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屋里头的呼吸声没多久就鼻息均匀,屋顶的白影终于如来时一般悄然无踪地离开,仍是往主院方向行去。

因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云姝并没有马上睡着,不过是将意识沉入了空间做出熟睡的样子而已,耳朵却仍高高地竖立着。果然,虽然先前乳娘一直同她说话,让她没法集中精力,可当一切安静下来之时,尽管极其微弱,可她分明还是听到了几声十分缓慢而匀称的呼吸声,最后一声更是像深吸了一口气纵跃下去的样子。

那个神秘的白影,赫然一直在跟着她,直到现在才离去!

天哪,她女扮男装兼偷溜出府的秘密被发现了!

不会是空间的秘密也被发现了吧!

一晚上没睡安稳,凌晨时分本该更是最迷糊的时候,可云姝却陡然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胸口的玉佩,意识快速地沉入空间扫了一遍,而后才退出来,长长地吐了口气。

屋外很安静,连鸟雀们都还没起床,半声儿都不可闻。

回想起昨晚那个魅影,以及可能带来的后果,云姝第一次失去了晨练的心情,也不想再进入空间去躲避现实,便自己先找了些冷水敷了敷因不曾安眠而有些肿胀的双眼,待到稍稍舒适了一点,就立刻细细地观察起屋顶和四周的窗户来。

昨晚她几乎一直在做噩梦,梦的尽是自己的空间秘密被人发现之后的种种下场,那无比逼真的感觉直折磨地她真恨不得从来就不曾拥有过这个带来原罪的空间。可因当梦里被砍了头而骤然苏醒的那一刻,她最最在乎的,却依然是这块在梦里屡屡带给她杀生之祸的玉佩。

不都说梦里的情景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吗?她已经身临其境地遭受过各种悲惨的命运了,应该是预示着未来会平安顺利的吧!

再次回想了昨晚的前前后后,确认自己昨晚一直很小心,所有物品的转移都是通过特地带去的包袱,悄无声息无影无踪地进行的,后来更不曾显露出半分过,当是不曾被人发现才是。

至于那场撞见,应该完全是个倒霉的意外而已。因为,一,那个撞见的时间点很意外,如果不是为了掩盖足迹,她早就回屋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撞见。二,以对方的身手来说,若是有意窥视她的秘密,悄无声息地潜伏在暗中才应该是更安全更方便。三,对方只是尾随回来,却始终没有动手。

可万一对方之所以没有动手,其实根本不是如她般天真地自以为是放过自己,而只单纯地是因为怕杀了自己反倒节外生枝,影响他要办的事情呢?

那样的话,回头他办好了事情会不会再回来?

第二十四章 忐忑(修改)

“小姐?”

正被恐惧和各种揣测揉来揉去,后头忽然响起一声呼唤,云姝一吓,几乎反射性地回头,才看见朱氏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

“小姐,你怎么了?”见云姝猛地打颤,朱氏也跟着被她吓了一跳。

“哦,没事…”云姝定了定神,尽可能平淡地道,“就是昨晚睡觉时感觉好像有风吹进来,所以我检查一下这窗纸有没有破。”

这样说着,眼神却不禁往屋顶飘去,要不要找个借口爬到屋顶上去瞧瞧有没有脚印呢?如果一切都是自己杯弓蛇影,这一夜的惊吓岂不都是自找罪受?

“啊?有风吗?难道是哪里没有糊好?”朱氏连忙赶上两步,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却是没任何发现,倒是因为转到了云姝前面,正好瞧见她双眼下方的青黑,“哎呀!小姐的眼圈怎么这样黑,是不是昨晚冻着了?”说着,赶忙喊女儿,“芳儿,芳儿,昨晚你是不是忘记关上小姐房里的窗户了?”

芳儿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一脸疑惑:“没有啊,这屋里的窗户我早早地就关上了。”

“奇怪,那哪来的风呢?”朱氏又检查了一遍,既没发现缝隙,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冷风。

“乳娘你别找了,应该是我昨晚正好梦到外头刮大风,醒来迷迷糊糊地一时还搞不清楚吧。”云姝忙转开她的注意力,同时从窗户旁走开,“对了,乳娘,那些脚印你去处理了吗?有没有发现有别的脚印什么的?”

“天刚亮我就去处理了,小姐放心,没瞧见别的脚印,应该没人发现你。”朱氏果然被她转移了注意力,但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唠叨,“小姐,不是老奴啰嗦…”

“乳娘,”云姝娇嗔着,搂住她的手臂,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我忽然好想喝鸡丝粥和水晶包,乳娘你帮我去跟厨房说说好不好?”

一切以她为先的乳娘听到这句话,哪还能不依从她,明知她是故意岔开话题,也只好拍了拍她的手,打算去厨房。

“等等,”云姝叫住她,“乳娘,我突然依稀想起我原来的屋里好像有几样平素里喜欢的东西,烦请乳娘再回我房里一趟去取来,唔…还有,我忽然觉得乳娘往日劝我的也是个理儿,那就劳烦乳娘顺便打听打听这两日府里有没有什么动静吧!”

“小姐可算是想开了。”朱氏一听这话顿时大喜,“小姐放心,只要小姐有心,奴婢便是豁出去这张老脸也要为小姐好好争取。”

云姝胡乱地点头,借口要拿的东西可能会比较多,让她把芳儿也带去,同时又取了一些碎银让她们通人情用。

等母女俩都离开院子,云姝才抿了抿唇,一个人在屋中静坐,等待未知的危险。

若是那个人确想杀人灭口,应该会出现了吧?不管那人是谁,不管他闯入威国府有什么目的,如果真的想草菅人命,她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任人窄割的。只要对方欺她还是个小女孩,采用近身杀人的方式,她就一定会出其不意给自己讨点本钱回来。

死,她又不是没经历过!何况空间里有刀有匕首,还有她当初为了翻墙翻遍收进来垫脚的石头,东西虽然不多,可乱七八糟地便是砸也得将对方砸个半死。

怀着孤注一掷同归于尽的壮烈情绪,云姝这一等,便是等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朱氏母女回来,仍平静地什么都不曾发生。

朱氏母女从前头带回来的消息,也很平静。虽然鸡毛蒜皮的事情不少,可显然,整座威国府的生活并未因昨晚那道鬼魅的身影而有半丝的波动。

然而,真的一切都回归平静了吗?

虽说这个时节,后园因被白雪覆盖,平时就极为冷清,除了偶尔有两个巡夜婆子象征性地看一下外,可以算是毫无防护人手。可她记得,前头主院却是每夜都有护院在巡逻,非等闲人能随便闯入的。要知道那些护院据说可都是曾跟着老侯爷百战沙场归来的好手,如今虽说老侯爷已去,由她那位大伯继承爵位,可在他们心中,威国府的荣耀和安危还是第一位的,做事当然尽心尽职。至少,在原主的记忆之中,这么多年来,就从未听说有谁敢来惹威国侯的,或是有哪个梁上君子敢以身探险的。

而今,这样的人不仅来了,而且居然还来无影去无踪,不曾惊动任何人,单就这份本事,就堪称高手了。只可惜原主以前只不过是个深居简出的又不得宠的小小庶女,从来接触不到什么重要秘事,实在推测不出那神秘人夜访威国府的目的。

算了,想不出就不想了,这一夜折腾地还不够么?总之,不管什么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与其这样白白地自寻烦恼,还不如抓紧时间好好地锻炼身体多增加些逃命的本钱呢!

一晃三日的时间便过去了。尽管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云姝也不曾出过府,更不敢让荻秋来教自己练武,只因那夜之事始终像根鱼刺般隐隐地哽在喉咙之中。倒是朱氏母女俩,因误以为云姝是真的想开了,准备开始争取前程,日日都会主动找机会去前头打探各种小道消息,连带地人情交际能力也提高了许多。

云姝不想让她们失望,可眼下也只能任由她们误会着,只是每日都不忘郑重提醒她们务必要小心胡氏,尽可能地躲着远着,以免被抓住了什么错处。须知,这几天来她和胡氏仅有的几次相处都看似非常和平,也谁都没有提及之前的半点矛盾冲突,甚至彼此间还带点母慈子孝的样子,可胡氏骨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最清楚不过了。一个对亲生女儿都能下得了恨手的女人,能奢望她心胸开阔地放过地位卑贱的下人么!若说那个神秘白影是她的喉中鱼刺,那她自己对于胡氏来说,恐怕便对是可致命的心头针,一日不拔出来必定绝对是一日不肯罢休的。

这日早晨,到了厨房的人马上就会送饭过来的时间,云姝照例又躲回炕上去装病,免得被人瞧破。

“朱家嫂子,我给你送饭来了?”

“连家嫂子来了,快请进请进,这大冷天的,可真是麻烦您了。”

“瞧朱家嫂子说的,伺候主子本来就是我们做下人的本分,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连婶子请喝茶。”

“多谢多谢…哟,平时也没多注意,今儿这么仔细一瞧,芳儿姑娘可都已经出落的这么标致了啊!”

“连家嫂子夸奖了,就芳儿这模样,不说她长得拙便已很好了,难算得上什么标致呀!倒是听说连家身子那刚出生不久的宝贝孙子,长的可喜的紧呀,改日得空,一点要去瞧瞧…”

云姝躺在里头,听着她们在外间一来一去的,想起乳娘都是因为自己才努力改变不善言辞的性格,便是连原本势力的送饭婆子都要刻意奉承交往,心中不由地有些歉疚。

忽地,一句闲聊吸引了云姝的注意:“对了,下月初三好像就是芳儿姑娘的生辰了吧?”

二月初三时芳儿生日?云姝搜索了一下记忆,果然如此。

待用完饭后,云姝便开箱拿出了五两银子,交给朱氏:“乳娘,今日那连家嫂子若不说,我差点都忘了过几日是芳儿姐姐的生辰了。往年我们手头都紧,也没给芳儿姐姐好好地过个生日,这点小银子,乳娘你拿去给芳儿姐姐扯两件衣裳,再买两件像样的首饰。”

朱氏慌忙推辞:“只是个小生辰罢了,怎么能用小姐的银子,小姐快收回去,我自个儿还有哩。”

“乳娘你的体己大部分都贴到我身上了,哪还有多少剩余,这银子你尽管安心地拿去用,我以后不会少银子花的。”见朱氏还要推拒,云姝加重了语气,“乳娘,难道你不相信如今的我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吗?”

她的目光湛然而自信,朱氏看着她,想到这些日子的变化,虽然心里还是没底,却也反驳不了。

云姝趁机将银子又塞回到她手中,看似随意地扯开了话题:“对了,择日不如撞日,趁着今日日头好,乳娘你不如现在就去前头领牌子好了,记得帮我去大夫人和二夫人那里道个谢问个好,就说我今日吃了药,感觉好多了,让她们不要担心。”

想要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活动时间,扩大活动范围,她的“病”自然也必须要有所好转才行,这样过些天再提出出门烧香才不会显得突兀。有了正大光明白天出门的机会才能做更多的事情。

“是。”小姐愿意主动和夫人们亲近,朱氏自然很高兴。

小半个时辰后,朱氏就笑眯眯地回来了,说是二夫人不但没有为难她,还赏了她一吊铜钱。到了大夫人那里,回了云姝的话,也得了一吊铜钱。

这是朱氏自己应得的,云姝自然是让她自己收起来,同时又例行地询问了一下前头的情况,发现没什么异常地便让朱氏出去了。

第二十五章 劝离(修改)

朱氏这一出门便是小半天,快申时末的时候才回来,一见云姝,便赶紧道歉:“对不起小姐,我回来晚了。”

云姝笑道:“难得出去一回,多逛逛又有什么关系,东西可都买了?”

“买了买了,我去拿给小姐看看。”朱氏忙把包袱放在炕桌上。不知怎地,她的双眼明显有些浮肿,可笑容却是极欢喜的,精神也是格外的亢奋,不像是受了什么委屈。

云姝心里疑虑,却没有马上询问,而是先看了看她带回的东西。见除了两块花样质量都很普通的布料外,也就一根银簪,一朵绢花,还有一些丝线,其他的都是给自己买的吃食儿,不由大为不满:“乳娘,不是让你多买一些嘛,这样也太寒酸了!”

“又不是十五及笄,有衣裳有首饰的已经足够了。”朱氏掏出剩下的三两多银子放在桌上,语气欢喜地道,“这些小姐还是收好了。”

“是啊,小姐,有这么多东西我已经很开心了。”芳儿也在一旁憨笑。

云姝有些无奈,但也知她们母女是节省惯了,劝也无用,便收回银子,打算过几日自己出府时再物色两件好点的礼物:“来来来,大家一起坐下吃点心,乳娘,你尝尝这个…对了,乳娘,看你的样子,今天好像特别的高兴,是不是遇上了什么大喜事呀?”

朱氏顿时激动地顿了口:“小姐,你看出来了?”

云姝笑道:“看是看出来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大喜事,能把乳娘你激动成这个样子。”

“我遇到了一个人。”朱氏似乎本来想好好地说,可却是刚说了一句,眼泪就滚了出来,倒把芳儿吓了一跳,忙依偎到她身边想要安慰。

“呃…乳娘你…莫非那个人欺负你了?”云姝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不…我族兄没有欺负我。”朱氏忙摇头,赶紧擦了擦眼泪,才把话头接了下去,“奴婢是太激动了才没把话说清楚,小姐,我遇到的那个人是我娘家的一位族兄,他竟然告诉我…说…说…说我的母亲和我大哥都还活着!”

“啊!那可真是件天大的喜事!哎呀,乳娘,恭喜恭喜,恭喜你终于有亲人的消息了!”云姝很是诧喜地道贺。记忆中,朱氏在威国府可是一呆就是十几年,从未回过家的,如今竟然他乡遇故知,也难怪红着一双眼睛回来了,要知道这可是交通十分不便百姓基本不习惯出远门的时代啊,太难得了!

“娘,我的外祖母和舅舅真的还活着吗?”许是这个消息太过惊人,一直以为亲人们都已死于天灾只能和母亲相依为命的芳儿来说一时犹如幻听,随后才惊喜地反应过来,难得孩子心性地直扑进母亲怀中,眼巴巴地望着朱氏,深怕是自己听错了。

“嗯,真的,真的!”朱氏紧紧地拥住女儿,忍不住又喜极而泣,“我那族兄还说,你外祖母和舅舅不但还活着,还早已在六年前便已重返老家重建了家园,而今你舅舅不但已经娶了房续弦,你新舅母去年还又怀了胎,给我们朱家生了个大胖小子…阿弥陀佛!阿弥托福,老天保佑,我们朱家终于又有后了!”

“真好…”芳儿盈着泪十分向往地呢喃,“娘啊,我真想见见我的外祖母和舅舅,还有我的小表弟,还有新舅母!”

“娘又何尝不想啊?”朱氏的脸上满是憧憬之色,可随即却又暗淡了下来,酸楚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叹气,“可我们母女如今是签了死契的人,家乡又远在千里,想要回家,谈何容易啊?”

听到这话,云姝心里一动,却没有马上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反而问道:“对了,乳娘,你那族兄叫什么名,怎么会刚好在这大兴城呢?”

“我那族兄叫朱陌,因少时上过几年学,早早地便在省府一家商行当了学徒,因聪颖好学,几年前被东家提拔当了一支贩卖南北货的商队账房,已经往来这大兴城四年了。他们这支商队本是每年初夏便来到大兴城,立秋之前再赶回家乡的。可去年我那族兄因不小心摔断了腿,无法随商队回乡,只得留在这大兴城养伤过冬。”

“原来是这样,那他的腿现在怎么样了?”

“修养了数月,如今已经没有大碍了。”

“哦,”云姝点点头,“那他今年应该是准备在这里等到初夏,商队再来大兴城,然后才一起回去的吧?”

听她这般问,朱氏的面容不由又暗淡下来,摇了摇头,垂下了首:“我那族兄本是这样打算的,可前些日子却忽然接到一封家书,说是他母亲重病,我族兄归心似箭,只因前些天大雪连连,怕是无法行车,这才拖了几天。而今见天气连日放晴,已是打算后日便要启程了。”

“竟然这么赶?”云姝微微蹙眉。

朱氏带着惆怅之色,低低地道:“是啊…小姐,奴婢想求你一件事。”

云姝心一跳,道:“乳娘请说。”

“我想请小姐帮奴婢写一封家书,也好让我那老母亲和大哥大嫂知道奴婢的情况。”

“这个容易,只是,”见她只是拜托自己写家书而已,而不是心生离意,云姝不由地有些愧疚自己的猜测,顿了顿,终于下定了决心,道,“乳娘,你们一家人分别了这么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只是一封书信,哪里比得上自己亲自回去一趟亲眼看看亲人好不好呢?相信你们的母亲大哥若能亲眼见到你,一定也是万分惊喜的。”

“小姐…”朱氏怔然,显然一时并不敢相信她的语意。

云姝索性微笑着明言:“乳娘,你们赎身吧,趁这个机会,跟你的族兄一起回家乡去。”

“赎身?”朱氏先是惊喜,而后忽然慌乱惶恐,忙一把将女儿推起,急急地站起解释,“小姐切莫误会,奴婢只是一时思亲心切才感叹两句,并非想要离开小姐的。”

“乳娘,”云姝先是抚慰地唤了她一声,而后真诚地笑看着她,“我当然知道你对我的心,我说这话并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我也不是随口一说的,我是真的想要让你和芳儿能和亲人团聚。”

朱氏的慌乱并没有因此减少几分:“不…小姐,奴婢不离开你。”

云姝打断她:“乳娘,你跟我说一句实话,你难道真的不想见见你的亲娘和哥哥吗?”

朱氏怔住,随机面色凄凉地垂头不语。芳儿看看母亲,又看看云姝,也跟着悲伤地低头。

这娘俩还真是一样的性子,云姝笑着摇了摇头,笑着决定:“久别思亲,那是人之常情,乳娘,你们就随你的族兄一起回家乡去吧!至于赎身的银子,你们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不!小姐,您千万不要赶奴婢走…”朱氏的泪猛地涌了出来,砰地跪倒在地,竟连连地磕起头来,一旁的芳儿也赶紧跟随。

“乳娘!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快起来!”云姝连忙跳下炕厉喝了一声,待见将她们母女吓住,才板着脸去扶,“还不快点起来说话!”

朱氏不敢违背,乖乖地站了起来,神情却是又凄楚又悲伤。

云姝叹了口气,认真地注视着她:“乳娘,我是你奶大的,你觉得我是因为不要你了,才赶你走的吗?”

虽说偌大的威国府,只有眼前的母女俩给予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和温暖疼爱,她们若是离开,自己便可以说是真正的孤立无援,想要外出必定更加困难。可越是如此,她也越应该为她们着想。只因对外人而言威国府虽然位高权重,可对她们来说却不是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攀附所在,反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虎狼之窝,这些年的现实便足以证明。何况如今还有那毒辣的胡氏在虎视眈眈地等着泄愤,指不定哪天就会以她们的性命做要挟…要知道她那天威胁胡氏说什么证据的,可全是忽悠啊,万一胡氏真狗急跳墙了,她拿什么保护乳娘母女?

朱氏含泪道:“奴婢怎么会不明白,小姐都是一心为奴婢着想才…”

“乳娘既然明白,就应该听我的,不要辜负了我这份心才是。”明白乳娘对自己确实忠心一片,所以才即便非常非常想念亲人,可心中的主仆大义和多年的情分仍压倒了内心的渴盼,不愿舍自己而去,云姝不得不婉言再劝,“乳娘,没人天生就该给别人当牛做马的,虽说顶着一个在赫赫威国府里做事的名头,可这些年来,你们母女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欺负,我都是瞧在眼里的。以前之所以一直都没想过要为你赎身,一则是因为自己没有这个能力,二则是出于私心,怕你们离开了我就更孤单了,三来也是原本以为你的家人都已经亡故在水灾之中了,便是赎了身也无好去处。可现在,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懦弱无主张的我了,更不会随随便便就让什么阿猫阿狗都欺负到我头上来,毕竟怎么说,我也是个侯府小姐呀!我若真要替自己打算,还会没有法子么?所以,乳娘尽可放心,便是你们离开了,我也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朱氏没有接话,只是含着泪,一味地摇头。

又劝了几句后,云姝不得不独断专行:“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决定了,只是后日太赶了,乳娘你还得出去一趟,跟你那族兄商量一下,看看能否多延迟几日再启程。”

虽说主意已定,可是那个朱陌是个什么样的人,能否托付,她还一点把握都没有,必须是要先设法打探一下才行的,否则这千里迢迢的,若是因他生了坏心或者不愿好好照顾,而累的朱氏母女出了什么差池,那就事与愿违了。

见她是真的铁了心要让自己母女离开,而不是一时兴起,朱氏不由怔怔地望了她良久,泪又流下:“可是小姐你还这么小,又老是被…欺负…要是我们狠心地离开你,你身边可是连一个贴心的人都没有了!”

“乳娘,你瞧瞧我这张脸,瞧出了什么?”不愿意总见着她的眼泪,云姝不得不换种方式来扫除这满室的沉重气氛。

“什么?”朱氏茫然。

“你没瞧出来么?”云姝故意夸张地睁大了眼睛,“我这小脸蛋上明明清清楚楚地写着‘聪明、美貌,大富大贵’六个大字…哦,不对,应该是八个大字才是,乳娘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朱氏忍不住破涕笑了一下,下一秒却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云姝,“小姐,乳娘的好小姐…”

感受着朱氏那充满不舍和痛苦愧疚的拥抱,云姝也不禁酸楚上涌,张开手臂也紧紧地回抱了她,在她怀里轻轻摇头:“乳娘,相信我,我真的会好好的。你那个族兄不是走商的么?以后你若是实在想死我了,也可以跟着商队回来看我呀。”

第二十六章 定计(修改)

随着夜色的逐渐褪去,曾经深远黑暗的天空缓缓地浮现出朦胧的青光,随着晨鼓的敲响,沉寂了一夜的大兴城也随之开始苏醒,不论是大街还是小巷,又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气。

经过一整天的太阳消融,屋顶墙角的积雪多少都消瘦了一点,有些化为垂挂在屋檐下的冰锥,有些则冻结在阴沟小坑之中,仍然无时无刻地不再散发着冰冷的寒气。

大兴城的冬天还很漫长,春天还很远。

云姝灵活地在小巷中奔跑着,时不时地和早起谋生的人们擦肩而过,最后来到孤儿院前。

“谁啊?”只拍了两下门,里头就有人戒备地询问。

“荻秋哥,是我!”

里头很快传来哐当一声碰撞,很快的,荻秋就草草地裹着一件长袄来开门,很是惊讶:“云姝?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么早?”

“荻秋哥,我有事找你。”云姝苦笑了一下,“你能不能先换好衣服,跟我出去说,我得赶在乳娘她们起床前回去。”

“那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荻秋马上回房,没一会,就穿戴整齐地出来。

见此时胡同里正好没人,云姝便不等他再问,就直接地说出了来意:“荻秋哥,昨天我的乳娘上街买东西,没想到居然正好遇到了一位家乡族亲,从他口中得知自己的母亲和哥哥都还活着,我知道乳娘必定非常思念家人,就劝她赎身回老家。”

荻秋吃惊之余,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可不行,她们走了,谁来照顾你?”

“就算没人服侍,我也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啊,何况…”云姝有些讥讽地笑了笑,“我好歹也是个候府小姐,身边总不可能连一个丫头都没有,到时候自然会有人过来的,只是再想出来恐怕就很难了,学武一事也只能暂且先搁下了。”

“你那些家人没一个对你好的,她们派来的丫鬟哪会对你尽心?也许监视都还来不及,要是被人发觉你在装病…”荻秋那一对还没彻底长开就已经现出一丝凌厉之气的剑眉,紧紧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知道自己是没有立场指责朱氏母女背主的,也知道这些年来要不是朱氏母女一直精心照顾,云姝的处境可能还会更差,可还是很难接受她们就要这样地丢下云姝不管。要知道,云姝虽然贵为候府小姐,可却是向来爹不疼娘不爱,几乎把乳娘当成亲娘看待的,她们怎么舍得?

“我知道,”云姝哪里会看不出他是在为自己抱不平,不由叹了口气,“可是,我总不能为了我自己的不方便,就自私地阻止乳娘和她的亲人团聚吧?他们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了,芳儿都从来没有见过她的亲舅舅。而且,赎身这件事情也不是乳娘提出来,而是我主动要求的。”

“可你要是一个人留在家里,身旁一个忠心的人都没有,以后肯定更会受欺负的。”荻秋抿了一下薄唇,双手情不自禁地紧握,忍不住冲动地脱口而出,“云姝,倘若你不嫌弃我们这些低贱的朋友,就逃出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吧!咱们大家一起远远地离开大兴城,去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重新生活。”

“说什么低贱不低贱呢?要是觉得你们低贱我还会跟你们来往吗?”云姝嗔了一句,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荻秋哥,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现在住在偏院,若只是逃出府是容易,甚至也可以离开大兴城,可你以为我能逃出去就真的万事大吉了吗?荻秋哥,我在府里虽说只是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没有一个亲人真正地在乎我,可毕竟还是堂堂的云家七小姐,这张脸长得也不算差。他们已经养了我十多年,眼看这再过两三年就能把我当做棋子卖去联姻,好巩固他们的地位,你说这个时候他们会容许我就这么私自逃走么?就算我没有利用价值,私自逃走也是严重有损候府颜面的,所谓躲一时容易,躲一世难,到时候若是一个不小心被逮回来…”

威国府可不是普通的侯府。

且不说先威国侯,也就是她名义上的祖父,曾战功赫赫地一度将敌国大燕打得落花流水,逼得燕国不得不主动求订互不侵犯的协议,乃至使威国侯府在大兴城中乃至全国都成了超然的存在。单就说威国府如今的地位,也几乎无人敢与之作对。要知道现威国侯可是当今太子的岳丈啊!云家大小姐云芙蓉虽说不是正妃,可自从入府之后一直很得宠,不但育有一子,还生了一个女儿,地位仅次于太子妃。这样的富贵,别说是在大兴城百姓的眼里早已泼了天,就算放到京城之中,也不是等闲的了。

所以,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如果她的逃走引起了威国候的震怒,那后果…

忽地,云姝心中一悸。

威国府现在已是天子的亲家,来日太子登基,女儿至少也会被封个贵妃什么的,富贵荣华自是不用说。可是,自古以来,强权的外戚可都是皇族的大忌,何况云家现在所占据的可是两国交界兵家必争的大兴城啊!所谓月盈则亏、盛极必衰,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又有哪一样能长长久久维持的?更莫说政治这东西,可是素来最为风云变幻的。

说不定,那夜神秘身影的陡然出现,就是一个危机。

想到这里,云姝的脊背忽然冒出了冷汗。虽说她不愿意担威国府七小姐的名头,可终究还是威国府的人,万一威国府真的出事,好事她分担不了,坏事却是绝对会被栓在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