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捂着胸口,狠狠喘着气。

她现在,竟有些不知该先骂哪个好了,可瞧着床榻上面如金纸的田氏,还是道:“去把二老爷给我喊来!”

她顿了顿,接着道:“叫二郎也过来,不过是考场失利,这么点挫折就消沉下去,哪有一点国公府公子的风范!”

没等老夫人再说,甄妙就道:“祖母,大郎那边,孙媳已经叫人去喊了。”

大周推崇以孝治国,田氏是婶娘,占着长辈的位子,无论如何,甄妙是不会在这种事上让人说闲话的。

老夫人脸色果然缓和了些。

没多时罗二老爷过来了,还没等开口,老夫人手中拐杖就砸了过去。

罗二老爷立时懵了,感觉到疼,才下意识的往旁边躲:“娘,您这是做什么?”

老夫人怒火高涨,利落的冲过来,拐杖雨点般砸过去:“我看你躲,有本事,你也踢老婆子一脚啊!”

罗二老爷吃痛,却不敢再躲,双手抱头狼狈地喊道:“娘,有话好好说,一屋子小辈看着呢。”

那一屋子小辈,目光复杂地看着把拐杖挥出残影来的老夫人,心想老太太您打起人来这么利落,平时却隐藏的这么深,还让不让人有点危机意识了!

于是,老太太把儿子打得撕心裂肺,一群人默默看着,竟没有一个人想起去拦一下的。

终于,老夫人打累了,手中拐杖一松,落在了地上,她伸了手:“大郎媳妇,来扶祖母一下,如今上了年纪,没活动两下就走不动了。”

甄妙垂下眼帘,乖巧的走过去,心道,刚才健步如飞的那位老太太是谁啊?

罗二郎是被人扶着进来的,沉默非常,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老夫人皱了皱眉,顾不得多说,当着甄妙等人的面训斥罗二老爷:“我原想着,家和万事兴,有了嫣姨娘,你收了心,不在外面折腾也好,却没想到,你竟宠妾灭妻到这等地步,真是糊涂啊!”

罗二老爷猛然抬头,不服气地道:“娘,不是儿子宠妾灭妻,实在是那毒妇心太狠,光天化日之下,竟要把嫣娘生生溺死,若不是儿子及时赶回来,嫣娘此时已经是死人了!”

“那你也不该对自己媳妇儿下这种狠手!”老夫人正说着,见太医进来,生生住了口。

太医拱拱手:“老夫人,方子已经开好了,只是二夫人这是从根子上的亏损,并不是急病,恐怕也只能是熬着了。”

“你说什么?”罗二郎突然开了口。

罗二老爷也怔住了。

他不过是气怒之下踢了田氏一脚,太医这话是何意?

生老病死,太医见得多了,垂了眼道:“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三五月,府上还是提早准备的好,下官告辞了。”

太医离开好一会儿,罗二郎才怔怔地望着老夫人:“祖母,太医那话,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颇有几分失望。

她中年丧子,老年夫君又痴傻了,什么样的痛苦都经历过,到了如今这把年纪,莫非还要她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婆子,去安慰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吗?

这就是除了大郎外,她一直引以为豪的孙子,却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老夫人叹了口气:“二郎、三郎,你们几个,好好陪着母亲吧。”

她睃了罗二老爷一眼,又指指伺候田氏的丫鬟婆子:“你们都随我去西间。”

甄妙一直扶着老夫人,见她没说什么,默默跟了过去。

老夫人坐在西间靠窗的罗汉塌上,威严地扫了跪了一地的下人一眼,问:“二夫人好端端的,为何去了西跨院寻嫣姨娘的麻烦?”

她相信,田氏一定是受了什么非常的刺激,不然在嫣娘刚进门时她忍了,嫣娘漫长的孕期她也忍了,却到了这个时候,横冲直撞的冲过去喊打喊杀。若不是受了刺激,有点头脑的人也做不出这种事来。

田氏管家十多年没出大纰漏,显然不是没有一点头脑的人。

老夫人平时虽不管事,下人们却从心底敬畏着,几个婆子磕头道:“老奴们什么也不知道,夫人喊了我们去,就跟着去了。”

一群下人中,田氏的贴身大丫鬟绿娟渐渐白了脸。

今日在菡萏居的那番争执,她是在场的。可是,她怎么敢说!

老夫人慧眼如炬,目光很快锁定了脸色煞白的绿娟,挥挥手,让其他人退了出去,才问道:“你是贴身伺候二夫人的,总该知道,二夫人是因何去寻嫣姨娘麻烦的吧?”

第三百八十六章 先扒一层皮

甄妙坐在老夫人下首,端着莲花纹青瓷茶盏,正抿了一口茶。老夫人问了这话时,她轻轻把茶盏放在一侧的茶几上,青瓷与花梨木的茶几相碰,发出轻微的脆响。

正在天人交战的绿娟下意识看了一眼。

她跪在地上,头低着,只能看到那青瓷青翠欲滴,扶着茶盏的那只手纤长优美,白皙与碧青相映成辉,有种惊人的美丽。

甄妙心想,茶水有些烫了,她还是缓缓再喝吧。

绿娟心想,大奶奶这是在提醒她,不能乱说吗?

一直跟着田氏,经历了朱颜失宠、绿娥被撵种种风波的绿娟是个心思细腻灵活的,在老夫人无声的逼迫下,她想,今日不说实情,是不成了,可是这实情又该如何说呢?

要知道三公子闹出把嫣娘当成丫鬟的笑话,她是在场的,可是今日争执时,大奶奶却口口声声说觊觎嫣娘的另有其人,是二公子。

“绿娟?”老夫人有些不耐,声音微扬。

本来就一头雾水的罗二老爷一脚踹去,把绿娟踹倒在地,喝骂道:“贱婢,老夫人问你话,你吞吞吐吐作甚?再不老实交代,即刻就卖到窑子里去!”

“老二!”老夫人不赞同的嗔怪一句。

他们这样的人家,疆场染血,杀气是重的,平时对下人们却宽和,就是犯了错的发卖出去,也不会把人逼到死路上。

罗二老爷虽不敢顶撞老夫人,盯着绿娟的眼神却一片阴冷。

再怎么说,他真的想处置一个小丫鬟,还是可以办到的。

绿娟以手支撑,扑倒在地上。连呼痛都不敢,却在这一瞬间,心中有了决定。

她重新跪好,头垂得很低,声音却是清晰的:“老夫人。婢子不是不知道。是…是不敢说!”

老夫人皱了皱眉,她知道,像这种伺候主子的贴身大丫鬟。是知道主子许多私密事的,怕说出口惹祸,不敢说,也是人之常情。

“绿娟,你不敢。总有人敢的。”老夫人淡淡道。

要是这丫鬟没有掺合什么,她可以留一份余地,可若想讨价还价,却不成的。

绿娟暗抽口气,再不敢迟疑,小心翼翼瞥了罗二老爷一眼,随后目光又在那只白皙如玉的手上掠过。咬了牙道:“老夫人,二夫人今日之所以去寻嫣姨娘麻烦,是因为…二夫人发现二公子对嫣姨娘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二夫人眼看要不行了,她一个下人,又何必和大奶奶反着来呢。

这话如石破天惊。把一贯沉稳的老夫人都惊的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罗二老爷也是暴怒,冲过去一把揪住绿娟,把她拽了起来:“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只有甄妙安安静静的看着这场戏,随手把茶盏拿起喝了一口,心道总算可以入口了,这茶水还是不错的。

“这不可能!”听了绿娟的讲述,罗二老爷气急败坏。

在他心中,罗二郎考场失利,只是运气不佳,他有着举人的身份,三年后再考,定会金榜题名的。

可是现在,这丫头居然说二郎觊觎嫣娘,这怎么可能!

“贱婢,休得胡说!”

“老二,你这是做什么?”老夫人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不满地道。

罗二老爷颇为激动:“娘,这贱婢满口胡言,一年多前,三郎还把嫣娘误认为是田氏的丫鬟,想讨了去,就是此事有几分是真的,那也不该是二郎!”

甄妙摇了摇头,都是孪生子,三郎一定是买一送一的那一个吧?

老夫人看向甄妙:“大郎媳妇,你当时也在,怎么看?”

甄妙端了一杯茶:“祖母,您先喝口水吧,无论什么事,都没您身体要紧。”

老夫人接过茶盏,默默喝了一口,经过这么一打岔,心绪确实缓和了不少。

甄妙这才不紧不慢地道:“孙媳不知道二叔说的三弟把嫣姨娘误认为丫鬟的那事儿,不过却偶然见过二弟拦着嫣姨娘说话呢,那时候,三弟还远在兵营,想来没有认错的道理。”

她本来是不想把这事说出来,可没想到三郎真的对嫣娘动过心思,一个女子,引得父子三人都动了心,说她柔弱无辜,她只能“呵呵”了。

甄妙对嫣娘起了厌恶之情,自然也就不愿再维护她,让三郎蒙受不白之冤。

应该说,不把八郎生身父亲是二郎的事情说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甄氏,你一心想毁了二郎,是安的什么心?”罗二老爷大怒。

甄妙眨眨眼:“二叔这是说的什么话,侄媳只是把亲眼所见说出来罢了。难道是三郎,就不是毁了?”

这话问的罗二老爷哑口无言,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的。

还是老夫人开了口:“把嫣娘叫来吧。”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牵涉到了两个孙子,想装糊涂也不行了。

“娘,嫣娘她被灌了水,现在恐怕还起不来——”

老夫人重重一拍桌面:“就是爬,也给我爬来!”

说完还不解气,抄起拐杖又给了罗二老爷一下:“糊涂东西,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把那祸水当个宝护着!”

罗二老爷嘴动了动,心中有些不服气。

自打嫣娘进了府,他几乎就长在了那边,无论是二郎还是三郎,要说真跟嫣娘有个什么首尾,他是不信的。不过以嫣娘的美丽,引得小畜生动了心思,也是可能的。

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交错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嫣娘被人扶着过来了。

“嫣娘见过老夫人。”

她青丝还是湿漉漉的,就用一根青色丝带松松的束了一道,一直垂到地面上,那张脸白嫩如凝脂,雪肌乌发,瞧着竟不似真人,倒像水中白莲化作的花妖,来蛊惑人心了。

看着笔直跪在下边的人,老夫人暗叹了一声妖孽,才开口道:“你可知,二夫人为何去寻你麻烦?”

“嫣娘不知。”

老夫人冷笑,把茶盏砸了过去:“是因为二夫人知道了你和哥儿的好事儿!”

嫣娘一怔,随后抬头,下意识看了罗二老爷一眼。见他面带愠怒,可望来的目光还是暖的,心中一动。

她本就是玲珑剔透的人儿,不然也不可能把罗二老爷父子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是这么一眼,她就明白,老夫人这话是诈她呢。

俗话说捉贼捉赃,捉奸拿双,或许老夫人是听了什么风声,但是绝没有确凿的证据,否则,罗二老爷不会是这样矛盾的态度了。

嫣娘面色平静:“老夫人,嫣娘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至于旁人的想法,却也管不了的。”

“你这是说,只是哥儿对你动了心思,你自己则是清清白白的么?”

“花开得好,有人想折,别人不怪那人的贪婪,只怪花的美丽,也只是因花不会开口罢了。”嫣娘淡淡道。

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承认和罗二郎有了首尾的,她死不足惜,却不能连累孩子。

“好一张巧嘴!”老夫人怒容满面,“难怪把二公子和三公子都搅合了进来!”

嫣娘一怔,眼角余光飞速扫了甄妙一眼。

世子曾亲自交代过,是不要把三郎牵扯进来的。

她心中轻叹一声,额头贴地,颤声道:“老夫人这话,让嫣娘无所适从了,是有一次,二公子拦着嫣娘,说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话,至于三公子,却是从未有过的事儿,嫣娘不懂老夫人的意思。”

“二郎?”罗二老爷失声问道,“嫣娘,你确定拦着你的是二郎?”

嫣娘看罗二老爷一眼,诧异道:“三公子不是去兵营了么?”

罗二老爷嘴唇抖着,半天没说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咬牙道:“这个畜生!”

他转了身,就要去找罗二郎算账,被老夫人喝止。

“这个时候,府里人都在猜测田氏去寻嫣姨娘麻烦的缘由,你这是要让人都知道和二郎有关么?”

罗二老爷狠狠跺了跺脚。

老夫人只是想确定和嫣娘有牵扯的是哪一个,至于再深的,却不想查下去了,不然除了难堪和愤怒,得不到别的。

她目光落在嫣娘身上,叹了口气:“嫣姨娘,念在你生养了八郎,我不发卖了你,国公府西边一角有个小院子,多年无人住了,以后你就搬过去吧。花开太艳,既然能牵动人心,那还是不要让人看到的好。”

“娘!”罗二老爷忍不住求情。

这样的娇花一朵,已经是他心尖尖上的人,要他从此见不着,他怎么舍得!

老夫人面沉似水:“或者,我现在就叫人给嫣姨娘端一杯毒酒?”

罗二老爷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了,心中对罗二郎的愤怒却到了顶点。

“绿娟。”

“婢子在。”绿娟心中打鼓,卑微地伏在地上。

“以后你就去伺候嫣姨娘吧。”

绿娟颤声道:“是。”

能有这个结果,而不是被灌了哑药发卖,她已经知足了。

“二郎考场失利郁结于心,送他去京郊的庄子养着,至于八郎,先抱到我院子里来吧。我累了,大郎媳妇,扶我回怡安堂。”

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落定,嫣姨娘的幽禁,府里人都以为是田氏病重的缘故,而田氏,病情确实一日比一日重了。

而此时,荆州十里庄决堤的消息传到了京城。

第三百八十七章 酒醉吐真言

每逢春夏交接的汛期,总会有些地方闹水患,荆州十里庄决堤的消息并不算惊人,尤其是那折子上写的清清楚楚,十里庄处连下三日暴雨,致使河堤垮塌,幸得当地官员大力协调斡旋,提前安置村民,决堤之后,竟只有三死五伤,从这个角度看,还算是功绩了。

荆州知州,乃是礼部尚书杨裕德之子杨勉,虽只是从五品,却是一方长官,将来调回京城,前途无量,人称小杨大人。

昭丰帝见折子中提到了如何安置灾民,如何抢修堤坝,条条不紊,竟是不须朝廷操半点心,不由对内侍道:“杨尚书之子,倒是青出于蓝。”

这话不胫而走,一时之间,杨尚书府门庭若市,就连因为被御史弹劾,名声受了不小打击的燕王都重新活络起来。

几位皇子中,只有他外祖家根基最深,是他夺嫡的底气。

礼部尚书杨裕德拿着杨勉的密信,脸色却沉的能滴出水来。

他招来心腹幕僚密谈:“荆州十里庄,修筑河堤用的竟是稻草,此事一旦传出去,天子雷霆一怒,后果不堪设想。”

“大人放心,小杨大人不是已经把一切打点妥帖了吗?”

杨裕德摇摇头:“这个孽子,实在是胆大妄为过头了,幸亏死伤极少,才能遮掩过去。”

幕僚忙宽慰道:“也是小杨大人福气大,有位疯道士预言十里庄将会被大水淹没,全村无人生还,因那道士之前显了几次神通,村上百姓深信不疑,在决堤前几日。竟都陆续离开避难了。”

杨裕德叹口气:“此事不能掉以轻心,你连夜赶去荆州,告诉杨勉,近来多设关卡,要上京的必须仔细盘查,尤其是十里庄周边之人,绝不许放行。”

那三日暴雨。也只是蒙蔽上听。其实十里庄处只下了半日大雨,想到万一传出一星半点风声,杨裕德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十里庄灾情不重。地方官员处理的又漂亮,昭丰帝并没多加留意,敬德十四年的殿试,如期进行。

不久后传来喜讯。蒋宸高中探花,成了炙手可热的贵公子。

田氏虽病重。建安伯府的宴请甄妙还是要去的。

蒋氏虽一贯沉稳,此时也掩不住眉梢眼角的喜悦,拉着长女甄宁说小话,甄妙坐在一侧。也听得清清楚楚。

“你表弟连中了解元、会元,皇上都说了,是有状元之才的。只是这次的一甲三人,除了他。那两个一个三十多岁,另一个都四十了,总不能让满脸褶子的探花去折花吧?”蒋氏又是无奈,又是得意,掩口笑起来,“最后只能委屈你表弟了。”

也正是昭丰帝这话传出来,蒋宸的风头才力压了新科状元,成了京中最热门的话题。

“那咱伯府的门槛,以后恐怕要被媒婆踩破了。”甄宁笑道。

蒋氏抿了嘴笑:“你舅舅舅母是托了我替你表弟相看呢。”

蒋宸在南淮就有神童之称,自打三年前进京,冲的就是大考来的,他的亲事,自然也是在大考完了才提起来。

一个世家大族的普通公子,和一个有了探花之名的世家公子,那身价完全是不一样的。

“以你表弟如今的名声,娘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尚公主都可以了。”

不到二十岁的探花,十数年恐怕也出不了一个。

“娘!”甄宁无奈嗔了蒋氏一眼,“公主什么身份,咱们这样的人家,可高攀不上。”

母亲什么都好,就是对远在南淮的娘家太过上心了,向来稳重的人,也说出这样轻狂的话来。

且如今适龄的公主只有方柔公主一人,她是长公主的长媳,见那位小公主的次数也是不少的,表弟要真尚了公主,恐怕是祸非福。

当然这话,甄宁是不好明说的,只得隐晦的提醒蒋氏了。

蒋氏其实只是太过喜悦,要真的尚公主,她恐怕还要发愁了,听甄宁这么一说,立刻醒过神来,侧了头对甄妙道:“妙儿,你们年轻媳妇,接触的小娘子多,有好的也替大伯娘留意着点儿。”

甄妙笑着称是。

甄宁听了,则是心中一动。她小姑子重喜县主至今云英未嫁,要是能和表弟撮合到一起,不但是一对佳偶,也让她在婆家的地位更上一层。

“姑母,侄儿敬您一杯。”蒋宸不知何时走来,双颊微红,似是酒意不浅,双眼却是清亮的。

蒋氏饮尽了杯中酒,叮嘱道:“还是少喝点,伤身体。”

蒋宸点头称是,又敬了甄宁,然后望着甄妙:“四表妹,为兄先满饮此杯。”

甄妙笑着举杯:“蒋表哥,恭喜你。”

她笑意盈盈,语气真挚,蒋宸却不知为何,只觉落入喉中的酒又苦又涩。

他快速垂下眼帘,遮住其中情绪,牵着嘴角笑了笑:“多谢四表妹了。”

他转了身,又敬了一圈酒,回到了前厅。

甄妍的夫婿孟延年笑道:“刚还寻了你,却原来跑到里面去了。”

不远处坐着的罗天珵立刻把耳朵竖了起来。

这厮去里面做什么,该不会是借机见他媳妇去了吧?

“去给姑母她们敬了酒。”蒋宸温和笑着。

孟延年扬了扬眉:“真没看出来,你酒量不浅啊,想来用不了多久喝另一场酒时,不用我们挡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