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楚兰偏头看向院中,“方才来时见二兄睡在外头,屋内更为荫凉,为何不到屋里来?”

宋瑜还惦记着两人置气的事,悄悄掐了掐虎口勉强打起精神,“他大抵喜欢伴着蝉鸣睡觉,不必在意。”

霍楚兰哂笑,自知说错了话,便不在这上头纠缠,聪明地换了旁的话题。

可惜宋瑜困倦得很,她不能在两人跟前打呵欠,是以忍得眼眶泛红。霍楚兰向她问了些保养身子的问题,“嫂嫂身上香味好独特,不知用的什么熏香?”

宋瑜端坐起身子,虎口早已被她掐出道道指甲痕迹,“平常用过兰草白芷熏香,不过并不常用。”

本以为话题就此便结束了,谁知她锲而不舍地问:“兰草闻着似乎不是嫂嫂身上这香味,您这香味恬淡适中,不知嫂嫂能否指教一二,好让我回去也照着调一调?”

宋瑜着实被问得烦了,连霍菁菁都看出她的不耐,起身正欲帮着解释,便见门口竖了一道修长英挺的身影。他背着光,显得格外挺拔,正是霍川无疑。

“她不熏香,是本身便带有的异香。”

霍川由明朗引着,旁若无人地走到宋瑜身旁坐下,面上无波无谰,出口的话却是刻薄不留情面,“四姑娘无需强求,这香味与她最为适合,旁人用了反倒东施效颦。你目下用的熏香倒是不错,同你气质相符。”

他不咸不淡一句话惹得霍楚兰无地自容。本就没什么感情,再加上霍川的性子,是以他说起话来根本不考虑旁人感受。

宋瑜抿唇觑他一眼,说得头头是道,其中内情谁知道呢…明面儿上是夸她,不过是怕别人熏了这种香味,他就认不出来了罢?

霍楚兰低头绞了绞绢帕,“嫂嫂真是个妙人儿,连身上香味都是自带的。楚兰方才失礼,让嫂嫂见笑了。”

总不能把话说得太难堪,否则日后没法相处。霍川才将人打击过,宋瑜给她留了一些面子,“我见你对这些很有兴趣,改日若调出了新香料,便让人送一些给你。”说罢她歉意一笑,“不过我目下真有些乏了,若是并无别事,不如便各自散去吧。”

霍菁菁率先起身,朝她眨了眨眼睛,“嫂嫂好生休息,我改日再来陪你。”

说罢领着她的丫鬟离去,临走前着意瞧了楚兰素云一眼。她一走,两人也随之起身告辞。

逐客令下的足够明显,若再赖着不走,那便是真个愚钝了。

屋内总算清净下来,宋瑜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向内室,她目下只想好好睡一觉。

方才疲于应付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听得聒噪,好在总算将她们打发去了。半个身子都倚在澹衫身上,她闷闷地交代:“烧一桶热水,待我睡醒之后想洗澡。”

大中午的洗澡,说起来委屈怪异,但她真个受不了了。

昨晚到现在身上一直都极不自在,黏黏腻腻。末了不忘瞪一眼罪魁祸首,霍川端坐在八仙椅上,坦然自若地品着香茗。

澹衫不无为难,“临近午时,姑娘是否吃过饭再睡?”

宋瑜摇摇头,“不吃了,没胃口。”

然而她话音刚落,霍川便已吩咐:“去布置饭菜,吃过后才能休息。”

理所应当的口气委实惹人讨厌,宋瑜还在与他置气,忽听他自作主张安排自己行为,当即不满地瞪圆了眼睛。但见他平平淡淡,无一丝商量的余地,宋瑜的气焰逐渐弱了下来…当丫鬟端着食盒布菜时,她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就当是感激他方才帮助自己好了,宋瑜安慰道。

宋瑜心情不佳,是以吃得不多,没两口便停箸转向内室床榻。

临走前忍不住悄悄看了眼霍川,便见他神色如常,仿佛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去留。她抿了下唇,倒在竹簟上茫然地盯了会儿床帐,不多时昏昏睡去。

分明昨日很累,这一觉却睡得极不安稳,梦里颠沛流离,光怪陆离。她是被梦中场景惊醒的,醒来后已然傍晚,直棂窗外红光掩映,云蒸霞蔚。

床头有两个丫鬟候着,是阿母给她另添的陪嫁,分别唤团絮和燕阁,都是活络灵巧的人。团絮见她转醒忙递上茶水,宋瑜就着喝了两口润喉,她黝黑眸子滴溜溜盯着琉璃小插屏,好似要将其看透。

插屏后头确实有人,是段怀清在给霍川开药方,不时传来低低絮语,难怪惹得宋瑜好奇。

她推开茶杯,穿好鞋履缓步走去,踩在地上几乎发不出声音。

“两日一次,先尝试一番…若是见效我便继续为你医治。”段怀清断断续续的声音传来。

他前日才抵达永安城,在城内一家医馆当值。

陇州已无牵挂,宋邺经由柳荀老先生诊治后,身子日益好转,他很是放心。他本就是四处游历的性子,没有定居的地方,在永安逗留一段时间未尝不可。更何况…他想起霍菁菁娇俏的面容,往霍川跟前凑了凑,“菁菁在府上吗?”

霍川蹙眉,毫不犹豫:“不在。”

他是什么人霍川再清楚不过,心气浮躁,居无定所,根本不适合霍菁菁。虽关系不大亲,但霍川始终是为她考虑的。

段怀清不满地直起身,寒心地摇了摇头,余光瞥见外头立着的宋瑜,笑道:“嫂夫人醒了。”

两人谈话内容她不好插话,是以便立在一旁观望片刻,未料想被抓个正着。

宋瑜对他客气一颔首,目光落在一旁散落的药材上,便知他此行目的。她与段怀清不熟,只寒暄了两句便退开,不打搅他们治眼睛。

人刚醒总有几分混沌,宋瑜立在堂屋喝了两杯茶后才逐渐清醒。

将段怀清送走后,有下人陆续往内室添热水。宋瑜还当是给她置备的洗澡水,当即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转过一道描金牡丹折屏,便见霍川立在跟前,正由明朗伺候着脱衣裳。

外袍才解下两颗盘扣,她脸上一红忙往后退,可惜为时已晚。

霍川已经察觉她的存在,他面无表情地唤道:“过来。”

起初宋瑜不知他在唤自己,又往外走了一步,旋即霍川平静毫无起伏地念道:“三妹。”

若要排个不怒自威第一人,非他莫属。

宋瑜泄气般停住,转身无可奈何地问道:“园主要洗浴,唤我过去做什么?我不过是闯错地方罢了。”

可气的是明朗在霍川出声时便已离去,留下她独自面对这尴尬场面。

情急之下竟然又唤出园主二字,霍川沉下脸。

没了人手帮忙,他唯有亲手解扣子,修长匀称的手指上下动作,很快便褪下鸦青色长袍。“你不是也要沐浴?不妨同我一起。”

好不要脸,谁稀罕同他一起洗。

宋瑜往浴桶乜去一眼,瘪瘪嘴实话实说:“你洗的是药浴,同我的不一样。”

霍川脱衣服的动作顿了顿,少顷低声道,“确实不一样。”

他露出白皙精壮的胸膛,宋瑜目光禁不住被他吸引过去,诱人的曲线一直延伸到身下中裤。眼见他有继续脱的趋势,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宋瑜仍旧下意识背过身去,“若是无事…我就先出去了。”

霍川并没像她想的那般,而是举步来到她身后,抬手揽着她肩膀带入怀中,“为何生气?”

她鼓起脸颊,“因为不高兴。”

霍川抿了下唇,耐着性子继续问:“为何不高兴?”

本以为她要说什么惊天动地的指责,谁知她憋了许久,居然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楚兰身上是什么气质?”

霍川一顿,没明白她是何意。

回顾今日对话,霍川不过说了两句话,他来来回回想了好几遍,终于恍然大悟。他揽着宋瑜的手臂收紧了些,凑到她耳旁低低地笑,“我也不知道。”

宋瑜明显不信,“那你还说什么…”

“随口说的。”霍川咬着她的耳垂,听到她呼痛才意犹未尽地松开,“旁人什么香味我管不着,我只记着三妹的。”

宋瑜敛眸拧了拧他手臂,“我还是生气。”

霍川扬眉,自然知道她是因何而气,但叫他如何开口?难不成说吃一个小姑娘的醋?

霍川静默片刻,极低地叹了声:“我错了。”

第48章 音缈阁

药浴足有一个时辰,宋瑜自然不可能全程在旁,她遂退至内室。

忘机庭原本没几位丫鬟,除却宋瑜从家中带来的外,剩下六名便是陆氏送来的,另外还有两个看门的婆子。瞧着倒是挺会来事,做事也伶俐,没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

霍川药浴完毕后她再去洗浴,浸在热气腾腾的热水中,宋瑜趴在桶沿闭幕眼神,总算舒服不少。浑身惬意舒展,疼痛消褪不少,使得她都不愿意出来,直到澹衫在外头催促,她才慢慢吞吞地从里头出来。

随手披了件轻薄纱衣,光脚踩在洁净木质地板上,她转出折屏往内室走去。

床榻上懒怠地躺着一人,霍川松松垮垮地披着件玄青氅衣,更衬得皮肤白皙如玉,衣带未系,露出光洁的胸膛。宋瑜只看了一眼便默默移开视线,床榻被人占去,她只好屈坐一旁绣墩上,双脚踩着脚踏涂抹黄丹红玉膏。

从脚趾到小腿,一点点划开细心地涂抹均匀,可使皮肤滋润软滑,红白鲜洁。青葱十指才用水木樨染的蔻丹,红艳夺目,放在细白小腿上颜色鲜明。

大抵是香味太过浓郁,霍川抬手碰了碰眼睛上覆着的巾栉,“什么东西?”

宋瑜抬眸扫他一眼,复而低头,“黄丹磨成的粉,加鸡子清跟杏仁粉调和的,涂在身上很有效用。”

他方才老老实实认罢错后,宋瑜决定原谅他一回。毕竟仔细想一想,能从他口中听到“我错了”三个字,委实是不容易。

阿母常常告诫她,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谨记在心。

音落只听霍川几不可闻地嗤笑一声,手往外探了探恰好碰到宋瑜肩膀,再往上便是她娇嫩的脸颊,毫不留情地捏了捏,“我的三妹将自己养得这么好,是特意为了我吗?”

宋瑜黛眉轻颦,避开他的手咪呜一声,“我从小就这样,早已成为习惯,你少往脸上贴金。”

仔细说起来,她也不清楚何时开始,对自己皮肤格外重视。幼时旁人夸她生得好,她会沾沾自喜,后来便逐渐在意起来…她揉了揉被捏疼的脸,不满地朝霍川瞪去一眼,自作多情就算了,还非要将她拉下水。

霍川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翻起刚才的旧账来,“叫我一声。”

不知他哪根筋搭错了,宋瑜穿好鞋袜正欲起身,莫名其妙地睨他一眼,“为何叫你?”

他不言语,端是没得商量的口吻。窗外月朗星稀,廊下灯光昏昧,昆虫鸣叫不绝于耳,愈发衬得室内寂静沉默。

澹衫薄罗已经烧了准备在室外等候,准备伺候两人洗漱。宋瑜因才洗过头发,发尾滴答的水珠浸湿了后背,隐约透出精致的蝴蝶骨。她不想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是以想了想便顺从他意,“霍成淮。”

这是宋瑜头一回叫他名字,带着试探和商量的语气,轻轻浅浅,吐气如兰。

平常的名字从她口中唤出,竟然格外好听。

霍川眉峰压低,情绪不明,“出嫁时你阿母莫非没教过,不能直呼夫主姓名?”

宋瑜极其认真地思索一番,“没有。”

是以霍川脸色益发难看了些,他重新躺回床榻上,巾栉早已被拿了下来。宋瑜这才看清里头裹着药渣,大抵是段怀清给他开的药方子,他却随手扔在脚踏上,“过来,我眼睛有些疼。”

宋瑜一动不动,十分怀疑他话里真实性。

方才还好端端地同她说话,怎的突然就疼了起来?然而除了这一声,他再无任何声音,好似真的痛极。宋瑜不敢让他真正出事,是以没多犹豫便走上跟前,立在床头端详他模样。眼窝一圈青紫,还残留着一些褐色药渣,睫毛被水渍打湿倦怠地垂下,看着竟可怜得很。

宋瑜拾起地上巾栉清洗干净,给他重新覆上双眼,却猛地被握住手腕——

霍川疏忽睁开双目,刹那间让人有种错觉,宋瑜几乎以为他看见了自己!她惊愕地张了张口,没来得及叫出声,便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拽得脚下趔趄,毫无防备地跌入霍川的胸膛。

她下颔恰巧撞在霍川骨头上,上下牙齿咬在舌尖上,登时口中便溢满腥味。她眼眶泛起一圈红色,头顶是霍川冷淡提醒:“既然你阿母没说过,那便由我告诉你。女子出嫁后只能唤对方夫主,旁的一概不准。”

音落许久没得到宋瑜回应,他禁不住握了握柔韧腰肢,“可是听明白了?”

斯须宋瑜低声抱怨:“我咬着舌头了…”

有时恼怒了,霍川恨不得将她狠揍一顿,可是听着她可怜巴巴的语气,终究舍不得动手。

两人气息交缠,霍川将她紧紧压在身下,一遍遍啃噬她粉嫩的唇瓣,从里到外。

手渐次变得不规矩,宋瑜却无力挣扎,被他索求得头昏目眩。她身子止不住颤抖,试图躲开却无能为力,霍川不住地追逐她被咬伤的舌尖,统共那么点地方,她能躲到哪里去?宋瑜从来不知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能如此近,仿佛互相融在对方的骨血中。

她嘤咛一声,修长脖子仰出漂亮的弧度,如此脆弱不堪一击,仿佛稍微一捏便能要她的命。霍川从她锁骨一路向上,停在她唇瓣上,这才将人放开故意问道:“还疼吗?”

宋瑜一双水眸朦胧,氤氲着薄薄一层情.欲之色,格外动人。确实是不怎么疼了,盖因她全部心神都被霍川攫住,带往另一个世界。

说到底不就是想让她唤一声夫君,宋瑜抿唇别开头,她才不上当。

得不到她的回应,又瞧不见她的神色,霍川的手掌放在她脆弱的脖子上,“只要日后别再让我听见园主二字,其他都随你。”

宋瑜诧怪地咦了一声,原来他是介意这个?

这个要求着实容易办到,她轻轻地哦了一声,往里头挪了挪给他腾出一块地方,“好吧。”

感情还是勉强了?霍川平躺在她身旁,想起白日光景,“还记得他们口中的太夫人吗?她兴许没几日便会回来。”

宋瑜登时紧张起来,一改方才松懈模样,跽身在角落瞪圆了双眼,“不是说还得好些天?怎么说回来就回来了?”

她大惊小怪的模样委实可笑,霍川禁不住起了逗弄之心,“自然是回来见你的。”

宋瑜果真好骗,闻言更加忐忑,独自在床榻坐立难安。若不是外头灯光熄灭,丫鬟泰半休息了,她或许真会从床跳起来做准备,“何时回来?我是否需要做些什么,菁菁说她不难相处,可…可我还是不放心,她还说过侯夫人不难相处呢,你笑什么?”

起 初霍川只是不着痕迹地翘起唇角,后来拿弧度越来越大,轻易便被宋瑜捕捉。他无需掩饰,放肆地低笑出声,没见过这样可笑又可爱得令人心疼的姑娘,“你怕她做 什么,成亲那日她既然没回来,便是对着门亲事不大重视。既然不重视,更不会刁难你,她常年吃斋念佛,是个清心寡欲之人,你只需顺着她的脾气说话便无大 碍。”

他难得有说这么长安慰人的时候,可惜宋瑜仍旧不能安心,心情比见公婆还要沉重几分。大概因为先前见过庐阳侯夫妇,心中早已做好准备…然而这个太夫人不同,她没见过,仅凭想象勾勒她的模样,越想越不能心安。

宋瑜重复问道:“太夫人何时回来?”

霍川将她拦在怀中安抚,“大约四五日。”

从法音寺到永安城路上需耽搁一两日,再收拾三两日,算下来正如霍川说的那般。宋瑜睁眼盯着他下颔,似乎要看出窟窿来。

成亲头三日过去,霍川便有些繁忙开来。

今日端王府设宴,他也在受邀之列,辰初便已出门。彼时宋瑜仍在梦中睡得死沉,双手扒拉着他的脖颈,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霍川轻手轻脚地将她拿开,饶是如此仍旧惊醒了她。

宋瑜揉着眼睛钝钝地睁开眼,话语带着浓重鼻音,“你去哪儿?”

明朗在外头候着,以备随时待命。请函前两天便下来了,端王是个爱猫成痴的人,府里一只名贵白猫诞下四子,浑身雪白无一丝杂色,特意为此设宴邀请京中权贵前往,有意相赠。

不知为何瞧着宋瑜这娇憨的模样,霍川便想起端王府的猫来,可是有他的这一只可爱?

霍川揉了揉她的头顶,“去王爷府走一遭。”

宋瑜迷迷瞪瞪地哦一声,大清早的很不清醒,旋即又重新倒回簟子上。

耳边似乎听到霍川问了一句,“三妹,你想不想养猫?”

宋瑜翻了个身,咕哝道:“想。”

此后如何她便再无印象了,盖因已昏睡过去。一直到辰末被澹衫唤醒,见床榻仅她一人,才想起早晨与霍川的对话。

新婚三日是该歇息够了,她借着身体不适为由在忘机庭过了三天清闲日子,但有些事情总归逃不掉的。她一壁穿衣服一壁问:“大嫂住在哪个院子?”

给她整理袖缘的是府里丫鬟,名唤霞衣,平常瞧着心灵手巧,没出过大过错。目下她动作未停,脸上有些微笑意,“在西南方的音缈阁中,少夫人可要前去?”

宋瑜点了点头,确实有这个意思。她怀着身孕,不方便来忘机庭说话,那便由自己过去,况且侯夫人还说过让两人相互照应,总得有个照应的样子。

用过早饭宋瑜在内室捣腾一通,将上回送给楚兰素云的香粉另备了一份,送去当作见礼。

路上她随口问了一句:“太夫人何时回来?”

今日澹衫薄罗不当值,是霞衣和另外一个丫鬟陪伴,名字太绕口了,她一时竟唤不上来。到底伺候了三天,宋瑜不好意思询问,是以泰半事情都吩咐的霞衣。

“大抵就这两日,少夫人若是在意,不妨趁早准备一番。”霞衣搀着她上阶石,垂头恭恭敬敬答道。

宋瑜也有此意,她始终不能如霍川所说,做不到坦然处之。可说起来,究竟要准备什么?

她浑无头绪,应当送一份礼物才是,胭脂水粉固然不合适,旁的又拿不出手。宋瑜苦恼极了,打算从音缈阁回去后再好好准备。

音缈阁与忘机庭很有一段距离,这道门转过那道门,让宋瑜好一通记。最后实在给绕得晕了,索性放弃。反正有丫鬟引路,时间长了总能记住,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她安慰自己道。

旁人院子里都栽种花草树木,品种繁多,而甫一进入音缈阁,入目便是一坪土壤种着草药。品种许多都不认识,旁边还有个小丫鬟在打理,抬头见着宋瑜连忙站起,脏兮兮的双手羞怯地背到身后,懦懦地打了声招呼:“二、二少夫人。”

少顷醒神咋呼一声,恍然大悟的模样:“婢子这就进去通传!”

说罢便火急火燎地跑了,没见过这么迷糊的,宋瑜禁不住笑,大嫂跟前伺候的人怎的恁有意思。院里另有其他扫洒下人,见着她均恭敬地行礼,宋瑜款步步入正室,便见陈琴音正从内室走出。

两人迎头相撞,宋瑜推开半步施施然唤了声嫂嫂:“嫂嫂如今身子非比寻常,快别出来了。前几日我偷懒一直没来看您,还望您心里不要怪罪于我。”

她说话时眸中含笑,目光真诚,再加上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教人如何怪罪得起来?

陈琴音抿唇,踅身往屋内走去,坐在一方交椅上,“你同二弟才大婚,肯定有诸多不适应,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自然能够理解。”

不过短短几日,她瞧着益发苍白了一些,身子纤弱轻飘飘的,好似风一吹便摇摇欲坠。不是说有身子的人要好好养着,她为何跟旁人不同?三个月根本不显怀,大袖衫罩在她身上很是宽松,根本瞧不见肚子曲线。

宋瑜忽地想起一事,在她身旁坐下气馁道:“我今日原本带了薄礼打算赠送嫂嫂,仔细一想似乎不妥当,便不拿出来献丑了。”

谈话间已有丫鬟送来热茶,味道与平常喝的不同,宋瑜端着饮了一口,便苦得咋舌不已,“这茶的味道好奇怪。”

两 人喝的不同,陈琴音是普通茶水,她笑了笑解释:“这里头加了苦丁,能够清热败火。这几日天气热,喝些苦丁茶对身体有好处。”她才有身孕几个月,不适宜此 茶,是以便没喝。说罢想起宋瑜方才的话,“不知弟妹带了什么好东西,前儿楚兰素云到我这里来,说了你不少好话,想来定是被你收买了。如此倒让我更加好奇起 来。”

宋瑜仍旧喝不惯这味道,叫人另换了一杯,“是我从家中带的脂粉香粉,都是我平常用过觉着很好的。可惜方才仔细一想,其中不乏有沉香的成分,我听旁人说这物对身怀六甲的女子不好。若真如此,断然不敢害了您。”

想必陈琴音也知晓,她甚至没多看宋瑜带来的盒子一眼。室内早已撤去沉香檀香等熏香,她才诊断出三月不到的身子,很不稳定,凡事都得小心。

见状宋瑜颇为受伤,将檀木盒子交给霞衣拿下去,转而另起话题,“我瞧方才嫂嫂模样,似乎对医药颇有研究,连院中都种着药草之类,莫非嫂嫂还精通医术?”

“精通不敢当,不过略知一二罢了。”陈琴音拿绢帕沾了沾嘴角水渍,朝她睇来一眼,清清冷冷的瞧不出清晰,“早年家中出售药材,我跟着父亲便学到一些,平常小病小热拿来应付一番倒是可以,不敢卖弄。”

宋瑜对这些倒是有兴趣得紧,一连问了许多问题,端是要回去效仿的架势。

陈琴音瞧着好笑,便毫无隐瞒地说与她听,甚至命人拿来笔纸分门别类地写下来,名字功效习性,让宋瑜连连称叹。

鲜活明艳的娇嫩脸庞,与侯府的所有人不尽相同,是让人艳羡的活力。陈琴音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晦涩难辨。

端王府后花园设宴款待众人,亭台楼宇,雕梁画栋,入目望去整个府邸美不胜收。

京中有言道端王骄奢淫逸,放荡形骸,其实不尽然。八个字里头除却淫一字,另外七个他全占了。端王是个极其追求完美的人,稍有一点瑕疵都入不了他的眼,是以当他看到霍川出现眼前时,眸光很有几分复杂。

他邀请的人不多,八角亭内正好凑一桌,都是京城有名有望,平常有来往的人家。

端王今年二十有八,身高八尺,风采翩翩,仍旧未立正妃,府上倒有一名侧妃两位庶妃。天子有意立国母嫡妹姬氏为正妃,却被他屡屡寻借口拒绝,他不将成家立业放心上就算了,偏偏迷上了养猫这一闲事,真教人头疼。

光是后院便养了十来只,各个姿态曼妙,步履轻盈地在花丛中穿梭。霍川虽看不到,但却能听见不少猫叫,缠绵悱恻,此起彼伏,听得他眉头从未舒展。

委实太吵了,还是他家小绵羊的叫声听着悦耳。

偏 偏端王怀里还抱着一只,便是才生育的那只母猫。蓝宝石一般的眼睛,毛色雪白顺滑,姿态慵懒地在腿上卧着,几乎不搭理众人,偶尔高兴了便低叫一声,听着没什 么力气。端王对它简直爱不释手,手掌从被毛轻轻拂过,抬眸觑了霍川一眼,“成淮前几日大婚,本王为了这小家伙错过了喜宴。听闻新妇是陇州出了名的美人,成 淮兄好福气。”

一般人应该问一句模样如何,是否属实,当真美吗?他倒好,先是恭贺一番,再问陇州有无什么妙趣的猫,从头到尾对新娘子的容貌半点兴趣也无。

霍川对这些未曾上心,但倒有所耳闻:“城内刘家养了一只猫,眼睛颜色会随着日光发生变化,早晨柳绿,到了傍晚便渐次转为靛蓝,很是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