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抱着我的大腿,一脸狗腿的笑:“神医姐姐,听说你医术高明,要是哥哥取不到骊珠,昶帝就要把我的头咔嚓一下,你一定要帮我接上啊。”

我心里一抽,抱住他强笑道:“你哥哥是神威将军,骊龙不是他的对手。你放心好了。”

元宝哦了一声,一挺小胸脯道:“其实我也不是怕死啦,我就是觉得我的人生还有些遗憾。”

“哦,什么遗憾?”

“安国候的小女儿说等她头发长到脚后跟的时候就跟我成亲,现在她头发才长到腰上。”

我不禁莞尔。

容琛笑着点头:“嗯嗯,甚是遗憾。”

“神医姐姐,你有什么遗憾?”

我么......我想了想,道:“活到这么大,连初吻都未送出去。”

元宝脸色一变,嗷地一声捂住了嘴。

我心里飙泪......这孩子,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拿你下手啊。

容琛噗的笑了,然后扶住我的肩,低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很长,表霸王人家啊,打滚

☆、第 12 章

啪的一声,我似乎觉得全身的血管都爆于一刹,如狂涛卷起千堆雪,重重击在心口。眼前无数金色光点,斑驳灿烂,轻盈起舞,织就了一幅璀璨星空。一股奇异的气息在血脉中奔流,脉脉无声地催发了心房里万物竞生的三春盛景。

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处,醺然忘机如在无边云海,直到耳畔响起一声温柔至极的低问:“这下,不遗憾了吧。”

抬眸是他的笑靥,暖如春波,瑰如云霞。这唇上的轻轻一碰,竟长如半生。再望他,如同已是半世辰光,弹指而逝。

元宝捂住眼,从手缝里道:“神医姐姐你还有什么遗憾的,让这位哥哥一并满足你吧。”

“咳、咳,没了。”

我慌乱地移开眼神,心里雷鸣一般。他为何这样?只是单纯地为了不让我遗憾?那也不用这般牺牲自我。

我捂着脸沿着墙边散步,隐隐觉得自己那陀金刚不坏之心开了一条裂缝......我不敢看他,竟然莫名其妙的生了一丝愧疚之心,他明明是眉妩喜欢的人。

元宝好奇地望着我:“神医姐姐你在干吗?”

我捂着脸道:“啊,我消消食。”

容琛噗的一声轻笑,将我堵在墙角:“如其在这里坐立不宁,还不如去碧月湖,若是有人受伤,你也能及时救治。”

一句话点醒了我,我立刻走到窗前对把门的何公公道:“何公公,烦请转告陛下,我想去碧月湖。”

昶帝虽然暴戾,也未丧失理智,当即准了我的请求,派了一辆辇车将我送到了碧月湖边。

碧月湖本是京城郊外的一处风景胜地,四季游人如织。七年前,湖中突现骊龙身影,且连着伤了数人性命,自此,湖边成了凶煞之地,白日里也人迹寥落。

我赶到碧月湖边时,水军与骊龙刚刚结束一场鏖战,十四名水军殒命,元昭被骊龙所伤,我来的正是时候。

水军副将连维将我引到湖边的一处民宅,元昭躺在床上陷入昏迷之中,只是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血并未止住,白布染成了红布。我立刻动手,剪开裹布,他的身体颀长劲瘦,是一种武者独有的英武矫健,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从肋骨一直延伸到腰际,肌肉翻开,几可见骨。

我径直剪开了他的下裳,亵衣也一直剪到了大腿处。

连维站在我身后,紧张急促的呼吸,喷在我的后颈。

回头放剪刀的时候,我无意瞥见了连维脸上的一片窘色,便故意问道:“怎么,你没见过男人的身体么?”

他脸色通红,磕磕巴巴道:“我,我自然见过,但你是个女子......咳,咳。”

我淡定地答道:“医者父母心。我只当他是阿猫阿狗。”

连维扶着额角,哀哀道:“阿猫阿狗......万幸我家英明神武的将军没听见。”

我哑然失笑,小心清理元昭的伤口,再用金蚕丝一针一线细细地缝合,敷上朝颜膏,用白纱轻轻地包扎。直起身来,我才发现自己满额细汗,沙漏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连维搓着手掌,惴惴的问道:“仙姑,这就,好了?”

我不禁莞尔:“不用拍我马屁,朝颜膏可是世上最好的止血良药,他已经无碍。”

连维不好意思地嘿嘿:“大家都说莫归先生是神仙,所以叫你仙姑也不错啊。”

“见过我这么丑的仙姑么?”

连维又嘿嘿了几声。

许是我和连维的笑声惊动了他。元昭睁开眼睛,目光堪堪落在我的脸上,用暗哑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多谢。”

“不用谢,这里有一颗药丸,你服用之后,会利于伤口愈合。”

我把药放进他的口中,指尖触碰到他的嘴唇,突然觉得异样的一热,嗯,不该看的都看过了,还是淡定吧。他仰头吞药的一刹,我突然发现他颈下有一道细小的红痕,我下意识地抬住他的下颌。

他脸色一僵,目光如炬。

我这才发觉自己这挑下颌的动作十分轻佻放浪,最应景的一句话莫过于:将军,给本姑娘笑一个。

难怪他的脸色都变了,我不好意思的放手:“我以为你颈下是道伤痕。”

他神色有些窘迫:“不是,这道红痕生下来就有。”

一旁的连维仿佛看了一场好戏,意味深长地嘿嘿一笑,带门出去。于是,屋内只剩下我与他,安静的有些令人尴尬。

和他之间的婚约,好似是昶帝的一句戏言,我一直觉得不大真实。况且出了明慧这件事,究竟还做不做数?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界定与他的关系,真是可近可远,可真可假,颇为纠结。

伤药有止痛和催眠效用,他眼中露出些许睡意,眸光平和近人,不像是承天门前一身战甲高不可攀。

“这事因我而起,累你受伤,真是抱歉。”

“我该做的。”他的回答简单之极,不知是素来寡言少语,还是不想与我交谈,顿了顿又道:“此事,与你无关。”

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圣上赐婚,你为何不拒绝?”

“为何要拒绝?”

我自嘲的笑了笑:“我长成这样。”

“我并未觉得你的容貌有何不妥。”

我怔然一愣,扭头看着他。

他的样子很认真,不像是玩笑更不像是嘲笑。我不由想,他究竟是审美观扭曲,还是真的这么认为?我一直想要遇见一个人,不计较我的容貌,只爱我的内心。可真的碰见这样的人,却又觉得不真实,因为算起来,这也不过是我与他的第二面。没有一双直窥人心的慧眼,如何识得我的内心?

“婚姻大事乃是一辈子的事,你我,并不了解。”我的潜台词是,是不是随便是个女人,你都可以娶回家?

他沉默了片刻,望着我道:“我父母双亡,只有幼弟元宝。十五岁从军,从东蛮杀到西域,一路升至将军,我平素喜欢看书,偶尔登山、钓鱼、喝酒,还有什么你想知道的?”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这一段平凡至极的话,竟然听得我心潮澎湃。这是生平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对我这样坦诚,不介意我的容貌,愿意娶我。虽然明知这并非传说中的一见钟情,我仍旧觉得心里柔丝百转,荡气回肠。

“谢谢你。”我对他笑了笑,起身走出卧房。就在挑起他下颌的那一刹那,我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帮他。

思忖了一路,到了凤仪殿时,我终于下定决心。

容琛站在窗前,背对我负手而立。阳光透过雕花窗,半明半暗地铺在他一身素净的长衫上,刹间我有种错觉,好似见到了梦里的那个背影。

他回过身来,脸上晃过一道明媚的光影,如玉暖生烟。

元宝扑了过来:“我哥哥怎么样?取到骊珠了吗?”

我摸摸他的头:“他受了伤,不过已经无碍。”

容琛蹙了蹙眉:“他不该白日下水。骊龙白日很少沉睡,入水硬战,岂是对手?”

“那晚上岂不是更看不见?”

“夜里虽看不见骊龙,却可看见骊珠的光芒。只需探明骊龙沉睡的时机,就有胜算。”

他的话,越发坚定了我的想法。

我走到他跟前:“我要去掉眉间封印。”

容琛眸色一沉:“为何?”

“我要助元昭取得骊珠。”

他默然望着我,神色深沉严肃,眼中闪过一些莫名波动,似是一团迷雾。他不动声色,亦不询问,看来他已经猜中了我所想的那个办法。想不到这一刻,我和他竟是心有灵犀。

“你可想好了?”

我点头:“想好了。”

我不能眼看着元昭涉险而无动于衷,我要帮他取得骊珠救回明慧。我想知道她究竟为何自尽,为何恨我。

容琛凝睇片刻,抬手从我头发上拔下一只金钗,刺中食指。

一颗血珠涌了出来。他抬手将食指按在了我的眉间,有一种奇异的温热之感,像是一股暖流缓缓从他的指尖汇入到我的眉间轮,四肢百骸仿佛都浸润在一片温泉水中,说不出的舒适放松,每一寸肌肤都是从未有过的轻灵舒展,像是沉睡了一冬的冻土,醒在春风里。

他把手指放在口中,轻轻吮吸了一下,默默凝视着我。

我小声问:“好了?”

“好了。”

“就这么简单?”我简直不能相信,我以为会是如何的复杂难办,譬如要找大师作法。

他挑了一下眉:“嗯,其实并不简单。”

“不就是一滴血么?”

他横了我一眼:“这世上只有我的血才可以。”

“为什么?”我更加惊讶不解,满腹疑惑。

“将来再告诉你。”

......卖关子的高手。

元宝拍手惊赞:“神医姐姐变成神仙姐姐了。”

容琛摸了摸他的头,认认真真道:“长成我这样,才可以叫貌若仙人。”

我:“......”

元宝咬着手指道:“哥哥说,做人要谦逊。”

容琛一挑眉梢,回眸看我:“我一向很谦逊啊。灵珑,我难道不谦逊么?”

我:“......”

他挑了挑眉:“哦,对了,你要记得答应我一件事。”

“那你也要记得不是伤天害理之事。”

“你以后要对我好,不然我让你嫁给何公公。”

“你......”我咽了口唾沫,忿然道:“我怎么觉得你在讹人?”

他嘿嘿一笑:“嗯,就讹你。”

☆、第 13 章

“你......”

昶帝听说我和容琛有办法可以助元昭取得骊珠,便派人将我们送到了碧月湖。

元昭穿着一件家常的衣衫,见到我时恍然一怔。我刚开始未反应过来,转而一想,定是我眉间的黑印没了,他没认出我来。

果然,连维如同初见我一般殷勤相问:“姑娘找谁?”

我笑了笑:“你还记得仙姑么?”

连维张大了嘴:“啊、天、哪!你?”

我点了点头,悄然看向元昭,他看我的眼神一如昨日,仿佛眉间的黑印在他眼中可有可无。我不禁好奇,他是真的对女人的容貌毫不介意呢?还是因为根本就不在意我这个人,所以也就压根不介意我的容貌?若是前者倒也罢了,若是后者,可真是让人纠结。

好在我多年来练就的金刚不坏之心,就算想到了这一点,也照样能挤出一坨笑意:“我帮你换一换药。”

他眼神微一闪烁,低声道:“还是让连维来吧。”

连维嘿嘿:“皇上已经给将军赐了婚,神医姑娘可就是未来的将军夫人,将军何必见外,再说了,昨日都是神医姑娘给将军治的伤,该看的,早看过了。”

言下之意......咳咳,惭愧,不该看的我也看过了。

元昭一脸尴尬,我尚且淡定,奇怪的是,容琛的脸色有些莫名其妙的不淡定。

他接过我的药箱,自告奋勇:“我来吧。”

连维替元昭解开外衫。容琛弯腰站在元昭跟前,和连维一左一右,挡住了一片大好春光。

我略略有些遗憾,医治过无数的人,像元昭这般好身材的男人实属罕见,可惜以后腰上会挂着一道伤疤。

我走过去扒开容琛,探进个头交代道:“伤疤用上生肌凝露,这样才能不留疤痕。”

连维一脸谄笑:“就是就是,以后夫人摸着也比较滑溜。”

元昭顿时一脸窘色。

容琛肩膀一耸,恶狠狠地将我挤了出去。

换过药,元昭整理好衣衫。

容琛合上药箱道:“灵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助将军取到骊珠。”

连维一听目露精光,抢先问道:“什么办法?”

第六章谁家玉笛暗飞声

这个办法,我和容琛心有灵犀,但不宜为外人道。说起来不仅让人觉得荒诞,更可能会让人觉得我是异类。所以,容琛对连维的问题笑而不答,保持神秘,高深莫测倒不失为一种让人信服的方法。

我心里并无十分把握,却撑着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对元昭道:“等入了夜,我先去湖边一趟,将军等我消息。”

元昭道了声谢,居然也并未多问,我发觉男人们的确是比女人更沉得住气,特别是元昭和容琛,一个个沉稳如山,面上并无愁苦之色。

余下的时间,我便呆在屋子里关门苦背《地藏经》和《往生咒》。经文上许多字我都不认识,幸好有容琛在旁指点。

天色落幕,我和容琛走出了庭院。

走了几十步,我突然发觉了自己和往日的不同,以前我在夜间并不能看到这么清楚的景物,而且空气中隐隐有一种怪异而陌生的气息,也是以往我从未感觉到的,这应该是去了眉间轮封印的缘故。接下来,我是不是就可以看到一些飘来飘去的......我心里颤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贴近了容琛。

临行前,容琛去元昭那里借来了他的随身佩剑,据说是昶帝亲手赏赐的上古宝剑,名叫沉渊。

容琛抽出佩剑,对着月光屈指一弹,伴着龙吟之声一声朗笑:“好剑。”

万籁寂静,他这一笑石破天惊,吓出了我一身鸡皮疙瘩。

“你别出声,怵人。”

他温柔地嗯了一声,默默走我身后,突然猛地一拍我的肩头。

我吓得魂飞魄散,扭头撞进他怀里,险些把他扑倒在地。

他乐不可支,笑得越发大声,震得夜鸟都飞了起来,阴森森的树影,随风招摇,仿佛无数只手。

我不争气的听见了自己的磕牙声,顾不得男女有别授受不亲,当仁不让地搂住了他的胳膊。

他忍不住调侃:“仙姑,你这是在非礼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