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甄宁脸色极为难看,径直往外走去。

很快就走到书房外,听到里面声音传来。

男人的低喘与女子变了调子的哭泣声交织。

“大公子。您,您这样让婢子怎么活,以后可怎么有脸见大奶奶,啊…”

甄宁脸色变得煞白,脚像生了根,扎在地上一动不动。

“绯胭,你乖乖的,乖乖的…”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甄宁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脚踢开了门。

室内地上一片狼藉。

床榻上两具纠缠的身体,让她怔在原地。

特别是绯胭拼命挣扎。韩庆宇却紧紧束缚着身下人的姿态,如一柄尖刀,狠狠扎在心上。

“你们——”甄宁话未说完,怒气攻心昏了过去。

“大奶奶——”室内乱成一片。

等长乐院的丫鬟请甄妙过去时,已是第二日。

甄宁已经一天滴水未进。

不是她不想吃。而是吃什么就吐什么。

脑子里,全是那白花花的身体。

“阿宁,是我猪油蒙了心,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孩子啊。”一日的工夫,韩庆宇不复以往的意气风发。神色憔悴,看向甄宁的眼中满是愧疚。

甄宁虚弱的笑笑:“大郎,绯胭和翠浓两个,我早就定了要把其中一个给你。前几日,还特意问了你喜欢哪个。你中意绯胭,直接跟我说就是了。却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来,打我的脸。”

甄宁说的哀怨大度,心中却憋着一股火。

她是想把翠浓给了大郎的。

翠浓老实沉稳,相貌也没绯胭出挑,将来好难捏。

万没想到她的好夫君竟在她眼皮子底下作出这种事来。

若是绯胭那丫头勾引。那倒好说,直接打卖出去,大郎无话可说,对丫鬟们也是个警告。

可偏偏却是大郎用得强,到现在绯胭还在门外跪着请罪呢。

这事,只能打落牙齿混血吞了。

韩庆宇抓着甄宁的手,往自己脸上打:“阿宁,你打我吧,我混蛋,喝多了酒就糊涂了。”

甄宁眼睛一闭,滚下两颗泪珠:“你是我夫君,我怎么能打你。只是还望大郎记着,我到底是你嫡妻,日后纵是喜欢哪个丫头,和我说就是了,别再打我的脸。”

事已至此,难道还真要大打出手,把大郎的心推得更远吗?

她从不干得不偿失的事。

甄宁心中冷笑一声。

“好阿宁,我都听你的,只要你不再生气。绯胭…她也是被我害的,你若是不高兴见着她,就打发到庄子上配人吧。只是别发卖了她,毕竟是我的错。”

甄宁反握了韩庆宇的手:“大郎说的什么话,我现在这样没法伺候你,本就要指个人给你的。绯胭又是我的丫鬟,这样子被拉出去配人,别人该怎么说我?”

“那都随阿宁安排吧。阿宁,你好歹吃一点。”

甄宁苦笑:“大郎,不是我不想吃,是实在吃不下。”

她的身体,远比心要诚实。

这事呕的她真的没有半点食欲,连大夫开的药都吐了出来。

可孩子不吃是不行的。

甄宁有些着急。

“大奶奶,四姑娘来了。”

甄宁疑惑的看向韩庆宇。

她这个样子,哪里想见人。

若是和自己贴心的嫡亲妹子也就罢了,还能诉诉苦,只是隔房的堂妹,被她知道了平白看笑话。

“是我叫人请四妹过来的,四妹擅厨艺,说不准就能做了什么吃食让你开了胃口。”

甄宁听了不好多说,淡淡道:“请四姑娘进来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噩耗

“大姐,大姐夫。”甄妙进来,见甄宁脸色蜡黄,韩庆宇也神情憔悴,很是惊讶。

韩庆宇有些尴尬:“四妹,你大姐今日难受的利害,喝水都要吐出来,不知你会不会做一些开胃的吃食?”

“水都喝不下去?”甄妙瞧着甄宁脸色,没有逞强,“大姐这样应该请大夫开止吐的药方啊。”

韩庆宇神情无奈:“请了太医,开的安胎凉膈饮,可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甄宁刚才是拼足了力气和韩庆宇说了那番话,此刻却是有气无力的冲甄妙笑了笑:“四妹莫担心,我缓缓就好了。”

“大姐不吃东西,情况会越来越糟糕的。”甄妙皱了眉。

长久不进食,胃受不得刺激,正常人吃东西都可能会吐出来,更何况有身子的人。

“大姐夫知不知道,这京城哪家蜜饯铺子的青梅酱做得最好?”

韩庆宇被问住了。

他一个大男人,哪知道这个。

还是翠浓插口道:“四姑娘,五味斋的青梅酱味道是最正的,今儿婢子正好买了回来。”

“那劳烦翠浓姐姐拿些青梅酱来,我做一款小点心试试。”

甄宁听了摆手:“四妹莫要费心了,我这样子,吃不下甜腻的东西。”

甄妙笑笑:“不是甜腻的,等我做好大姐试试看。”

“翠浓,带四姑娘去,四姑娘需要什么都准备好。”

“让青鸽给我打下手就好。”甄妙退了出去。

甄宁歪在床上,没有精神,又难受的睡不着,不停的翻来覆去。

韩庆宇心中有愧,守着半步没有离去。

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甄妙才回来,手中举着一个托盘。

“大姐睡下了?”

甄宁睁开眼:“只是躺一下。”

甄妙把托盘放下,伸手掀开盖子。

“呀。好漂亮。”站在屋内伺候的两个丫鬟惊呼道。

甄宁好奇的看去,不由一怔。

洁白的瓷盘中,摆成花瓣状的菱形糕点,每一块点心由三种颜色层叠交替。一层碧绿,一层棕黄,再一层纯白,以此反复。

单看这漂亮的样子,就让人怦然心动。

“大姐尝尝看,若是吃不下就不要勉强。”

甄宁瞥了翠浓一眼。

翠浓会意,夹了一块点心喂她。

甄宁先是闻了闻味道。

一股淡淡的酸甜味,却莫名的没有反胃。

试着尝了一口,微微的酸,甜味极淡。却意外的好吃,不自觉便咬了第二口。

韩庆宇看了神色一喜,冲甄妙点头微笑。

甄妙含笑回礼。

每块点心很小一块,甄宁三两口吃下,翠浓就去夹第二块。

甄妙却制止了:“翠浓姐姐。趁着大姐现在开了胃口,先喂她喝药。”

甄宁孕吐太厉害,最根本的还是要喝专治此症的汤药。

她这点心,只是开胃的引子罢了。

若是再吃下去又吐了,那就前功尽弃了。

翠浓这才反应过来,把去做点心时甄妙吩咐熬好的药端起:“大奶奶,先喝药吧。”

甄宁觉得状态还好。点了点头。

半碗药下去,难得的没吐,甄宁觉得困意袭来。

甄妙见状站了起来:“大姐乏了,就先歇着吧。”

然后叮嘱翠浓:“这点心凉了味道更好。每次大奶奶喝药前喂她吃一块。想必等喝完第二副药,孕吐的症状就减轻了。我再做些滋补身子的吃食送来。”

“多谢四姑娘了。”翠浓满脸感激。

“那我就先回去了。”

韩庆宇扶甄宁躺好,道:“四妹。我送你出去。”

“有劳大姐夫。”

甄妙从跪在台阶上的绯胭身旁走过。

韩庆宇步子多了几分僵硬。

好在甄妙没有停留,就这么走了过去。

到了月洞门停住:“大姐夫就送到这里吧。”

“四妹,今日多亏你了。”韩庆宇拱了拱手。

甄妙展颜一笑:“大姐夫客气,照料姐姐是应该的。只是大姐孕吐忽然严重,应该是情绪波动造成的。大姐夫还是多注意点。”

“我知道了。”韩庆宇尴尬的避开那双清澈的眼睛,脸有些红。

转念一想,这种事阿宁定不会和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提的,又觉得好受点,却再没脸多呆,匆匆折了回去。

甄妙收敛了笑容,淡淡道:“走吧。”

阿鸾和青鸽跟在甄妙后面慢慢走。

回了房,甄妙抱着枕头发呆。

青鸽乐颠颠的跑去做吃食,阿鸾走上前,轻声问:“姑娘,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回去了。”甄妙躺下,“我歇会儿。”

阿鸾默默退了出去。

甄妙却想着刚刚从绯胭身旁路过时,居高临下的一瞥,绯胭领口里的红痕若隐若现。

甄宁情绪的起伏,是因为她想的那样吗?

可大姐夫却是一脸深情的样子。

想到祖父,父亲,未婚夫,加上这位大姐夫,甄妙摇摇头。

这个离奇世界,男人性格有千万种,每一种,都是那么…混蛋。

这样一想,倒也释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姑娘,心不是一般的宽。

接下来几日,甄宁渐渐恢复了精神,食欲比之前还要好了不少。

有了精力,再细想那日的事,却觉得有些古怪了。

一切未免太巧合了些。

遂悄悄吩咐了奶娘去查。

她怀着孕,这些丫鬟们心思都大了,如今看着哪一个,都是不放心的。

那碗汤早被打翻在地,洒的干干净净,奶娘自然查不出什么来,只是她也不是简单人物,想着这事最终受益的是绯胭,就从和她有关的方面查起。

果然查出点线索来。

“大奶奶。照顾白雪的丫鬟说,这几日绯胭常过去逗猫。”

甄宁听了脸色沉了下来。

事情过了好几天,本来就没有实质的证据,可她需要的。本就不是证据,她只要知道绯胭是无辜还是有罪罢了。

“行了,奶娘,这事就不必再查了,我心里有数了。”

“大奶奶是怀疑绯胭——”

甄宁冷笑一声:“不然呢,在这不见刀光满是血的后院,我是从不相信什么巧合的。”

“那大奶奶要怎么处置那小蹄子?”奶娘咬牙切齿的问。

她女儿出生就夭了,对甄宁,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甄宁笑笑:“处置?我干嘛处置,奶娘你别再管这事。知道了是哪个作乱就够了。“本就没有证据,处置了绯胭,惹了大郎厌恶不说,与她又有什么好处?

没了绯胭,总还要安排通房的。谁让她怀着身子呢。

甄宁摸了摸小腹。

总要等孩子出世再说。

“大奶奶,四姑娘过来了。”翠浓隔着帘子喊道。

“快请进来。”甄宁脸上挂了笑。

这几日吃着甄妙做的吃食,胃口越来越好,到现在竟隐隐盼着用饭的时候了。

甄妙提着小巧的食桶进来。

这食桶是双层的,中间一层空心,灌着热水,这样冷的天。里面的吃食还是热气腾腾的。

“四妹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甄宁难得语气俏皮起来。

虽然性子不大合得来,提到吃食,甄妙还是很开心的,笑眯眯的道:“是豆腐皮鸡丝的包子,还有小米粥,大姐你趁热尝尝。”

“四妹一起吃点吧。一个人吃着怪无趣的。”

“嗯。”

姐妹二人一起用饭,屋内烧着地龙,不多时鼻尖就都冒了汗。

翠浓伺候二人净面。

一个蓝衣丫鬟进来:“大奶奶,建安伯府来了人,说是要接四姑娘回去。”

甄宁心中一沉。

好端端的怎么要接四妹回去。难道伯府出了什么事?

面上平静的道:“派谁来接的,可说了是什么事?”

“那位嬷嬷自称姓王,并没有说有什么事,只说建安伯老夫人想见四姑娘,请四姑娘这就回去。”

甄妙亦有些不安,看着甄宁。

甄宁露出个安抚的笑脸:“许是祖母想你了,既如此,四妹,你就先回去吧,这些日子有劳你了。”

“翠浓,把放在花梨木雕花匣子中的那套点翠镶钻头面拿来。”

翠浓犹豫了一下,转身去拿。

“四妹,你照顾了姐姐多日,姐姐没什么好谢你的,这套头面拿着戴着顽吧。”

“多谢大姐了。”想着建安伯府忽然来人叫她回去,甄妙也没有推辞的心思,道了谢连收拾行李都来不及,就匆匆上了伯府派来的马车。

“王嬷嬷,家中可是有事?”

王嬷嬷脸色紧绷:“四姑娘,老奴说了,您可别心急。”

“到底怎么了?”甄妙心中咯噔一下。

“是三太太…病了…”

甄妙蓦地睁大了眼:“我娘病了,怎么会?”

见王嬷嬷不语,忙稳定一下心神,问:“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王嬷嬷欲言又止,最终叹口气:“四姑娘,等您回府就晓得了。”

甄妙听得心中发冷,嘴张了张:“我娘她,她——”

她想问一问真的只是病了么,还是已经——

却不敢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