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那天的天气特别不好,没有月亮,整个天空仿佛被一张幕布给蒙上,黑乎乎的,我在此之前到达了一条小溪,这溪水宽约一丈,溪流湍急,我那个时候已经失去了方向感,为了防止自己迷路,又转了回去,于是沿着溪水的河滩,往下游走。

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有水的地方,总是有人家的,我只要一直走,就能够找到外面的出路,另外一点,那就是夜太黑了,反倒是溪边能够有一点儿可视度。

寒冷的冬夜,一个少年沿着小溪,跌跌撞撞地行走着,那画面想想都有些可怜,然而当时的我,除了一点儿被抓到的害怕,充斥在心头的,却是满满的快活。

我像风儿一般自由……

我走了大半夜,摔了无数跤,到了后来,疲惫终于开始爬上了我的身体,我开始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而呼吸也开始变得有些困难,终于有一次,我一脚踏空,跌落在了溪水中,虽然我赶紧爬回了岸边,但是半边身子都湿了,冷风一吹,我直打寒颤,冷得发抖。直到此刻,我终于意识到这样子走下去,只怕不行,我还没有走出这大山呢,可能就要累死在这里了。

明白了这点,我变得无比沮丧,脱光光,将水给拧干了之后,继续缓步慢行,不过没有了先前的拼命。半身湿,冷风吹,我觉得自己肯定是活不出这座大山了,然而就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瞧见前面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屋。

瞧见那个,我顿时就像是打了鸡血,一阵狂奔,走上前一看,果然是一座小屋,茅草顶,旁边搭着一个棚子,前面还开着两垄菜地。

我心里面欢喜得快要炸开了,冲到这屋子的门口,然后开始敲门。敲了两回,第三次的时候,里面传来了一个老奶奶的声音,问是谁?我说我是过路的,在这里面迷了路,掉溪水里去了,又冷又饿,能不能进来,讨一口热水喝,歇歇脚。

说这话的时候我忐忑极了,因为这儿荒郊野岭的,半夜里突然冒出一个过路人来敲门,的确是有些唐突,人家未必肯开门。不过就在我忐忑不安的时候,屋子里突然有一盏灯亮了,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过了一会儿,门后面的木闸一松,有一个老奶奶掌着灯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这老奶奶有七八十岁了,一脸的皱纹,眼睛里面白的多过于黑的,衣着跟我们龙家岭的老人家差不多,她打量了一下浑身瑟瑟发抖的我,沉默了一下,然后转身说道:“可怜的孩子,进来吧。”

我跟着走进了屋子,发现就两间房,外间放着些农具和零碎,杂乱无比,而里面是卧房,关着灯,啥也瞧不见。

屋子里面好像比外面还冷,我一边关门,一边跟老奶奶套近乎道:“奶奶,家里面就你一个人啊?”

老奶奶拿了一件长衫出来,喘着粗气,对我说道:“没呢,屋子里还睡着乖孙,他爹和娘给人叫去修水库去了,十天半个月,怕是活不了。孩子,你全身湿透了,我这里有孩他爹的一件衣服,你先换上吧。”我接过来,是长衫,白色的,心中不由得有些奇怪,这式样好像是解放前的,怎么还有人穿呢?

不过我也不作它想,点头称是,然后看了她一眼,老奶奶就笑了,说这孩子,还挺害羞的,行,奶奶进里屋去,你穿好进来啊。

我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的笑了,脱衣服开始换,结果一蹲身,瞧见左脚上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沾了一张纸钱。

☆、第三十三章 燃魂点灯

瞧见这纸钱,我有些发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踩上的。

这边的纸钱跟我们那儿不一样,我们家的,黄色糙纸,方方正正,用印子印上三排,然后三张叠成一块儿,算是一套,而我脚跟的这纸钱,却是那种圆型的,跟铜钱一样。不过不管怎么说,这纸钱是阴钱,死人用的,发送且不说,路上遇到了,最好绕开点,这是忌讳,免得被死人觉得你把它的钱带走了,到时候来缠你。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那鬼可比人不讲究,到时候真缠上来,实在不好。

我也不知道荒郊野岭的,为什么会这么倒霉,一边小心地取下来,作了两回揖,然后开门,把这纸钱抛出去,一阵冷风吹来,那纸钱晃晃悠悠地飞走了,还迷了我一眼。

这边有动静,里屋的老奶奶问怎么了,我怕人家嫌晦气,没敢说实话,只是说风有些大,我把门锁好点儿。

里面没音了,我赶紧把衣服换上,没想到还挺合身,仿佛专门给我定制的一般。干衣服比起湿衣服来说,自然是舒爽很多,我抱着湿衣服走进里屋,瞧见老奶奶坐在床上,旁边有一个襁褓,裹得严严实实,她一边摇一边哄,唱着当地的小歌。

我望了那襁褓一眼,没敢细看,只是在旁边赔笑道:“奶奶,这儿是哪里了啊?”

老奶奶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了浓浓的狐疑,过了一会儿,她才缓声回答道:“我们这里啊,是神农架啊。”我点头,说我知道这里是神农架,但是我想知道这里具体是那,我往哪儿走,能够走出去,到附近的公社,或者县城……

她点了点头,说:“哦,这样啊,我们这里是下谷坪,公社往东走二十多里山路就到,至于大的,老婆子我也不太晓得,上次听宣传的干部讲,我们这里划归了郧阳地区革命委员会管理。”

她说完这话,我就放心了,还有二十里,我就能够出山了,到了公社,我把情况讲一下,到时候自然有公家人送我回去的。心中的担忧少了,但是那疲倦却涌上了心头,我跟这老奶奶寒暄了几句话,她瞧见我这般困,指着另一边的一铺床,对我说道:“我儿子儿媳,他们去修水库去了,这里空着一铺床,我看你这么累,天黑又不好赶路,要是不嫌弃,先在我家里歇一会,到了早晨,吃点东西再上路……”

不知道是不是太困了,我的思绪都有些飘忽,听到老奶奶这么热情,我的心中不由得一阵温暖,朝着她鞠躬道:“奶奶,谢谢你,我躺一会儿,天一亮就走。”

老奶奶摆了摆手,露出了慈祥地微笑:“你莫客气,出门在外,哪里有什么好讲究的,有瞌睡就睡呗,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你把湿衣服晾起来,天亮的时候,差不多就干了。我哄一下孩子,你自己忙哈……”

老奶奶说得随便,我便将还有些湿气的衣服拧了拧,然后挂在屋子里的麻绳上,忙完之后,也没有再跟那老奶奶寒暄,而是躺在了旁边的床上,和衣而睡,老奶奶十分贴心,等我躺下了之后,这才将灯给吹熄了,轻轻哄着孩子睡觉。

说是哄孩子,但是从我进到这屋子里面来,那孩子都没有哭一声,实在是太乖了,弄得那襁褓里面包着个假人儿一样。

一夜奔走,摸爬滚打,我疲倦欲死,躺在床上,整个人都变得昏昏沉沉的了,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当我就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浮现出刚才被风吹走的那纸钱,晃晃悠悠,一直都在黑暗中飘荡。我一开始还并不在意,只是搂着胳膊,感觉到越来越冷,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可能是我太累了,心神不宁,于是在脑海里面念起了清心宁神的咒诀,这才将那不断跳动的小心脏给抚平了一些。

没过一会儿,困意席上心头,我便顾不得许多,长长伸了一个懒腰,睡了过去。

按理说我疲倦欲死,眼睛一闭,应该就是白天的,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做着各种的噩梦,翻来覆去,一会儿出汗,一会儿呼吸急促,总是不安稳,如此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全身冰冷,下意识地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瞧见黑暗中那老奶奶正站在我的床头,认认真真地看着我呢。

我被噩梦吓醒了,心砰砰跳,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问她道:“奶奶,你怎么了?”

老奶奶没有回话,而是认真地看着我,我被看得发毛,突然感觉到浑身发冷,原本封闭的小屋变得无比宽敞,四处都是风,而还没有等我往四周打量,突然瞧见面前的这个老奶奶,她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开始变得扭曲,一双眼睛里,流出了两行血色泪水来。

平白无故的,两行泛着亮光的血泪突然就流了出来,当时那场面简直就是让人崩溃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啊的一声大叫,想要从床上蹦起来,然而我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老奶奶原先给我换上的那件白色长衫将我死死地绑在了床上,让我根本就动不得,无论怎么用力,除了那床脚咯吱咯吱地摇晃着,一点用都没有。

我定是心慌意乱,已经完全没有了主意,就只有看着那老奶奶缓步走到我面前来,一蹲,那张麻木的脸就凑到了我的面前来,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仿佛都能够凸出来一般,而我们就这么面对着面,我却感受不到一点呼气,也没有一点儿温度。

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自己快要吓断过气去的时候,那老奶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然后她突然说话了:“你知道我儿子和儿媳,到哪儿去了么?”

我拼命摇头,哭着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奶奶,你放过我吧,我好久没有回家了,我想我爹,也想我娘和我姐姐……”

“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们呢?”老奶奶幽幽地说道:“我儿子儿媳,年纪轻轻,被他们拉去修水库,结果他们触动了水王爷,哑炮炸了,两个人都被压在了岩石块里,粉身碎骨,连尸体都找不回来;我有三个儿子,大子被拉去打小日本,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二子被拉了壮丁,跑到了台湾,人倒没死,我们家倒是变成了刮民党家属,三子又死了,连魂都没有回来……他回不来,我只有把你的魂点燃,引他前来,只有这样,我们一家人,才好一起上路啊……”

神经病啊!

我顿时就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气得要死,破口大骂:“滚蛋,想拿你二蛋哥的命,去换你那死鬼儿子?没门!你有儿子,我就没有父母么?这么大的人了,该上路就上路呗,一个人害怕么?”

我一边骂,一边拼命扭动着身子,那老奶奶的脸也变得越发的恐怖起来,一对眼珠子凸出来,牙齿白森森,一双手伸过来掐我的脖子,厉声喊道:“我说行就行,杀了你,我点燃你的魂,我儿子就可以回家了!”

脖子被掐,我顿时感觉头晕目眩,浑身冰寒,那气息一点比一点少,而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就要死去的时候,突然怀里面有一道金光迸射出来。

这金光充斥在了我所有的视线之中,而我也仿佛被一个大锤击中了胸口一般,两眼一黑,再次昏死过去。

☆、第三十四章 逃亡被抓

第二天,我被冻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一看,我没有看到屋顶,而是铅色低沉的天,下意识地坐起来,才瞧见原本的小屋还在,不过断墙残垣,不知道破败了多久,我的衣服被一根绳子晾着,风吹的时候,不断飘扬,而我低头一看,却瞧见自己身上穿着的那里是白色长衫,分明就是死人的寿衣,瞧着脏不拉几的,都不知道是从哪儿扒出来的呢。

那冷风一吹,好几张纸钱在空中飘扬,我瞬间明白了,我昨夜遇到的并不是什么小屋,而是一个老鬼,要不是青衣老道留给我的小宝剑,只怕我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一想到我身上的这衣服,有可能是死人穿过的,我浑身就是一阵鸡皮疙瘩,连撕带扯,终于脱开了,然后将我的衣服给穿上,接着我上下左右摸了一圈,心中发凉。

昨天救了我一命的那小宝剑,到哪儿去了?

我到处找着,心神慌乱,然而这个时候,屋外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你在找这剑么?我帮你收起来了……”

我抬头看去,瞳孔瞬间收缩,瞧见一身绿衣的杨小懒竟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脸寒霜,冷冷地瞧着我。我被这娘们整治了小半年,有一种下意识的畏惧感,一瞧见她走出来,我的心就直往下面落,也不敢说话。两人沉默一会,杨小懒掀眉骂道:“好你个陈二蛋,当真是咬人的狗不叫啊,我真的以为你蔫不拉叽的呢,哪里晓得,你小小年纪城府居然这么深,腹黑得很啊,等待着这么久,才趁机逃走啊?我爹对你这么好,你这样做,对得起他么?”

我的心神大乱,不过还是勉强解释道:“我、我、我想我爹娘了,快过年了,我要回家过年呢……”

这话儿一开始说还有些别扭,然而到了后面,我却越发地当了真,指着杨小懒说道:“马上要过年了,你有你爹在身边,陪着你,而我呢,凭什么我不能回家,跟我爹娘过年呢?”

杨小懒一开始还趾高气扬,然而听到我这话儿,反倒是觉得说不过我,自个儿理亏了。不过这小娘们从来都不是一个讲道理的人,说不过,她便直接来横的,一步踏前,扬着手上锋利的小宝剑说道:“不管你怎么讲,反正你就是逃跑了,要是让我爹晓得,还不把你吊着炼成僵尸啊?你跟不跟我回去?”我倔强地昂着头,坚定地说:“不,我要回家,就算是死,也不跟你回去。”

瞧我说得眼泪水都要冒出来了,杨小懒一点儿感动都没有,而是气势汹汹地走上前来,大声喊道:“那就打死你吧!”

她冲上前来,我却夺路而走,朝着旁边跑开。杨小懒自小就跟这麻衣老头修行,她最得那老头子的喜爱,不知道喂了多少天材地宝、灵丹妙药,根本不是我这种刚刚入门的小子所能够比拟的,我就算是跟她硬拼,也是根本就弄不过的。

然而我昨夜遇鬼,身体本来就虚弱得很,猛然这么一转身,结果两眼一黑,根本没有跑开两步,人就直接栽倒在了地上,还没爬起来,杨小懒就一屁股坐在我的头上,伸手一绞,我的双手就给她拿住了,接着我脑袋埋在泥土里,然后屁股被那小娘们狠狠地揍着。

啪啪啪、啪啪啪……

杨小懒这回可是用上了劲儿,她本身力气就大,三下两下,疼得我脸直抽抽,不过我在她面前,又好一个面子,忍住疼,就是不喊,过了好久,杨小懒打累了,鼓鼓的屁股离开了我的脑袋,把我给掀起来,恶狠狠地威胁道:“你再敢逃,我下次就不跟你客气了,直接把你这两条腿给锯了,信不信?”我看着她那邪恶的笑容,顿时就蔫了,心中忍着恨,嘴上则屈服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不敢了。”

瞧见我服了软,杨小懒脸上这才露出了一点儿笑容,用脚踢了踢我,问我能够起来不?我爬起来,感觉屁股至少肿了一圈,走了两步,一个踉跄,差一点儿就摔倒在地,快要哭了:“你就不能打得轻点儿?”

杨小懒仰着头,嘿嘿笑,说:“不打重一点,你怎么记得住教训呢?”说完这话,她环顾一周,指着我刚刚换下来的那件寿衣说道:“你啊你,跑就跑呗,没事怎么还在这里过夜?这儿三方汇聚,五阴走齐,怨灵不散,风吹回绝,是个大凶之地,在这儿睡,你能睡得着?”

我苦着脸,指着她手上的小宝剑道:“别提了,我昨天真遇到鬼了,要不是这把小剑,我只怕就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杨小懒飞过一脚来,直接踹到了我的屁股上面,大声威胁道:“赶紧走啊?我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出太阳,但是我知道,如果我爹回去的时候看不到你和我,你反正是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这娇蛮的少女在我身后大肆威胁着,我想起了麻衣老者杨二丑的那张冷脸,心中不由得生出了许多恐惧来,一边往回赶,一边恳求她高抬贵手,把我当做一个屁,直接放了就好。

然而这话儿又惹得杨小懒一顿抽,噼里啪啦,身上又多了几分乌紫。

祈求无望,我也不再低声下气了,只是埋着头赶路。昨天夜里我走得急,但其实因为太黑的缘故,所以并没有走多远,杨小懒别看她整日都在睡觉,但是对这一代的地形最是熟悉,她在前面领着路,七转八转,便回到了我们上次回来的道路上。这时候的我,心中已经断了逃脱的念想,感觉自己就像那连环画上面的孙悟空,再费尽心思,都逃不了如来佛祖的手掌心。

我沉默不语,杨小懒倒是显得十分开心,不断地追问我昨夜遇鬼的经历,听完之后花枝乱颤,不时还掏出那个皮鞭子来,在空中扬一下,甩出一个炸响,瞧见野兔子还去追,没多久就刨出两只准备过冬的肥兔子来。

杨小懒是出游踏青的,而我的心情,则是被押送到刑场,就等着吃一个花生米,好来世投胎了。

这路说远不远,说近倒也不近,我们走到了中午时分,才赶回了观音洞所在的那一片山区,到了这儿,我感觉自己的每一步都变得无比沉重,而杨小懒也不说话了,时而会偏过头来,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打量我。

她也许是怀疑我晓得了麻衣老头的计划,或者是别的什么,不过我连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这小娘子一个气不顺,就又给我一顿毒打,要知道,走了足足三个多钟头,我的屁股还在疼呢。

终于,天空上露出了一缕阳光的正午时分,我们回到了观音洞前,我四处打量了一下,没看到有人的样子,心里念叨着:“杨二丑,你龟儿子千万别回来,要不然二蛋哥就惨了!”

我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攀着绳子爬上去,而杨小懒则在后面跟着,时不时地还催促我两句。

我爬上了观音洞,瞧见大厅里空空荡荡,心中不由得一松,拎着杨小懒的猎物往厨房那儿走去,然而还没有走进厨房,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佝偻的黑影,挡在了我的面前来。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瞧见麻衣老头竟然背着手,站在我的面前年,面无表情,那一只独眼死死地盯着我。

他的声音,好像是从喉咙里面发出来的一般:“二蛋,你到哪里去了?”

我被问得浑身发麻,僵直在了当场。

☆、第三十五章 化茧成蝶

我原本以为麻衣老头要进山好几天,没想到第二天就回来了,而我却被抓了个正着,当时脑袋就短了路,膛目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对我又打又骂的杨小懒却站了出来,对她爹说道:“啊,我在这洞子里待得闷烦了,就带着二蛋出去转了一圈,还打了两只肥兔子,爹,一会儿中午做兔子汤啊,过冬了,可肥了呢……”

杨小懒聊家常一般地说着话,我不知道她为何要帮我,不过麻衣老头那紧绷的脸色却松动了一些,确认一般地又问了我一句:“是么,二蛋?”我忙不迭地点头,笑着说道:“是啊,小师姐可厉害了,只要是入了她的眼睛,什么都逃不掉。过冬了,这兔子肥,一会儿我弄好,给师父您尝尝鲜。”麻衣老头点了点头,不再追问,而是回头吩咐了一下杨小懒:“最近外面的形势变动,宗教局的人跳得厉害,你以后出去的时候,最好给我留一个言,知道了么?”

杨小懒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说:“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以后我叫二蛋留便是了。你呀你,太谨慎了,什么都小心翼翼,一点都没有邪符王的威风……”

杨小懒伸了一个懒腰,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而麻衣老头宠溺地看了她一眼,回过头来跟我认真地说道:“二蛋,这一次呢,还真的是凑巧,基本上的药材都准备好了,你今天什么也不要练,放松一点,明天我就给你洗髓伐经,知道不?”

我心中发苦,脸上却露出了惊喜,说了几句欢欣雀跃的话,然后拎着那两头肥兔子到厨房去了。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我都有些魂不守舍,连那两只兔子都没做好,杨小懒拎着我的耳朵骂,说是不是盐不要钱呢?我心中在哭泣,然而却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晚上安眠之前,又流了一回眼泪。

次日醒来,我瞧见大个儿僵尸在厨房那里劈柴火,它拿的是大斧子,雪亮的斧刃,往下一斩,两人腰身一般粗的树干就被劈成了两截,再一斩,又对半,三下两除二,就是一大堆。我被麻衣老头叫到观音洞的深处去帮忙,那是一个我从来没有到过的小厅,正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石釜,圆底无足,下方有一个凹型火坑,里面正烧着熊熊的烈火,将洞中寒气一驱而光,而麻衣老道则在旁边调配起了各种各样的材料。

这些材料品种繁多,有矿物质的三仙丹、黄丹、砒霜、无名异、赤石脂、磁石、石灰、丹砂、雄黄、云母、滑石、阳起石、不灰木,有药材的八宝、虎杖、十大功劳叶、百合、千斤草猴头藤、鸡血藤、狗耳朵草、猪沙沙草天南星、地骨皮、血见愁、千日红春辛草、夏枯草诸多重重,又有无根水、阴巢土不等,这些都需要分门别类,依次而放,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不但是我,就连向来都是撒手掌故的杨小懒,都给他拽了过来。

麻衣老头为这一次的药浴准备良久,那石釜传热并不好,地下的火足足从早上一直燃到了中午,里间的药材也煮熬过了大半,他才停火,然后让我脱光衣服,给我身上涂抹薄荷汁,以及一种很特别的冷油。

这个过程,杨小懒一点儿回避的意思都没有,我从小在溪水里光屁股到大,本来是没有什么羞耻感的,只是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发育了,我越发觉得自己那玩意儿丑陋,不敢露出来。

如此磨蹭了好一会儿,麻衣老头回过头去瞪了杨小懒一眼,那小娘们才露出洁白的牙齿,一笑,然后离开。

杨小懒走了之后,麻衣老头忙活开来,给我从头到脚地涂上了薄荷汁,以及香气四溢的冷油,犄角旮旯,就连指甲缝里都没有放过。他一边涂,口中一直念念不休,仿佛在完成某种仪式。完了之后,他抓着我的胳膊,一脸严肃地问我,说:“二蛋,那种魔经注解最后一句话,你可记得?”我点头,复述道:“……我欲成魔,身心皆奉,克心、抑性,杜绝所有加诸于罪身的痛苦,痛乃存在,乃爱,乃无所不在的关怀,我欲成魔,奈何奈何!”

听到我一字不差地复述起以上文字,麻衣老头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告诉我:“记住,当你痛苦的时候,你要记住,这是上天对你独有的爱,你幸福,整个世界便也圣光生出。”

我很坚定地点了点头,然而下一秒,却感觉我的脖子被麻衣老头像揪小鸡一样地抓起来,然后朝着上方一抛。

我呈现出一个歪曲的抛物线,掉落进了那滚烫的石釜之中。

这石釜里面的药汁,足足煮熬了一个上午,虽然刚刚撤了火,但是里面的温度绝对超过八十度。我在即将入水的那一刹那,听到麻衣老头大声喊道:“闭上眼睛!”我下意识地遵着做了,结果一瞬间,感觉自己整个人像是着了火一样,每一寸皮肤都在吱吱的响。

整个人烧着了,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在那一刹那,我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然而随后又感觉到了一丝清凉。这灼热的世界中,陡然间的一丝清凉就像溺水者所能够抓到的最后一根稻草,我用力抓住了它,将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其上,接着我又终于重回了人间,感觉这一丝清凉瞬间扩大,将我整个人包裹成了一个茧,身体依旧灼热,肌肤仿似剥离,然而我却能够看到希望,还在头顶高悬着。

几乎是处于本能,我开始在经脉中运行起了麻衣老头教授给我的《种魔经注解》,当初所有让我觉得千奇百怪、不可思量的脉络,竟然在这一刻,自动连接。

世界仿佛一层膜,一捅即破,接着我感觉自己的身体里,仿佛孕育出来了一个小生命。

种魔,种魔,我身体里面,已经种上了一个“魔”。

百骸畅通,流畅无比。

这感觉仅仅只是一霎那,接着无数的热意又要将我给吞噬,不过那个小生命似乎源源不断地开始回馈出一种让人惊讶的力量,使得我没有被这滚烫的气息打败。我几乎忘记了呼吸,只是通畅的运行着《种魔经注解》的周天,这种感觉好像是便秘之人突然一泄如注,像个婴儿,在装着古怪药汁的偌大石釜中,静静地吸收着所有的药材精华,让自己的身体接受洗涤——后来我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入定,而且还是能够忘我、忘它和忘神的一种至高境界,后面的回忆,便已经消失了。

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乌有,仿佛死一样的寂静,又如同得道了一般,静谧祥和。

我的意识再次恢复,居然又是腹中的一阵剧痛,这是婴灵在我体内最后的一点力量,纠缠不休,正当我即将要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听到了旁边一声长叹。

这声长叹让我感觉自己被人注视着,有一种从里到外的透明感。

我听到杨小懒问麻衣老头:“爹,他是不是扛不过去,快要死了?”麻衣老头长叹尾声,凝重地说道:“不愧是它,竟然能够撑得住。小懒,爹问你一件事情,这小子是不是私自跑了,然后被你给逮回来的?”

杨小懒支支吾吾,不过麻衣老头人精一般,立刻晓得了事情的过程,语气变得更加严肃了:“看来,他应该是晓得了一些东西,那么,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啊!”

☆、第三十六章 地包天

计划?是让我身死魂消、夺舍而替的那个恶毒计划么?

再一次被婴灵残怨给弄醒的我,先是恐惧于麻衣老头的老道毒辣,又听到这话儿,心中一阵发紧——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应该是报复我的那婴灵残怨,竟然两次都在紧要关头发作,让我能够识破麻衣老头的阴谋,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纠葛不成?

我无心多想,只是听杨小懒有些吃惊地说道:“爹,你不是说这小子还有一两年的修行,才能够达到你对鼎炉的期值呢?”

麻衣老头喘着粗气说道:“我原本想着可以,然而现在不行了。我最近越来越感到身体崩溃了,随时都有可能不行,而这小子在经过洗精伐髓之后,修为却能够突飞猛涨,他的身体跟常人不一样,有魔,即便是符阵也困不住,反而会触导那魔提前觉醒,而他如果真的意识到我在利用他,只要一年时间,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止不住他了。所以,我必须走捷径——上次我跟你将的那个南明墓,凤凰王家在几十年前曾经有人去过,只不过没有真正进去,里面据说有一颗”护魂珠“,如果真的如此,我便可以完成聚魂神符,换魂成功了。”

“爹,如果换魂成功了,那你是不是就变成了他?”

“对的,到时候我就恢复了年轻,再来一次了——孩子,青春是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只有失去了,才懂得它的可贵,所以你也要珍惜。他还有三天才会醒过来,一个星期恢复,趁这时间,我去一趟湘西,看一看能不能把那件事情敲定下来;小懒,我走的这些天里,你照顾好这小子,让他尽快恢复过来,但是不要让他再跑了,知道么?”

……

两人嘀嘀咕咕好一会儿,杨小懒表示自己从来都不会照顾人,连饭都不会弄,而麻衣老头则说他临走时会蒸一大锅的馒头,不会让她饿着的。

他们的话音渐渐低沉,而我的意识也慢慢陷入了黑暗中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用白色布条,像裹尸体一般地包裹着,静置在一块暖石上面,浑身都痛,那皮肤像是给人剥开了一般。睁开眼没多久,杨小懒就凑过来了,打量我好一会儿,展颜一笑,说:“二蛋,不错啊,眼睛变得漂亮了很多呢。”

我不想表现得通晓一切,一边喊痛,一边哭,问到底怎么回事?杨小懒被我弄得有些烦了,直接甩了我一巴掌,然后扭着屁股离开。

整整两天,我躺在那暖石上面水米不进,饿得前胸贴后背,杨小懒仿佛忘记这里面还有我这么一个人了一般,我没办法,只有默默地修行和观想,试图通过转移注意力,来抵抗饥饿。不过吃喝不用,但是下面却还是会出来,这个东西是人的思维所控制不住的,结果到了第三日杨小懒进来的时候,整个石洞里面臭气熏天,杨小懒哪里受得了这个,扔给我一碗稀粥,捏着鼻子又跑了。

我是在意识苏醒的第五日,恢复的自理能力,艰难地爬起来,回望着这些天噩梦般的日子,心头无端生出了许多的恨意。

这五天里,杨小懒就给我送了六次饭,一律稀粥,然后就不管不顾了,我就像蛆虫一样的生活着,身体僵硬,吃饭需要一点一点地舔舐,然后包裹在布条下面的皮肤像是钻进了无数的蚂蚁,或者虫子,那种旧皮脱落,新皮复生的痛苦让我几乎要疯了,然而却不得不清醒地忍受着。所以可以想象得到,当我能够爬起来,将布条撕开,将那结痂的老皮一点一点地撕下来的时候,那种心情,得有多么的畅快。

将全身的老皮都扯下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整个人变得无比的精神,而浮现到我脑海里面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将杨小懒这个恶女人给杀了。

这种感觉无比强烈,我踉踉跄跄地走出那个臭气熏天的洞子,像一个鬼怪一般地走出来时,却瞧见我最憎恨的对象,正抱着一个男人的胳膊撒娇。

麻衣老头杨二丑回来了,一切仿佛都是命运的指引。

瞧见我像一个鬼怪一样,赤身裸体地出现在了大厅里,麻衣老头表示出了无比的高兴,他对我表示了祝贺,并且告诉我,说我现在才算是真正走上了修行之路,从此之后,只要不出意外,江湖之上,一定会有“陈二蛋”这么一号人物。说完这些,他另外还告诉我一个好消息,等我养好身体之后,他会带着我,以及我的小师姐杨小懒再次返回麻栗山,去一座古墓之中寻找一种丹药,如果成功了,不用几天,我便能够出师了,到了那个时候,我便可以回家,拜见爹娘了。

麻衣老头的脸上充满慈祥,仿佛一个桃李满天下的慈师,然而因为当时的我实在是太脏太臭了,所以他不得不与我保持一段相对的距离。

我对麻衣老头表示了十二分的感谢,然后自己找到水缸前,大冷天,外面都要飘雪,我自己用冰水一点一点地冲洗。

我告诉自己,这是命,是劫,也许我陈二蛋扛不过去,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还能够呼吸,就要跟这操蛋的命运作抗争,至死不息。

我休养了三天,这三天几乎不用我干活,整日安好,麻衣老头给予了我贵宾级的待遇,等到我终于恢复了正常,他也准备好了行装,出发之前,他把那把小宝剑从杨小懒那儿要来,还给了我,并且郑重其事地告诉我:“二蛋,这一次事关重大,关系到你一辈子的命运,所以你一定要重视起来;你现在已经能够有一定的力量了,剑给你,希望你能够用来保护好自己。”

我点头,接过剑,千恩万谢,却没有瞧见他将青衣老道留下的符袋还给我。

这说明符袋的价值,要远远超出我的想象。

行路,一如来时,不过这一次麻衣老头除了那个壮如猩猩的大个儿僵尸,其余的只带了十二只,听说是要送人的,作为引路者的酬劳。我心想麻衣老道这一次还真的有点儿破釜沉舟的意思,要知道,他或许曾经辉煌过,但是要维持现在的状态,其实都是靠了这些僵尸的死气,一下子将大半身家送人,可见他对此行下了多少重注。

我有的时候逼急了,就琢磨着,实在是没办法,我就将自个儿弄死算球,让你龟儿子啥都得不到。

嘿嘿,到时候,看你傻眼不?

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活得压抑极了,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双重性格之中,这或许对我以后的行事产生了许多影响,不过当时的我也来不及深想,依旧是昼伏夜出,尽量避开了人群密集的场所,走山区,深山野林中蹿遛。不过相比来时,我已经变了许多模样,人白了,眼锐了,整个人精神十分,活脱脱的小牛犊子。

走了十来天,山势更密,麻衣老头告诉我们,快到了我的家乡麻栗山了,不过我却认不得这是哪儿。

一天夜里,我们走到了一个山口,麻衣老头看了山壁上的印记,便没有走,而是就此扎营,过了几个时辰,林中有身影晃动,过了一会儿,从那儿走来了一矮个汉子,脸白皙,有麻子,两撇小胡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像个老鼠。碰了头,寒暄过后,麻衣老头跟我们介绍:“这是我女儿小懒,这是我徒弟二蛋;嘿,这是地包天,姓王,叫王叔吧!”

我和杨小懒恭恭敬敬地喊道:“王叔好。”

☆、第三十七章 勾心斗角

杨小懒在我面前是霸道小魔女,然而在外人面前却乖巧得很,这甜甜的一声“王叔”,喊得面前这个精干矮小的男子喜笑颜开,忙不迭地摆手说道:“别这么说呢,杨老前辈名满江湖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不敢当呢,不敢当……”

他说完,转向麻衣老头拍胸脯:“符王,您能够找到我,而且还这么慷慨,我地包天不甚感激。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下面的事情,一定会尽心尽力的,你放心。”

这个黑衣劲装打扮的矮个儿汉子倒是个知颜色的人物,虽说那落地凤凰不如鸡,走火入魔的邪符王虽然已经趋于平庸,但是江湖地位在那儿,高高抬起,总比安之若素地接受,要让人感觉愉快,果然麻衣老头的脸上露出了高手特有的那种风轻云淡的笑容:“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不提也罢。今天既然大家走到一起来了,就要把劲儿往一块儿使。我们刚来,什么事情都不了解,你坐,给我们讲一讲最近的情况……”

麻衣老头引导着地包天坐下,黑灯瞎火的,也没有什么好讲究的,地包天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刚刚坐好,便告诉我们:“前辈,上一次您和老鼠会的纠纷,闹得有点大了,他们的人过来找了两次,后来还跟官面上的人有了冲突,这才消停一点。不过您在麻栗山炼尸的事情曝光了,上面查得严,据说虎门张晓涛都被调过来。我的建议,您最好还是再过几个月,风声小了,春暖花开,我们再行动,您觉得如何?”

麻衣老头连连摇头,说道:“等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富贵险中求,我们夜里行动,人不知鬼不觉,倒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只是那墓,你确定地方了没有?”

地包天摸了摸两撇胡须,然后看了一眼旁边那十来具僵尸,咽着口水说道:“当年我爹,能够进得那墓,也是机缘巧合,虽然得了些好处,但是惊惶而逃,十三个兄弟,相继都因为各种意外而死,只有他一人能活;即便如此,还活得跟死人一般,唯有行修鬼道,方才存世。为此,他从来都是缄默其口,不过我在他箱底里,倒是翻出了一些当年的记录,有心琢磨,倒也有些收获,后来接到了您的消息,方才用心寻找,大约能够确定了山头,只是……”

他低着头,长吟不止,这是在坐地加价,麻衣老头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狠戾,随即收敛,脸上露出和煦春风的微笑来:“此行的确凶险,这样吧,我除了这十二头僵尸之外,我还余一些,放在了神农架,如果一切顺利,墓中财物,皆归你不说,那些僵尸也都由你领走,重现你王家当年辉煌,皆在于此,你说可好?”

地包天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拱手说道:“杨老前辈慷慨,那小的就却之不恭了,一会儿劳烦您将这控尸的手段给我交接一下,接着我们立刻出发,争取今天晚上,就把事情给办成了。”

两人又是搂肩膀,又是笑嘻嘻,然而我却能够瞧得出这和煦春风之后的寒冷,想着这地包天的名号到底还是叫错了,他应该叫做胆大包天才对——胆敢勒索心黑如墨的麻衣老头,他到底是有真本事,还是不知死活啊?

这般勾心斗角的谈话结束之后,两人便走向了旁边的那十二头僵尸,开始交接起来,我和杨小懒在远处待着无聊,便小声地问起了话儿来:“小师姐,你说这地包天怎么这么大胆,尽然敢说出这样的话儿来?他,就不怕师父他老人家翻脸啊?”

杨小懒一把扯住我,义正言辞地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墓中的物件,对你和我爹极为总要,特别是你——所以那些僵尸,即便是我爹养了十几年,也没有什么好吝惜的。”

她说得冠冕堂皇,一本正经,反倒让我生出了好多疑惑来,下意识地抬头瞧去,看见远处的地包天有意无意地朝着我们这儿瞟了一眼,笑容若有若无,心中不由得一阵惊讶,没想到这个地包天看着圆滑有礼,却也是个不好惹的高手啊?

我捏了捏拳头,不再说话,旁边的杨小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脑袋转到了别的地方去。

我默然不语,从神农架出来的这些天里,我已经感受到了《种魔经注解》在我身上的变化,也感受到了药浴在我的作用,已经逐渐地体现出来,无论是从体质,还是精神,都有着质的提升,自觉能够有了一些反抗之力,然而在这一刻,我才晓得这天下之大,高手林立,修行的道路上,我还需要走很远,很久,方才能够跟我面前的这些敌人并立。

麻衣老头和地包天两人在山口转角处商量了好久,过了一会儿,麻衣老头过来告诉我们,说他和地包天先去把这些僵尸给存放起来,然后跟我们一起出发。

两人离开,留下了我和杨小懒,以及僵尸大个儿在附近的林子边等待,我心情郁闷,蹲在那儿不说话,而杨小懒却有了聊天的兴致,走过来踢我的屁股,招呼道:“二蛋,知道刚才我为什么瞪你不?”

我摇头,说不知道,杨小懒谨慎地朝四周打量一番,让大个儿挡在我们的前面,然后低声说道:“像地包天这样的角色,若是以前,我爹连正眼都不会瞧他一下;不过虎落平阳被犬欺,才不得不委曲求全而已。那个家伙,身上带得小鬼,能够耳听八方,所以你最好不要乱说话,小心隔墙有耳。”

带小鬼?我有些不明白,杨小懒瞧见我懵懂无知的模样,也懒得解释,只是告诉我:“就是他能够跟看不见、摸不着的鬼魂交流,而那些脏东西,就在我们身旁,防不胜防,所以你自己小心些就是了。”

我点头,没有再多说话了,杨小懒瞧着我闷不做声,气不打一处来,又踢了我一脚,恨恨说道:“你就知道‘哦’,不会说些别的么?”

我看了杨小懒一眼,心中想着:“老子话可多了,要是有可能,我先把你吊起来,像撵山狗打罗大屌一样,抽你一宿!”不过时机未到,我也只是在心中想一想而已,根本不敢付诸于实践,杨小懒瞧见我像那粪坑里面的石头,又臭又硬,就没有了跟我闲扯的心情,反过去跟大个儿玩去了。

我们并没有等待多久,麻衣老头和地包天两人携手而归,然后招呼了我们,朝着前方的深山走去。

麻衣老头给出了足够的酬劳,而地包天也表现出了相应的价值来,他在此之前就已经进行过了周密的勘测,带着我们一路疾行,几乎没有半点儿停留,翻过了几个山头之后,我们来到了一处长着茂密云杉的悬崖口,路到一半,中间折断,他蹲在悬崖峭壁间,将右手中指放在了舌尖,舔了舔,然后放在了风中。

没多一会儿,他回过头来,对麻衣老头说道:“杨老前辈,瞧这里,龙过中折,莽原滔滔,巨石折转之下,下有深潭数口,岩口悬棺,差不多就在这里了……”

麻衣老头左右一看,眉间不由变得十分凝重,慎重地又问了一句话:“你确定?”

地包天拍着胸脯说道:“当然,不瞒你说,我之前就来瞧过,只是因为我这本事低微,所以才没有成行,这一回有了您,也才有了那胆儿。”

麻衣老头深深吸了一口夜空的凉风,点了点头:“嗯,我闻到了,很浓的煞气啊,应该没错,走,我们下去。”他一挥手,地包天反倒有些诧异了,左右一看,犹豫地问道:“都去?墓中危险,不如留小姐,或者这位小哥在外面,也好有一个照应啊……”

听到这话,我整个心脏都开始跳了起来,想着倘若是要留下我,那这不就是我最后一次逃跑的机会?

☆、第三十八章 南明古墓阴阳灯

就在我兴奋地以为我能够留守在崖顶之上,等所有人进入墓中之后,我就能够趁机逃脱的时候,麻衣老头一挥手,果断地说道:“走,都进去,同甘共苦,一个不留!”

这老头倒也是谁都不信任,我就罢了,因为他本来就已经察觉了我心中的想法,至于杨小懒,估计也是被他吩咐着紧盯着我,所以才会如此。

地包天虽然有些诧异,不过此行,毕竟还是以麻衣老头为主,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腰间抽出一捆麻绳,在附近一棵结实的杉树上系好,然后开始往下放,接着整个人纵身下去,没一会儿,下面传来了声音,说好了,下来吧。

这话儿十分低沉,突然间我们身后的林子有一只夜枭飞出,不知道是乌鸦还是猫头鹰,扑腾的翅膀发出一股“呼啦啦”的风声,麻衣老头的眼睛瞬间变得十分的锐利,往后仔细地瞧了过去,良久不语。

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紧张,杨小懒有些害怕了,拉着她爹的衣袖问道:“爹,你咋了?”

麻衣老头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只飞鸟遁入夜空,这才回过神来,舔了舔嘴唇,摇头说没事,这时下面的地包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扯了扯绳索,再次催促,然后麻衣老头便没有再理会,而是让我先下去。我不敢违抗,拉着这麻绳开始往下滑。这段距离很长,若说以前,我或许会心惊胆战,然而此刻却无比顺利,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处横在半中间的敞口处停下,瞧见地包天在那儿拽着绳索,手中还举着一盏铜灯,散发着朦朦胧胧的灯光。

就是这灯光,指引着我下来的路,我有些好奇,问地包天:“王叔,这东西叫做什么,看着好有意思啊?”

一路上,地包天都没有怎么跟我交流,听到我这般问起,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不太明白我和麻衣老头的关系,不过他也不好怠慢,而是仔细地给我解释道:“这灯呢,是我们行当里面的老物件了,叫做阴阳灯,灯油是用产子母牛的子宫熬制,设计也巧,能够感受不认识的脏东西,一旦有,这灯火便闪烁不休,以作提示……”

说完,他将那盏铜灯往前一抛,这东西竟然没有掉下去,而是悠悠地现飘浮起来,照亮了偌大的平台敞口。

瞧见他这一手,我估摸着刚才杨小懒所说的地包天养鬼,倒也不是虚言,心中敬畏,没有再问。地包天瞧见我面露惊讶,估摸着我也就是一个刚收不久的弟子,没有什么本事,于是就不再理我,而是开始接应着杨小懒下来。

没人理我,我乐得清闲,借着这幽幽灯光,打量里面,瞧见这儿外面就是一个风化的豁口,旁边还有一些灌木丛和野树遮挡,然而往里面走一点,便能够看到一个土洞子,很小,但是足以容纳一人爬入,而这崖间并不算高,往下十几米,便是几个小水潭,都不大,夜里面往下瞅,有光亮晃荡。我打量着,没一会儿杨小懒下来了,接着是麻衣老头带着大个儿一起下来,地包天将那麻绳晃荡一下,然后掩藏在了藤蔓中,跟麻衣老头解释道:“往上是一条路,而如果不行,从这儿跳到那边,顺着斜坡下山谷,也是可以的。”

麻衣老头点头,然后问道:“明白了,你看过你父亲的笔记,应该知道如何进入吧?”

地包天一下子就激动起来,脸色突然变得有些红,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爹被这南明墓害惨了,我从懂事起,都在旁敲侧击,就是要揭开这座古墓神秘的面纱,让我爹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古墓危险,在进去之前,我先跟大家讲一下这里的情况——这墓是南明白莲教楚南分舵的舵主修建的,根据流传下来的秘录,总共分为三层,当年我爹他们进入了第二层,然后就折转了,而真正的秘密,在第三层,只有进入那里,所有的谜团才能够揭开^”

我心想原来这人他爹就是个挖人家坟地的,难怪会受那罪,不过想一想,其实他还是蛮有孝心的,要不然这儿如此危险,连他爹都一直阻拦,但是他却义无反顾地来了,倒还真的是一条汉子,跟我二蛋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