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白苏深深呼出了一口气,邱好古回头看他,见她身边跟着个十岁左右的小少年,并不是君归,苍白瘦弱的小脸,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正忐忑地看着他。

他疑惑:“这又是谁?一天不见你又生个儿子?”

衣白苏赶紧遮掩:“怎么说话呢?这是路边买的,给小归作伴的。”

“噢。”邱好古性子毕竟呆得厉害,点点头就没多问。

“姐姐不是让我来试药的吗?”小少年眨着眼睛,疑惑地看着她。这正是那日衣白苏初遇邱好古的时候救下的小男孩,他刚刚遇到衣白苏,磕头要报答救命之恩,见衣白苏不应,就将自己卖了二十两银子给她试药。

衣白苏想捂住他的嘴已经来不及,尴尬地看着邱好古。

邱好古对她怒目而视:“圣医?狗屁个圣医,你说你坏不坏?你说你心是不是黑的?这孩子多才大?跟你儿子一样大!你下得去手?”

衣白苏有现代的知识积累,知道牛痘很安全,可是邱好古却以为这是命悬一线的事情,她只能连连道歉,捶背捏肩地老邱老邱叫个不停。

·

盛熹规定的焚城时间很快到达,乌衣卫们提着火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座死城。

城门突然缓缓打开,长史穿着一身圆领官服,由妻子搀扶着站在众人前方,他头发花白,走路的双腿还有些虚软。此时此刻,他却挺直了脊梁。

长史拒绝了妻子的搀扶,他掸平衣袖,艰难地上前两步,像是嘶吼一般费尽了胸腔之中的最后一缕力气:“慕州长史拜见澶王殿下,殿下容禀,慕州现有老弱一百七十九人,现已皆痊愈。下官知道焚城令如覆水难收,还望殿下开恩,放我等老弱一条生路。”

此次来执行焚城令的都是甘露宫训练良好的乌衣卫,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忍不住面面相觑起来,他们打量着这群人,都是些失去家人的老弱妇人,有些头上还带着孝,有些脸上还有明显的痘疮疤痕,都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

拎着药箱的大夫们很快进入了人群之中去诊治起来,惊讶地发现确实是痊愈了,他们好奇问起怎么回事。

“是三文神医!”有老人感慨道,这正是那日和邱好古拌嘴的那老头。

“三文神医?”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那日慕州来了两个巫医打扮的人,说是有治愈瘟疫的灵药,一碗只要三文钱,众人几乎都买了,有不想买他们就随手把药渣送去,所以幕州几乎人人都喝了这药,本以为没多大用处,药效发作之后,众人的疫病突然加重,众人本就是在等死,倒也不怕,熟料今天,竟突然痊愈。

这些大夫水平不算低,这么一听也就明白了。那剂药应该是以毒攻毒,引导人身上的天花疫病以更快的速度暴发出来,从而除去病气,是一剂猛药。大夫摇摇头,这药寻常大夫哪里敢用?这两个巫医怕就是歪打正着而已。

“师父,这人还病着!”有学徒突然叫嚷起来。

领队的大夫赶紧走了过去,检查之后,脸色凝重地点点头。

这人身边的百姓顿时一脸惊恐地四散而去,生怕再被感染上痘疮。这人身边只余下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两个半大孩子。

这大夫使唤乌衣卫将两个孩子抱走,而那姑娘却怎么都不肯离开,她匆忙地冲那大夫解释着什么,可是这大夫听得云里雾里,顿时觉得她肯定是在说胡话。

邱好古不耐烦道:“他听得懂吗?”

衣白苏怒极,口不择言道:“资质差成这样,还当什么大夫!”

“呵呵。”邱好古嘲讽一笑,论资质,谁还能比他更差?衣白苏无意间一句话戳着他伤口。他干脆盘起腿,不慌不忙地坐下来了。

那大夫脸上也挂不住,张嘴欲同她理论。但是此时衣白苏反倒平静下来了,她知道不能让乌衣卫将邱好古带走,甘露宫陛下的禁军是从来不把几条人命放在眼里的。

她抬起头,远远朝人群后方望去。

果不其然,这边的喧闹已经吸引了盛熹的注意,他附手看着这边的情况,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乌衣卫们举起火把。

·

身后是已经毫无人烟的死域慕州城,身前是刚死里逃生的惊恐百姓们,他们对乌衣卫喊道:“快将这人带走啊!”“我们不想再染病了。”“干脆把他和城一块烧了吧…”“那姑娘你快过来这边,离他太近会得病的。”

片刻之前,他们在指天画地感激着所谓的三文神医,片刻之后,他们恨不得立刻烧死他!

邱好古又笑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殿下!”衣白苏朝远处喊去。

盛熹看向她,似乎等待良久,他半边脸在火光照耀下,半边脸隐在阴暗之中,眼部轮廓被光线拉得越发深邃,神色莫辨。

盛熹缓缓走近,乌衣卫们让出了一条路,叽叽喳喳的百姓们也停止了喧闹。四周一片安静,只余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

“陛下不允瘟疫再有死灰复燃的任何可能性。”盛熹态度冷淡。

衣白苏突然扑通跪在地上:“他不能死,这事情怨我,他只是因为我一个莫名其妙的假设才变成这样子的,我可以立刻治愈他,只要两天,不——只要一天!”

“衣白苏。”

衣白苏抬头看他,突然浑身发冷。

盛熹皱着眉头看着她的膝盖,而后又看向她的脸,不满道:“你起来,你在无理取闹。”

邱好古睁开了眼睛。

火光闪烁,照得这慕州城外如同白昼,头顶弯月从树杈移动到树梢,有乌鸦飞过去,呱呱乱叫。他这才去看了一眼衣白苏,她依旧在为他跪倒在尘土间,素衣染污。

邱好古其实挺讨厌衣白苏。

她天才得几近于妖孽,颇一入世便惊才绝艳,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而他,他呆板,他笨,他手残,他不通人情世故遭人厌烦,他求学的时候拜遍名师却无一人肯收留他,他当过药童,做过乞丐,流连山中几年钻研药性如同野人。他一路走得坎坷,与衣白苏截然不同。可他也同衣白苏一样行着大夫的责任,但是世人却更喜欢口耳相传他恐怖的活人实验,所以他依旧是个能止小儿夜啼的恐怖鬼医。就如同今日这些慕州人,他们嘴上感激着三文神医救了他们,可是转眼又想立刻烧死他。

世人不尊他,世人不敬他,世人更不爱他。

邱好古以为自己习惯了。

但他看着护在他身前的衣白苏,突然涌起一种古怪的情绪,这让他喉咙哽咽,眼角微热,他想让她滚开,嗫嚅半天却说不出半个字。

“邱好古是我最敬重的大夫。”衣白苏还在絮絮说着些什么,似在劝说那位澶王殿下,可邱好古却一句也听不进去了。

他踉跄站了起来。

“我去住乱葬岗。”他看着衣白苏说道,“十五日后来接我。”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木有了QAQ

·

【系统】恭喜你成功攻略邱好古~

谢谢黑眼睛,→_→,bear7home,小猫香蒲的地雷~mua破费了~

瘟疫尾声

八月末的天气依旧热得厉害,乱葬岗内恶臭不绝。乌衣卫不允许任何人再靠近乱葬岗一步,所以芳草萋萋的坟包草席间,唯独有一麻裳医者,披着因痘疮而死的死人的衣服,睡着鬼火辚辚闪闪的坟头。

乌衣卫看得心酸,这些日子,衣白苏多多少少跟他们解释过一些,跟随他们而来的那大夫听懂之后,扑通就朝着乱葬岗间的那麻衣大夫跪拜下去,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被石头尖划破了头,鲜血和眼泪一起往脸上淌。

——先生风骨世间罕有,世人皆误先生!

有大夫这么喊道。

可是这里离得太远,那医者根本听不到。

乌衣卫听不懂那些所谓的“牛痘”“免疫”一类的词汇,但是却也明白了那医者在进行一项伟大的事情,若是成功了,那大秦将不会再因天花死去一个人!这话在耳边颇一响起,就激荡出他们胸腔豪气,连呼吸都炽热急促起来。

人真的能够做出这么伟大的事情吗?山东世家的读书人不是说这天花瘟疫是老天爷降罪于陛下吗?老天爷的命令也能被人所改变吗?人真的能将瘟疫灭绝吗?

乌衣卫们觉得自己应该为那位医者做些什么,可是他们又不能违背澶王的命令,于是就决定打个擦边球。他们找了个武功高人胆大的兄弟,隔了老远从树梢上问那医者需要什么。

那医者动了动,似乎听见了,他眯起眼睛朝这方向看了看。

乌衣卫们感慨,这可真是仙风道骨的人物啊,即便是此刻待在乱葬岗,也宠辱不惊地如同端坐朱轮绣盖。这般风骨,怕真是神仙下凡吧?

乌衣卫们高兴地又喊了一遍。

这次那医者终于回应了他们。

“你们伙食忒差,咽不下去,太剌喉咙,去叫衣荏苒滚来给老子送饭…”声音虽然有些虚弱,但是颇一开口,还是有一股市井匪气扑面而来,什么飘逸啊,仙风啊,道骨啊,统统碎成了渣渣。

乌衣卫们泪流满面。

戏本子里的神仙下凡可没嫌弃过伙食不好啊,还有他们伙食怎么个不好了?有饭有肉还有酱,军痞子们都羡慕得流口水呢!他待的那地方尽是死人气味,吃什么能吃出香味来?

还有,让谁送饭来着?衣荏苒?!圣医衣荏苒都死了十年了啊,大夫啊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乌衣卫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大夫才改口叫衣白苏。

乌衣卫们这才松了一口气,他们知道衣白苏是谁,一个瘦弱的女大夫,可却敢和他们的澶王殿下呛声。

衣白苏第二天接任了投喂邱好古的任务,她心存愧疚,所以变着花样绞尽脑汁给他做好吃的,虽然她不是什么名厨,但是在这烹饪条件极端落后的时代,也足够让人惊艳了。

送饭的乌衣卫猛吸鼻子,恨不得扒开食盒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能香得世间难有,但是毕竟是训练有素的禁卫,还是面不改色地硬生生地忍下了馋虫。

邱好古被喂得肚子圆鼓鼓,这才感觉不是甚难熬。他算了算日子,突然勾起了嘴角,而后抑制不住畅快大笑起来。

·

皇帝坐在那里,已经许久没有动静。他手里拿着加急送来的奏章,眉心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皇后将手指按在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着,皇帝这才回头看她,抬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中:“阿情。”

“夫君心情不好?”皇后问道。

皇帝又严肃起来:“阿情,长生刚刚给了我一个巨大的希望。”

“小叔?他不是在慕州吗?”皇后奇道。

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相互扶持,皇后对他来说好比一位股肱之臣,是他的内宰相,他很多事情都不会瞒着她,他转手就将奏章递给了皇后。皇后并没有立即展开去看,而是令周围侍候的宫女内侍退下,这才好奇地打开。

“真有如此神医?”

“长生觉得此事会成功,想来那神医必定有奇妙之处,此事若是成功,不仅是我百姓之福,还有那山东世家,可还有一字可说?千百年来令人无可奈何的天花瘟疫,到我大秦,到我盛沓,偏偏可令其彻底灭绝!”皇帝握起了拳头。皇后知道他的忍辱负重,山东世家一向占据着所有的道德制高点,连他们夫妻俩那一丁点的胡人血脉,都拿来抨击了十四年!此次天花,更是逼迫得他下罪己诏,才肯稍稍罢休。

“臣妾亦觉得这神医可敬可爱,丝毫不逊色于衣荏苒。”皇后道,她手指轻移,指着盛熹奏折里的简单的一行字,“一个根本不可能知道是否能够成功的法子,竟然这般直接用在自己身上,乱葬岗里端坐十五日面不改色,仁,勇,悯,慈,智于一身,为何在山东一直恶名缠身?”

“阿情说的是。”皇帝眼睛一亮。

夫妻二人头对头谋划去了。

此时此刻的慕州城,邱好古早已出了乱葬岗许久,他已经沐浴完毕,又药水里泡了一阵,手指都发皱发白的时候,才爬起来穿衣,湿润的头发披在身后,他就开始在人群里找衣白苏的身影。

身后乱葬岗已经燃起了高高的火焰,连带着将笼罩在慕州半年之久的恐怖绝望一同焚烧殆尽。

不停有人路过他身边,还有些背着药箱的大夫,气喘吁吁地赶上他,只为恭恭敬敬地行上一礼。邱好古别扭又纠结,一路上左躲右闪,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好不容易在小溪边找到衣白苏,她正带着个不知道哪里寻来的斗笠,像模像样地在钓鱼。

“你不来接我!”他怒气冲冲地指责。

“我儿子要喝鱼汤,你重要还是我儿子重要?”衣白苏模样淡定极了,反正是君归一点也看不出她前些日子跟澶王殿下呛声的焦躁不安。

邱好古去瞪君归,君归捧着小脸,天真无邪地朝他笑,邱好古愤懑不平,立刻道:“当然我重要!”

“那你也叫娘。”

“呸。”

“受人敬仰的滋味如何?”衣白苏问他。

邱好古神色古怪,半响才道:“我想要的又不是这些。”

他想要的从来不是这些,他以前不会因为世人的不敬而停止救人,但是他始终会觉得有些遗憾而已。

衣白苏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跟他聊起了牛痘法该如何进一步扩大试验,来检测是不是会因人体质不同而出现不同的反应。

邱好古立刻被吸引过去。

讨论半响,衣白苏终于钓上一条一扎长的鱼,她拎在手里,准备往回走。

“澶王要我和他一起回长安,你呢?”邱好古问她。

“我也带着小归回去。”衣白苏道,君归小声的抱怨不想回去被她直接无视,这孩子真是玩得野了,得收收性子了。

“那我们一起。”

“我走路回去。”她道,“我还有件心事想办。”

“作甚?”邱好古好奇问道。

“收个徒弟。”

“沈朝之不是你徒弟?”邱好古有些惊讶,“他天赋上佳,有宗师之称,我前些年见过他,水平不错。”

“天赋惊艳,性格太强,偏执甚重,不足以继承衣钵。”衣白苏寥寥几句,竟直接给沈朝之判了死刑。

邱好古可惜地摇了摇头:“你太绝情了,他很敬重你,若知道你如此,定会伤心,对了,他现在还在给你守孝啊。”

衣白苏垂着眼睫没做声,她不觉自己有错。邱好古的话也姑且听听,没放心上。

白苏收徒

盛熹骑在马上,接过盛九递来的信件,展开一看,依旧面无表情。盛九无奈极了,殿下他自从来了慕州之后,不知怎么的就天天冷着一张脸,以前他虽然表情也不多,可是起码会弯起眼睛笑笑,看着就让人心暖,而现如今简直成了个木头。

盛九见他不说话,拱手抱拳,然后转身招呼大家忙活去了,邱神医失踪本就在盛熹的吩咐之内,大家完全没有手忙脚乱,按照提前交代好的去做事就可以了。

盛九心中感慨,神医果然是神医啊,拒绝华辇绣盖,锦绣浮名,只愿麻衣草履,孑然一身入长安。此等气度何人能及?

…等等,有点熟悉。

盛九站在原地又想了想那封信,啧了一声,觉得有点牙疼,那信里的内容,和长元初年年底衣荏苒拒绝陛下封官的用词根本是一模一样!

殿下怎么没发现?

盛九抬头看了自家殿下一眼,他不再是那副冰块表情,倒是露出个嘲讽的笑容,他正侧脸抬头看着青天,衣袖下垂,手中那张信纸被捏进拳头里,已经有鲜血透过他的指缝里往外露出扎眼的星点痕迹。盛九回过头,叹息一声。

这些年殿下已经再没有过激的反应,他本以为殿下已经放下了。

他算了算日子,这才想起,殿下和衣荏苒应该就是相识于长元初年的年底,约莫差不多也就是衣荏苒拒绝封官的时候,只是那时这位天才的神医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叫君晞的男人,而彼时,他家殿下,还在深宫中经受着病痛的折磨,日日惨白着脸勉强忍耐,在他们露出怜悯的表情的时候,会掩过嘴角血痕,弯起眼睛温暖地冲他们笑。

·

邱好古在离长安最近的镇子里听到自己“遇刺”的消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他那天在城外追上衣白苏的时候,衣白苏表示这样也好,能躲过公皙情乱七八糟的算计。

邱好古费劲想了一会儿谁是公皙情,最后还是无奈地放弃了。

直到这会儿,邱好古才想起了甘露宫的那位皇后好像就复姓公皙。

长安那些上位者们,心都太黑了。邱好古感慨了一句,就继续去追赶衣白苏的步子。那些事情与他们无关,他们也不想掺和。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大夫,就是那些在退潮的海边,蹲身捡起搁浅的鱼,再将他们重新送入大海的傻子。

衣白苏也没再发表什么评论,她在一个药铺前停住了步子。

这是一家普通的药铺,看样子有些年头,门口的妙手回春四字都有些斑驳。只是不同于旁的药铺,这家药铺外的街道上熙熙攘攘地挤着不少人。这里已经是临近长安最近的一个镇子,看起来比普通的镇子繁华很多。但是来买药的也不至于会这么多人啊。

衣白苏好奇,就停下脚步往里望望。

只见一红衣白衽的少年人正坐在人群中间,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模样,跪坐之时身姿端正,脊背挺直,衣裳平整少有褶皱,看得出家教应该是极为严格,少年此时坐在尘土里,和一群贩夫走卒对话,也显得很自然。

每个和少年说过话的人都以飞快的速度冲向了药店内,口中嘟囔着几个药名,像是生怕自己片刻耽搁就忘记了一样。

衣白苏和邱好古对视一眼,一同向人群里挤去。

少年模样偏向女性化,显得有些阴柔,尤其是一身红衣更衬得他面容如画卷般出尘,只是委实太过于娇艳,而少点了男性的阳刚气息。

少年正在对着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诊脉,那男人还时不时地拂过他的手背,嘴里说些昏话,少年垂着的眉眼一动没动,片刻之后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