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肯定。”
只是事若来时,选择以及肯定都会被左右!
23.上元节
春节一过,上元之前天气就开始暖和了,护送慧思公主回京的队伍也终于是离开了云泾河。但是慧思公主也不是空手而回的,陈家的釉里红她得了一套想着带回京里去总会有用得上的时候。
其实最让慧思公主在意的还是盘碗底下“西城”的字样儿,像是云一样的字体,如花纹一般装饰在碗底带着几分柔和灵魂之气:“西城?”
慧思公主就带着这一句如疑问似的话回京去了,留给云泾河的只有一个略带些苍凉的背影。后来云泾河有人传,说这位慧思公主只怕回了京也很难得到应有的回报,毕竟弑夫之名在外,就算没有证据,但名已经坐实了!
听到传言的杜和对此只说了一名话:“依慧思的脾气手段,如果应有的回报没得到,她会一一索取,变本加利地索取!”
对公主什么的,姚海棠真的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比较关心铜编钟,你说上元有礼天的祭祀,凡百姓以歌乐花灯相祭,云泾河那位司任官倒是来相请过了,可我原先排出来的一点都不适合祭祀!”
“礼天之乐有四,一颂、二平、三升、四和…”说完杜和愣了愣,总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可是我一个都不会!”姚海棠心说我能费尽心思把梁祝敲出点儿模样来就不错了,还学什么礼天之乐,早知道还真不如制食器,至少那东西她玩得转一些。
“我应该是会的,不过编钟也是头一回见,好在音阶都是相通的。”说着杜和就走进了编钟,随手轻轻一敲,接着就衣裳飘袂地来回奔忙,这场景应该是凌乱的,但是杜和却让人觉得动若行云、静如山岳。
最后一个音符停下时,天边忽然现出一片金色的云彩,接着太阳便从云后跃然而出,整个小院遂是一片灿灿融融的金色:“这是四乐的那一乐?”
一曲奏完,杜和自己都有些迷乱,这曲子用编钟奏来真是气象万千,却又清和冲融,而且正恰题:“是春和,上元礼天一般是用四和。”
最后姚海棠下了个结论:“我学不会!”
“到时候我和司任官说,云泾河自有礼官,他们自然是会的,乐器之类一通百通,何况礼官们大多精通各类乐器,编钟并不算太难。”杜和忽然发现姚海棠现在越来越信任与依赖,于是笑着看向她,眼里满是温柔。
他是个惯于被依赖的人,但不惯于被信任,而姚海棠却也不是个轻易信人的,她对人总是亲切随和却也总是保持着距离。若是轻易信人的话,他现在也不至于分外珍惜这份信任。
有时候杜和想,也许就是这份不易得来的信任让他选择留在云泾河,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原因,就像他所说的那样,这世上总是由暗转明易,由明转暗难。虽然记不起事,但他下意识地就判断这是一个好机会。
上元节那天逢着月朗星稀,正是“花市灯如昼”的景象,杜和与姚海棠并行在花与烛的街道上,间或有小姑娘笑语如铃地从身边走过,这场景美得便像是一首诗了。
这时杜和正侧着脸看向姚海棠,忽然说道:“海棠真不像是个小姑娘,你看别的小姑娘像风似的,你倒像是水。”
姚海棠看也不看他,只盯着两街的花灯已经看得眼花缭乱了:“我怕要是我真跟一阵风似地飘来荡去,你更容易犯糊涂,我可不怎么认路,到时候让我带你回家只会带到沟儿里去。”
“海棠,你看是安丰。”杜和指着花灯深处的安丰,他正拽着个羞怯怯小姑娘扭扭捏捏走来。
随着杜和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到了安丰,姚海棠看了两眼后挑着眉说:“这莫不就是传说中的小林姑娘,这姑娘长得真好看,安丰的春天来了哟!”
却见杜和忽然拉着她的手往花花灯的摊档后边一闪,就躲开了安丰和那位小林姑娘的视线。姚海棠有些不解地看着杜和,等安丰和小林姑娘走过多后,杜和才开口解释:“是林罗衣,多年前是太平院的人,后来…”
见杜和停了嘴一脸茫然,姚海棠就知道他想不起了,杜和也真是奇怪,什么事儿临急了都能记起一点,可记不全:“想不起来就算了,不过这林姑娘住得离我们不远,是林大嫂家的远房亲戚,借住在这里很多年了。”
“去找陈荣。”杜和肯定如果有什么发生过,那陈荣一定知道,因为他觉得陈荣也很熟,而且冥冥中自觉得他可以托付一些东西。
好么,太平院的院长都见得跟家常便饭了似的,还怕见个太平院在云泾河的司事官:“这大晚上的,太平院也要放班的吧!”
“放班也有人值守,走吧。”杜和拉着姚海棠的手一点儿也不迟疑地朝挂了太平院旗的街巷走去,他的方向感真是天生的,这云泾河姚海棠真没少逛,可至现在她还稀里糊涂的不知道哪儿是哪儿,离家三百米就得迷路!
到太平院的旗下时,见屋里还亮着灯,杜和就站住想了想说:“海棠,你上前去找陈荣,既然打过招呼了要关照,那他们就应该记得你。”
依言上前去,还没走近门边儿就有个黑乎乎的人影从暗处走出来:“海棠姑娘为何事而来?”
“找陈大人。”
“稍候!”黑衣人说完就跟猫似地弯腰缩脚上了房顶,不多会儿就见陈荣从房顶上跳出来。
看着这场面,姚海棠不由得嘟哝了一声:“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怕墙!”
听着这话陈荣也跟没听见一样,上前一步说:“海棠姑娘为何事而来?”
连问话都这么公式化,简直和刚才那个一模一样:“林罗衣!”
这三个字让陈荣有点没反应,杜和就开口道:“太平院的林罗衣。”
于是陈荣有反应了,脸色一变立马冲姚海棠跟杜和伸手示意道:“二位里边请!”
进了太平院办公的场所后,陈荣先是停了停,然后就有人冲了过来一看是陈荣又缩了回去,然后陈荣才领着二人往里边走。到了地方后也不管他们,先是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最后翻出一本卷宗来,上边儿不能免俗地盖了绝密两个大红字。
于是姚海棠不得不吐槽了:“这绝密的卷宗你们就随手扔啊,也不怕被人看了去。”
“那他得先进得来,刚才就是我不经查验就跑进来,也得被暗箭和机关射成筛子。再说在太平院绝秘的卷宗还少了,而且真正绝密的都是以口传口哪里会留下只字片语。”说着陈荣就坐下翻开卷宗,卷宗打头就是林罗衣的画影图形。
只是姚海棠看着不像:“杜和,我怎么看着不像是那个小林姑娘。”
却听得杜和想也不想就答道:“她有个外号叫千变,应该是擅长易容的。”
这话说得陈荣直点头:“那是,林罗衣的易容手法是跟我们上任院长学的,她要想掩饰自己神仙都找不出来。不过你们怎么知道她的,又怎么找出来的?”
这个真不好回答,杜和跟姚海棠相视了一眼,总不能说凭直觉、凭感觉吧。好在陈荣翻完了卷宗,也不再问这话了,而是说:“管她是不是,抓来了再说!”
…
果然是太平院,行事真够可以的,不管哪任院长怕都不是什么好鸟!
只是林罗衣姑娘可不是这么好抓的,要问谁最了解太平院,跟在上一位院长身边多年的林罗衣可以算是其中之一。太平院一动她就有了察觉,几次易容后就把太平院的人给甩脱了,最后太平院的人空手而回。
气得陈荣直破口大骂:“林罗衣,不抓着你老子的名字就倒过来念!”
“大人稍安勿燥,虽然没抓着人,但是属下在林罗衣身上下了新制出来的追踪香。”
“屁用,林罗衣当年就玩这个的,你们在她面前玩香玩毒玩易容简直是小菜,还不够她开胃的!行了,只要确定了是她反倒好办,她要是咬死了不承认我还真不能拿她怎么办。派人去把小六他们叫回来,当年院长因为她撒手不管太平院了,这妮子多少人恨得牙痒痒呐!”陈荣说完就起身布置了一番,然后把卷宗随手扔回了纸堆里。
然后陈荣就看着杜和,仔细地看了几眼后说:“杜公子,院长交待要周全你和海棠姑娘,以后有什么事儿常来往!”
却见杜和理也不理陈荣这话,而是看着他说:“放岩引子去找,她不是你们能找得到的,找到后别惊动,布罗网引她进来就是。”
“咦,是这么说的,我先去安排一下。杜公子,咱们待会儿再说话,您这脑子还真让我想起一个魔星来了!”陈荣说的魔星还能有谁,他们上一位院长呗,陈荣向来坚定地认为那位已经妖到疯魔了!
其实事情往往都是由小事儿起的,就跟某只蝴蝶动动翅膀,数千里之外起了暴风雨一样,林罗衣无疑就是那只蝴蝶。
只是不知道姚海棠与杜和有没有准备来应对这蝴蝶效应!
24.永避江湖
比起食器来,编钟真的没影起太大的反响,大家多是在听人说起这编钟是姚海棠所制时会发出一声似赞似叹的声音,然后说:“这姑娘可惜了,好好的食器不做,怎么就做上这中听不中用的玩艺儿了。”
也有晓事的说:“食器只能挣得银钱,这礼乐之器能抬身份。”
身份什么的,云泾河的老百姓还真不怎么在乎,刚迎接过一位归国的公主,虽然名声很复杂,但人怎么也是公主,身份这两个字云泾河的百姓觉得可以淡定了!
百姓们倒是在礼乐之中似陶醉似恭敬了,太平院里这会儿正热闹着,陈荣看着杜和愣要套套近乎:“既然来了就坐会儿,杜公子既然知道林罗衣,想必跟我们太平院干系很深。院长走前还特地让我关照你,这么一想,公子是从太平院里清了籍吧!”
所谓的清籍就是退出太平院,所有在院里的记录都会被清除,从此以后就可以过普通的生活了,这也是太平院才特有的名词。太平院的暗线或间人才会用清籍这俩字儿,所以陈荣一联想起就开始对杜和分外敬重起来。
在太平院里最风光的职位是所有可以光明正大地打着太平院旗号行事的人,而最危险的职位就自然是暗线和间人了,能活着全身而退就殊为不易,更何况杜和还退得这么舒坦!
这会儿杜和不知道点头还是摇头好,最后什么也没说,就一脸高深莫测地看着陈荣,陈荣自发自动地就找着答案了!
“大人,岩引子已经找着了林罗衣所在,现在小六正在领人布网。”
“成,我去看看,杜公子和海棠姑娘自便,我得亲自去逮她,也算替我们那妖到疯魔的公子出口气,这辈子难得栽个跟头,估摸着到现在气儿还没消呢!”陈荣这么说着,心里却在想,公子啊你这一消失就消失到影儿都没了,真彻底啊!
出了太平院,姚海棠看着杜和问道:“你又怎么了?”
杜和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
“什么不对劲?”姚海棠心里寻思莫非是自己太没点儿分析能力了,怎么就没觉出一点儿不对劲来。
临风一顿,停下脚步的杜和看着姚海棠说:“我相信林罗衣云泾河只是巧合,她的本名确实是林罗衣,确实也有这么一门亲戚,这件事应该没几个人知道。但是我不相信她安稳了几年之后,随便一遇就遇上了安丰,两人还打得火热。海棠,我只相信这世间所有的事都有起承转合,这世上有一个巧合可以理解,若两个巧合叠在一起,我不理解!”
话虽然有点儿绕,而且有点听不太明白,但是事儿姚海棠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林罗衣和安丰结识并不是巧合,如果不是巧合的话,他们俩谁有问题?”
只见杜和又是一阵摇头,然后长叹一声说道:“我不知道,至少现在我很难凭直觉分析出所有的真相来,而且分析出来的未必是真相!”
“那要怎么办?”姚海棠揉着眉心,觉得这些事想起来真费脑容量!
杜和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颈后几处穴道,让她放松了些才说道:“不用操心这些事,静观其变就可以了,在一切不明的时候,要么是主动搅局,要么是安心以待,眼下的情况适合静坐观其变化。”
两人回了院里,安丰也早就回来了,眼下正在那儿发呆,姚海棠走上前去拍了拍他:“安丰,发什么愣呢?”
这时安丰抬起头来,有些迷茫地道:“海棠姑娘,小林不见了,她让我去买鱼戏莲的花灯,可是我买了回来哪里都找不见她。去她家里问,家里人说她没有回来,我是不是…”
被拒绝了,可怜的,姚海棠又拍了拍安丰的肩臂说:“说不定她害羞了,需要点时间仔细想点儿事,你别想到歪处去啊!”
“我都快二十了,是该成亲了,小林她挺好的,海棠姑娘你说是不是,她笑起来多好看啊,做的东西虽然没有海棠姑娘做的好吃,可她花了心思我能尝出来。明明都好好的,为什么小林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她要是不想见我了也没事儿,就是怕她出什么事。”安丰喃喃自语似地说着这些话,有几句话还说得重复了。
看着安丰这样,杜和举步上前来说:“你有没有发现小林姑娘有什么不妥?”
于是安丰愣了愣摇头说:“没有不妥,倒有点不同,她和我见过的姑娘不一样,她很聪明很有主见,做事一点也不拖拖拉拉,她…很好看。”
这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姚海棠抱以同情地说道:“安丰,不会有事的,说不定你明天就看着她了,然后跟你说她这会儿是跟你闹着玩呐!”
“噢,好,我听海棠姑娘的。”安丰说完就转身回自己屋里去了。
站在原地的姚海棠和杜和则看着安丰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待安丰走远后姚海棠才问道:“你怎么看?”
“没有什么可疑之处,而且他是司珍坊帮你找的人,司珍坊别的不行,查人的底细还是能查得明白的,只要不遇上太平院就能谓是所向无敌。”这话充分显示出杜和对太平院的信心,果然是太平院出来的,见识过了才会有这么强大的信心啊!
这时天空忽然传来一阵似雷一样的声音,姚海棠看了看月色皎洁的天儿道:“冬雷响,有妖孽出世啊!”
她这话惹得杜和一阵笑,末了睨着她说:“是太平院的罗网成功收网了,林罗衣已经被逮住了。”
“噢,那就放心了!”
“天已经不早了,海棠早些睡。”杜和说完就送了姚海棠回屋,自己也转身回了屋里,只是不过一会儿杜和就飞身上墙出了院里直奔太平院那头去。
姚海棠最近是沾枕就睡,至于安丰他已经下了迷药,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醒的。杜和觉得自己一定要去看看林罗衣是不是真的被逮着了,如果逮着了必需要让乔致安来提回京去,那样才能就真正松一口气。
到太平院时,杜和正好碰上陈荣:“林罗衣归案了?”
只见陈荣点头说:“可不是,院里备的药都制不住她,我得找人想点办法去,杜公子这么晚为何而来?”
“为林罗衣而来,记得云泾河是有药剂室的,带我去!”杜和说完就特熟门熟路地进去,在办公的院儿落前停了下来,待陈荣上前来,里边的人确认了后他才举步往药剂室去。
闹得陈荣跟在后边儿直傻眼,心里寻思:“这杜公子从前到底做什么的,怎么好像对云泾河很熟似的?”
到了药剂室里,杜和直让陈荣眼花缭乱,还没看清楚杜和的动作前,就有一堆药粉被摆在了案头:“把药盏拿来。”
递了药盏给杜和后,陈荣确定一件事,这家伙从前绝对是使药的行家里手。于是陈荣寻思着,要么把杜和回收再利用,云泾河的药剂室一直就是个摆设,有了杜和说不定就不是摆设了:“杜公子从前擅长配药吧,一看这动作就跟我们院长是师出一门啊!”
却见杜和看都不看陈荣一眼,一边埋首配着药一边说道:“陈荣啊,应该有人跟你说过,不该问的闭紧嘴,想问都得憋着。”
“确实有人说过,从前院长这么说过,看来杜公子从前份位可不低呐,连院长教训我的话都知道…得,我知道了,从前院长还说过,不该乱猜测的就少动脑子,把脑子留到需要的时候再用!”陈荣说完就闭上了嘴,再不吭声儿了。
配好了药后,杜和随手扔给了陈荣,然后说道:“前三丸药能管五天,剩下的只能管三天,十丸药足够撑到乔院长来,立刻发信回京去,只有乔院长能制得住她!”
接了药陈荣答道:“乔院长现在可忙得很,不知道能不能来,要知道慧思公主回京了,只怕皇上现在不大可能放乔院长出京。”
“说逮着了林罗衣,不管皇上还是乔院长,都会乐意把她领回京去!”说完杜和大步流星地走人了,留下陈荣在那儿胡思乱想。
最后陈荣看着手里的药说:“来人,赶紧去给林罗衣那小娘们喂药…算了,我还是亲自去,省得她藏药不服!”
当陈荣把药递到林罗衣手里时,林罗衣接过就爽快地扔进了嘴里,不爽快到时候受罪的还是自己,只是药一进嘴林愣衣就浑身直颤抖,陈荣还当是药效太猛。
但是林罗衣服下药后却说了一句:“是他配的药!”
“啊?”陈荣是疑问句,但是林罗衣听成了肯定句!
“他说得对,世事疏而不漏,谁能永避江湖!”说完后,林罗衣就再没有了声音,静默如石头一般坐在那儿似乎在惆怅着什么…
然后陈荣就更加肯定杜和从太平院清籍前,绝对是个大大有身份的,一个暗线能做到这一步,大能啊!
25.坏规矩
当杜和在细密的春雨里推开院儿门时,发现中堂亮着灯烛,按姚海棠的习惯,晚上连院儿里都不让点灯笼,有点儿光她就得睡不踏实。
进了中堂一看,原来是姚海棠在那儿坐着,见了他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才说:“你回来了就好,厨房里还有热水,你洗了再去睡觉。”
说着姚海棠就要回屋睡,其实杜和一走她就听着了动静,其实她耳力不怎么好,但莫明地就是听着了,然后想了想也没追出去问去哪儿,就点了灯烛在堂中等着。
这也许就像幼时晚归父母等自己一样,不等着了人还真睡不着。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从杜和身边过,姚海棠压根没发现杜和的眼神有了变化。
“海棠!”杜和出声叫道。
听着他喊,姚海棠捂着嘴回过头来应了一声:“嗯,什么事?”
只见杜和上前两步把她微微敞开的披风拢了拢说:“天冷,会着凉的,以后我出去回来都会知会你,不要再起来等了,晚上要好好睡,别成天心思这么重。”
“知道了,那我回房睡了,你也早点睡。”姚海棠说完又捂着嘴打了个呵欠,然后转身回房去了。
留下杜和在原地愣了很久,然后看着门口飘进来的细雨不由地染了笑容:“傻海棠。”
风雨夜深有人等,果然是很美好的一件事,有时候打动人心的并非得是激动人心的举动,只是这样的小事,小到只是风雨夜里的一盏灯一个人…
因为林罗衣几天不见踪影,安丰一天比一天沉默,连带着后园的菜都没心思照料了,姚海棠就想这也算是个重情重义的,只是林罗衣的事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姚姑娘,姚姑娘…”
闻声去院门外看,却是隔壁的杨大嫂:“杨大嫂,有什么事吗?”
见了她后,杨大嫂说道:“姚姑娘不是说要找好大夫吗,听人说有位大有名声的大夫进城了,姚姑娘赶紧去瞧瞧!”
一听是个大有名声的大夫,姚海棠就赶紧谢了,转身就去找杜和。杜和这时抽风时正常的毛病也是该看看大夫了,虽然眼下的杜和很好,但他是不完整的,姚海棠觉得目前的状况并不安稳,一旦杜和哪天忽然完全清醒了,他后悔当初的选择了怎么办?
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里存在这样的隐忧,所以她希望能解决这个不安稳的因素,不论他做出怎样的选择,她都能…接受?理解?
她不知道!
因安丰终日恍惚,姚海棠又舍不得这一园子的菜,杜和就担负起了管理菜园子的事儿,正浇着水的杜见她来了就赶紧收了手:“海棠,别跑这么急,担心踩着了新出的罗瓜苗。”
听了杜和的话姚海棠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说道:“知道了,你先别忙浇水了,城里来了个挺有名的大夫,我们赶紧去看看,你这一时清醒一时糊涂的总该问问因由。”
其实杜和并不在意自己现在的状态,他下意识地抗拒医治,或许就像是乔致安说的那样,因为知道从前的记忆并不怎么美好,所以并不期待找回。
不过既然姚海棠来叫了,那就顺着她的意去,毕竟她忙着给自己找大夫,不能拂了她的意:“好。”
两人出门问了城里的人,才找到那位江大夫所下塌的客栈,客栈里的人一听姚海棠是来找江大夫的就说:“姚姑娘,我们倒是没什么,只是那江大夫说了寻常病症他是不诊的,那边有个小学徒,你们先去他那里看,要是小学徒管不了,江大夫大抵是会管的。”
“谢谢掌柜的,总要去看看。”
到了那小学徒前边儿,那小学徒眼也不抬地说:“伸手,号脉,家师说了要是普通大夫能治好的病,就近问诊更方便,就不必找他求医问药了。”
“这位小哥,要是云泾河的大夫能诊治好,我们也不必等到现在了。”姚海棠笑着说道。
这时学徒的手已经切在了杜和的脉上,过得约一盏茶的时间才抬眼说:“没什么毛病啊,我看着比谁的脉相都更中正平和!”
于是杜和嘴里就吐出一个字来:“器!”
这个字姚海棠听着倒没什么反应,反而是那学徒听着瞪大了眼睛,然后说道:“那两位里边请吧,这得请师父来诊治。”
进了里间,便见一名中年人挑帘子出来,想来就是江大夫了,江大夫看了眼杜和又看了眼姚海棠,最后看着杜和说:“说说怎么个症状,是为何器所伤?”
见江大夫一眼就看向他,杜和一琢磨可能这江大夫手里还真有点儿东西,于是答道:“神智多有不清,多见反复,且不记事,从前的事多已经忘记了。”
“倒不止一件器能做到,且伸手来,我看看是何器所伤。”那江大夫说话间便请出了脉枕,伸手示意杜和把手伸来,不消片刻后便收回了手在那儿沉思。
杜和也不急,姚海棠到现在是越听越不是太明白了,所以干脆淡定地坐着等答案。
“依脉相看是迷尘,只是迷尘为皇族中人所持,这位公子看来身份也是极贵的,在下只能言尽于此,多说既怕误诊也怕惹祸上身,还请公子和姑娘多多见谅!”江大夫说完就唤了人来送客,连姚海棠递的诊金也没有收下。
回去的路上,姚海棠问杜和:“迷尘是什么,器伤又是什么?”
她这问题问得杜和侧目看了她良久,说道:“海棠还说是司珍坊出来的,怎么跟什么也不明白似的。迷尘剑是司珍坊当年出的一把名器,至于器伤,自然就是为器所伤!”
被铜鼎铜盆和各种兵器伤了至多出点血吧,难道杜和正好砸着脑袋,于是就什么也记不起了?嗯,这桥段很言情啊!
“噢,我这不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嘛!”于是姚海棠就开始用现代的思想来解释这件事,大概砸中了脑袋后脑袋里有淤血,淤血慢慢散了就会渐渐好起来。想当初开始的时候杜和的抽风频率多高啊,现在不是少得多了!
“民间盛传迷尘剑在某位王爷或皇子手里,其他的我倒真记不起了,从前应该是知道的。”杜和说完就笑了,然后看着姚海棠说:“迷尘剑至今无解,看来我这一生一世注定要在迷惘中度过了。”
瞥了杜和一眼,姚海棠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欢快似的,对于这个结果你一点都不遗憾吗?”
却见杜和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自己从前是个怎么样的人,乔致安的话太过片面,对从前我一直有一种感觉,很复杂、很阴暗、很…寂寞,就像冬天有雨的夜晚,一个人走在湿冷的巷子里那种感觉。”
好文青的形容,姚海棠侧脑袋看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到了太平院门口,陈荣正在那儿冲她笑眯眯的:“陈大人。”
于是杜和也从回忆那种感觉和各种滋味中醒过神来,冲陈荣颔了颔首说:“她把药服下了吗?”
“回杜公子,已经服下了,倒比想象中的更顺利一些,服下去没多会儿就不能运功了,杜公子算是省了我们一桩大事儿。给乔院长写的信也已经送出去了,快马加辫约得月余,到时候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是得请杜公子照料!”陈荣现在特热情,他觉得杜和还有发挥余热的地方,虽然不见得还要编入太平院,但偶尔去请人帮个忙还是可以的嘛。
“自然。”杜和扔下这俩字儿就想走,却没想陈荣又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杜和就下意识地瞪了他一眼:“有事!”
…
这时陈荣沉默了会儿,然后又露出满脸笑容来:“你刚才那样儿我看着还真眼熟,看来从前我们真见过!是这样的,不知道能不能请杜公子闲时再帮我们配点儿药,你也知道云泾河的药剂师自己把自己毒死了,打那儿以后云泾河就没再配药剂师,谁能想得到这地方能逮着大鱼。”
“设若清籍放乡,内外不得相扰,纵识亦不相认,陈荣…你坏规矩了!”杜和说完拉着姚海棠的手,洋洋洒洒地从陈荣面前过,留下陈荣在那儿看着他们是说话也不是笑也不是,那表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末了陈荣叹了口气自个儿溜溜地回太平院了,只是免不得要腹诽两句。
自然,姚海棠不关心太平院的事儿,倒关心那把迷尘剑:“对了,迷尘剑伤着你哪儿了?”
于是杜和又拿地球人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了姚海棠一眼说:“迷尘剑迷心惑魂,有迷往日事、洗昨日尘的说法,被迷尘剑所伤后应该都会跟我似的,记不起从前的事,不知道自己是谁!”
…
听完后姚海棠坚定地认为那其实就是心理暗示,这天下哪有这样的东西,不过到底要多强大的心理暗示才会让一个心智成熟的人成这样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