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寒暄几句,喘匀了这口气之后,他方才拍着桌子上面的卷宗说道:“黑省那边的,已经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做成报告,发了过来,我看到了何奇那家伙写关于你的事情了,无论是将那两百多号人从灵界带回,还是果断干脆地将罗满屯给制住,都表现得惊才绝艳,即便是我,也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说实话,你真的让我有点吃惊了呢!”

我微笑着说道:“事情不是一个人做出来的,之所以能够将事情还算是不错的解决,主要是大家的功劳,我只不过是引导了一下大家而已。”

王红旗摇头说道:“年轻人,不要跟我们老年人一样暮气沉沉,该自己的功劳,就不要客气。对了,我看报告说,你在灵界那儿,遇到了几个人,其中就有特勤一组失踪已久的梁努尔和张巍?”

我点头,将努尔他们的事情给王红旗解释了一下,他长叹了一口气,感慨地说道:“祸兮福所倚,当初他们莫名离去,我还觉得有些天妒英才,如今看来,对于他们个人来说,反倒变成了好事一件——对了,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让梁努尔和张巍他们,重返我们局里面?”

我将当时努尔等人的决定与他说起,王红旗叹了一口气,说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勉强了。

他找我过来,倒也没有什么事儿,主要还是想要亲自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于是我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讲了个明白,听到我的讲述,王红旗的眼神闪烁,良久之后,方才幽幽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小陈,你这次所立的功劳,颇大,而你在黑省的挂职也算是结束了,对于后面的工作,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当下也是有条不紊地回答,说我是服从组织安排。

他点了点头,说知道了,紧接着又瞧着我说道:“你最近也累了,我暂时不给你安排事情做了,想必你也有一些自己的事情需要处理,对吧?另外,作为额外的奖励,我可以允许你调动局里面的一部分资源行事,你觉得如何?”

王红旗的这话儿说得十分诡异,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也许他猜到了我接下来想要做的事情,而此刻,不过是成人之美而已。

只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无从晓得,不过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回到办公室思考了一下,还没有等我想明白,房间里突然多出了一个人来,我抬起头来望去,而那人则突然对我说道:“大师兄,我可能要离开了。”

☆、第四章 此去后不管生死

我望着杨劫那张没有戴面具的毛脸,诧异地说道:“啊,为什么?”

杨劫不敢与我对视,而是低头说道:“大师兄。从灵界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对于我来说,哪里方才是最适合待着的地方。在这凡尘俗世,我每天只能拿面具遮着脸,藏头露尾,免得被世间俗人诧异的目光伤到;然而在那个混乱无定的世界,面容什么的,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东西,最看重的,是拳头,是力量,而人每天只用想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生存下来——我很喜欢那样的状态,它可以让我忘记很多东西……”

他虽然低着头,但是语气却显得十分的坚定,仿佛这件事情已经想了很久一般。

说句实话,我并不想杨劫离开。

人都是有习惯的,在此之前,我曾经感觉到有很多的不适应,毕竟整天有这么一个人跟着,做很多的事情,都没有秘密可言,不过杨劫却是一个天生的护卫,他懂得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消失,他从来不会谈论无关紧要的东西,就如同一个影子一般,有的时候,我甚至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只有在需要他的时候,方才会想起这么一个人来。

杨劫说他会做我的影子,这句话,他已经能够完美的兑现了,然而到了现在。他却又提出了离开。

不过有的事情,多少还是得讲究随缘。

我与杨劫之间,并不存在着什么契约,他先前是应该师父杨影的离开,而选择追随于我,而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自己人生的目标。我也不会强加阻拦,毕竟对于才刚刚年满二十的杨劫来说。他的人生还有很长,他有资格,来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唯独有一件事情,我有些不明白:“劫,你既然喜欢那样的世界,为何当初不离开,而选择这个时候走呢,你如何找到回去的路?”

杨劫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当天一场拼斗下来,整个人都酸软无力,无法多想,迷迷糊糊就跟了回来,后来越想越后悔,方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至于如何回去,我倒也没有特别的想法,去回到张巍师兄他们所待的世界;我师父说过,在茅山后院里,有一处极不稳定的空间,能够通往不同的世界,我回去请求宗门,将我流放过去,随便哪儿就好。”

我眉头一扬,诧异地说道:“劫,你可想好了,这样做肯定会十分危险的,能够到达那种适合生存的地方还好,若是你去的地方一片荒寂,那是会死人的!”

他羞涩地说道:“大师兄,我的运气一想都很好,出生的时候有你,之后又有师父护翼,再之后,我希望自己能够独立的站起来,甚至有一天,能够与你真正并肩,触摸到你和掌教真人所站在的地方……”

杨劫是我所见过的茅山弟子中,最有想法的一个。

他与符钧、萧克明等人都不相同,因为他纯粹,相比于凡尘俗世,他的目光已经跨越了空间,于此同时,他也是最疯狂的一个。

这也许就是他自己的命格吧?

我伸出了手,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只毛茸茸的手掌,认真地说道:“劫,我同意你的想法,也希望能够有这么一天,你从那个鬼地方回来,超越我,甚至超越掌教真人,成为别人敬仰的大人物。”

杨劫摇头说道:“不,大师兄,杨劫永远都是你的护卫,这件事情,不会改变的。”

杨劫离开了,在与我谈话之后的当天晚上,趁着夜色而走,他离去的时候,我没有送行,孤独者自然有孤独者的离去方式,杨劫是如此特殊的存在,我不会用正常人的方式,来对待他。

只不过,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他的离去,远远不只是他口中所表达的那些话语一般简单。

这想法我留在了心头,没有多说,因为杨劫虽然话语不多,但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十分有思想的人,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

如此,便好。

杨劫离开之后,我莫名地有些失落,好在第二天七剑便从黑省回来了,众人的回返让我一下子变得忙碌起来,倒也无暇去想太多。

此番黑省之行,不但成全了我的名声,连七剑的名头也变得格外的响亮,作为一支还算是十分年轻的队伍,他们的表现格外出乎别人的意料之外,没有人想到过这样的团队,居然能够爆发出那般大的潜力来,这也使得他们炙手可热。回来交接任务过后,挖墙脚的人便开始多了起来,宋司长找到我,说不断有上级领导和下面的大区和省局打报告,空出一个很有诱惑力的职位,希望七剑之中的某一人,前去就任。

这种挖墙脚的事情,有的人做得很明显,通过上面几位重量级领导过来打招呼;有的人则会私下里过来,找七剑联络感情,或者找我一阵掰扯,希望我能够放人。

对于此事,我的顶头上司宋司长承担了巨大的压力,不过他却是基本上保持一个原则,那就是和稀泥。

他对所有找到他的人讲起,说七剑是陈副司长手下特勤一组的成员,如果想调动这些人,必须要获得我这个直属领导的同意。

当然,这种事情还需要征询当事人自己的意愿才行。

挖墙脚的人纷纷而动,然而却不知道这七剑,已经被我打造得跟铁桶一般,基本上是拆散不了的。

对于此事,已经变成了我们茶余饭后之间的笑料,七剑相互攀比着别人许诺的职位高低,张励耘甚至告诉我,说军方都有一些想法了,他当初履职的那支特殊部队的上级找到他,希望他能够回去服役,至于待遇,自然是一切都好商量——这就是出名之后所带来的副作用,因为在体制之内,有很多事情都变得超出自己的掌控,这才是最痛苦的。

而事情发展到了后面,连一直深居大内的民顾委都出手了,发函到总局这边来,说之前民顾委的武穆生离开之后,空出了一个职位,希望能够征调我过去,添补那个空白。

这话儿说得文绉绉的,简单来讲,就是想让我去民顾委,成为十三太保之首。

那职位可是天子门下,显贵得很,但是这般明目张胆的手段,却将总局老王给惹怒了,一根软钉子顶了过去,终于将这起挖墙脚风波给中止了。

王总局告诉所有人,陈志程是宗教局重点培养的后备干部,我的调令,必须经过他的手,方才能够有效。

至于我的手下,也必须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这句话,无疑是给了我一道护身符,赋予了我充足的话语权,将所有心怀不轨的眼红之人,都给格挡在了大门之外。

这段时间里,我当然不是只有在享受着追逐的快感,而七剑也都没有闲着,王总局既然赋予了我一部分调动宗教局下属的权力,我当然不能浪费,本着“有权不用王八蛋”的原则,我通过宗教局内部系统,在全国都进行了大撒网,开始搜寻起了那位叫做黑花夫人的踪迹来。

当然,我并不会将自己的意图给愚蠢地表露出来,只不过通过各种行政命令的下达,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不但我忙得脚不沾地,就连七剑也被我给分拆了开来,作为特派员,根据当初我与师父商讨的结果,重点勘测了全国七处最有可能的区域,分别是黄河石林、黄河入海口、东岳泰山、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中岳嵩山。

七剑分作七人,赶往不同的地方,配合当地宗教局的力量,在那些地方进行勘测,一旦发现了那条魔蟒的踪迹,立刻汇报回来。

而我,则将带领着七剑,亲自赶往,将那条魔蟒给直接斩杀,一雪前耻。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但是却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中华之地,着实是太大了,达到即便是借助了官方的力量,也不可能照顾到方方面面的事情,而我这边的行动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毕竟宗教局中也有着各门各派的弟子任职其中,尤其是龙虎山,赵承风其间请我吃过几次饭,都若有若无地试探,想从我嘴里面打探出一些消息来。

随着奔波忙碌,冬天过去,春天来临,京都的天气变得有些压抑,云层压得低低,不断有隐隐的雷意从天边传来。

平日的这个时节,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我都会闭关,做好准备,布置妥当,引天上九霄的雷意,修行那茅山掌心雷,然而这个时候,我却显得越发地焦急起来。

时间若是到了惊蛰,春雷阵阵,那条魔蟒便极有可能借助着这一个时间节点,飞升渡劫,化作真龙。

而就在我焦急之时,欧阳涵雪找到我,说有一个电话打进来,说要找我,她问来人的身份,对方说是我的小师弟,叫做萧克明,要不要转接?

我激动得豁然站了起来——难道小师弟那儿,有消息了么?

☆、第五章 忒不靠谱小师弟

我接过电话,那头的小师弟萧克明比我还要激动,冲着这边大声嚷嚷道:“大师兄,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我的心提到了半空,惊喜地说道:“那魔蟒?”

“对!”

电话那头的小师弟很是兴奋,大声地喊道:“对,就是那狗东西,我拿着唐道师叔制作的龙鳞血玉路过黄山附近的时候,那玩意终于又反映了,一直在转,我确定就是那玩意,不过只是一小会儿,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它又跟以前一样了——大师兄,你说是不是那玩意?”

唐道师叔是茅山宗内顶有名的炼器大师,又有着我从那真龙遗体之上拿下来的龙血和鳞甲作为支持。那么按理说应该是没有错的,至于它一会儿反应,一会儿不反应,这里面的问题恐怕出在了那魔蟒身上。

当初陆一从赤塔叛军手中多来的那内丹都能够用东西将其封印,何况是那看着狡诈无比的魔蟒,怎么可能没有准备,那精血结晶自然是被封印起来了,唯有她使用的时候,方才会有一点儿气息漏出。

我沉吟一番,问这件事情有没有通知到师父,小师弟说没有,师父说出到山外。如果有什么事情,尽量先跟我商量一下。

听到这话儿,我心中暖暖,吩咐他赶紧将这件事情通知到位于茅山脚下的联络人,接着将此事传给师父知晓,看看他老人家怎么决定,至于我,则立刻召集人手,准备赶往黄山接应他。

得到我的吩咐,萧克明跟我约好地点。匆匆挂了电话,而我则叫来了欧阳涵雪,让她通知到七剑,叫众人前往皖省汇合。

欧阳涵雪点头,正要离开,我想起一事。对她说道:“对了,欧阳。跟你说一件事情,我离开之后,如果有人问起你我近日的去向,你就告诉他我去了西北的黄河石林,知道么?”

听到我的这个要求,她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认真地点头说道:“了解,我会把你的行踪,当做绝密级来对待的。”

欧阳涵雪很快就通过保密频道与七剑取得联系,让分散在大江南北的七剑立刻放下手下的所有事情,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黄山,我则让欧阳涵雪和阿伊紫洛看家,而自己则走出了办公室,转了几个弯子之后,立刻用一套备用身份证预定了黄山附近机场最近一班的飞机。

之所以不用真实的身份,是因为我隐隐感觉到宗教局中暗流涌动,似乎有不少人通过内部卷宗感觉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气氛,即便我在关于与真龙会战的诸多事情上面,用了春秋笔法,知道具体情况的人也不多,但是这世间不乏聪明人,从我目前的状态以及近日来极不正常的举动,也印证了这一点,我甚至觉得已经有人猜测到我说要做的事情了。

说到那精血结晶,它虽然是从我手上被夺走的,但毕竟是无主之物,只要将那魔蟒给宰杀了,按照江湖规矩,谁拿都没有问题。

这就是所谓的潜规则,叫做天材地宝,有德者居之,而何为有德者?

这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简单来讲就是拳头越大,德行越高。

如此说来,我的行事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我是宗教局的老人儿了,对于如何潜匿身形,不让别人发现的这活计,基本上可以说是专家级的人物,毕竟术业有专攻,我在这个行当里浸淫打滚了二十几年,既然留了心,自然不可能露出太多的破绽来,通过易容变形之后,我当天也是在傍晚时分,赶到了皖省的黄山市区,紧接着马不停蹄,在机场包了一辆出租,赶往了与小师弟相约的地点。

我们约的地点在黄山东麓附近一个小县城的旧旅馆里,我赶到的时候,旅馆里面并没有他,打了那家伙的电话,结果却是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我皱着眉头,找到这破旅馆的前台,一个体重超过三百斤的女士,将我那小师弟的模样给她形容了一番,然后问她是否知道人在哪儿?

那女士是这破旅馆的老板娘,她告诉我,说的确是有这么一个年轻人在她这儿住着,叫了两个房,预付了三天的房费,因为身边有一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女孩子,所以印象比较深刻,不过他好像下午出去了,到现在也一直没有回来。

我问是在哪儿,她告诉我是二楼的212、213房,一男一女各一间。

我心中疑惑,不记得小师弟还带着别人一同前来啊,怎么会多出一个女孩子呢,仔细问了一下具体的长相,虽说那女士出于同性之间的嫉妒,进行了一定的歪曲,但是我却能够猜得出来,那个跟随在小师弟身边的女孩子,竟然是我师父陶晋鸿的孙女陶陶。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顿时就明白过来,恐怕那陶陶并非是我师父派下山来,而是跟着小师弟萧克明,背着我师父,偷偷摸摸跑出来的。

因为尽管只是一个简单的找寻任务,但是涉及到那恐怖的魔蟒,自然就有着绝大的危险,依着我师父对于陶陶的喜爱,是绝对不可能让这心肝宝贝涉险的。

当然,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关键的问题在于小师弟与我约好了时间地点,而我现在到了,他却不见了,这问题就严重了。

我脑海中想着这事儿,脸上却没有表明出来,尽量安慰自己,依着我那小师弟极不靠谱的性子,说不定只是单纯地忘记了呢?

我跟旅馆老板娘提出想要去小师弟两人的房间看一下,遭到了她的拒绝,说是不能妨害到客人的隐私权,我若是想进去瞧,那得等他回来再说。对于这件事情,我倒也没有太多的纠结,让老板娘在旁边开了一间房间,拿着虚假身份登记之后,我拿着客房钥匙,先是装模作样地回房,接着看到楼道没有什么人了之后,便推门而出,来到了212房的门前。

这门锁,自然是挡不住我的,轻松地推门而入,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旅馆客房,散发着霉味的床上,被子乱七八糟地散放着,打开柜子,里面还有一件土里土气的背包,我打开一看,是几件欢喜的内衣和洗漱用品。

看得出来,小师弟并没有走远,或者说他还准备回到这儿来,我心中稍安,拿出纸笔来,在他的桌子上面留言,然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至于陶陶的房间,处于女孩子的隐私关系,我倒是没有搜查。

这客房里面没有电话,我来到了前台,借用了老板娘的座机,开始与人联络了起来,一通电话打完之后,我得到的结果是林齐鸣和朱雪婷离这儿最近,现在已经到达了皖省境内,正在赶往我这个小县城的路上了,至于其他的人,则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天色已晚,我没有等到小师弟,便在附近的小店里随便应付了一下晚饭,到了晚上八点多钟,林齐鸣和朱雪婷先后赶到了旅馆。

房间里面,林齐鸣问我说不是还有人么,怎么就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

我将这边的情况说来给他知晓,林齐鸣显得比较担忧,跟我说道:“老大,你那小师弟,有没有可能是出了什么问题呢?要不然不可能约好的时间地点,他却没有出现,这事情实在是有一些奇怪啊?”

我苦笑着说道:“那家伙向来都不是很靠谱,先等等看吧;再说了,我们对这儿都是人生地不熟,也没办法撒开网去找啊?”

林齐鸣试探地说道:“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总局那边,跟这边的宗教局取得联系,让他们帮着找一下人呢?”

我坚决地摇头说道:“不行,这件事情说到底,其实只是我茅山宗的私事,前期的撒网阶段,因为人手的问题,借用一下局子里的力量,也是情有可原的,而我们现在如果将事情上报过去,恐怕会落人口舌。”

其实这事儿并不仅仅只是落人口舌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如果一旦上升到了总局,就会立刻散播出去,而如果一旦这事儿上升到了高层那儿去,就会有无数人跳出来抢食,除了我担心的龙虎山,以及总局高层,还有另外一个机构,那就是民顾委——这帮人是名副其实的大内侍卫,关系通天,牛气得很,若是与他们发生争执,只怕官司就打得有点儿大了。

此路不通,那就只有苦等,我心中其实已经有在暗暗埋怨我那小师弟,做事情真的不靠谱,弄成这般模样,让人进退不得。

不过唐道师叔制作的龙鳞血玉在他手上,也唯有他能够有办法找到那魔蟒的准确位置,我也只有等待。

我们三人在房间里,如此一直到了半夜,负责值班的林齐鸣突然出声道:“大师兄,走廊有声音,那门锁响了——不对,那不是钥匙开门的声音,是……”

是撬锁!

我眼睛陡然睁开,悄不作声地推开门,瞧见斜对面有三个黑乎乎的身影,正围在我小师弟的门口,鬼鬼祟祟。

☆、第六章 路遇腐臭僵尸脸

望着那几个正在撬门锁的蟊贼,我将门缓缓地推开来,跨步而出,淡然说道:“大半夜的。都在干嘛呢?”

那三人被突如其来的我给吓了一大跳,猛然扭过头来,瞧见不过是一个穿着陈旧中山装的男子,不由得脸露恶相,粗声粗气地威胁道:“朋友,不该看的别乱看,不然会摊上大事的,知道不?”

窝在我小师弟客房门口的这三人,有一矮个儿,有一胖子,还有一个络腮胡,个个都长得凶神恶煞,生人勿近的态度。说话的是那络腮胡,吹胡子瞪眼,一副刚刚放出看守所的饥荒贼模样,手还下意识地往怀里摸去,我抱着胳膊,平静地说道:“我这个人呢,就是不信邪,别人总是说我太喜欢多管闲事了,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说起来,还真的想有人帮我治一下呢……”

听到我的这般挑衅,那络腮胡冲着旁边的胖子说道:“高锐。过去,给这位爷一点儿教训,教他怎么做人!”

那胖子嘿然一笑,撸起袖子,露出了两只纹着龙飞凤舞图案的臂膀来,粗声粗气地说道:“嘿,你这不识好歹的家伙,我们麒爷让你别多管闲事,这是为你好,饶过你一条性命;没想到你居然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既然如此,胖爷这就将你给超度了,你到了那黄泉路上,可别觉得冤屈——谁叫你坏了俺们的好事儿呢?”

说着话,他蒲扇一般的手掌就朝着我挥了过来。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这胖子刚才气息浑浊。还瞧不出什么来,结果这一掌呼过来的时候,上面劲风凛冽,却是一个还算不错的修行者,而瞧他用足的力道,我便晓得他那话语倒不是白讲的。

我倘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的话,说不定就会被这样的一巴掌给甩飞,即便是不死,恐怕几个月也下不来床。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一般小偷的话,即便是修行者,也不可能出手伤人,下这般重的手。

如此肆无忌惮杀人的家伙,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我面对着这猛然呼来的一巴掌,面不改色,然而在对方的眼中,却似乎是吓傻了一般,那胖子脸上露出了得意而残忍的笑容,然而即将扇到我的脸上时,却突然多出了一只素手,将这手腕给抓了起来,紧紧一捏,让他根本无法再进一步。

出手的是朱雪婷,这位来自京都白云观的道门高足年轻气盛,虽然没有七剑里面极为资深的前辈那般厉害,但是对这些一般的江湖好手,却也是应付自如,芊芊素手,轻巧地将对方那又粗又壮的手腕给拿捏住,紧接着猛然一掐,那胖子立刻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下意识地尖叫,而我则在旁边平静地说道:“天色已晚,不要闹到别的客人,小声点。”

朱雪婷嘻嘻笑道:“得令!”

这话儿说完,她一个错身而过,将身子挤进了那胖子的怀里去,接着一个鲁达拔柳,四两拨千斤一般地将那家伙给朝天抡起,接着重重往地上一掼,半空之中,那手指还在胖子的颔下轻轻一抹,将他接下来发出的所有嚎叫,都处理于无形之间。

这胖子的体重不比这旅馆的老板娘轻多少,这样一砸,顿时五脏六腑都颠倒了个儿,骨头松散,却是失去了反抗能力。

朱雪婷处理得果断坚决,旁边的林齐鸣自然也是不甘示弱,早在她动手的那一瞬间,便从走廊的缝隙中猛然越过,朝着那矮个儿和络腮胡猛然撞去,对方在朱雪婷出手的那一刻,便晓得我们并非是普通的路人甲,胆敢管闲事,自然是有管闲事的资格,于是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锋利匕首,朝着林齐鸣扎去。

林齐鸣口中急念道:“九气青天,明星大神;焕照东乡,洞映九门;转烛阳光,扫秽除氛;开明童子,号曰玄乡……”

如此飞速加持,他连玉衡剑都没有拔出来,而是但凭着双手剑指应敌,不过在法咒的加持下,那手指之上却是有剑光洋溢而出,与对方的匕首硬碰硬地相撞,结合凭借着对方的轻视,在一瞬间就制住了敌手,接着毫不停歇,将两个瘫倒在地的家伙给提溜起来,带回了我们的房间里去,而这时朱雪婷也将摔得七荤八素的胖子高锐给押进了房间。

整个过程并不算慢,除了对话之外,其余的不过眨眼间的功夫,将门关上之后,我指着想要大声尖叫的三人,平静地说道:“和你们一样,我对杀人并不陌生,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开杀戒,实话告诉大家,我生气的样子,连我自己都害怕……”

这话儿倘若是我先前说出来,恐怕真的就只是个笑话,然而这般利落地被俘,对方倒也都是闯惯了江湖的汉子,晓得这会儿碰到了硬茬,却也刚硬不起来了,更不管胡乱喊叫,那矮个子一脸苦相地求饶道:“大哥,误会,这都是误会,你你别介意啊!”

我摸着鼻子笑道:“是误会么?或许吧,好了,我讲一下规矩吧,我问,你们答——谁若是说了谎话,我应该是能够听得出来的,而一旦我确认了,那你们走在黄泉路上的时候,不要觉得冤屈,反正都是你们自己选的,对吧?”

络腮胡可能是这三人的头儿,还绷着一张脸硬撑,那矮个儿和躺在地上直哼哼的胖子就受不住了,好是一番表忠心。

我不想与这三人多费唇舌,于是自己问道:“说吧,半夜到这里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一个问题,三人都有些犹豫,我瞧见矮个儿和胖子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巴,便冷声哼道:“你们尽管骗我,我不介意今天晚上见血的,杀几个人,对于我来说,当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情。”

这话儿吓得那矮个儿扑通一跪,哭着说道:“大哥,大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平静地倒数道:“五、四、三……”

“别,别,我话说还不成么?”那矮个儿的胆子是最小的,吓得直哆嗦,对我说道:“我们是玄武门的人,刚刚接到一个消息,说这里有一个小子,身上有一件瑰宝,散发着龙气,应该非常值钱,于是我们的人就将他给引开了,带着他进山里去兜圈子,而我们则过来摸底,看看能不能找到些什么好东西。”

我皱着眉头,冷然笑道:“这么说,我那小师弟是被你们的人给引开的对吧?”

矮个子苦笑着说道:“应该是吧,我是临时被叫过来的,什么都不晓得,是听张麒说的——大哥,我什么都说了,你可别杀我啊?”

他这副模样让旁边的同伴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那络腮胡张麒在旁边吐了他一脸口水,气呼呼地说道:“你这贪生怕死的狗贼,你以为把实话都说了,人家就会饶你一条狗命?你到底是有多天真?”

我没理会两个人的谈话,而是扭过头来,旁边的林齐鸣思索了一番,这才对我说道:“有,黄山附近没有什么修行宗门,什么道观、寺庙一概没有,倒是有一帮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家伙,也就是他刚才所说的玄武门,是由一个硬气功的流派分支,不过玄武门这个名号在江湖上并不算响亮,另外一个好一些——乌龟门,老大这你应该晓得了吧?”

林齐鸣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平日里别人修行完毕之后,都玩儿去了,他却不会,而是喜欢翻看一些资料,以及查阅卷宗,这也使得他对于很多事情,都有一些了解,博学多才,而我听到“乌龟门”这个字眼,顿时就将这前因后果给联系了起来。

惊蛰即将来临,那魔蟒离化龙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而我那唯一能够掌握线索的小师弟却被人带着在山里面绕圈子,这事儿听起来让人真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我确定之后,也没有时间跟这几个家伙多聊,而是依照着老办法,拿那辟谷丹当做毒药,骗过他们之后,让他们带着我们三人,前去与幕后主使者碰面。

被我一番恐吓,对方也是惊了魂,忙不迭地应下,接着被押着除了旅馆,在门口不远处,正停着一辆越野车,里面的司机也是他们的人,瞧见出来了,以为得手了,将车前灯打了个闪,提示自己的位置。

他的下场不言而喻,被一顿胖揍之后,终于表示了屈服。

矮个人告诉我们,那目标十分厉害,他们玄武门的好手都被派到了山里去,要想找到他们幕后的老大,得进山。

我对于如何找到幕后的黑手,并没有什么兴趣,当务之急,是找到我那不靠谱的小师弟,于是让他带路,赶往山里去,而这车挤不下那么多人,我就将其余人等给打晕了,全部都塞进了后备箱。

有了人指路,林齐鸣开车,我们很快就离开了这个小县城,一路朝东,一直来到了黄山山麓的边缘地带。

那越野车在黑暗中行走,车灯照着前方,快到的时候,我突然瞧见路边有两个人。

车灯照过去,我瞧见那两人的脸上,尽是僵直的腐肉。

死气凛然!

☆、第七章 林中伏尸幽怨生

若是旁人,自然不会留意到路边这突然冒出来的行人,然而作为一名茅山道士,对于诸般邪恶。多少还是有一些敏感的,当瞧见对方那宛如老腊肉一般油光僵硬的脸孔时,我心中一跳,当即下令道:“小胖,刹一脚!”

林齐鸣踩下刹车,车子停在了那两名古怪路人的二十米远处,车前大灯照耀着那两人的脸,而对方也正好遥遥看了过来。

“僵尸!”

坐在司机位上的林齐鸣下意识地喊了一声,而我眯着眼睛瞧,发现这两个神秘人都穿着整齐的黑色长衫,体型削瘦,如同竹竿一般挺立,身子空空荡荡的。戴着一顶黑帽子,一对眼珠子有着红色的邪恶亮光,尽管对方如我一般,都压抑着气息,但我的第六感中,却能够感受得到那两个宛如僵尸一般的神秘人并不是寻常角色,绝对是十分难以对付的硬茬子。

负责跟我们指路的那矮个子叫做罗一驰,他瞧见这般场景,立刻兴奋地喊道:“居然是两头僵尸,抓住他们啊?”

林齐鸣回头过来望我,询问意见,而我则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妄动。

一般的僵尸,秉承怨力而生,尸体所化,从来都是凭着本能行事,碰到这般的情形,必然是直接跳跃过来,攻击任何活物,然而此刻它们尽管回过头来了,但是却一动也不动,瞧它们这模样。却是有着一定的智慧。

而僵尸若是诞生了智慧,那必然就是级别颇高的存在,甚至有可能还是伏尸、不化骨之类的极品僵尸。

若是如此,只怕这事情就变得有些麻烦了。

双方对峙了几秒钟,空气都似乎变得凝滞,我下意识地朝着怀里摸了过去。而就在我这杀机一动之时,对方却仿佛感应到了一般。身子微微一晃,却是消失在了路边,望着前面空无一人的道路,林齐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我说道:“老大,这两个古怪的僵尸,似乎有点儿门道啊,我刚刚与它们那红色目光对视,竟然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林齐鸣自从得了清傅山的真传之后,勤修多年,已然能够跻身一流高手的行列,而即便是他,都能够有这般的感觉,说明那两个神秘僵尸必然是级别不低的异物,按道理说碰见这般的事情,我应该毫不犹豫地出手,将其擒下,以免贻祸地方,不过我此来是为了找寻小师弟,也不敢多生事端。

时间紧迫,我们没有再次多做停留,我让林齐鸣继续开车,一直来到了山麓边缘的野林子里,这才下了车。

望着黑黝黝的山林,那矮个儿有些腿软,想起刚才那个被他误认为废材的僵尸,林中不时还有乌鸦飞起来时的惊叫声,顿时就不敢往前走,结果被林齐鸣一把匕首顶在了后面,顿时就配合了。

有的时候,恐惧远远要比勇气来得快。

除了这矮个儿,还有被塞在后备箱的三人,一路颠簸,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也都给林齐鸣提了出来,我冷着脸打量面前这四个玄武门的帮众,淡淡地说道:“我在此之前,都没有听过你们这个门派,不过也晓得你们在黄山一带,颇有些势力,但也仅仅如此,你们若是想活,就带着我们找到我那小师弟,若是不想活,现在就提出来,我成全诸位!”

四人都被折腾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了,听完我的话之后,头如捣蒜,纷纷点头说道:“晓得,晓得,一定卖力就是了。”

我们将车停在了林外,趁着月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面走,那矮个儿跟我们介绍,说道:“我们第一任门主在黄山一处石窟中找到一本修行真典玄武青猛诀,六转金身,刀枪不入,这才创立了玄武门,当年可是横扫皖省,无人能出其右,可惜历任门主资质不够,即便是现任,最高也只能修到第三转,再难精进,于是就没落了下来,没有出路了,方才做了些这般的勾当……”

林齐鸣不耐烦地说道:“我可不想听你们这玄武门的光荣历史,直接告诉我们,那人给你们引到哪儿去了?”

旁边的胖子高锐争着说道:“这不正讲着呢,开山门主找到真典的那石窟,后来便成为了我们玄武门的秘境之地,里面乃真修府邸,机关重重,门主打算将那位道爷引入其中,再慢慢地折腾,迫使他交出东西来——你别误会,我们就只是求财,可不敢伤人呢,不敢的……”

他越是这般解释,却描绘得越黑,我冷着脸不说话,一路往前走,想着我那小师弟还真的是冲动,别人一点儿小伎俩,便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一点儿江湖经验都没有。

他这般胡来其实也就算了,无论是什么结果,自己负责便是,然而他好死不死,却还带着我师父最为宝贝的孙女陶陶,这事儿就有点棘手了。

当然,我心中虽然抱怨,不过却不能不管,一来陶陶是我师父最疼爱的孙女,我得保证她的安全,二来这萧克明可是小颜师妹二哥的儿子,说起来,他既是我的小师弟,也是我的内侄。

有这两层关系在,我也不得不帮他擦屁股。

在山林中一路行走,林齐鸣和朱雪婷除了看管这四个玄武门的帮众,还不断地查验痕迹,果然瞧见有活动的迹象,而且就在不久之前。

如此进了林中,又翻越了几个山梁,马不停蹄人不歇息,一直走了半个多小时,算是进了深山,我在队伍的后面押着,心中正想着许多事情,突然听到队伍前面传来了林齐鸣的警告:“停止前进,那谁,罗一驰对吧,你上前去看一下,躺倒在草丛里面的那个人什么情况!”

有人?

我拍了一下朱雪婷的肩膀,让她照应着其余的家伙,走到前面来,瞧见在左侧方的十米处,果然有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卧在荆棘丛中,不知道怎么回事,而我走过来的时候,那被点到名的矮个儿还是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面躲,不情愿地说道:“大兄弟,别啊,我在这里面,是身手最弱的一个,要是有什么变故,我可应付不来!”

林齐鸣入了宗教局许久,自然懂得跟这种江湖混子打交道,伸出一把黑化处理的匕首,顶在了他的后背上,冷冷地说道:“让你去就去,费什么话儿?没看到那是一个死人么?”

被这般逼着,那矮个儿不情不愿地往前走去,口中还嘀咕着说道:“就是死人,我才害怕了,要是活人,还要你说?”

这边相距不远,他很快就到了草丛边,小心翼翼地伸出脚,将那俯卧在里面的家伙给掀起来,借着月光一看,仿佛瞧见了什么恐怖之事,一声大叫之后,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哀嚎了起来。

我们瞧见那被掀翻过来的人一动也不动,便围了上去,瞧见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还没有等我仔细瞧,那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的络腮胡突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道:“马老六!马老六,你咋死在这儿了啊,这是咋回事咧?”

他哭哭啼啼,在林中传得格外瘆人,我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瞧见这具尸体颇有些古怪,一张脸惨白如薄纸,面无血色,身子淡薄,双眼之下的地方一片乌黑,很不对劲儿。

旁边的林齐鸣也瞧出来了,走上前想要看个仔细,结果那络腮胡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他,怒气冲冲地喊道:“他都被你们的人给杀了,还想干嘛?”

瞧他这激动的情绪,显然跟这马老六关系不错,我问矮个儿咋回事,他告诉我,马老六是他们门中一个比较不错的头目,身手不错,也参与了今天的行动,没想到居然死在了这里。我点头,示意了一下林齐鸣,林齐鸣一把推开络腮胡,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匕首插入那尸体的胸口,往下一划拉,这才抬头对我说道:“老大,你过来看!”

我走过去,瞧见他弄出来的这道伤口处并没有血流出来,而是一种黏稠的黄色组织液。

即便是尸体,也不可能没有血。

旁边的人也被这情况给吓到了,不敢再阻拦林齐鸣,而他则将尸体再翻过去,瞧见在脖子下的右肩上,有一个拳头大的伤口,白肉翻滚,仿佛是咬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