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是在民间呆傻了吧,蠢得她都不忍看。

“这样啊——”六皇子轻笑出声。“那是本王来的不是时候了,太妃您继续给她染指甲吧。”

太妃扫了六皇子一眼,没做声,又拿起小毛刷继续涂染起来。

“小六若是无事。就先回去吧。”

甄妙大喜。

六皇子一直冷眼打量着,见她这表情,连太妃的逐客令都不觉那么难受了,笑着求道:“太妃,总要让我喝杯茶。”

“上茶。”甄太妃吩咐一旁的宫娥。

到底是自小带大的孩子,那隐晦的心思虽被她隐隐察觉,也实在是无法冷了心肠。

六皇子是来熟了的,宫娥早就知道他的口味,很快就把一杯花茶端了上来。

六皇子捧着茶慢慢喝着。

等甄太妃把最后一个指甲染完。才笑眯眯道:“甄四,咱们还是重新打个招呼吧。”

甄妙差点从锦杌上摔了下去。

六皇子被甄妙的表情逗乐了:“甄四,你这宁死不屈的模样是干什么。本王又没打算强抢你。”

“小六!”甄太妃不悦的皱了眉,“茶也喝了,你该回了。”

六皇子轻叹一声,站了起来:“那我就告退了。”

说着目光在甄妙身上落了落,这才施施然走了。

甄妙狠狠松了口气,揪着裙衫的手松开。

每次见了他总没好事儿。以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防火防盗防六皇子!

“妙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儿?”

甄妙看了看殿里立着的宫娥们。

她也是有自尊的!

甄太妃会意,挥退了宫娥和内侍,这才神色郑重地道:“说吧,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

北河围场的事儿早传遍了,里面的阴谋算计不足为外人道,莫非此事还和小六有关?

难道是妙丫头失踪这些日子,在外面找到了什么证据?

甄太妃心沉了沉。

她了解小六。

那孩子虽表面上风流肆意,实则是个有野心的。

太子性子懦弱,难堪大用,保不准就有心思大的制造了这个机会,让太子惹了皇上厌弃。

这么说,那猛虎也可能是有人故意引去的。

玲珑心肠的甄太妃一时间心思千回百转,把各种可能的阴谋想了个遍。

就听甄妙期期艾艾地道:“太妃,我来了月事,染上了…”

“我——”甄太妃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嘴角抽搐着喊亲信大宫女进来,指了指甄妙:“去翻翻有没有和世子夫人身上穿的颜色接近的衣裳,嗯,再去拿条新做的月经带子扶世子夫人去净房。”

能成为亲信大宫女,处事不惊的本事是有的,可听了这么匪夷所思的吩咐,还是愣了愣才转身出去。

“太妃——”甄妙一脸控诉。

甄太妃翻了个白眼:“我这个年纪,你指望会有月经带子吗?你该庆幸姑祖母向来手松,那些宫娥手头宽裕,不然你就只能穿别人洗过的了。”

甄妙被秒杀。

太妃,这么惊悚的可能非要说出来吗?

收拾妥当,摇摇晃晃的出了宫。

宫里的人,听风就是雨,见甄妙脸色不佳,不由议论纷纷。

“听说啊,镇国公世子夫人从甄太妃那里出来,脸色可难看了。”

“听说啊,镇国公世子夫人从皇后那里出来,脸色可难看了。”

“听说啊,镇国公世子夫人从太后那里出来,脸色可难看了。”

“到底是皇后还是太后啊?”

“镇国公世子夫人从皇后和太后那里出来后。脸色可难看了,听说是言行失当遭了训斥呢。”

甄妙轿子还没到国公府,流言就风风火火传了出去。

到了下午。圣旨就传下来,镇国公世子擢升锦鳞卫指挥同知,从三品,赏金两百两,银一千两,良田五百顷…

金银且不说,这良田是御赐给罗天珵的。将来分家不必分出去。

府里众人心情各异不提。

到最后连罗四叔都安排去了五大营练兵,却半点没提甄妙的赏赐。

甄妙可是救了公主的性命。这就有些反常了。

老夫人命人悄悄打听到流言,传了甄妙来问:“大郎媳妇,在太后和皇后那里,可是有什么不妥?”

“没有啊。”

“那太后和皇后。看起来心情如何?”

甄妙想了想,点头:“挺好的。太后还说等初霞公主回来,再传我进宫。”

老夫人这就想不通了,挥挥手让她下去,沉思起来。

甄妙却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那些贵人们心思莫测,与其猜测这些,还不如该干什么干什么。

打升了职起,罗天珵似乎格外忙碌起来,只抽空陪着甄妙回了趟娘家。就整日见不到人影。

甄妙翻了一遍帖子。

重喜县主下的是拜帖,大姑娘甄宁下的则是请帖,想着应该去拜见一下昭云长公主。就提笔写了拜帖,到时候一道见了。

甄妍有了身孕,还怀的有些不稳,就下了帖子请甄妙过去一见。

甄妙有些不放心,先去了那里。

到了侍郎府,自是先见了管家的祝氏。也就是甄妍的婆母。

按辈分,甄妙是晚辈。按品级,祝氏的夫君不过是个五品官,甄妙就要甩她一条街了。

祝氏对甄妙就很客气,陪着她先去拜见了老太君。

进屋后,就见一个满头银丝的老妇人坐在罗汉塌上,一个妙龄少女跪坐着给她捶腿。

侍郎府这位老太君,年轻时是吃过一番苦的,里里外外操持着家里供夫君读书,直到夫君中了进士,才算苦尽甘来。

几十年下来,寒门出身的进士爬上了户部侍郎的位子,孟家也算是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了,只是这位老太君到底比同龄的贵妇们显得粗糙些。

甄妙行了个晚辈礼,老太君忙道:“快给世子夫人上茶。”

一个小丫鬟捧着茶过来,那捶腿的少女忙站起来把茶接过,奉给甄妙,甜笑着道:“夫人,请喝茶。”

甄妙多看了少女一眼。

这丫鬟倒真是有些出挑了,一脸甜笑瞧着倒是喜人,只是未免有些不合规矩。

低眉敛目奉茶,才是丫鬟的本分。

许是这,和勋贵人家不一样?

据说书香人家都清高,要是太矜持,恐怕人家觉得她瞧不起人,给二姐添麻烦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甄妙露出个笑:“多谢大姐儿了。”

说着拔下根簪子递过去:“老太君,您府上的丫鬟都比我那的机灵,我瞧着就喜欢。”

一番话说得老太君愣住,那少女面红耳赤,看着簪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祝氏更是气红了脸,狠狠瞪了那少女一眼。

心里啐道到底是个破落户,真真是拎不清,你一个来府上做客的娇客,偏要自甘下贱的去给人端茶倒水,如今打脸了吧?

可惜碍着老太君的情面,还不能多说,谁让人家要喊老太君一声姨外祖母呢。

可现在,侍郎府的脸面都让她给丢尽了!

老太君缓过气来,心中对甄妙有气也不敢发作,就转移到那少女身上去:“还不快接了下去!”

本想把这丫头介绍给镇国公世子夫人的,闹了这种误会,还怎么好再提!

少女噙着泪花接过打赏的簪子,捂着脸退下了。

甄妙觉得气氛不大好,很快就告辞了。

等见到甄妍,才抱怨道:“二姐姐,老太君屋子里的丫鬟气性还真大,我打赏她一根簪子,她还哭着下去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护姐

“什么丫鬟?”甄妍有些纳闷。

老太君寒门出身,到了如今的地位,反倒更讲究规矩些,唯恐哪里做得不够,被人揭短。

她屋子里的丫鬟,可要比祖母屋子里的小心谨慎多了,大气都不敢喘的。

甄妍说的是自己亲祖母,建安伯老夫人。

老夫人出身名门,年纪大了越发慈善,看屋子里的丫鬟都像看孙女似的。

甄妙想了想,形容道:“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一双杏核眼水汪汪的,长得挺水灵。”

甄妍面色古怪:“四妹,你给她打赏了?”

“是啊,她给我端茶,态度殷勤,我想着别太摆架子,顺手打赏她根簪子。”

甄妍直愣愣瞅着甄妙好一会儿,忽然放声笑起来:“四妹,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甄妙被笑得莫名其妙。

甄妍这才解释道:“那是你二姐夫的表妹。”

“什么?”甄妙瞪大了眼睛,“不能吧,我进去时,正见她给老太君捶腿,捶的可熟练呢。”

甄妍嘴角挂着嘲弄的笑:“日日捶,可不是熟能生巧么,不这样,怎么讨得了老太君欢心呢。”

甄妙这才觉得不对劲:“二姐,你不喜欢她?她是二姐夫的姑家表妹,还是姨家表妹?”

甄妍撇撇嘴:“哪个都算不上。她祖母和老太君是堂姐妹,到了她这一辈。和侍郎府都一表三千里了。”

老太君寒门出身,堂姐嫁的就是个种田的,等后来老太君夫贵妻荣发达了。老太君念着姐妹情,就时常接济堂姐一家。

时日久了,堂姐家也算是个薄有资产的小地主了。

这少女就是老太君堂姐小儿子的长女。

听了甄妍这番解释,甄妙更纳闷:“这么远的表亲,怎么来侍郎府住了?”

甄妍嗤笑一声:“这表妹自小没了娘,养在她祖母跟前。后来老太太不行了,担心孙女受继母磋磨。又想给孙女谋个好前程,就托孤到老太君这来了。俗话说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老太君最爱揽这些事了。”

甄妍说着端起杯子喝了口蜜水,才恨恨道:“四妹你可知我为何动了胎气?你们出事的消息,原本一直死死瞒着我,就是那小蹄子过来闲聊。装作无意间说漏了嘴,我明知她是故意的,可还是忍不住着急。”

怀了身子的人本就敏感焦虑,哪受得了这种刺激。

甄妍本不想对甄妙说这些,可想了想,四妹现在是世子夫人,后宅的闹心事绝对不比她的少,与其粉饰太平,还不如让她多知道些事。以后也能少遭些算计。

“原来是这样!”甄妙听了咬了咬唇,“早知道如此,我才不打赏簪子。真是糟蹋了。”

甄妍噗嗤笑了:“不,妹妹你打赏的好,现在她丢了大脸,总要安分些日子了。”

“二姐,她故意害你干嘛啊,难道是——看中了二姐夫?”

甄妙并不笨。略一琢磨就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像这种寄人篱下的姑娘,损人不利己的事怎么会干!

“难道。难道她想给姐夫当妾?”

甄妍冷笑一声:“当妾?你小看她了。我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有老太君抬举着,说不定能混个填房当当呢。退一万步讲,我小产伤了身子不能伺候你姐夫,委屈当个妾也是可以的。”

甄妙听了就怒了。

她真是没想到,侍郎府也有这么多糟心事儿。

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妹,也敢算计她姐姐!

甄妍扯扯甄妙衣袖:“坐下,都嫁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我且问你,世子那些通房,你都是如何对待的,该不会是由着性子动辄打骂吧?通房当然不算什么,可为了那些玩意儿伤了夫妻情分,就不值当的了。”

“没有。”甄妙摇头,“我都不跟她们说话。”

“不说话?那也不行,让她们以为你是口笨嘴拙的面性子,就更爱搬弄口舌了。”

“不是,是世子让她们没事老实呆在西跨院里,别出来碍眼。”

正准备继续教导妹妹的甄妍默默咽了一口血。

她这妹妹,就是傻人有傻福吧?

“二姐,难道你就由着她算计了你吗?”

甄妍摸了摸小腹:“我怀着孕呢,不过就是和你姐夫说,一见了表妹就想起她说的话,一想起那些话就难受的肚子疼,让她离得远远的罢了,等孩子生下来,再寻个由头打发她。”

“也是的,二姐现在养好身子最重要了。”

甄妍又细细问了甄妙这些日子的事。

姐妹二人正说着闲话,孟延年挑了帘子进来:“阿妍,我给你买了五味斋的点心。”

发现甄妙也在,不由愣住。

甄妙起了身见礼:“姐夫。”

孟延年不是长子,性子就没那么沉稳,不由脸一红:“四妹也在啊。阿妍,你和四妹吃点心吧,我去书房。”

“姐夫,您陪二姐吧,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甄妙没让甄妍相送,由侍郎府的丫鬟领着又去向老太君拜别。

这一次进去,就不见那表妹了。

甄妙就抿了唇笑:“老太君,我把表姑娘当成了丫鬟,实在是失礼了,二姐训了我一顿呢。您把表姑娘叫出来,我向她赔个罪吧。”

“是那丫头举止不当才让世子夫人误会的,哪能让世子夫人向她赔罪呢。”

一提起这事儿,老夫人就心塞。

“是我做得不对,要和表姑娘说说的,不然等回去了。老夫人也会怪我。”

她还要对镇国公老夫人说!

老太君都惊呆了,忙扭头对丫鬟道:“快去请表小姐过来。”

然后强笑着:“那丫头是个好性子的,世子夫人不必往心里去。也别为了这么点事惊动老夫人了。”

片刻后珠帘响动,重新换过衣裳的少女走了出来。

甄妙得意的翘翘嘴角。

一定是哭狠了,把衣裳哭湿了。

“见过世子夫人。”少女裣衽施礼。

甄妙目光就落到少女发鬓间的簪子上。

老太君也看到了,不由微笑。

窈娘到底是心思玲珑,把别人打赏的首饰戴着是表示尊重的好法子,打赏的人见了,没有不高兴的。

窈娘做得好。老太君想得好,偏偏遇到了甄妙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她当下就眉头一皱,利落从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子递过去:“表姑娘,那簪子是专门打赏下人的,你戴着实在是让我羞愧自己的失礼。快快拔下来吧。这镯子是我一番心意,还望你别嫌弃。”

一番话说的客客气气不带半分火气,窈娘脸却一下子红了,死死咬着唇才没哭出来。

“还不谢过世子夫人!”老太君绷着脸道。

“谢,谢过世子夫人。”窈娘咬着唇把簪子拔下来递给甄妙,接过了镯子。

甄妙顺手把簪子递给了给她领路的丫鬟。

那丫鬟立马脆生生道了谢。

这可是金簪,啧啧,不愧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打赏下人都用的金簪。

侍郎府讲究的是清贵风雅。她们这些下人别说金簪了,就是银首饰都很少见。

眼角余光瞥见丫鬟喜形于色的模样,甄妙满意点头。

很好。想来这金簪的由来,这丫鬟是不吝于传播一下了。

任谁得了好东西,都有显摆的*的。

哼,欺负我姐姐,就让侍郎府的下人都笑话你!

甄妙不厚道地想着,这才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人一走。老太君就劈头盖脸的骂道:“蠢货,把人家打赏下人的东西巴巴戴上。是眼皮子有多浅啊!”

老太太早就把刚开始时的欣赏给忘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