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这白眼仁儿少年眉头一皱,讶异地说道:“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他这么问,我突然想起了努尔来。

对啊,努尔到哪儿去了,他不是说去布置几个预警机关,就回来守夜的么,怎么不但没有叫醒我,反而人都不见了?

我正想询问努尔的下落,这时突然木楼梯“蹬、蹬、蹬”地一阵响,下面传来了一个闷声闷气的叫声:“食狗鲶,你在上面干什么,奶奶叫我们四处看看,说有人闯进来了,让我们将那些小东西给揪出来呢?”

听到这声音,白眼仁少年有些慌乱,一边将我藏在旁边的凹口处,用几个竹编箩筐给挡住,一边朝着下面喊道:“鳄雀鳝,我晓得了,所以才上来看一看的。”

“有什么发现没有?”那声音越发的近了,白眼仁少年开始往楼梯口处挤去,不耐烦地说道:“我看了好一会儿,什么都没有,你确定奶奶不是在说别的事情么?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呢?”

那上楼的声音停住了,咕哝了一声,接着离开了。

这时白眼仁少年则等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了我的面前来,低声催促道:“你赶紧走,要不然就没有命了……”

他连拉带扯,将我给赶下楼,出了门,这时我突然发现原本漆黑一片的古老城寨在此刻居然灯火通明起来,好多人在街道上走来走去,就好像是夜市一样。白眼仁少年瞧见人多,便拉着我朝着后面跑去,然而刚刚一推开门,便有一个巨大的脑袋印入我的眼帘中。

这脑袋上面的五官跟人类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比例却十分奇怪,比如嘴巴,简直能咧到了耳朵上去,而那一双眼睛,就好像两个大灯泡——这种扭曲的不和谐,形成了极具冲击力的画面。

我朝着后面退开,而那人则一步一步地紧逼上前,朝着我桀桀怪笑道:“既然来了,你以为你能够走得脱么?”

我不知道为何,对这个大头人感觉到十二分的害怕,连反抗的意志都没有,一步一步地后退。

然而退了好几步之后,我突然感觉身后一阵晃悠,猛然扭过头来看,却发现消失不见了的努尔竟然被吊在了房间正中,脸色铁青,舌头长长,身下滴落一大滩鲜血,显然已经是死了很久。

努尔的死吓了我一大跳,下意识地扭过头来,还没有平息这剧烈浮动的情绪,接着我突然感觉胸口一阵剧痛,低头一看,却见那个大头怪人已经出现在了我的面前,一只手倏然而出,掏进了我的心脏处。

我耳边响起了那人的轻喃:“既然来了,你就不要想活着出去,把命永远留在这里吧……”

把命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

剧烈的疼痛和失去挚友的悲伤心情,让我陷入了巨大的眩晕之中,口中大声喊叫着“努尔”的名字,伸出双手,想要与这个罪魁祸首同归于尽,然而我越是发了狠,整个人的精神则陷入了另外一种癫狂之中。

“二蛋,二蛋?醒醒,你快醒醒!”

就在我即将陷入死亡之中时,我感觉到凭空生出一场巨大的力量来,推动我的身子,我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然而额头却好像被人不断地拍打,声音是那般的熟悉……

不对,这是梦!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猛然醒转过来,使劲儿地睁开了眼睛,当黑暗全部散去的时候,我瞧见了努尔一张充满担忧的脸孔。

“你没事啊!”

我满心欢喜,感觉整个人高兴地几乎都要炸开了,顾不上什么,冲上去抱住他,又笑又跳。

努尔一脸严肃地抓着我,询问我刚才到底怎么了,我不敢隐瞒,一一道来,他沉吟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二蛋,这个地方,应该有一个邪恶的意志在,而你刚才入梦,则被它侵入了,不让你醒来——如果不是你意志力强,说不定就精神假死,变成植物人了。”

这时我方才发现原来黑夜并没有结束,一问,才得知我睡了不到一个时辰,此刻也就是凌晨三点多的样子。

我感觉自己仿佛睡了一个世纪。

想起刚才梦中的情形,我有点不自在,左右看了一下,瞧见整个城寨都是一片空寂,问努尔,说这可如何是好,我们要不要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努尔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随我来,我刚才在这城寨的祭堂那边,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东西。”

努尔带着我下了高楼,两人来到了一处占地广阔的建筑面前。

由外往里望,但见无数的灵牌,与宛如点点繁星的冷焰。

☆、第五十二章 王权象征赶神棍

在此之前,我和努尔出于在这城寨之中伏击追兵的需要,曾经大概地逛过一遍,然而我并没有在这儿瞧见过这片占地广阔的建筑,它有点儿像是宗族祠堂,最中间竖起一根高高的桅杆,下方有无数用于供奉的神龛,上面摆着许多灵牌。

而充斥在这里间的,则是无数的油灯,冷冷的青色火焰浮起,平白生出许多幽幽鬼气。

我望向努尔,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怎么突然就出现了这么一处祭堂了呢?努尔告诉我,说他刚才回来的时候,经过这里,总感觉跟他师父当初跟他说的一种情况“吃鼓藏”很相似,于是下意识地结了一个手印。

努尔的这个手印叫做“格蚩爷老印”,是为了表达对三苗九黎的祖先蚩尤的一种崇高敬意,也是一种祈福之法,然而却没想到此印一出,前方景色变换,才显现出这祭堂来。

当年北越的瓯雒国虽然曾经与耶朗大联盟互为敌手,但其实都为九黎后裔,一脉相承,故而被努尔误打误撞,给解了开来。

我与努尔缓步走进祭堂之中,里间广阔,比篮球场还要宽一些,正中有三位神像居中为一样貌雄奇之君主,两旁为持剑大将,威风凛凛,而之下则皆是灵牌与灯火,我凑前一看,却见这上面的文字歪歪扭扭,根本无法认出,而那青色火焰,却是没有一点儿温度散发出来。

什么样的火焰,可以燃烧足以上千年,又或者说正是努尔刚才的那一“格蚩爷老印”,将其唤醒?

无人得知,我和努尔两人检查一番之后,并无所得,于是一路直行而走,来到了正中的神像之前,我还待仔细瞧看这高的神像到底是石质,还是泥塑,却见努尔郑重其事地将手高高举在头上,接着身子呈九十度直角而拜。

他的表情是那般的虔诚,好像自己就是瓯雒国的遗民子孙一般。

我在旁边看着,不言不语,待努尔三拜九叩之后,方才问道:“努尔,你为何拜它?”

努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中君主像,好一会儿,这才凝重地说道:“二蛋,我有一种很强烈的想法,想要得到那东西,不过我也能够预感到如果我拿下来,必然会出现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拜一拜,希望它手下留情——可能会很麻烦,你会支持我么?”

我顺着努尔的目光瞧去,但见那君王双手放在丹田位置,拄着一根鸡卵粗的黄色旧木棍儿,这棍身之上凹凸不平,一开始只以为是疙瘩,然而当我凝目望去,上面却是许多古怪的浮雕,有仙翁,有童子,有灵兽,也有长蛇。

这些浮雕在周遭的冷光照耀下,竟然投射到了我们头顶的天花之上,栩栩如生,光怪陆离。

很古怪的一根棍子,很古怪的一派场面。

我看向了努尔,发现这个平日里淡薄如水的朋友,眼中似乎藏着一团火。

但是我却能够瞧得出来,他此时此刻,无比清醒。

少年有梦,就去装逼,就去飞。

反正我们已经退无可退,生死不过两面,当下我也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而努尔则早已忍耐不住,脸上的肌肉一阵抽动,脚尖一点,人就朝着高台之上飞跃而去,落在了居中神像的下方,双手紧紧握在了那根黄木棍上面。

他一脸严肃,然而事情却简单得让人诧异,但见他微微一扭,那长约四尺的木棍便被他给轻松取了下来。

这木棍对于高大的神像来说,也就一小拐杖,然而努尔拿在手里,却是爱不释手,我叫他下来,给我看看,他一跃而下,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伸手一摸,发现这棍儿应该是用桃木做的,然而摸上去的时候却温润如玉,指甲轻轻一弹,竟然还有金属之音。

查看完材质,我有琢磨这棍子上面的雕纹,感觉虽然并不精美,但是粗犷之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地美感,随后我在中间的纹饰中发现了四个古怪的字符。

努尔得到我的提示,接了过来,对着灯光仔细一看,然后告诉我道:“这是古苗文,我正好认识——赶神杀威!好大的口气,居然胆敢驱使神灵?不过看这上面的纹饰,应该是当年瓯雒国的王权信物,就跟我们古时候的尚方宝剑一样……”

说着话,努尔爱不释手地挥舞了一下,摆出几个棍势来,微微一抖,竟然无端生出几许妖风,呼呼拂面,我心中羡慕,眼睛一转,打量起了旁边两神将手中的长剑去。

努尔这赶神棍是一件宝器,旁边这两个神像手中的剑,说不定也是什么好东西,我的心思蠢蠢欲动,然而刚要往前走,突然间,平白无故就卷起了一道旋风,朝着堂中吹来。

呼——

这风吹得人浑身僵冷,好似掉入了那冰窟窿里面去了一般,周围的冷焰呼呼跳跃,我和努尔心中凛然,晓得这棍儿却不是那般好拿的,于是左右一看,却没有发现有任何动静。

然而刚一扭头,我便感觉身后无端生出一阵阴风,朝着我的脑袋招呼而来,我当下也是朝着旁边一滚,避开这一下,扭头看去,却见一个青色而扭曲的身影出现在我刚才站立的地方,双手如刀,狠狠地斩在了空处。

“青焰恶灵!”

努尔一声喊叫,却是认定了此物的来历一般,手中的赶神棍一抖,朝着那身影横扫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努尔将这赶神棍拿在手里,就仿佛如虎添翼,速度都陡然快了好几分,这青色身影根本就来不及闪避,便被那棍子给一下砸成了粉碎,化作寥寥微光消逝。

与此同时,旁边灵牌前的一盏青芒熄灭,余烟袅袅。

好厉害的棍子!

我诧异地盯着那熄灭的青色冷芒,心中想着倘若那青焰恶灵是这玩意所化,那么这灵堂之中,可得有成百上千的火光,难道会幻化出无数的恶灵出来?

还没有等我想明白,旁边的一盏灯光开始剧烈地跳动,接着从那火光之中,开始浮现出了一张扭曲的人脸来,双目空洞,不过脸上却浮现出了极为怨毒的表情,而下一刻,大半个身子就已经从火焰中,一点一点地爬了出来。

“走!”

努尔一把拽着我,朝着祭祀祠堂的门口走去,然而我们还没有迈出几步,前面便拦住了十来条飘忽如影的青焰恶灵,皆是鬼气森森,一脸怨恨。

“啊!”努尔一声大吼,整个人便像是那猛虎出笼,一马当先地撞入其中,手中的赶神棍挥舞出漫天的影子,重重前砸。

赶神棍,既然号称“赶神”,对付这火焰而生的恶灵,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见那棍身之上的浮雕宛如活物一般的蠕动,此乃炁,顺着努尔的棍影而动,然后棍影之中,便多了几分黑色气息,就像重锤,狠狠地击打在了这一群恶灵身上,就宛如热刃破牛油,棍风过处,几无抵御之法。

这赶神棍就仿佛天生就是为努尔准备的一般,靠着这个宝器,他硬生生地冲入了一片青色身影之中,打出了一片天来。

我在他的身后查遗补缺,小宝剑不断挑动,横挑竖抹,竟然也割破许多恶灵。

情形似乎并没有我们所想象的那般恶劣,这些青焰恶灵虽然看起来十分恐怖,而且密密麻麻,但是对于我们两个来说,却如土鸡瓦狗,根本不值一哂。

然而努尔的表情却越加严肃了,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奋力向前扑腾。

只差一步,我们就即将冲到了大门口。

外面是空空荡荡的古老城寨。

然而就差一步,不知道哪儿凭空生出一股妖风,将这两扇门给吹起,接着吱呀一声,这门便关闭了上来。

这扇门的关闭,仿佛将整个世界都做了隔断,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冷了几分,气息也变得凝重。

努尔一棍前冲,想要将这门给轰开。

然而他却仿佛撞到了城墙之上,那两扇薄薄的木门纹丝不动,反而是努尔向后腾空飞了起来。此间便是如此诡异,偌大的一个牌楼,我一根木块就直接轰倒,而这不值一踢的两扇门,却生生承受住了努尔倾尽全力的一击。

我将半空中的努尔一把抱住,往旁边滚开,瞧见刚才还被我们舞动得不敢靠前的青焰恶灵,此刻身形变得凝固许多,无形之间,变得多出了好几分狠厉。

努尔在我的帮助下站定身形,一脸悔意:“不好,我大意了,这灵堂已成法阵!”

法阵初成,这些青焰恶灵就变得无比的穷凶极恶,努尔依旧是挥动赶神棍,然而却再也没有能够一挥而就,大部分都变得敏捷十足,而即便是打了个结实,没有两三棍,也是消散不得的。

开门关门,形势天翻地覆。

面对着仅仅只是上百来头的青焰恶灵,我和努尔便有些难以招架,然而就在此时,我的身后突然浮现了一个巨大的身影,一道剑风,贴着发梢吹来。

我的余光处,瞧见台上的那两尊神将,已然不见身影。

☆、第五十三章 朝天一棍翼蛇生

虽然努尔说过会很麻烦,然而我却万万没想到会这般麻烦。

不过想想也对,这赶神棍是人家代表王权的信物,并不是说身死魂消,便没有手段抑制的,当年的利苍不过是长沙国的一个丞相,利苍墓中便有这么多机关限制,而此处更是一国遗民之地,怎么可能没有防备?

然而决定既然已下,后悔却是最蠢的事情,当下之计,唯有努力地活下来,方才能够谈及更多,我一个“铁板桥”,避开这凶猛一剑。

我“看到”了一道近乎实质的透明剑锋,几乎是擦着我的头皮略过,斩在了身后不远的几米处,那青石铺就的地板上面,立刻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剑痕,长达一米。

好恐怖的剑,好恐怖的手段!

人家的倘若是飞机大炮,我的小宝剑,充其量也就是一小米加步枪啊!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几乎都没有思考,便将还没有愈合多久的嘴唇给再次咬开了来,当鲜血流入喉咙之间时,右眼的上方处,又浮现出了神秘入眼的旋转符文。

临仙遣策。

世间再次从我的眼中分离出来,阴阳两立,线条分明,透过神秘符文,我瞧见这两米神将居然是一大团蠕动流转的紫色气团,有的地方特别亮,有的地方则是晦暗一片,而让人刺眼的,则是那一把我刚才垂涎不已的巨剑。

这剑跟他的身高一般长度,挥舞起来,简直就是一片风,然而此刻却被努尔用赶仙棍给挡住了。

双方对撞,发出了撞钟一般的巨大响声。

咚!

努尔双膝一软,然而最终却还是屹然而立,但是他脚下的青砖条石却悉数裂开,化作了蜘蛛网一般的碎块,范围足足有一张方圆。

无形之中的炁场化作了劲风,朝着四周吹飞而起,那些实力强劲了好几倍的青焰恶灵,都给吹得飞了起来。

敌手是如此的强悍,我们两个小鬼头还真的有些难以应付。

这代表着瓯雒国王权的赶神棍倘若真的有那么好拿,肯定不会留到今时今日,让我们两个从北国而来的小子给贸然闯入,并且拿走。

巨剑神将退后了一步,而努尔则一口鲜血喷在了这棍子里。

血顺着棍子浮雕的纹路往下流淌。

而此刻的我已经在没有精力关心那一边的情况了,因为另外一个神将找到了我身上来。从阴影之中崛起的大个儿,剑锋凌厉,有着一种让人震撼的效果。

所谓强势,不过平推。

对上我的这名神将有着一脸的大胡子,显得更加凶悍,倘若是先前,我只怕就要被它这逼人的气势给吓住了,然而在《临仙遣策》的效用之下,我步步后移,闪躲得十分轻松。

每当那大剑挥舞而来之时,我总是能够提前一步避开,这种感觉,有一种掌握战场的高度自信。

然而倘若是单打独斗,我还能够僵持许久,但是此刻除了两名陡然而生的神将,还有那些受到法阵加持的一众青焰恶灵。

它们如同跗骨之蛆,不停地围着我打转,稍微有可趁之机,便挤上前来,一口咬下。

短暂的时间里,我便被三头青焰恶灵给咬到背部。

所谓鬼灵,其实说起来还算寻常,大部分的阴灵都不会影响到人间之物,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更别说利刃杀人了,所以它们倘若要害人,通常都会以最惊悚的方式来吓人,或者使人陷入幻觉之中,自己将自己给杀死。然而还是有一些例外,比如此刻。

通过法阵的集束,它们便能够凝结成型,从而影响到现实世界之中的人和物。

尽管我很快使用辟邪小宝剑,将这些附着在我身后的家伙给直接斩杀,然而那一道又一道的阴劲入体,却让我的身子变得有些沉重起来。

情形十分不利,仿佛我们两人随时都有可能要被对方所斩杀于此,成为又几个误入谷中而死的亡者,或许我们的魂魄得不到救赎,说不定就入不得轮回,永远就被束缚在这里,供人驱使。

如同这些青焰恶灵一般。

想到这儿,我便晓得再这般下去,只怕我真的就如同预料之中一样了,当下思虑一番,想来左右也没有办法,只有用青衣老道留给我的符箓了。

青衣老道留给六张符箓,只剩下了两张,分别为斗母玄灵秘符和雷符,这玩意用一张,少一张,然而却一直都是救命之物。

我将小宝剑交于左手,然后已经将右手摸入了怀中。

符袋暗扣之机,我瞧见努尔摇摇欲坠,以一根干神棍力撑全场,抵住了绝大部分的攻击,心中越发着急,口中高念道:“玄灵节荣,永保长生;太玄三一,守其真形;五脏神君,各保安宁,护翼我身——赦!”

符咒的每一颗字都有着其真义,语调、念文皆有讲究,是需要用类似于古汉语的口音来念喝,当我说出口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凭空之间,有无数的力量涌入我指间的符箓之上。

这种力量里面,有我所熟悉的真义,一如当年五姑娘山上,那一个孤傲独立的青衣老道。

轰!

纸符燃烧,在一片青芒之间,轻轻浮现了一抹黄色。

这抹黄色像夕阳,淡淡的,不过却真实存在。

斗母玄灵秘符跟我之前所用的四张符箓完全不一样,它燃烧起来的时候,一点儿气势都没有,云淡风轻,就好像天边的云彩,慵懒无力。

然而即便是夕阳,它也是太阳。

黄色的光芒一开始只能笼罩一小团火苗,然而几秒钟之后,它便将方寸之间充满,有误入其间的青焰恶灵被这么一照耀,就像晴日里的雪,冰消溶解,连一点儿火星都没有剩下。

绝对净化。

短瞬之间,我周围的十多条青焰恶灵身形扭曲,发出尖锐的叫声化于无形。

这些阴灵一直都无声,然而此刻却让人听得鸡皮疙瘩直冒。

黄色的火光还在一直扩散,那些青焰恶灵终于感到了本能的畏惧,朝着四面散开,而我则冲到了努尔的身前,一把将其扶住,大声地喊道:“努尔,你怎么样了?”

斗母玄灵秘符浮空而起,将努尔身周一众阴灵给全数净化,无数的哀嚎声中,努尔抬起了头来。

我瞧见他的一双眼睛里面红芒翻腾,一抹唇间鲜血,释然说道:“无妨,所有的痛苦,都不过是一场考验而已,我想要拿起这赶神杀威棍,想要变得更加强大,便需要承受得住更多的痛苦——它们刚才不是想要杀死我,而是想要教会我,这世间,若想强,必须要有一颗挑战一切的勇气!”

这是我听到努尔能够用腹语表达以来,他讲过最长的一句话。

语气里面充满了领悟与决绝。

接着我瞧见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赶神棍,朝天一棍,面容肃然,就像先前虔诚拜见一般的仪式感油然而生。

而就在这时,那两名神将虽然怯于斗母玄灵秘符的神光而不敢靠近,却紧紧地扼守在了大门处。

他们宛如两尊门神,协同上百来头青焰恶灵堵在了这儿,显然是要誓死守住此处,静待我手中神符燃烧殆尽之后,再将我们给一一消除。

努尔轻轻念道:“纳摩,阿利呀,及泥呀纳,萨阿葛啦……”

这一阵念诵足足持续了一分多钟,而我们头顶上面飘荡的神符却是已经逐渐烧灭,就在那温暖的昏黄光芒逐渐陷入黑暗之中的时候,努尔一跃而起,口中大喝道:“萨姆呀个萨姆布台,破呀!”

他就像当年的胖妞一般,一跃而起,手中的那赶神棍积聚了巨大的力量,由后而前,缓慢而坚决地向前一挥。

使劲一挥!

这棍势凝聚在上指苍穹之时,已经攀升至巅峰之期,而当它落下来的时候,竟有宛如天雷轰击,山岳倒塌一般的气势,而从棍尖之上,竟然陡然涌出了一大团黑色罡气。

这罡气在一瞬间化形,成为了一条长着翅膀的巨蛇,十几米长,张开大嘴,朝着前面扑去。

瞧见这蛇,那两名神将的脸上突然浮现出决绝之意,一左一右,挥剑来挡。

在我们面前宛如山神一般强大的阴灵神将,在这一刻竟然如同薄纸一般脆弱,黑色罡气化身的带翅巨蛇横跨十几米,将那两尊神将给摆开其外,结合猛然一撞,看似宛如城墙一般的灵堂大门,化作了碎片纷飞。

这一击,似乎将笼罩在灵堂上空中的法阵给强行破解了一般,又或者说使出了这带翅巨蛇,使得此处已经承认了努尔有资格带走赶神棍,灵堂中的青芒骤然停歇,一切阴灵之物,化作乌有。

不是谁都能够拿起这根棍子,然而这个来自麻栗山的哑巴少年,却直接使出了精髓来。

一切回归宁静,努尔手腕一抖,将那黑色罡气给收回,然后走到门口来,朝着居中的那尊神像再次鞠躬。

他认真无比,隐约之间,台上的两尊神像又重新出现,回复泥身。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身后却陡然生出了一个阴寒的声音:“没想到这桃花瘴之后,居然真的如传说中的一样,是瓯雒遗民之地啊!”

☆、第五十四章 城寨伏击与求生

刚刚从瓯雒灵堂的法阵笼罩中走将出来,还没有等我和努尔将这一口气给喘匀了,便听到又出现了这么一个还算是熟悉的声音,我浑身一僵,循声望去,瞧见在不远处,倒塌的牌楼废墟之上,赫然站立着一个长手长脚的英伟男子。

此人头戴青铜紧箍,眉毛狭长,一双眼睛像野狼一般锐利,却是一直追杀我们的铁箍男。

此人乃安南北方协调部队的高级官员,接到群众举报之后,就一直跟着我们,本来只以为是一次很寻常的任务,然而却没想到在追逐过程中,竟然有那么多的手下相继死去。

这种钝刀子割肉的痛苦让这个意气风发的骄傲男子胸口,有着一股浓郁不化的怒意。

有国仇,有私恨,就没有什么可以阻挡铁箍男将我们给揪出来的决心,当在谷口石缝处等待良久,还无消息之后,他终究还是摸进了谷中来。

此时的我和努尔,两人经历过夺棍考验,早已是精疲力竭,伤痕累累,自然不愿意再继续交战,于是我一步跨前,与之周旋道:“如你所见,这是一处巨大的瓯雒城寨,千百年而不朽,必然是有许多秘密的,与这样的宝藏比起来,我们实在不算什么,你若是不想拼个你死我活,那么不如放过我俩。今日起,你礼送我们折转北方,而这偌大的瓯雒城寨,则落入你们之手,千年秘密,尽由你们拥有……”

我口舌生花,铁箍男却突然狞笑起来:“好能说的小子,不过我只想问一句——关我屁事?”

我滔滔不绝地输送着我的想法,然而却被这人粗鲁的打断了,一时间有些愣住,下意识地回答道:“啊?”

铁箍男见我不明白,一步踏前说道:“这城寨里面纵然有千般秘密,与我何干?我的责任,是维护这一方的安危,捉拿所有威胁到人民和群众安全的敌特分子,如果抓不住你们,我刘彦悦的脸往哪儿搁?整个北方协调部队,河宣省纵队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一言表达立场,铁箍男不再给我们喘息的时间,而是身子一扭,快速冲杀了上来,双手一抖,竟然是两把锋利之极的雪亮苗刀。

与此同时,从左右两边还扑来了两条鬼魅一般的身影,我瞧见是那个满脸纹着青色符文的高挑阴阳女,还有另外一个,则是精修瑜伽的长袍光头,一脸苦相,赤脚如飞。

三人不知道来到这儿多久,伏击于此,一旦发动,立刻展现出了巨大的威胁。

面对着这样的压力,我和努尔对视一眼,不进反退,折身返回了我们刚才拼命想要逃出的灵堂去。

凡事皆为此一时、彼一时也,当初我们挣脱灵堂,是因为里面有那千般青焰恶灵附体,另有神将斩杀,绝非幻境,而是具象现实,而此刻面对着这三名安南北方协调部队的高手伏击,历经大战的我们却也只能凭借着地利而为。

返身折回灵堂,我们两人颇有默契地分散而走,朝着灵堂深处快步跑开。

铁箍男带着两名最精锐的手下急冲冲而来,然而灵堂骤然变得一片漆黑,虽然能够凭借着听力、炁场和一点儿微光分辨方位,但终究还是有些勉强,于是速度骤然下降。

我和努尔先前曾经计较过在这偌大的城寨中游击,利用复杂的地形将敌人给分割开来,通过快速的机动性来最大程度的杀伤敌人的有生力量——不过所有的计划,前提在于我们得保持着一种局部的优势。

此刻大战力竭,我们两人唯有先逃脱升天了再说。

如此一想,目的便十分明确,两人很快从灵堂另一面的窗户间逃脱,一个鲤鱼跃身,然后从后面的小巷子里夺命狂奔。

几分钟之后,我们摆脱了铁箍男等人的追击,摸着黑返回了四层高楼处。

两人回来,精疲力竭地躺倒在地,任由胸口剧烈起伏。

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我们两人都有一种躺下去就不愿意醒来的冲动。

不过敌人却是跗骨之蛆,随时都有可能跟过来,所以当下我们也不敢直接瘫倒在地,而是将放在这里的补给全数打开,将那最后一点儿压缩饼干给分吃干净,并且饮水而饱。

在这一刻,才能够真正领会到“时间是生命”的这一真谛,我和努尔一句话都没有说,便对面盘坐,用每一秒钟,来回复自己的劲力,并且行得周天之法,使所有受伤的经脉和肌肉得以最大程度的恢复。

我们还有一场恶战要打,所以唯有战前修行,方能有胜算而出。

还好阮梁静没有进得谷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