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揉揉眼。

不好了,连他家少主子都开始邪门了,就在上个月,少主子还带着他们当街调戏了杀猪铺的小闺女呢,现在这说的头头是道的是谁呀?

少年不再说话了,和下人本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这些日子被父亲叮嘱着要夹起尾巴做人,有些憋气罢了。

他又不是真傻。平日胡闹,那是因为知道胡闹了别人也不能把他如何,可现在要是碰上个愣头青砍他一刀,他找谁说理去啊。

就算真把人解决了。刀子还不是也挨了。

“总之你们也要机灵点,我们这次来是看那胡家庄的茶叶的,早点办完事就早点回去,别给我惹事儿。”

手下齐齐应是。

至于伙计是怎么给少年那拨人安排住宿。甄妙这边是不操心了,舒舒服服洗了个澡,这才躺在床榻上歇着。

罗天珵换了身干净衣裳。拿一块干手巾给她绞头发。

甄妙就笑:“瑾明,没想到连丫鬟的活儿你也会干。”

“这总没有习武识字难吧,哪有不会干的,只有不想干。”

甄妙听了心中一暖,然后问:“瑾明,那你会挽头发吗?”

“我会解头发。”罗天珵似笑非笑。

甄妙脸微红,白了他一眼。

真是够了,最近这人越来越奇怪了。

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忙道:“这么个小县城,怎么那么多习武之人,事情总有点不对劲的样子。”

“无妨,那些不干我们的事,等去胡府一趟,我们就回京。”罗天珵把玩着手中青丝。

“胡府?国公府在这还有亲戚?”甄妙有些纳闷。

罗天珵沉默了许久,才道:“总要去看了才知道。”

甄妙干脆坐了起来,不解的望着罗天珵。

罗天珵拿了木梳给她梳头发,一下一下的,快疏通时才道:“阿虎的娘亲,刚见到我时似乎认错了人,后来在我追问下,才说胡府的男主人和我有些相似。我问了那男主人的年纪,和我失踪数年的四叔相仿。”

说到这里看了甄妙一眼,眼底恍如深潭道:“四叔当年,是追查祖父坠马的事失踪的,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直是祖母的一块心病。但凡有一线可能,我都不打算放过。”

甄妙听了国公府秘辛,有些讶然:“祖父坠马,不简单吗?”

罗天珵冷笑一声:“祖父戎马一生,乃是赫赫有名的常胜将军,会从马上跌落致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明日一早就去吧。”

“嗯,早点睡吧。”罗天珵把手巾丢到一旁,挨着甄妙躺下来,一时半会儿却睡不着。

要说那胡家男主人是四叔,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

四叔既然活着,没有道理不回国公府,反而在这么个偏僻县城一呆数年的。

不过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以求个心安罢了。

这样想着,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夜已深了,风从那没有糊严实的窗棂缝隙钻进来,寒意袭人。

甄妙蜷着身子钻进罗天珵怀里,把他蹭醒了。

罗天珵轻轻下了床,走向屏风后遮挡住的恭桶,无意间就瞥见一道影子从窗前闪过,解衣裳的动作顿时停住,死死盯着窗口。

一个细棍模样的物件从窗棂缝隙渐渐探了进来,顶端烟气袅袅。

罗天珵眼神一紧。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香?

前世他领兵打仗,见识不算少,可这种纯粹江湖中下三滥的玩意儿却是没打过交道。

屏住呼吸静静等着,不多时,门悄无声息的开了又合上,一个黑色人影走了进来。

那黑影悄悄走向床榻,借着倾泻而进的月色。可以看到手中之物闪着寒光。

罗天珵嘴角勾了勾,一动不动盯着那人的动作。

随着靠近床榻,那人手中之物高高举了起来,可随后动作一顿。

看着床榻上少了一个人,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困惑,那个人哪去了?

这人显然也不例外,趁着他发愣的时候,罗天珵一手捂着他嘴巴,一手拧着他胳膊,把人压在地上。压低声音问:“你是何人?”

那人拼命挣扎却挣不脱束缚,蒙着面的布巾忽然动了动。

罗天珵顿觉不妙,一把扯开那人蒙面的布巾,一张清秀的女子面庞显露出来,竟是白日以鞭子震慑了少年的那女子。

只可惜她嘴角黑血流淌,显然是气绝身亡了。

“死士?”罗天珵眉深深拧了起来,从没觉得事情这么邪门棘手。

要说起来,此女先来,他们后来。没道理是预先知道的,可偏偏上来就下杀手,一旦不成又立刻服毒自尽。

寻常的江湖人,牙齿里怎么会随时放着剧毒?

难道是二叔的人?

罗天珵摇了摇头。

要说二叔派人来阻挠他进京。这是绝对的,只是他不可能有这么多的人手。

罗天珵转念已经想的清楚,要想守株待兔,那么至少北河大大小小的城镇客栈茶馆等地都会有这种人守着。才能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他们夫妇。

一算下来这人手绝不是小数目,二叔不可能有这种大手笔。

“瑾明,你和你身下那姑娘。是在做什么?”

罗天珵吓得跳起来,然后有些结巴:“阿,阿四,你怎么醒了?”

甄妙已经坐了起来,黑暗中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冻醒的。”

“你没中迷香?”罗天珵脱口问道,问完才懊恼起来。

这话,怎么有那么点作死的味道?

“迷香?”甄妙托着腮,“夫君,你是不是要解释一下什么?”

原来她睡梦中嗅到的那难闻味道是**香!

然后一睁眼,就见夫君大人把一个身材凹凸有致的女子压在地上了,这个刺激是不是有点略大?

“阿四,**香是那女子弄的。”

“呃,这不是重点,你们想干嘛才是重点。”

“我们——”罗天珵想解释,忽然觉得这发展有点不对,忙走到甄妙身旁,低声道,“阿四,那女子是死士,已经服毒自尽了。”

甄妙一怔,又向那女子看去。

呃,光线太暗,她还是只看出来了身材凹凸有致。

“来。”罗天珵不打算瞒着甄妙。

将来二人不知还会遇到多少风雨,一味的粉饰太平不是真正的保护。

甄妙凑近了看,果见那女子脸色发青,嘴角黑血诡异非常。

“是白天那女子?”甄妙也认出来了,然后问,“现在怎么办?”

“我把她放回自己房里去,明日我们早点离去,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此女的异状。”

“恩,那你快去吧。”甄妙抚了抚额。

这可真是精彩极了,她本以为要看的是一出情感片,可这么快就转成惊悚片了?

还要不要人有个心理准备了。

正腹诽着,忽然外面大亮,一个声音传来:“不好啦,有人死了,我看到凶手进了那间屋子!”

外面是一片混乱的脚步声,仿佛越来越近了。

二人面面相觑,然后甄妙问:“那屋子,该不会是这屋子吧?”

第二百一十二章 脱身

一声闷响传来,掩埋在一片喧闹中。

烛光点亮,窗纱上人影浮动,罗天珵一把推开了门。

楼上几个房门都推开了,陆续有人走出来,有几人顺着楼梯往上跑。

还有人在问:“哪个屋子?”

“就是那间——”回话的人手一指,正指向罗天珵。

罗天珵认出来,这几人正是那少年带来的下人。

他也不理会这几人,转头看着站在长廊上的少年,长眉一挑,淡淡问道:“不知这是何意?”

那少年睡眼惺忪,身上长衫带子还没系紧,显然是熟睡中听到动静匆匆穿了外衣出来的,并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对那些人斥道:“深更半夜的,鬼叫什么?”

金大面色如土:“主子,出大事了,金五被人杀了!”

“什么?”少年一下子醒过神来,昏暗光线中眼睛发亮,“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时走廊已站满了人,掌柜和伙计听说死了人,都快瘫软了,扶着廊柱死死盯着金大。

金大忙解释道:“小的们被安置在大厅打了地铺,刚才小的有些尿急就醒了,谁知道腿上压着一个人,仔细一看是金五。小的当时还骂他睡相不好,踢了他一下,谁知他就直直栽在那不动了。小的觉得有些不对劲,翻过来一看,才发觉金五嘴角流血已经咽气了。”

说到这里金大一阵后怕。接着道:“小的当时都吓懵了,正发愣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人影跳上楼梯,冲进了那个房间——”说着指了一下罗天珵所在的屋子。

罗天珵错开一步。让开房门,然后道:“你倒是好眼光,刚才那么昏暗,就能看清是进了我这房门?”

这客栈不比京城的大客栈雅致,楼下大厅招呼人吃喝,楼上一条长廊,并排的十数间客房相隔极近。房门形状材质是一模一样的,只在门上悬着的木牌号码不同。显见得,三更半夜站在楼下,是不可能看清这木牌的。

金大也是一愣,面上显出几分迷茫。

“金大。问你话呢,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少年不耐烦地道。

一个下人,命倒是不值钱,可要是有人有意针对他,那就不得不防了。

“小的,小的看着像——”原本的笃定变成了迟疑。

罗天珵笑了笑,看向掌柜:“你这客栈出了命案,明早报案就是,我们明日还要赶路的。就先回房歇着了。”

没等掌柜说话,金大就眼睛一瞪:“那不行,我分明看到有人往这边来了。那人肯定就是凶手,左不过就是你们这几间屋子的人,要是等明早,人都跑了怎么办?”

金大旁边的几人附和道:“是啊,主子,金五不能白死了。”

少年看罗天珵一眼。然后对掌柜道:“掌柜,你也听清楚了。事关人命,我们想查查这几间房。”

客栈出了凶案,掌柜的早就吓得六神无主了,闻言连连点头。

一群人就向罗天珵所在房间走。

罗天珵伸出一只手拦住,面无表情:“不行。”

少年虽不想惹事,可也有些恼了,冷着脸道:“兄台莫非心虚?”

他父亲和这宝陵县令有几分交情,出了人命案,就要和衙门打交道,他倒是不怕这人还能翻出浪花来了。

“内子还在屋里,怎么方便你们进去查?”

“是不敢让查吧?里面肯定有凶器!“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娃娃脸和同伴相视苦笑。

这三人还真是煞星,怎么出现在哪儿哪儿就出人命。

别的不知道,就那娇滴滴的小娘子,包袱里还有一把柴刀呢!

人群中有人助威,金大几人更义愤了。

他们这些兄弟都是一同训练出来的护卫,情分不同一般,哪能眼睁睁看着兄弟白死了,现在不把凶手揪出来,等明天捕快来了,黄花菜都凉了。

就在众人吵闹之际,门吱呀开了,甄妙一身青色布衣,立在门口。

人群短暂安静下来。

甄妙侧开身子,把门大敞开。

“都看好了吧,除了我们夫妇二人,里面还能有什么?”

屋内本来就点了蜡烛,这样房门打开,里面就一览无遗。

“说不定凶手就是你们夫妇之一,那凶器——”

罗天珵冷笑打断了那人的话:“无论是劫财,还是劫色,我们夫妇都犯不着拿一个素不相识的下人开刀吧?”

心中却在悄悄计算着时辰。

四更天,也该到了吧。

果然就在这时,锣梆声响起。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的锣声响起,由远及近。

然后,就听到了魂飞魄散的尖叫声。

“有,有死人啊——”

人们面面相觑。

“去看看外面怎么回事儿!”少年吩咐道。

不多时前去探查的两个手下回来,个个脸色白发。

其中一人道:“大街拐角那发现了一具女尸,那女尸,那女尸好像就是住店的那使鞭子的女子…”

“没错。”另一人连连点头,“她身上穿的就是白日那一身,当时小的觉得新鲜,还特意多看了几眼呢。”

当时那女子一身紧身打扮,并不多见。

人们都有些发愣,那小二蹬蹬蹬跑到女子房门,伸手一推果然是虚掩着的,看清里面情况立刻喊道:“掌柜,里面真的没人。”

这一下,所有人都联想到,金五就是被那女子杀的了。

这样一想。更是满腹疑问。

那女子杀了金五逃跑,又怎么会死在外面呢?

一夜纷纷乱乱,两桩人命。自然少不了捕快查问。

不过客栈中人的嫌疑却撇清了。

只因为金大喊人抓凶手时,满客栈的人都在呢,而那女子死去的地方,离客栈足足十数丈开外。

至于那女子浑身骨头断裂,摔成一滩烂肉,就更令人匪夷所思了。

这案子成为了一个悬案,此后流传出各种离奇说法。

流传最广的就是那杀人凶手潜逃时被恶鬼索命。是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了,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少年因为捕快查案耽误了时间。塞了些银子脱了身。

一个下人的死自是没有正经事重要的。

甄妙他们离去的还要早些,打听到胡府在城南,罗天珵雇了辆马车,缓缓向城南行去。

一路上。甄妙总是忍不住看向罗天珵。

“阿四,看什么?是不是吓着你了?”罗天珵笑得温文尔雅。

甄妙声音有些发涩:“吓着才是正常的吧?”

罗天珵垂了眼帘,自嘲笑道:“是了,我把那女子尸体毫不留情的丢出去,是有些狠辣了,吓着你也是难免。”

甄妙嘴角抽了抽,艰难地道:“狠辣的问题,我觉得可以放一放。你把那女子尸体扔出十数丈开外,这个是不是要解释一下?”

一想到月黑风高夜。夫君大人淡定的打开窗子,把那女子尸体掷铁饼般掷出去,然后掷到了十数丈开外。她就觉得这世界玄幻了。

不是没有水上飘,也没有一阳指的么,谁能告诉她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罗天珵低垂的睫羽颤了颤,弯出优美的弧度,声音却低沉忧郁:“阿四,我知道。扔出这么远,把那女尸摔成了一滩肉泥。你觉得我太狠辣了。”

擦!

甄妙牙都要咬崩了。

这真的不是狠辣的问题啊!

罗天珵嘴角勾了勾,心中叹息。

让他怎么说,自打重生后,饭量由原来的一顿一碗改成了一顿一桶,然后这力气日复一日大得离奇了呢。

“阿四,胡府到了呢。”

马车停下来,阿虎跳下车掀起帘子,罗天珵当先出来,然后伸了手。

甄妙搭着他的手走出来,抬头看了看写着“胡府”二字的门匾。

给了车钱,三人一起走过去。

骑着马拐过来的娃娃脸猛然勒住缰绳。

同伴诧异:“怎么停下来了,胡府不是到了么?”

“他们,他们也去?”娃娃脸伸手指了指。

同伴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先是一怔,随后道:“这还真是巧了,去便去呗,总不能他们去,我们就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