人用品都收拾整齐,闫慧一向早起,昨晚晓得了她要请一段时间的假,也没多讲什么,道了个别就出门晨读去了。郑袖也破天荒起的很早,沉默地看着路绵忙碌的身影,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最后路绵看了眼时间,故作轻松地说:“走吧,一起去吃个早饭,吃完时间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我去请个假就走了。”

郑袖点点头,“好,我请客。”

走到食堂,随意买了些早点,两人面对面坐着,但都是食之无味的表情。

路绵没动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她是真没什么胃口,一边挂心着厉从善的情况,一边又想着有没有从邵明娜身上找到些蛛丝马迹,晚上迷迷糊糊地压根没睡踏实。但想到今天又是极重要的一天,她必须打足十二分精神,便又拿了个鸡蛋剥着吃了。

郑袖碗里的面满满当当的,已经快糊了,她心不在焉地用筷子拨了拨。一早提议要陪同路绵一起去宋家的决定,被她一口驳回了,路绵虽然把事实告诉了她,可明显并不想让她涉足过深。她能够理解,却始终放心不下。

“你准备走了?”郑袖眼尖地看到她开始收拾餐盘,“吃那么点够饱吗?”

路绵拿纸巾擦了擦手,“够了,我现在也吃不下。”端起餐盘站起来,又说,“路玥那边你还是帮我盯着点,我怕邵明娜跟她说了些什么。”

“你放心,我会盯紧她。”郑袖忙跟过去,“老大,你也要小心。”

两人走出食堂,路绵回身拥抱了她一下,低声说:“胖袖,能交到你这个朋友,我真的很开心。”郑袖鼻子一酸,回抱她,“你一定要保重。”

有些路,注定只能独行。

顺利地请了假,路绵打车直奔厉家,她一想到已有白发的厉爸厉妈就止不住心酸,如果厉从善有什么三长两短,让两人如何承受得住。又想到自己的父母,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犹豫了一下,电话还是没有拨出去。

转而给母亲发了条短信,大意是跟学校请了假出去旅游,那里信号不好,有事短信联系。虽然她知道母亲会联系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做戏还是要做足全套,省得中途出纰漏。

厉妈开门的时候又惊又喜,“绵绵?你怎么回来了?善善没跟你一起来?”

路绵笑着说:“没有,学校有个比赛,在外省。原本的选手病了去不了,就叫他顶上了。那边有点冷,他走得太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回来拿。只好让我帮他拿了寄过去,顺便同叔叔阿姨交代一声,大概要十来天才能回来。”

厉妈转身朝厉从善房间走,不满地念叨,“走得再急,也该给家里来个电话啊。”

“谁说不是呢,”路绵维持着笑意跟在她身后,“可替他带话的同学说了,时间太紧,一出学校手机就得上交,根本来不及打电话,而且据说比赛时候也完全不能和外面联系。”

“这倒是,省里的比赛总归要严格些。”厉妈没有一点怀疑。

路绵看着厉妈叠衣服,面不改色地说:“是啊,阿姨您就等着吧,过几天厉二肯定会给您捧个大奖杯回来。”

厉妈一听这话就笑得合不拢嘴,手上拿着的外套抖了抖,乐呵呵地说:“还别说,家里专门给他放奖杯的那间小屋子都快摆不下了,我儿子就是有本事。”

“那是,厉二这么聪明就是随了您。”路绵死死地盯着她脚尖,不经意地问了句,“叔叔没在家吗?”

“他呀,”厉妈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钟,“这个点应该在小区里下象棋呢。”

就趁这时候,路绵飞快地俯身捡起从外套里抖出来,跌落在厉妈脚旁看起来类似平安符的东西,塞进自己口袋里。又若无其事地说:“就叔叔那臭棋篓子,在小区里都快出名了,怎么还有人敢跟他下棋吗?”

厉妈拿出个旅行袋把收拾好的衣服装进去,笑眯眯地讲:“就他那脾气,别人不愿跟他下棋,他还是非得逼着人家陪他不可。”最后拉上拉链,“行了,衣服都已经收拾好了,那就麻烦绵绵你费心帮他寄过去。”

路绵接过袋子,笑着说:“举手之劳,阿姨您可别跟我客气,我还等着再吃您一回满汉全席呢。”

“没问题,等善善比赛回来了,叫他一起来家里吃饭。”

“好的,阿姨那我先走了。”

跳上出租车,路绵才从口袋里摸出来那个类似平安符的东西,材质应该是老黄纸,被折叠成三角形的形状,一面用朱砂写着几个她看不懂的鬼画符字,另一面则是墨画的诡异图形。她看到这东西的时候直觉就有问题,虽然看起来像是平安符,但厉爸厉妈都是无神论者,不可能去求这些个东西,厉从善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那么这就究竟是什么?它的作用究竟是保平安,还是会招来厄运?

路绵反复看了几遍都看不出什么蹊跷,想了一想,用手机拍了张照片给宋中镛发了过去。

五分钟以后,宋中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语气听起来有些惊喜雀跃,“学霸嫂,你赶紧过来,昨天老头子在邵明娜身上找到了一样东西,事情比我们预料的要简单许多。另外你刚刚发的照片我已经给老头子看了,他说这应该是一个阵眼,具体要等看到实物才能断定。”

路绵被他的好心情所感染,阴郁了许久的心境也透进一丝阳光,“厉二呢,他怎么样了?”

宋中镛说道:“你放心吧,学霸他没事儿,沈云开的魂魄被老头子压制住了,学霸就是有点虚弱一直睡着。”

路绵想了想,又叮嘱了他一回:“你可千万别说漏嘴。”

电话里沉默了一瞬,之后又传来宋中镛轻快的声音,只是听起来没有刚才那么自然,“知道了,学霸嫂赶紧过来啊,我先挂了。”

路绵收起电话,转而跟司机说道:“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第50章

路绵以最快速度赶到宋家,没顾得上去看厉从善,马不停蹄地直接到了宋青岩的书房。

宋青岩掌心托着块羊脂玉珏,正仔细察看,这玉珏晶莹细腻,成色极好,他跟路绵解释道:“这就是昨晚从邵小姐身上找到的,也是我之前提及过的神秘力量所在,虽然邵小姐说这是她捡到的,但是私以为,这块玉珏应该和沈云开有关。”

“没错,”路绵神情复杂地点了点头,“这块玉珏是沈云开的东西,我曾经见他佩戴过。”一顿,又问道,“所以就是这个东西破坏了我们之前的计划?”

“是的。”宋青岩颔首道,“我猜测这应当是沈云开替自己留的后路,他将一部分能量存在玉珏中,假如他出了意外,那么这玉珏就会有所感应,存在里边的能量能够救他一回。不过我已经检查过,里头的能量剩余无几,应当不会再对我们构成威胁。”

路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什么阴谋?”

宋青岩将玉珏放于桌上,唇角微微勾起,说道:“把你今天传给小镛的东西拿出来我看看,再好好确定下有没有别的阴谋。”他接过路绵递过来的物什,正反面仔细看了看,又小心翼翼将叠起来的部分拆开,查看了下内侧有没有什么不妥。

如他所料的确是一个阵眼,应该是削弱人的精神力的某一种阵法,并不致命。

他将结论与路绵一讲,路绵前后一联系,顿时明白过来,气得浑身发抖。好一个深谋远虑的沈云开,一早就计划好了所有的事情,每一个步骤都在他的掌控之下。如果…如果她最后没有发现,那么就会被沈云开神不知鬼不觉地得逞了。

路绵恨得牙关紧咬,心血沸腾,她猛地抬眼看向宋青岩,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愤恨,咬牙切齿道:“宋爷爷,我已经准备好了,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宋青岩屈指扣了扣桌面,半晌后,方道:“小镛现在正守着厉先生,你…你走之前想见一见厉先生吗?”

路绵敛眸,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还是不见了。”

厉从善太过聪慧敏感,又那么了解她,见得越多只会露出破绽越多,还不如让她安安静静走,别再生事端。她走了以后,就算厉从善到时候发现了真相也是无可奈何,为保证能够成功离开,这一回她只能先斩后奏了。

宋青岩按下免提,吩咐道:“把少爷叫来见我。”

不消片刻,宋中镛匆匆赶到,许是跑得急,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看到宋青岩桌上已经摆出了重环璧,心下一个激灵,知道现下已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看了眼从容不迫的路绵,便立马振作精神仔细听他的安排,心中暗道只能成功,绝不可失败。

很快就部署妥当,宋青岩再次向路绵重复了一遍只有三天的时间,并且绝对不能干涉别人的事情,又将细节处与宋中镛仔细讲了一遍。

路绵已斜躺在躺椅上,两手交握放于腹部,尽量使自己放松,她镇定地说:“我都记住了,开始吧。”接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渐渐地,周围的声音变得遥远缥缈,眼皮也慢慢变重了,意识如同深处一片迷雾的混沌之中,感知变得极弱,整个人像是被云雾包裹着,轻飘飘地晃悠着。然而下一刻突然风云突变,她只感觉自己重心不断往下坠,心跳剧烈加速,她想睁眼看看身下是什么情形,但此刻眼皮如有千斤之重。

路绵拼命挣扎却发现自己手脚根本不听使唤,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心脏简直要从胸口蹦出来——

“啊——”她低喊了一声,倏地睁开眼,意识却还是模糊的,手胡乱地挥了几下,“小药,小药…”紧接着,迷迷瞪瞪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一喊出口,路绵打了个激灵猛不丁清醒了,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她半坐起身打量四周,房间里的布置很简陋,没什么摆设,墙角几处脱落露出里头的青灰色。窗户是用纸糊起来的,有丝丝寒风从窗缝灌进屋内,冷得她一哆嗦。

外头来来往往的嘈杂声逐渐清晰,她的记忆重新翻回到大秦四年,郑州之战的这一页。

这一年,藩王齐景起兵造反,三番四次攻打郑州。齐景狡猾难缠,与郑州知府里应外合,狼狈为奸,郑州险些失守。路啸知道以后大怒,即刻赐死郑州知府,并派路绵带兵围剿齐景。然而齐景这老狐狸老奸巨猾,在路绵赶到之前他已撤离到一百里外的通州,与他胞弟齐瑞的大军汇合。

路绵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子,故而干脆就在郑州安营扎寨休养生息,等待时机将齐景与齐瑞一网打尽。

正捋着思绪,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呗推开,走进来个布裙荆钗的小姑娘,正是她多年前从人贩子手上买下,她唯一的贴身侍女——小药。路绵再见故人,不由有些心绪激荡,她看着小药熟悉的面孔,又看到她手上端着的药碗,以及几瓶治外伤的药膏。

等等,怎么会有药?路绵有些懵。

风卷落叶扫过门槛跌入房中,突然袭来的寒冷令她鼻子一痒,紧接着重重地打了喷嚏。可这一打喷嚏就坏事儿了,路绵顿时觉得自己胸口处被撕裂般疼痛难忍,额上背上都渗出了冷汗,嘴巴里嘶嘶得吸着冷气。

小药忙放下手上的东西冲了过去,“哎哟,将军您可小心着点儿!您这伤口昨天才好了些,小心别又扯开了,我的药可贵着呢!”

路绵经她一喊也想起来了,齐景退避通州后贼心不死,多次派人暗杀厉从善,就有那么一回,她替他挡过一箭。算了算时间,她忍着痛问道:“今儿是几月初几?”

小药纳闷地看她一眼,“将军,您这是睡糊涂了?今儿是正月十五啊,您不是和二少爷约了晚上要去看花灯吗?”她又起身去拿药,“二少爷早早就出了门,让我等您醒来以后告诉您一声,辰时去城东的柳家酒肆同他汇合。”

路绵任她粗鲁地扒开自己衣裳替自己换药,初初醒来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子伤口是锥心的疼,想必刚长好些又裂开了。

最后小药拭干净手,把桌上一碗黑漆漆的药水递给她,笑嘻嘻问:“将军,您伤成这样还答应陪二少爷去赏花灯,真真是宠着他。”顿了顿,越发嬉皮笑脸,“还有,您昨儿跟宋先生家门口的老槐树置什么气呢?把宋先生吓得都钻桌底下去了。”

路绵将苦药一口灌了,皱着眉说:“宋徽之那魔星成天不学好,带坏了厉二可怎么办?到时候班师回朝,厉叔该怪我的不是了。”又作不经意地问她,“前几日听他嚷嚷皇上叫他回京议事,他可有收拾铺盖滚回去了?”

小药捂着嘴吃吃笑了半天,回道:“您又不是不知道宋先生的脾性,皇上若非连下十二道金牌召回,他才懒得回去伺候呢。”

路绵心定了定,好歹还有个能商量的人在,她掀开被子下了床,吩咐道:“你去替我打盆热水来洗脸,我要出门。”

小药眨眨眼说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将军您可别辜负了今晚的良辰美景。”说罢吐吐舌,一溜烟地跑了。

路绵手中本拿着套男子的衣衫,思忖了片刻小药的话,另一手又拎起套石榴红的襦裙。她平日里为行路方便,大多作男子打扮,只偶尔来了兴致才会换上女装。现在想想,自己的女装扮相应该不差,否则厉从善每回见了怎的都会两眼发光,面红耳赤?

思及此处,她又犯了难,宋青岩讲过不能改变任何除沈云开之外的人事,但这时候她还未曾和厉从善好上,万一看花灯时候情到浓处她把他给强吻了,可怎么办?

那么或许还是着男子衣衫来的稳妥些?路绵左右犯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