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氏不像大多数贵妇那样,一心盼着夫君出人头地,儿子金榜题名,在这方面,她向来想得开,在甄妙看来,这样其实挺好。

“听说你三表姐生了个哥儿?”

温氏上次过来,见甄妙有些疲惫,这些事就没有问出口。

“是呢,叫福哥儿,如今也有两岁了,虎头虎脑的,我当时要走,抱着我腿死活不撒手呢。”甄妙提起福哥儿,嘴角笑盈盈的,神情越发柔和。

温氏就笑:“瞧你,到底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提起孩子就乐得合不拢嘴。你三表姐,算是苦尽甘来了。”

“娘,你和二舅母都放心好了,我冷眼瞧着,表姐夫对三表姐真心敬爱,婆母半点不插手管家的事儿,是个和善的。”

温氏边笑边点头,话题转回甄妙身上:“你这一胎,要是个哥儿就好了。”

“娘。”甄妙皱皱眉,“无论儿女都是缘分呢,它这么大了,说不定听了外祖母的话,会伤心的。”

温氏翻了个白眼:“你这丫头还真是疼孩子,还在肚子里的小人儿,就知道伤心了?你虽不在乎是男是女,难道世子也不在乎?老夫人也不在乎?”

见温氏说的停不下来,甄妙连连讨饶。

温氏这才不提。看了一眼门口道:“你二伯娘,是个只见得着好,见不得坏的,给她办事,恐怕到最后还要落下埋怨。不过你五妹委实可怜了些,亲事上高不成低不就,太艰难。你便多上些心吧。”

温氏就想起两个月前李氏气呼呼的回来。打听一下,原是去了大姑娘甄宁那里,想求她在今年长公主府举办的梨花会上让甄冰出出风头。结果被拒绝了,气得李氏在府里骂了好几日,蒋氏那几日脸色一直是阴沉的。

“嗯。”

母女二人又闲谈了几句,李氏回来。见甄妙有些乏了,就告辞离去。

罗天珵回府。甄妙就对他提了。

“那我打听一下。”

甄妙迟疑了一下,忍不住开口:“其实,我倒是有个人选,就是不知道合不合适。”

“哪个?”罗天珵眯了眯眼睛。

什么时候。他媳妇开始注意别的男人了?

“就是萧将军呀。”

“萧无伤?”罗天珵连连摇头,“不成,他是远威侯府的长子嫡孙。他的亲事,不是那么容易定下的。”

说到这似笑非笑看甄妙一眼:“再者说。他那风流性子你又不是没听说过,真放心把自己堂妹嫁过去?”

哼,居然让皎皎对你有好感,黑不死你!

“不是他,是萧墨羽将军,他不是萧世子的小叔叔吗,我听说他至今还未娶呢。”

甄妙提到萧墨羽,也是因为他曾送自己去靖北,一路上多少有些了解,瞧着是个不错的,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年纪还没有娶妻。

“萧墨羽?”罗天珵意外地扬扬眉。

“怎么啦?”

罗天珵语气有些迟疑:“他人挺不错的,就是身世有些上不得台面。”

“身世?他不是萧世子的叔叔吗?”

“是,不过他是萧无伤的堂叔。萧墨羽的父亲是老远威侯的弟弟,早年死于意外,然后他父亲当时的未婚妻,就守了望门寡。”

“望门寡?”甄妙摇摇头,“这也太过了。”

此时的礼教要比前朝宽松,像这样守望门寡的已经不多见了。

罗天珵嘴角带着嘲弄的笑:“谁说不是呢,据说当时远威侯府就与女方商量退亲的事,可人家女方坚决不退,就要和远威侯府做亲家,谁又能拦得住呢?”

甄妙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无论什么时候,总会有拿女儿换取某些利益的人家的。

“那萧将军是怎么回事?”

“萧将军是外室生的遗腹子。他的生母是一个舞姬,原本这种外室之子,是很难被威远侯府这样的人家承认的,因为他的父亲死的突然,只留下了这一滴血脉,这才进了府。也因此,就把守望门寡的嫡母请回了府上。”

像这种望门寡,只是在娘家守,因为男方有了孩子,嫡母算是有了依靠,便把女方接进府里来,也是说得通的。

“后来老远威侯的父母陆续过世,按理几个兄弟都该分家的,因为怜惜他这一支孤苦,就没有分出去。只是这一住,就住出了祸端来。”

罗天珵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下去。

甄妙好奇心早就被勾了起来,忙扯了扯他的衣袖:“什么祸端?”

见她一双明眸如上好的珍珠,清润透亮,就这么眼巴巴瞧着你,罗天珵哪还犹豫的下去,继续说起来:“萧墨羽的嫡母,当年说来也才十四五岁,把他养到十来岁的时候,人就没了。当时他嫡母的娘家闹腾的厉害,后来隐隐传出她与萧无伤的三叔,呃,也就是她的侄子私通的事儿,据说是有了身孕寻了死。虽说这种事难辨真假,可一旦有了这样的说法,高门大户都是忌讳的,也因此,萧墨羽在侯府就更加尴尬,等到了他娶亲的时候,格外艰难,他本人是个傲气的,便拖到了现在。”

“听起来,是乱了些,不过现在他嫡母也不在了,我倒是觉得不算什么,只要人品好就行了。”

罗天珵就笑:“话是这么说,可当长辈的,哪能不在意?”

“那我回来先看看二伯娘的意思吧。”

萧墨羽在她看来虽不错。可李氏惯是个挑剔的,总不能帮了忙还落下埋怨。

没过几日李氏又登门,甄妙就把事情说了。

李氏听了,果然抿唇不语,好一会儿才干笑着道:“要说萧将军,本事是个大的,就是自幼父母双亡。命有些硬了。要不让世子再给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

甄妙皱皱眉。

父母双亡怎么啦,她家世子还父母双亡呢!也没见她过得比谁差了。

李氏一见甄妙皱眉。就反应过来了,忙笑道:“父母双亡也不打紧,没有婆婆管着,日子还自在些。就是他是外室子,冰儿好歹是嫡出长女。总觉得有些委屈了。”

甄妙不由叹气。

有多少嫡长子能有萧墨羽的出息,二十多岁,已经是崭露头角的将军了,又有多少勋贵家的嫡长女。能嫁给这样的青年才俊呢?

只可惜在世人眼里,门庭、出身,永远比这个人本身要重要的多。

“那我便让世子再看看吧。”甄妙意兴阑珊地道。

李氏见状不敢再多言。起身告退了。

此后,随着甄妙临产的日子越近。李氏常常带着甄冰上门,成了国公府的熟客。

七月的一日,难得的没出太阳,树梢轻轻摆动,带来丝丝凉意,正巧甄冰过来了,甄妙就让她陪着一起去园子里散步。

“四姐,你身子重,还是不要出去了。”

甄妙笑道:“越是快生了,越要多走动,不然到时候不好生呢。难得今日没那么热,去园子里透透气。”

园子里开了大片大片的月季,还有那结了果的石榴,放眼望去,处处是景。

见了不远处葡萄架上垂了一串串晶莹玛瑙,甄妙眼睛一亮:“五妹,咱们去那边坐坐。”

她挺着肚子扶着腰,脚步却还算轻盈,甄冰无奈笑笑,忙追了上去:“四姐,你就慢点吧。”

二人在葡萄架下坐了,丫鬟站在后面打着扇,甄妙就吩咐白芍摘下几串葡萄洗了,边吃边聊。

“这葡萄树,还是我嫁过来后栽的,现在都吃上葡萄了。”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甄冰淡淡笑道。

她已经十七了,加之性格沉静,瞧着比笑意盈盈的甄妙还稳重些。

甄妙拿了葡萄小心剥着,沁出的紫色汁液顺着洁白如玉的手指流下来,她浑不在意,手指灵活,很快就剥出一个完整的葡萄珠,然后吃下去,露出心满意足的笑。

“这葡萄捣烂了挤出汁,加些蜂蜜和冰块,喝着才舒爽呢,只可惜我现在不敢贪凉。”

阳光被繁盛的葡萄叶筛过,碎成一块块一点点的光斑,零散落在甄妙的脸上,能看到细细的茸毛,那份出众的美丽就显得更加生动。

甄冰含笑听着,望着她的脸,心中涌上淡淡的欣羡。

这次四姐夫大胜归来,听说有不少人都送来美貌舞姬,四姐夫直接就没让那些舞姬进门口,有人开玩笑说四姐夫惧内,四姐夫居然大大方方承认了,反而弄的旁人不好多言。

能像四姐这样,对一个女子来说,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五妹?”

“啊。”甄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笑笑。

“你是不是有心事?”

甄冰摇摇头:“我一直是老样子,就是母亲是不是又麻烦你了?”

“都是姐妹,说什么麻烦。走吧,我们回去吧。”

甄冰忙伸手扶甄妙起来,见她身子一僵,赶紧问道:“四姐,怎么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生产

甄妙脸色发白,冷汗滚滚而落:“我…我肚子痛,可能…可能是葡萄吃多了…”

跟在身后一直充当布景板的婆子见状大喊:“大奶奶,您这是破水了啊!”

“破水?”甄妙觉得一股热流顺着腿根流下,脸色发白,“我,我不是还有半个月吗?”

“哎呦,太医不是交代过,您这是双胎,胎膜早破是有可能的呀!”

还好甄妙是在特殊时期,来园子里溜达跟了一串丫鬟婆子,这婆子一嚷,一阵鸡飞狗跳,青黛弯了腰把甄妙抱起来,健步如飞的往清风堂冲。

“青黛姑娘,要把大奶奶抱去产房!”婆子跟在后面追。

一直给甄妙打扇子的雀儿把那柄嫦娥奔月的团扇直接就扔到了地上,一脚踩上去都没顾上心疼就跑过去了。

白芍等人同样是脚步匆匆,如一阵风般从甄冰身边刮过。

甄冰只觉得耳边还响着风声,怔怔的站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忙追了上去。

甄妙发作的消息传遍了国公府的角角落落,一群人都往清风堂赶。

老夫人一叠声交代了许多事,扬声道:“快去喊世子回来!”

罗天珵今日心中一直有些发慌,可又说不清缘由,这样忙了个把时辰,终是忍不住起身,打算先回府看看。

没想到还没走出衙门,就接到六皇子传来的暗信,约在那处民宅见面。

他只得叮嘱暗卫:“要是府里派人来,就速去通知我。”

金铃声响,名叫素素的女子婀娜而来奉了茶,低垂着眉眼退到一旁。

六皇子看她一眼。淡淡道:“你下去吧。”

“是。”素素低着头退下,人已经远去了,仿佛还能听到清脆铃声。

六皇子就笑:“要说起来,素素也是难得的佳人了,佳明不是有着身孕么,我把她送给你可好?”

罗天珵牵了牵嘴角:“多谢了,王爷的东西。臣可没资格消受。”

六皇子大笑:“瑾明。原来说你惧内,是真的?不过是个玩意儿罢了,现在佳明不能伺候你。有需要就先用着,等回来丢到一旁就是了,值当的你这样小心翼翼?”

“王爷又在说笑了。”罗天珵淡淡道。

谁在说笑啊?六皇子抽抽嘴角,见他确实没有兴致。转入正题,“近来我看秀王不大安分。似乎是不满我和桂王监国,想要插上一脚呢。瑾明,你曾说秀王不足为虑,早有他的把柄在手。不知是什么?”

罗天珵眼皮直跳,强压下心中的不安,吐出了两个字:“断袖!”

六皇子腾地站了起来。因为动作太急,宽大衣袖带倒了桌几上的茶盏。茶盏从桌几上滚落,摔得米分碎,发出一声脆响。

素素冲了进来:“王爷——”

“出去!”六皇子面色如霜,呵斥道。

素素立刻默默退了出去。

六皇子目光灼灼盯着罗天珵,有些激动的抓了他的手:“瑾明,你此话当真?”

罗天珵把手抽回来,淡淡道:“王爷,您这样,臣会怀疑情报中把人弄混了的。”

六皇子怔了怔,随后反应过来,劈手打他:“你小子,连这样的玩笑都敢和本王开!”

他压下心中的兴奋,问:“这消息确切吗?”

罗天珵淡淡一笑:“王爷,臣的消息,什么时候出过错?”

秀王有断袖之癖的事情,本该是后年曝出来,那一年,姜颜中状元刚刚过去一年。

“若是如此,那就好办了,难怪到现在,我那四皇嫂还未怀上呢。”

其实高门大户,养个娈童不算什么,就是坐在龙椅上后,真有这个爱好,悄悄行乐也没人敢管,可皇子就不同了,在有数个同样优秀的皇储备选之下,一旦此事曝光,那就是不小的打击。

“这样看来,我这位四皇兄,根本不像他表现的那样对皇位毫无兴趣,一心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若真有此心,不想卷入夺嫡之争,这断袖的癖好就不该瞒得死死的。

“不过臣认为,秀王此事,暂时不要传扬为好。”

“哦?”

“现在您和桂王一起监国,论势,其实桂王还要略胜几分,要是秀王加进来,三足鼎立,能减轻几分压力。”

六皇子听了,笑起来:“你说的不错,反正秀王这把柄,随时都可以拿出来用,既如此,提前用了反倒可惜了。”

他随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对了,那次你说,芦花棉袄一事,恐怕背后还有黑手,现在查得如何了?”

罗天珵盯着六皇子的手有些惊恐。

糟了,他就说今日一早心中就有些打鼓,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难道说,就是应在这里?

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辰王和他哥有一样的爱好啊!

“看什么呢?今日你似乎有些怪——”六皇子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然后看到了手中的茶盏。

总觉得哪里不对!扫到桌几上洒的茶水,恍然大悟。

他的茶盏,不是打翻了嘛!

六皇子神情僵硬地低了头,看向手中握着的茶盏。

“这是哪来的?”他不记得素素又上了茶。

“如果说这是臣的——”

“呕——”六皇子转了头干呕。

罗天珵松了一口气。

知道吐就好,要是接着把这杯水喝下去,恐怕他就要吓得回家了。

敲门声忽然响起。

“王爷,外面有人找罗世子。”

六皇子和罗天珵对视一眼。

罗天珵脸色微变,起了身:“恐怕是家中有事,王爷,我先走一步了。”

“是什么事啊,让他进来说吧。若是不打紧,就先等等,我还有些事要和你商量呢。”

暗卫很快进来,行过礼,立刻道:“主子,大奶奶要生了。”

罗天珵一下子傻了,片刻后。仿佛是木偶被施了法术。一下子活过来,直接就奔了出去。

留下六皇子愣了好一会儿,起身离开回了府。

“王爷是不是累了。妾命人做了清心莲子羹,还拿井水冰了,给您端一碗?”甄静一见六皇子进屋,忍不住扬了扬眉。

自打赵飞翠进门后。她是受了不少磋磨,不说别的。单是每一日的请安,就要折腾她一通,还好她肚子争气,有了珍珍后。很快又诞下了王爷的第一个儿子,如今也有半岁多了。

她现在儿女双全,就算是王爷碍于礼教不便偏袒她。可满府的下人眼睛是雪亮的,除了在王妃面前。她的日子别提多好过。

想也知道,赵飞翠再威风又如何,至今无子,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

“不了。”六皇子摆摆手,随意坐到了椅子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静娘,妇人因何会早产?”

“这哪说得好呢,十有八九是动了胎气。”

“那不是会有危险?”

见甄静目光诧异,六皇子笑了笑:“本王随便问问。”

这时哭声传来,甄静脸色微变,忙道:“平哥儿哭了,妾去瞧瞧。”

她匆匆进了隔间,随后轻斥声传来:“珍珍,你怎么能捏平哥儿的脸!”

六皇子跟进来时,正看到甄静打了珍珍手一下。

珍珍似乎有些怕甄静,并不敢哭,瞧见六皇子,泪眼汪汪望着他。

六皇子只觉心火上窜,大步走来抱起珍珍,冷眼瞧着甄静。

“王爷——”甄静笑得讪讪的,“珍珍这孩子太顽皮,总爱捏平哥儿脸,平哥儿才多大,脸嫩着呢——”

“够了!”六皇子薄唇紧抿,“平哥儿一个男孩,养的这么娇做什么?珍珍还不到三岁,你这当娘的是怎么对孩子的?要是你看不过来,就把珍珍移到蕊儿院子里去,让她们姐妹作伴!”

“王爷!”甄静一脸震惊。

六皇子冷冷看她一眼,抱了珍珍转身便走。

甄静忙追过去:“王爷,妾也是心急,才打了珍珍一下,我是她的亲娘,哪有不疼她的。”

六皇子这才停下来,平静地扫了甄静一眼,淡淡道:“下不为例。”

甄静下意识打了个寒颤,那一刻,她竟觉得六皇子看她的眼神,冰冷的没有一丝感情,可眨眨眼,就见六皇子温和的对珍珍说着话,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幻觉。

甄静安下心来。

是她想多了,王爷不就是这个脾气吗,看他平日对赵飞翠,才是真的冷淡呢。

“王爷,那妾叫人摆饭吧?”

六皇子点了点头。

甄静彻底松了口气,走出隔间叫人摆饭,下意识回头,就见六皇子伸手捏了捏珍珍鼻子,珍珍推开他的手,咯咯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