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那位不入族谱,死后就更加难入其中,所以这世间便只有这么一个黄养神了。

说到这里,刘老三还特地将黄家求亲之事提了出来,他这人鬼机灵得很,晓得我跟萧家小女有些情愫,特意提醒我,说你可小心了,这黄家这些年来如日中天,倘若那萧家老爷子把持不住,你可有得哭呢。我想起桃花林下与小颜师妹的种种场景,嘴角含笑,说得了吧,那小子这辈子就做一个情种吧,至于机会,那是万万没有的了。

刘老三瞧见我得意的模样,撇嘴说了一声“小人得志”,便不再多言,而是逗起了小白狐儿来,然而他到底是个有本事的相士,这般一观察,三言两语一搭,便大概猜出了小白狐儿的身份来,几句话之后,偏过头来,在我耳边嘀咕了一句话:“你这小子,倒是有些命犯桃花!”

我还待反驳他,却见这人站起了身来,朝着门厅处扬手喊道:“在这儿呢,师父找到一个冤大头,你俩快过来,狠狠地造!”

我扭头过去,瞧见那门厅处走来两人,一男一女,男的贼眉鼠眼,长得跟刘老三有异曲同工之妙,而那女的却是个大美妞儿,穿着一件的确良的白衬衫,洗得发黄,一条油黑发亮的大辫子,瓜子脸,杏仁眼儿,唇红齿白,长得跟画报上面的大明星一般……不过,等等,这美女怎么看起来那么眼熟啊?

我见那大美妞儿眼熟,那美女将我也是浑身一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顿时就涌出了泪光来,走到我面前,颤抖着声音喊道:“二、二蛋哥?”

当她叫出这一称呼来的时候,我的脑子顿时就是一阵轰响,脱口而出道:“小妮?”

这皮肤白嫩的大美妞儿一对眼眶顿时就充盈了泪水,银牙紧咬,很认真地应了一声,接着扑倒了我的怀中来,嚎啕大哭了起来:“二蛋哥啊,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小妮哭得热泪纵横,没多久就将我胸口的衣裳给润湿了,好像有很多的委屈想要倾述一般,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由她将这情绪完全给倾泻出来。我抱着一肚子委屈的小妮,有些不爽地看刘老三,而旁边的小白狐儿,却是狠狠地盯着小妮,一脸戒备。这情形没有持续多久,小妮大概也是晓得了自己的失态,从我的怀里撑开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对刘老三说道:“师父,对不起,小妮失态了。”

就这么点的功夫,刘老三已经吃掉了半只烤鸭,乐呵呵地伸出筷子,朝着桌子上面指点道:“吃菜,吃菜。”

双方收敛情绪,我又叫了一只烤鸭,落座之后,与小妮交流,这才晓得一枝花和她母女二人被赶出钢厂之后,一直在苏北流离失所,也不愿回麻栗山,一枝花因为生二胎的时候流产,伤了身子,结果没多久就病死他乡了,留下小妮一人,只有投奔她爷爷那儿,但是因为女孩的身份,也一直不受待见,后来刘老三路过苏北,便将她收为徒弟,带在身边,学习相算之术。

小妮这些年颇多曲折,听到一枝花病死他乡,我心中十分难过,想起倘若当初张知青没死,这一家人说不定还欢欢喜喜地在金陵过着小日子呢。

刘老三瞧见气氛有些严肃,便岔开了话题,给我引荐了他的开山大弟子,也就是旁边这个贼眉鼠眼的年轻人,他叫做洛博延,是刘老三最中意的弟子,不过这家伙性子太过于跳脱,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还需要许多磨砺。我宽言几句,不知道怎么的,话题绕到了白合那儿来,他便告诉我,说前两年其实也有去过滇南,顺道去了丽江,瞧了一回那孩子。

我问情况如何,刘老三欲言又止,话儿在嗓子眼里转了几圈,最终说出了一句话儿来:“什么情况,你自己去瞧吧。”

刘老三这家伙,对自己的情绪最能掩藏,我也瞧不出个究竟,便寻思着过两天找个时间,真的得去一趟滇南,一来是找老战友再打听一下胖妞的消息,二来也是去探访一下白合,也完成一下当初的承诺。几人聊着天,吃着烤鸭,我和小妮聊得最多,而小白狐儿却一直紧紧地坐在我的旁边,小手儿紧紧地拽着我的衣角不放松。

当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刘老三这才想起一事儿来,跟我说道:“你还记得金陵的于墨晗于大师吧,他前两年被人追杀,要不是那杀猪匠碰巧路过,说不定就已经殒命了。”

我大讶,问谁这么大胆?

刘老三沉默了一下,说据说是一个叫做老魔的家伙,你日后若是有机会,还要帮老于报这个仇。

刘老三说他从来没有求过我,这一回,倒是让我帮帮忙。

☆、第三十五章 论如何将白合给掰直了

我这辈子欠的人情不多,刘老三便是其中一个,他这般郑重其事地说出话儿来,我也不由得严肃了几分,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老三告诉我,两年前,有一个人找于墨晗大师做一件替身木偶的法器,材料一律备齐,开价也很高,然而于大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接的任何一件活儿,都是有选择的,那替身木偶是什么,那可是需要找一个生辰八字符合的男童杀死藏阴,制法绝对阴毒无比,所以于大师断然拒绝了,然而对方却是不依不饶,先是上门威胁,后来又将于大师的孙子南南给绑了,借以施压。

南南是于大师的命根子,他这一被绑,于大师就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就是一个手艺人,没有一拼到底的修为以及实力。

不过即便如此,于大师还有一股子手艺人的正义和坚持,以及勇气,故而最终在那替身木偶身上动了手脚,不但将对方送来的那个男孩子给擅自做主放了,而且还找了一头积年大老鼠,炼制其上,而且还天衣无缝地瞒过了,结果对方最后用上的时候,出了岔子,闹出了大祸来,于是开始找老头儿的麻烦,先是将于大师的小院给翻了个底朝天,捣毁无数,接着又对躲入乡下亲戚家中的祖孙两人一路追杀,十分凶戾。

倘若不是一字剑适逢其会地撞见此事,出手拦下了追兵,只怕这位曾经对我帮助颇多的炼器大师,已经不在人世了。

事后于大师回忆,说那个雇主估计不是人,要不然也不会弄这么一个替身木偶,要晓得,这东西一般都是用来装载凶灵的法器,一般人,即便是养个恶鬼,也不会用上这样诡异的凶物。刘老三多方打听,才晓得参与追杀于大师的那伙人里面,有一部分却是法螺道场的余孽,而他们则奉命于一个叫做老魔的家伙行事。

讲完此事,我应承了下来,说以后倘若是有机会,我定当追查彻底,免得让像于大师这样的老实人担惊受怕。

一顿饭吃了许久,刘老三打着饱嗝,带着自己的两个徒弟离开,我将我当时的地址递给了小妮,让她日后有时间,可以来找我,小妮收下,也不多言,随着刘老三离开,旁边的小白狐儿扁着嘴说道:“你啊你,整日都说对小颜师妹矢志不渝,结果一瞧见人家大胸脯俏脸蛋儿,眼睛就直了,连路都走不动,抱着人家一动也不动,真真就是一个好色之徒!”

这话儿从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口中说出来,未免有些酸楚,我将与小妮之间的渊源和她这些年的事情一一讲来,心想着能够让她了解一些,结果这孩子嘴扁得更加厉害了,吸着鼻子说道:“好嘛,居然还是个青梅竹马,哼!”

街头偶遇了刘老三之后,我更加坚定了前往滇南一趟的想法,等到事情差不多弄出了头绪,我将小白狐儿安置在京郊的训练基地,让努尔和徐淡定等人陪着她,接着便买了票,一个人,轻车简出地前往滇南。

从京都到滇南丽江,中途需要转好几道车,而且火车、汽车来回倒腾,十分劳累,路上的辛苦自不必言,终于在好多天之后,风尘仆仆的我来到了闻名的丽江古城。这个时候的古城还远远没有后世的那种旅游开发,不过这小城古色古香的韵味却十足,小桥流水,青砖黑瓦,行走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整个人的心情便放松了许多,脚步也不由变得越来越慢了起来。

白合出生于苏北,然而她的出生给村子里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也给当地的村民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他的父亲千里迢迢地将一家人迁回了孩子母亲一方的丽江古城,所为的,也不过就是孩子的成长。

白合的父亲叫做白磊,当初离开的时候曾经给我留了地址,我按图索骥,然后又询问了好几个街坊,终于找到了这一户人家。我到的时候正好是白天,家里的大人都出外干活去了,然而当那开门的老奶奶一露面,我便认出来了,这位可不就是当初白合转世的时候,给我们磕头作揖的那位老奶奶么?

白家老奶奶对我也有印象,瞧见我出现在小院门前,顿时就惊喜地招呼我进屋里面,忙前忙后,给我倒茶。

我的好奇心已经被刘老三那个家伙给惹得满满的,却也来不及多做等待,连忙问起了当初被我们护送转生的白合之事,老奶奶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然后朝着后院子一声大喊道:“白丫,带你弟弟来前面玩儿。”

这一声喊,我转头过去,去听到里屋蹬蹬一阵响,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拖着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跑了过来。这女孩儿比小白狐儿小一两岁,小脸儿十分精致,长得也很可爱,不怯生,根本就不像是乡下小孩儿,而那小鼻涕娃却是满脸皱巴巴的鼻涕壳,虎头虎脑的,跟寻常小孩倒也没有什么区别,我看得发愣,想着若论年纪,当年转世的那孩子可是一个男的,然而此刻……

正在我有些摸不清头脑的时候,白家老奶奶说道:“白丫,白蛋,快叫叔叔。”

“叔叔!”

两小孩儿都毕恭毕敬地叫,我上门拜见的时候正好带了些散糖,然后抓了两把给他们,两人欢天喜地离开,我指着那漂亮小女孩的背影对白家老奶奶说道:“这个小孩儿,就是当年我们护送出生的小白合么?”

白家老奶奶点头,苦笑地说是,她告诉我,这就是她家大儿子,不过这小子是男生女相,自小就跟旁人不同,爱打扮、爱臭美,懂事了之后,别人剃他的头发,就像要了他的命一般,他父母坚持了几次,最后放弃了,接着儿媳又怀了一胎,还是一个男孩儿,于是就不管他了,任他去。这孩子长到现在,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女孩子了,走出去,别人都不觉得他是个男孩……

说到这里,她突然涌出了眼泪来:“我老婆子也是没有本事,什么也做不了。作孽啊,好端端的一个男娃娃,要是再不掰过来,估计就要废了——先生,求求你,你看看能不能帮忙看一下,这孩子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白家老奶奶说着说着,眼泪就流淌了下来,还作势想要与我下跪,我连忙扶住她,好生安慰,心中苦笑道:“这还真的就是投错胎了,白合原本就是个女的,所谓相由心生,哪里转得过来?”

这般想着,我便对白家老奶奶提出,能不能让我单独跟那小孩儿见上一面,聊聊天,看看能不能开导她一下?

白家老奶奶自然是千肯万肯,当初我在苏北,曾经豁出了命来救她全家,这是救命恩人的情分,再造之恩,那里会有什么怀疑,当下也是将自家那鼻涕娃儿给带着,然后吩咐白合跟着我,一起出去走走,带着叔叔在古城里玩一下。白合得了吩咐,领着我走出了家门,缓步在这充满诗意的街头巷尾走着,用稚嫩的声音给我介绍起了丽江风情来,虽说角度和专业知识远远不到味,但这份童真趣味,就已经让人喜欢了。

我不动声色地跟在白合后面,走过了一座石桥,突然出声说道:“白合,你可还记得我?”

小白合仰起头来,仔细地打量了我好一会儿,一脸无辜地说道:“叔叔,我是第一次见到你啊,怎么会记得你呢?”

这小孩儿无论是外貌,还是语气,跟一个女孩子完全就没有任何区别,让我产生出一种错觉来,以为当初的女鬼白合已经决心,却不曾想这不过是潜意识之中的一种影响,心中叹息一番,然后也没有继续走了,而是与他坐在石桥旁边的石凳上面,聊起了天来。

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小白合对我一点儿陌生感都没有,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从她记事起的一些家长里短,到自己的学习情况,各种各样,都与我讲得清楚明白,从他的讲述之中,我能够感受得到,小白合跟同龄人并不是很合,他总有一种远超出他年纪的孤独感,也不喜欢和小屁孩们一起玩儿,用他的话说,不是一类人。

小白合不喜欢和小孩子玩,也不喜欢和大人玩,不过他很听话,一直都帮助父母奶奶照顾小弟弟,除了学习,很少出去。

别人或许很不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不过我却是很清楚,即便是还没有觉醒,但是白合生来便与别人不同,这是天生注定的。当我这么鼓励她的时候,白合笑了,说有一个大和尚也是这么说的,那长得像弥勒佛的大和尚还想要带他走,收他为徒,不过他没有跟着离开。我奇怪,问为什么,小白合思考了一下,然后认真地对我说道:“我在等一个人,他不来,我不敢走。”

那个人是我么,我无从得知,不过此时此刻的我,却特别想知道这个小东西的裤裆底下,到底藏着什么。

哎呀,这可怎么办呢?

☆、第三十六章 南柯一梦不愿醒

我这辈子其实已经见过了无数诡异的事情,但是这白合当初转生的时候,我可是瞧得明明白白,那小鸡鸡可不是假的,此番却是一个可爱女孩子的形象,实在是让我心中痒痒,非得要闹个明白不可,然而怪叔叔脱小孩裤子这事儿,别说是我这茅山大师兄,就算是寻常人,也做不出来啊,这可急得我一阵郁闷,不晓得如何是好。

不过这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在发愁好一会儿之后,我终于想出了一招,问小白合渴不渴,我带他去吃凉粉。

小白合的家境并不算好,他们家在这儿是外来户,生活得一直很辛苦,能吃的零嘴也不多,说到凉粉,他便忍不住地舔起了嘴唇来,我也不二话,拉着他来到附近的凉粉摊儿,叫摆摊的大爷先给来三碗。这凉粉,是用一种叫做凉粉包的果实研磨成粉,冲制而成,晶莹剔透,宛如果冻,放在井里面冰镇一天之后,拿出来用红糖水一冲,那便是消夏的最好零食,十分的滑口好吃。

小孩儿贪嘴,没个控制,一连吃了两大碗,眼睛里面还闪着小星星,倘若是寻常家长,这怕孩子肚子凉,必然就打住了,不过我另有所图,便又给他叫了两碗,小白合又是一口气给喝完了,打了个饱嗝,这才罢休。

这四碗凉粉的效果还真不错,下肚没多久,那孩子的眉头就皱起来了,夹着腿来回磨蹭,我心中一喜,询问道:“白合,你是不是想要尿尿啊?”

白合低头不说话,却表示了默认,我赶忙站起身来,带着她朝着家里走去,不过我们这一通逛,也走得很远了,一时半会回不去,这尿意便是这样,不说还好,一说就仿佛洪水猛兽,憋也憋不住,而那个时候的丽江也没有后来那般方便,他低头走路,咬着牙,到了河边终于没有扛得住,没有再理我,而是直接蹲在了河边草丛里,淅淅沥沥地放起了水来。

我瞧见白合这一蹲,心中便喜,这男孩儿哪有蹲着撒尿的啊,接着一个错身而上,目光瞥了过去,结果又瞧见了当年让我震惊的那一幕。

触目惊心啊!

我心凉了半截,想着白合这孩子日后倘若是觉醒了过来,不知道会怎么挠我呢。

要说也是,好端端一娇俏小美女,屡次救我于危难之中,又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于我,结果却弄成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情景,说起来都有些心酸,要是搁我身上,这般大变身,我可就真的有些生不如死了。不过即便再害怕白合的责怪,我还是得让他苏醒过来,这是我当年的承诺,而我陈志程的话儿,一口唾沫一个钉,绝对是做不得假的。

再次确定了白合此番的性别之后,我觉得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面对的,便开始考虑起如何给他恢复前世的记忆起来。

在来之前,我曾经跟刘老三探讨过这个问题,其实这事儿无论是藏密还是道家,都有着自己一整套的体系和手段,不过就白合的这个情况,倒也是挺简单的,也就是由前世所熟悉并且信任的人,通过一种人为的催眠方法,也就是入定,与其藏在灵魂深处的意识沟通交流,只要将那层窗户纸给捅破了,一切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

不过这所有的一切前提在于,潜藏在灵魂之中的那意识是否愿意此刻苏醒过来,或者说他本人的意愿,到底是什么。

这一点,无比紧要。

此刻的白合年纪也差不多了,本我意识再发展下去的话,很容易造成人格分裂的,我考虑了好一会儿,决定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就给白合招魂,唤醒他本我的意识,至于醒过来的白合对我到底是打是骂,那我也管不了许多了。

此番决定,我便带着白合返回了白家,这时已经是傍晚,白合的父母也都收工回家了,对于我这个昔日的恩人,他们倒也十分热情,白家奶奶还特地去市场割了点肉,买了条鱼,说要招待我。

女人们在厨房里面忙碌,白合带着他那小弟弟满院子溜达,而我则在房间里面跟他父亲白磊谈话,讲到自己大儿子一直以来古怪异常的举动,这个汉子一边抽着劣质香烟,一边叹气道:“他就是个灾星,一出生就闹得整个村子不得安宁,搬到了丽江,又古里古怪的,像中了邪一样,上次那个大和尚过来,说要收他当个小沙弥,我同意了,但他大哭大闹,这才没有继续,先生你若是能够帮忙看一下,那是最好的。”

或许是操了太多心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有了小儿子,我能感觉到,白磊对于这个总是给家庭带来太多不安定因素的白合并不喜欢,恨不得赶紧将他送得远远的,这才好些,这也更加让我坚定了让白合前世苏醒过来的觉醒。

白合与我,何等相似?

这般一打算,我连晚饭都没有怎么吃,因为要茹素,所以几口青菜米饭便对付了,荤腥倒是都让两孩子乐得跟过年了一般,而我则去了附近的香烛祭品店,买来了一对红烛,一把线香,朱砂、烟墨、黄纸若干,又转了一趟菜市场,弄了些新鲜的公鸡血,还有三根鸡毛。

如此准备妥当,我便沐浴更衣,在白家提供的房间里面静心打坐,闭目不言,一直到了子时之前,我走到堂屋来,瞧见这白家的小孩儿都睡着了,大人却都搁这儿等着呢,我也不说话,将白家凑齐的果品肉食供奉于神龛之前,又将红烛点上,插在两边,线香放置在房间四角以及中间处,让白家的大人都靠边站着,朱砂研磨,公鸡血混合,然后在黄纸之上写了招魂咒若干。

我一连写了二十二张,应了天干地支的讲究,分贴各处,接着让白家媳妇将熟睡之中的白合放在堂屋事先准备好的凉席上面,也不惊扰她,盘腿坐在了她的面前来,双手往前一伸,击打空处,那白合便骤然而起,与我相对,双掌也平平伸起。

我顾不得旁人惊奇的目光,将沾染了公鸡血和朱砂墨汁的三根鸡毛,快速贴在了白合上中下三处丹田位置,接着双掌相贴,开始凝神气海,与其神识交流。

当我闭上眼睛的时候,整个意识通过手掌的接触,传递过去,一开始我能够感受到一层模模糊糊的意识,十分弱小,在我的观想之中,就仿佛那刚刚顶出泥土的嫩芽,上面还有一滴晨露,将滴未滴,我的神识迅速在上面扫量了一圈,感觉有一层薄膜,阻隔着我,无法深入里间,我想要寻找空隙进入,却无法门,强行进入,感觉里面的阻力越发强烈了,恐伤了这孩子的本我,犹豫不决。

朦朦胧胧之间,我似乎瞧见了一张清秀的脸,在薄膜之后,如同隔着毛玻璃一般,隐隐约约地看着我,双目无神,充满了迷茫。

我认得那张脸,她就是我所认识的女鬼白合,然而无论我怎么朝她释放善意,结果都得不到回应。

我努力无数次,都没有一个结果,而就在此时,突然感觉到脑袋一阵巨痛,浑身脱力,晓得这种灵魂层面上的交流和沟通太过于损耗修为,自己的精力也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不敢继续下去,当下也是谨守心神,将围绕其上的意识给小心地收了回来,当一切笃定之后,我睁开了眼来,神龛之上的一对红烛竟然快燃了大半,一股疲倦感传递上来,我扭头瞧见昏昏欲睡的白磊,询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白磊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告诉我道:“五更天了。”

这乡下地方计时,晚上八点算初更,每过一个时辰算一更,五更则是凌晨四点,我子时开始作法,没想到这么一晃眼,不知不觉,竟然过了近五个小时。

只可惜这么久的时间,我却没有能够将白合前世的记忆给唤醒过来,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我感觉她本身的潜意识就是在抵触这件事情,大概也正是因为投错了胎,胯下平白多除了一玩意来,有些接受不了吧。时机未到,我也不做勉强,抹了一把汗水,跟白家人草草聊了几句,便将堂屋收拾了一番,我回屋睡觉了。

白合这儿时机未到,我也不能久久耽搁,想着还要去一趟春城,见见几位老战友,顺便再求人帮忙找寻胖妞事宜,我便不再久留,与白家人告别,便出了门,朝着汽车站赶去。

路上的时候,我瞧见一个女的,长得特别艳丽,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那女人风情万种地回了我一下,那火辣辣的眼神,当真是让人骨头发酥。

我哪里遇见过这般风骚的女子,于是一直到上了车,都还在回味。

然而我越琢磨,越感觉哪儿不对劲,眉头直跳,下意识地用师父传授的神池大六壬算了一卦,顿时就感觉不妙,连忙叫停出城的汽车,快步奔回了白家,然而还没有进屋,便听到一阵哭天抢地的声音传了出来。

坏了,真出事儿了。

☆、第三十七章 白合被掳

我心中焦急,一把推开了那扇门,瞧见那白家老奶奶哭成了泪人,而白家媳妇则抱着那小鼻涕娃娃,指着自家婆婆,一句一句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哭,那眼泪水可比自家婆婆流得更多,至于白合父亲,则一屁股坐在旁边,唉声叹气,难过不已,而这院子里除了他们一家人,街坊邻居也围了好大一圈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场景着实叫人疑虑,我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一把将颓然坐在地上的白合父亲给拉了起来,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白磊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问我道:“陈先生,你不是离开丽江了么,怎么又回来了呢?”

我之所以回来,一来是回想起来,我先前瞧见的那个风骚女子,隐隐之间的气度不同常人,二来则是心神不宁,下意识地给白合算了一卦,结果显示他该遭一劫,这心中着紧,哪里还能够心安理得地前往春城呢,于是才有了中途下车,匆匆而返的这么一回事儿。白磊听到了我的话语,这才痛苦地将告诉我道:“陈先生,白合丢了,找不到了……”

“什么?”

一听到这个差不多能够猜测得到的情形,我浑身就是一僵,一把抓着白磊的肩膀,一字一句地咬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我和自家大儿子白合之间的情况,白磊多少也能够猜测得到,他告诉我,说白合因为还没有到上学年龄,而且跟同龄人又玩不到一块儿去,所以一直都在家里带孩子,也没有让人操过心。我走了之后,他两口子去上工,他娘在堂屋糊些火柴盒,补贴家用,让白合在房间里面带着弟弟玩儿,结果突然听到弟弟的哭声,他娘进去一瞧,发现白合已经不见了。

他娘问弟弟,那孩子只是哭着吱吱呀呀地说被人带走了,至于是谁,这两岁小孩儿哪里说得清楚。

他娘着急了,便托邻居去叫了他两口子回来,周围的街坊邻居又四处帮忙寻找,结果都瞧不见,他回来之后,也在附近找了两回,都没有结果,这才颓然地返回了家中。

虽说白磊有些嫌自家大儿子性格怪异,但是到底还是他们老白家的根,手心手背都是肉,丢了肯定心疼;特别是他媳妇,那可是肚子里面掉下来的一坨肉,这么多年含辛茹苦地抚养长大,虽说性格长相像极了女孩子,但好在懂事,家里家外的都能照顾,一想到有可能就再也见不着了,也忍不住伤心欲绝,就连平日里半句硬话都不敢对婆婆讲的她,此刻也忍不住埋怨起当时家中唯一的大人来。

一家人这般吵吵,既伤感情,也讨论不出一个什么结果来,我环顾四周,然后沉声说道:“都停下来,先别吵,我有话问。”

我当初在苏北山村之中力战魔胎之事,给白家人太深的印象了,也使得他们对我这人十分盲从,刚才还一阵哭闹声,此刻却也停了下来,旁边的街坊邻里瞧见主家这般模样,也晓得我是个极有本事的人,都静了下来,看向了我。

我左右一看,然后瞧向白家老奶奶道:“白合丢的时候,都有什么动静没?”

那老奶奶泪水涟涟,一边擦着红红的老眼,一边摇头说道:“没有,一点儿都没有。哎哟,作孽哦,要是晓得有人要偷俺孩子,老婆子我哪里会顾得上这火柴盒钱,就守着俺孩子咧……”

我看了一眼白家媳妇怀中的那孩子,满脸鼻涕泡,问也白搭,于是只身进了屋子里去,左右一瞧,然后来到了窗边,瞧见这儿有一个隐隐的脚印,左右一打量,估摸着那个掳走白合的人应该是从窗户里面跳了进来,一阵风一般地将白合制服带走的,而他弟弟反应过来,嚎啕大哭的时候,白家老奶奶进来,已经是远遁而走了。

能够有这般手段的人,白家就算是一家子人在这儿看着,估计也逃脱不了白合被掳的命运,所以喋喋不休地责怪老太太,就实在是没有必要了。

我又查看了一下屋子里的痕迹,然后将我的判断说给白磊听,说出手掳人的,必是高手。

不过这也无妨,不要着急上火,对方之所以对白合下手,估计也是看上了他的资质,或者有其他的企图,一时半会也不会伤害孩子,而我呢,也一定会负责将孩子给带回来的。对于我的承诺,白家人十分相信,感恩戴德,而这时旁边一个围观的邻居大爷突然出声说道:“大白啊,要是这么说,大爷倒是想跟你说一件事情,说不定跟今天小白合失踪有关呢。”

我看向这位大爷,而旁边的白磊则跟我介绍道:“这是于峰于大爷,跟我家最是亲近了。”

我瞧向这位于大爷,而他则告诉了我们一件事情:“大白,你上次不是说那个西川的老和尚要收你家小白合去做个小徒弟,而娃娃不肯,最后黄了么?大爷昨天在城东水桥那边又瞧见了那老和尚,心里面还觉得奇怪呢,这会儿一琢磨过味儿来,莫非是那个老和尚怀恨在心,直接将咱家小白合掳走了去,出家当个徒弟?”

于大爷讲出了这件事情,白磊两口子都不由得连连点头,说怕不得就是这回事了,上回那老和尚来,对白合最是满意,临走的时候,依依不舍得很呢。

两人说得热闹,唯有白家老奶奶提出了反对意见来,说那老和尚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怎么可能做出这般嗔事儿来?不过话说回来,倘若是跟了那老和尚,这事儿倒也还简单了,孩子总算也是有个着落了,至少不用太过于担心。

这边一吵,乱哄哄的,我便也不再停留,安慰了他们几句,然后顺着那窗户上面的踪迹往前追去。

我曾经在巫山后备培训学校学过一些追踪学和痕迹学的课程,但是像这种破旧的居民区,人来人往,根本没有办法顺着痕迹一直往前走,我也只是大概地凭借着自己的第六感,一路找寻过去,不过在这小巷子里面绕来绕去,我自己倒是先迷失了方向,心中一阵烦躁,想着还没有给白合恢复前世记忆,就将他给弄丢了,生死不知,怎么说起来,都是我的错。

我当初倘若是做主将白合一家给接回茅山上去,说不定就免却了这么多麻烦,想一想,认识那个女鬼以来,说是我帮助她,其实她反倒是帮了我不少的忙,倘若没有她,我不一定能够活到现在呢。

这般想着,我越发地烦躁起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瞧见前方有一个快速走动的身影,从我面前的那个小巷子口一闪而过。

我愣了一秒钟,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在这么一个小城里面,哪里会有身手这般好的人在?若有,必然跟那个将白合掳走的神秘人,有着直接的关系吧!

反应过来之后,我立刻马不停蹄地朝着那人冲去,脚步如飞地追赶。

这一追,那人跑得更快了,简直就是一头猎豹在地上飞奔,不过我也是紧追不舍,越发近了,我瞧见还真的就是一个光头老和尚,侧面看不出年纪有多大,也许七十,也许八十,一把斑白的胡须拖得长长,一直挂在了胸口。我一开始并没有太多执着,然而左右一打量,瞧见他的右手握着一串蜜蜡佛珠,左手之上,竟然是一只黑色的布鞋——而这布鞋,看着跟昨日我瞧见小白合穿的那只,一模一样。

瞧见这一幕,我一个激灵,朝着前方的那个大和尚一阵怒喝:“那光头和尚,你站住,别动!”

我这般一声暴喝,那个狂走疾奔的老和尚终于停下了脚步,扭身过来,但见其生得身长八尺、腰阔十围、面圆耳大、鼻直口方,无端凶狠模样,鼻子一翻,恶狠狠地说道:“我站住了,怎地?”

这老和尚还真嚣张,说话宛如炸雷,平地惊起,我因为白合的事情闹得心焦,也不客气地说道:“站住就好,我有话问你……”

话还没有说完,老和尚一声暴喝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对吧?既如此,那就吃老和尚一拳!”

瞧见老和尚这凶恶面貌,我也晓得他是个好斗之人,却不曾想这二话不说,便开打了起来。

不过论打架,我倒也不怕什么,想着左右不过是一个佛门中人,即便是护法金刚,我堂堂一茅山大师兄,还怕谁不成?既然想要耍拳头,那我就先将你给撂趴下了,再来论一论白合被掳之事。我心中刚刚下了这决心,那老和尚的拳头便递到了我的跟前,我瞧他气势凛然,不过毕竟年老,所以也暗留三分劲,伸手过去抓他拳头。

我这一招叫做小擒拿手,茅山道家的手段,抽身换影,乘势借力,引进落空,避锋藏锐,以横破正,以巧制拙,满心能够拿下此人。

然而这两相一接触,我顿时感觉到一股恐怖巨力从对方拳头之上倾泻而来,脚顿时就站不住了,身子一阵跌飞,朝着墙上砸了去。

轰!

我从墙上滑落,结果后面那一面墙,却倒塌了半边。

好恐怖的手段!

☆、第三十八章 地上冒出老和尚

我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身后的那面墙在轰隆隆地垮塌下去,喉咙一阵腥甜,没有控制住,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这情形让我有点儿愤怒,一拳头将我弄得如此狼狈,这事儿得有多久没有发生了?我的脸上烧得慌,当下也是一口气又提了起来,雷意凝聚于手掌之上,陡然震响,朝着箭步奔来的那老和尚再次拼去。此法乃茅山掌心雷,一旦灌足于掌中,施展而出之时,呼轰有声,能够用以震开云障,击杀鬼魅——即便对方不是妖邪之物,中了这么一掌,只怕也是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我这是为了挽回颜面,故而全力施展而出的得意手段,本以为能够赢回一点儿场面,却不料那老和尚眉头一皱,手掌在空中翻了好几个手势,最后竟然结成了不动明王印,口中微微念诵,接着与我随手印来。

这不动明王印乃真言宗之物,结合天地灵力,降三世三昧耶会,让这禅修得道的法师施展出来,顿时身后仿佛有佛陀耸立,金光临体。

这一方是茅山秘术掌心雷,一方则是真言宗的明王印法,猛然撞击在一块儿,骤然间雷声炸响,炁场震动,我感觉自己的一对臂膀酸麻难过,然而得意手段掌心雷却并没有轰击出一方天地来,反而是被那承接佛陀之威的印法给死死地顶住,接着一股磅礴的反馈力,从那宛如城墙一般坚韧的防卫这之后传递而来,我使出了多少力,对方便有双倍的力量倾泻而来,轰击在了我的手掌之上。

不动明王,当真是纹丝不动!

我为了压住场面,倾尽了全力,结果不但没有寸进,反而连步后退,蹬蹬蹬,朝着后面退开。

每一步都在卸力,我脚下的鞋子在瞬间就磨去了好几分,每一步都有一个尽是汗水的脚印显露出来,将我在此处所受到的压力给尽数显示而出。

先前我毫无准备,只使了七分力,结果腾空而飞,而后全力以赴,结果对方不动如山,稳稳当当,然而我却连退了三步,方才稳住身形,从这对比来看,便能够晓得面前的这个老和尚并非寻常之人,要么就是恶贯满盈的大魔头,要么就是名动一方的土豪霸主,而这一次,恐怕也是我上回遇到那黑花夫人之后,碰到的最强一位对手。

再次稳住身形,我深吸了两口气,也顾不得许多,将背上伪装好的魔剑给徐徐拔了出来,剑鞘扔在一边,然后死死盯着这个老和尚,并且试图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

那满脸恶相的老和尚瞧见我手中这把卖相奇异的长剑,脸上也露出了谨慎的表情来,嘿然说道:“剑是好剑,这可就有点儿意思了。”

我将这把饮血寒光剑给横在身前,朗声说道:“这剑名叫做饮血寒光,别看它锋刃不利,但是贯足气劲,那可是能够削铁如泥的!”我提醒完,错步上前,抬手便是一招清池宫十三剑招中最为诡异蹊跷的一剑,剑尖前面虚晃一枪,接着从斜侧里往上刺入,朝着那老和尚的手臂斩去。这一招诡异莫名,一般人只会因为其表象而退却,或者闪避,却很少有料到后续那一连串的杀招侵袭而来。

然而对方不但修为高深,而且眼光却也是十分厉害,乱中取静,对于我这陆续而来的杀招似乎了如指掌一般,三两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竟然捏在了我的剑尖之上,稳稳地止住了我的剑势,让我运行不得,一口血又憋在了胸口。

虽说这一下,仅仅只是片刻,随后我便立刻变招,使用了那防守厉害的真武八卦剑,防住了对方暴风骤雨一般的反扑,但是就冲着刚才老和尚那潇洒精纯的拈花一指,我便晓得,这一次,哥们估计就得栽在这里了。

越是如此,我越是有些心有不甘,除了不愿意输给坏人之外,还有一个事情,那就是倘若我给这老和尚给制服了,就休想再晓得白合之事了,那小白合被这老和尚掳去,到底是做些什么,伺候人还是拜师学艺,这些我都管不着了,如此一想,心中顿时升腾出许多怒火来,这些年来修习那道心种魔之法养出来的锐气,也骤然发了起来,魔剑一翻,便朝着这老和尚直刺而去。

没曾想我就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但是差距实在太大了,那满脸苍白大胡须的老和尚简直就是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即便是我用出了深渊三法中的风眼和土盾,却也实在是有些难以撼动对方的节奏。

有时候,拼斗的双方倘若是修为上面相差不远,更多的手段会令人处于一种优势地位,然而双方实力有着落差,一切技法都不过是延长痛苦的一种办法,我与其斗得痛苦无比,心中也飞速思量起来,想着这江湖上哪儿有这么一位满脸凶狠的老和尚,竟然能够将我给逼到了这个角落里,一点儿脾气都不能发出来。

我越战越心惊,长剑羚羊挂角,剑法越纯熟,脚步却越是慌乱,到了最后,那老和尚凭着一串蜜蜡佛珠,将我手中的魔剑给玩弄于鼓掌之中。

好几次,我都感觉自己好像那蹒跚学步的孩子,而对方则是那捉到老鼠又逗弄的恶猫,心中终于有些发慌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老和尚突然往后急退两步,一改刚才刚猛激烈的作风,与我拉开了距离来,不咸不淡地说道:“哦,你跟她们不是一伙的,茅山跟龙虎山不一样,再怎么堕落,也不会跟这些人混在一起的——瞧你这身手,莫非是陶晋鸿的弟子?”

这人不怒的时候,却展现出了真修大家的气度来,我刚才被压得颇惨,这会儿一放松,晓得对方也是有意放了我一马,这交情一攀,我也就顺驴下坡,拱手说道:“茅山门下,陈志程,拜见前辈。刚才太过于焦急,多多得罪,还请见谅。”

佛门素来崇尚清净,自然不会做违背居士本心的事情,特别是修为得到这个境界的,那更是干净,我不是蠢人,从他刚才的只言片语之中,已然感觉到他虽说可能是那个想收白合为徒的老和尚,但绝对不会做出那般龌龊的事情,如此看来,凶手另有其人,而这位大师恐怕也是如我一般,在追查真凶,两人都是火气十足,撞到一起,生出了误会来。

果然,那老和尚听到我自报山门之后,却是将手中的蜜蜡佛珠给收入了袖中,平静地说道:“我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能够这般纯熟地使出清池宫十三剑招,果然是陶晋鸿的弟子。如此,我们算是误会了,你还好吧?”

他伸手过来要扶我,我拒绝了,从地上将魔剑的剑鞘捡起来,将其收好,然后拱手问道:“前辈尊姓大名?”

那老和尚摆摆手,不愿意透露姓名,只说老和尚一个,何必关心,不过年轻人,你刚才叫住老和尚我,到底所为何事?

他这般问起,我也不敢闭口不言,而是将我受白家夫妇所托,前来寻找白合之事讲出,老和尚没有再生疑心,而是问起我的身份。我此刻就职于有关部门,这话儿对邪门歪道不可言,但是对有着这般身手的高手大拿,却还是可以拿出来讲一讲,撑一下腰杆的,于是也不再隐瞒,当得知了我在总局供职之事,又与白家有故之后,老和尚便不再多问,而是也坦白了自己的来意。

原来在一年之前,他行脚路过丽江,不经意瞧见了白合这小孩儿,觉得骨骼精奇,略有些好才之心,深入一了解,发现这白合竟然是两世为人,不过还未有觉醒而已。这情况就让人有些心痒了,要晓得,在藏传佛教里面,能够如此的,都是各派活佛,而即便在大陆各宗,也是极为了不得的佛缘,然而当他想要收白合为徒之时,那小鬼头却断然拒绝了,理由却是他要等一个人。

他要等的这个人没有来,他哪儿都不回去,至于那个人是谁,却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此番他心有不甘,再次而来,也是想着能够磨一磨,毕竟良才难遇,错过了实在可惜,然而昨日耽搁,今天却遇见几个鬼鬼祟祟之人,正要盘问,结果就遇到了我阻拦,一言不合,便打将了起来。老和尚手中这鞋子,的确是白合的,至于如何得来,他却不愿多讲,与我聊完几句之后告别,自行离去,显然要想自己去追查此事。

我无力阻拦,左右也无线索,便想凭着自己六扇门这身份,去当地的公安机关寻求帮助,发动人民的力量。

我对丽江古城这儿不熟悉,派出所的大门往那儿开也不晓得,于是决定返回白家,然而我走在青石板长街的时候,匆匆路过,却又瞧见一个精灵一般美丽的姑娘,怎么看着都眼熟。丽江这么小小的一个地方,这几日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物呢?我心中好奇,走上前去仔细打量,还没有瞧清楚,那姑娘却一脸惊喜地朝我大叫道:“陈二哥?”

☆、第三十九章 小观音来华

“小观音?”

这一声熟悉的“陈二哥”唤醒了我的记忆,我面前这位精灵一般可爱的女孩子,可不就是我当年在安南境内认识的那个小观音么?当年的小观音不过十一二岁,八年过去了,也没有过二十,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华之一,浑身洋溢着纯真的青春气息,面目精致如玉,出落得越发的明丽动人起来,而且瞧见她那一双晶莹剔透的黝黑双眸,与刚出生的小孩儿一般,便晓得她这些年并没有被世事牵绊,真诚如故。

尽管心系被掳走的白合安危,但是这他乡遇故知,怎么说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走上前来,激动地喊道:“天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观音在确定我便是当年那个跟她一同分享黑亥肉的兵哥哥之后,脸上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来,上前拉住我的衣袖,自个儿也觉得十分兴奋,显然也是没有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来:“陈二哥,真的是你呀,太好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这里的人么,还是你在这里工作?你是大官么,你能不能带我去吃好吃的啊,我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呢……”

这女孩儿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是一大串的问题,问得我头晕脑胀,不知道该回答哪一个问题好。

不过当望着这少女脸上露出来的那可怜巴巴模样,我便晓得,她最需要的,应该就是将那咕咕叫唤的五脏庙给填满。

九十年代初的丽江虽说旅游业还没有开始发展,但是特色的饭馆子倒也有几家,我们随意选取了最近的一家,黑米灌肠、丽江粑粑、烤米油茶、红糖荞饼,还有一个腊排骨火锅,点了满满一大桌。之所以点这么多,也是因为我晓得这少女的胃口,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再说了,当初在那安南岩洞之中,小观音请我吃了一顿回味无穷的炙猪肉,而这一回,该是我回请她的时候了。

白合被掳一事,一来有那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老和尚在追查,二来白家也必然报了案,急也急不得一时,而小观音则是我多年未见的故人,当初在安南,倘若不是她在,说不定我早就没有了性命,这救命之恩,要比什么都大,我自然是不敢怠慢。

另外,这小小的丽江古城,先是出现了先前我瞧见的那个妩媚女郎,又来了一个修为死死压着我的老和尚,而这异国他乡的小观音也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的反常,如果我什么都不去了解,那就只能说明我的脑子坏掉了。

小观音果然是饿了好几天的模样,一坐下来,还没有问几句话,那菜就已经上了桌子,她便再也顾不得我了,以一种横扫一切的姿势,来一份消灭一份,那樱桃小嘴不停张合,一盘又一盘的食物都消失不见,这情形不但我瞧得惊异,就连上菜的小哥都有些走神了,看着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目瞪口呆,不晓得她的肚子里面,到底是不是藏着一头饿虎。

说到饿虎,我不由得问起了她的那只白虎小伙伴儿,小观音喝了一口牦牛酸奶,长长地打了一个饱嗝,这才告诉我,说小熊不方便进城,被她扔在了山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儿吃食。

说到这里,小观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你们这儿一点也不好,山里面连大一点的动物都没有,害得我连着饿了好几天。

我一头冷汗,虽说滇南山林众多,但是倘若里面真的窝着些野猪狍子或者老虎,那可怎么住人?不过有着一些经历,我对小观音这样的脾气差不多也有了一点儿了解,晓得她对世界的认识终究与我不同,解释太多也是徒劳,浪费口水,于是便直接抓住重点,询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有什么事情么?

对于我的询问,小观音的回答却是出乎于我的意料之外,她之所以北上而来,却并非是她师父山中老人所派,准确的说,小观音这一回,算得上是离家出走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小观音告诉我,原来一直以来跟她相依为命的师兄弥勒,在几年前的时候就已经北上回国,好久都没有回去了,她怪想念的,几次说想来看望她师兄,结果师父就是不准,说她师兄在忙一件大事,太苦太累,又十分凶险,所以没有办法照顾好她。但是小观音自小便与师兄最亲,思念成疾,这一回凑巧与师父吵了架,就决定一个人北上,找她师兄玩儿。

小观音师兄?

我脑海里面顿时浮现出了一个俊朗邪魅的光头男子,恬淡的笑容、周密的计划以及陡然之间的冷酷,都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尽管他是我的老乡,并且当初将自己同伴阮将军杀害也是为了救我和努尔,但是我至今都觉得那人并不能够成为朋友,而是一个绝对的枭雄人物。当然,这些跟我都没有什么关系,如果真的像小观音这么说,那么她出现在这里,恐怕也只是一种意外。

我问小观音既然北上,是不是知道她师兄在哪儿,要不要我帮忙带她过去找寻?

小观音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她师兄现在做的事情,十分危险,有无数的仇家,如果是借助了我的力量,将她师兄的行踪泄露出去,那她恐怕永远都找不到自己师兄的,而她跟自家师兄自然也是有约定的联络方式,尽管麻烦,但是慢慢找寻,还是能够达到目的——我什么都不用帮她做,只需要好好地请一顿饭,那就足够了。

小观音单纯,但是并不蠢,所以对我多少也是有些防备的,这个我能理解,也不再问,又询问起她是否有相关的证件,她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瞧着我,反倒是让我一阵无语。

从小观音这儿问不出太多的东西来,而面对着这个救命恩人,我也不想掺杂太多功利的东西在,所以便也不再多问,而是专心地伺候起了这位巨能吃的小妞儿来。不过好在小观音这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胃口似乎变得小了一点儿,桌子上面的菜换了三轮,连上菜的小哥都有些麻木了,风卷残云之后,她终于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平静地说道:“呃,好吧,勉强吃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