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脸笑了笑,姚海棠说:“终归是戏,再悲惨也不如真实的生活残酷。”

言夫人以为她想起蒋先生来了,遂温言劝慰了几句,此时场中惊变,有人大叫了一声“有刺客”,姚海棠早就找准了方位只等着看戏了。

因为杜敬璋是嫡皇子,这会儿当然是坐在离皇帝、太后最近的地方,一听这一声喊就破帘而出,廷卫们自也是团团包围,一时间剑拔弩张。

“退下。”是皇帝的声音自帘内传了出来。

廷卫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让退下,但还是缓缓地退开一段距离,杜敬璋和诸皇子并没有退开。这时太后的声音从帘内传来:“慧思,不要一错再错。”

“太后眼睛果然毒,包成那样儿都能看出来。”姚海棠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

“黄泉路上一个人太孤单,父皇既然这么疼爱女儿,不如陪女儿这最后一程。”慧思公主倒也不否认,接着太后的话就这么说开了。

这下子场内炸开了锅,群臣不免互相以眼神交流着,这时谁也不敢随便乱说话。天子家事,谁在这时候开口谁就是傻子。没过多会儿,就有廷卫来疏散左右众人,待到廷卫来请姚海棠离开时,姚海棠说道:“今夜怎么没见太平院的人?”

“回姚姑娘,小的不知。”

退出现场,姚海棠当然不会就这么走,戏肉还在后头呢。纵身一跃特悠闲地坐在屋顶的主梁顶上,然后她就看见了太平院那些人,离她最近的是乔致安。

心中腹诽了两句,姚海棠看也不看乔致安一眼,反倒是和太平院的黑衣人们点头打了个招呼,众人这时埋伏着,谁也没出声。姚海棠的气息掩藏得比谁都好,乔致安看了几眼,就冲身边的人摇头示意不要动。

这时场院中间,皇帝已经站了出来,慧思公主手里的剑指向皇帝,只要轻轻拉上一道,慧思公主就能如愿和皇帝一块儿共赴黄泉。皇子们围在旁边,都出言相劝,但是慧思公主却冷声喝住了他们:“闭嘴。”

说罢,剑尖一挑眼看着剑刃就往皇帝的脖子上招呼…

206.仇得报

就在剑尖将将捱到皇帝的脖子时,杜敬璋动了,“叮”的一声,两剑相交,慧思公主的剑便被荡开了。

一击不成,慧思公主并不抽身而走,反而一个回旋,侧着腰推出剑去。这时诸皇子手中都没有剑,杜敬璋的剑也是廷卫临时奉上来的,诸皇子的剑解下来后都在廷卫手中。这时廷卫并不敢把剑一一奉还,杜敬璋是他们的头儿,他们能相信的也就杜敬璋了。

旁的皇子们把皇帝和太后挡在身后,慧思公主则和杜敬璋在场中缠斗。比起剑术来,慧思公主当然不如杜敬璋,十余招过后,慧思公主就落了下风:“四哥,你不恨吗,你不恨他吗?”

“恨过,不过海棠说过一句话,天下无不是父母,还说我们高高在上有很多是可以选择的,但唯独出身无法选择。既然无法选择,何必去憎恨一些无法选择地的东西。”杜敬璋说话的时候手上并没有停下来,剑招自然是滴水不漏的。

在屋顶横梁上坐着的姚海棠揉了揉脸,看了眼身边的黑衣人问道:“这都这样了,你们还不下去啊?”

“皇上没发话,院长没出声,我们怎么能动。”离她比较近的黑衣人轻声解答了她的疑问。

不由得瞥了乔致安那边一眼,乔致安正看向场中,手一直冲着慧思公主的方向,姚海棠就不由得想起那天蒋先生说过的事,她心里自然会犯嘀咕:“她说喜欢杜敬璋,可是师父和贺清华都说是喜欢乔致安,她到底喜欢谁,她今天想死在谁手里?”

做为一个女人,姚海棠尽量往疯里猜时揣测到了这个可能,而且是所有可能里最可能的一种,得不到,就死在心爱的人手里。可是现在姚海棠迟疑了,她本来以为是杜敬璋的,可蒋先生看人也准,那慧思公主喜欢的到底会是谁。

就在她揣测着答案的时候,场中忽然生变,杜敬璋本来快要擒住慧思公主了,但是慧思公主一个翻身,自杜敬璋手底溜走。反身一剑将将要刺向杜敬璋了,皇帝忽然一声大喝:“太平”

“是。”

眨眼之间,原本唱堂会的台子上就站满了太平院的人,慧思公主手中的间也被乔致安手中的剑挡开了,在乔致安现身的那一刻,慧思公主有些闪神。

“难道慧思公主说的不是真的,可是她为什么说谎?”姚海棠继续揉脸,她可不担心慧思公主手里的剑会伤到杜敬璋,其实她老早就想下去提醒一句,那剑是几年前他们俩一起制的,压根不可能伤到他。

慧思公主一剑平削荡开了乔致安的剑,一转身杜敬璋又在她身后持剑看着她:“别闹了。”

“只要我不死,就会闹下去。”慧思公主笑着说完,翻身一剑冲向杜敬璋,眼看着就要刺进杜敬璋胸口了,杜敬璋剑一横便挡开了。

接着两人你一剑我一剑,太平院则在等皇帝发话,皇帝看了良久,终是一声长叹说:“动手,生死勿论。”

其实这个命令等同是下给杜敬璋的,杜敬璋一直在留手就是因为皇帝要留活口,而且今天是皇帝的生辰,见血始终不吉利。

这时一阵风吹来,有枝叶和屋顶上积落的尘土被风吹得四散开,姚海棠遂被尘土迷了眼睛,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眼睛舒服了。这一睁开场中的景况就让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杜敬璋手里的剑已经刺进了慧思的胸口,只见慧思公主一脸惨然地笑,然后一点点倒下去。

“四哥,我今天来只求一死,能死在四哥剑下,无憾…”说罢慧思公主又笑了,身上的血来在浅色的衣裳地子上洇出来,仿佛在衣裳上绣了朵妖艳的花一般。

看着手里的剑良久,杜敬璋摇头说:“刻意死在我剑下,慧思,你打错主意了。”

在杜敬璋说话的时候,姚海棠从屋顶上跃然而下,笑眯眯地看着慧思公主说:“剑是我制的,剑名君子,器谱上最诡异的剑之一,剑为君子之器,而《颂》中有君子无伤一句,而这柄剑的名字就取自这一句里,所以它是伤不了人的。当然不能做到完全无伤,但是如果你想死,挺难的”

被她这么一说,慧思公主惊然觉得身上的伤口似乎要不了命,虽然很疼,但一来没切中要害,二来她似乎能感觉到伤口正在一点点消失:“你…”

凑近了慧思公主,杜敬璋却伸手拉了她一把,生怕慧思公主有什么异动伤了她。姚海棠却是回头一笑摇头说了声“没事”,然后又看着慧思公主说道:“想说我应该恨你恨得巴不得你死对不对,其实吧我不恨你…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我那天问敬璋,他最恨一个人的方式是什么。他说他最恨一个人的方式呢,就是那人想要什么就让他失去什么,不想要什么就偏偏给什么”

顿了顿声,姚海棠凑得更近了说道:“所以…想痛快死的人就该痛苦活,我觉得这很好,而且不违背我心里的道德底限,我也想过要除你而后快,但是我现在觉得让你死了挺便宜你的。师父现在在黄泉路上呢,估计师父不会愿意在奈何桥边儿上见着你,我这做弟子的不能让师父添堵。”

说完这番话,姚海棠就看着慧思公主,见她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黑心里就舒坦得多了。

可是这还不算完,姚海棠心里还有疑惑,以及她疑惑后的一些猜测:“先等等,皇上,请允许我把话说完。”

皇帝皱眉看了看场中,挥手让太平院的人退开了,连带廷卫都退了出去,乔致安却被皇帝叫住了,皇子们也依旧在皇帝身前挡着:“有什么话继续说吧。”

“我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是因为喜欢杜敬璋才想杀我,但是我知道你心底另有其人,其实是因为杜敬璋身上有他的气息,所以你才说自己喜欢。而且差点你就用这话骗过了我们所有人,包括杜敬璋,我有点不明白,你绕这么大的弯为什么。明明喜欢的是乔致安,为什么要让大家都以为你是喜欢杜敬璋的?”姚海棠实在是想了很久都想不通这个问题,所以她必需问一问。

顿时间场中一片安静,众人先是被慧思公主喜欢杜敬璋的事儿给弄得震惊了,乔致安和杜敬璋除外,再接下来一说“明明喜欢的是乔致安”,剩下的那俩也傻眼了,甚至连慧思公主也傻了。

于是姚海棠笑眯眯地环视了四周一眼,却没有在乔致安那张脸上看到任何情绪上的漏洞,除了片刻的震惊之外全是一片平静。

“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答案。”慧思公主摆明了态度不想说什么,当然这也从一个侧面证实了姚海棠的猜想是正确的。

一见自己全猜中了,姚海棠就说道:“让我再来猜一猜,杜敬璋呢其实是个心思很重,重情重义的人,你虽然和他多有不合,但那是长大后的事儿。你们俩毕竟一块儿长大,你要是死在他手下,他怎么也得记你一辈子,用自己的死来作局,你可真能舍得了本儿。杜敬璋如果记你一辈子,难受的人自然是我了,这样一来我一辈子也好受不了,我们俩你算是报复着了。”

仔细看了看慧思公主的表情,姚海棠遂笑了:“看来我猜中了,我没死在四仪八方台上你很失望吧…呐,别动手里的剑,别想着用这柄剑来杀我。这柄剑是我启的灵,伤不了我的。”

这时慧思公主已经被人扶了起来,伤口已经差不多全好了,她怔怔愣愣地看着姚海棠,正是面如死灰。往日骄傲至极的人,就算知道自己必死也笑容满面的人,这时却是如一潭死水一般的死寂。

“没想到,你也有聪明的时候。”

“其实,不是我聪明,是玉山先生卜的卦,再根据卦相把来龙去脉弄清楚的。我只是把关键的两个环节给换了,你手里的剑和杜敬璋手里的剑,没有别的了。”姚海棠长出了一口气,她已经很久没像今天一样说这么多话了,说出来以后郁结全消,居然觉得胸臆间舒坦得多了。

看来她虽然不是恶人,也非什么善类,看着慧思公主面如死灰,她心里却只剩下快意。

慧思公主看着姚海棠良久,说道:“要让我活着,这世上想活不容易,想死却不难”

“只要不是死在我手里,只要你死的不这么盛大而富有戏剧性,我并不介意。其实如果不是下不了手,不是狠不心,我非常乐意杀了你。不过后来想想如果为你沾得满手血腥玷污了自己,不值得,非常不值得。”姚海棠知道,经过今天这一场闹剧,皇帝绝对容不得这个女儿活在世上了,而她所做的一切,不过只是让慧思公主的死不影响自己的人生。

她说完话后站起身,示意皇帝她的话说完了,接着便有廷卫的人把慧思公主带走了。皇帝说了一些话后让众人都散了,姚海棠自然和杜敬璋一块儿回和园。

回去的路上,姚海棠沉默了很久,最后捂着脸说:“其实我应该很高兴,仇也算报了,事儿也算平了,可为什么我没想象的那么高兴呢?”

207.傻了吧

就着偶尔和风一道照入帘子的月色,杜敬璋看着姚海棠,确实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没有高兴的脸色,反而是有些莫明地惆怅。看着看着,杜敬璋不由得失笑,遂伸手轻轻拍了拍姚海棠的脑袋。

“海棠对这件事的处理方法倒是有点像我从前会用的,只是欠了几分火候,到底还是被旁人左右了。”杜敬璋也不多说,只一个劲儿的摇头。

继续捂着脸,姚海棠叹了口气说道:“我摇摆不定嘛,哪里像你那坚定自己的计划,我是个临场都能变好多回的。”

忽然间杜敬璋地气息贴近了姚海棠,然后问了一个让姚海棠愕然之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的话题:“根据你今晚的话,我得出一个结论来了。”

她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个话题会让她接不下去,于是傻傻地应了一句:“什么结论?”

只见杜敬璋表情极为柔和地一笑,说道:“你知道了致安心里那个人是你。”

这得不得叫自己挖了个坑埋了自己,姚海棠咽了口唾沫,都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才合适了。尴尬的“嗯嗯啊啊”好一会儿,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个事儿是个男人都得心里不舒坦,何况杜敬璋一直是个掌控欲很强的人。

“傻了吧。”

“可是他做的那些事情,一点儿都不像是对待心里人,要不是师父我早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姚海棠愤愤然地说着,她对乔致安有可能喜欢自己这件事一直接受不来,所以压根没放在心上。她总觉得对待一个喜欢的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方式。

她一直觉得杜敬璋和乔致安在某些事上,态度会有一致性,但是杜敬璋对待喜欢的人是全心全心地好,除了喜欢安排事儿以外,从来不让她涉险。嗯,那次遇刺除外

可乔致安等于是一步一步看着她往陷阱里跳,而且那个陷阱乔致安也有份挖的,挖个天坑儿,差点她就拿命填了的天坑来对待喜欢的人,姚海棠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对于姚海棠的话,杜敬璋应道:“致安是个认定了目标,连自己都不允许更改的人,他执着地认定了一些东西,就不会再改变。如果有一些突然发生的事要影响到他的目标,他会以最开始的目标为准。”

最开始的目标,姚海棠一琢磨,然后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杜敬璋:“那不就是让你…他怎么就不懂得放下呢,你都放下了。”

对于这件杜敬璋也很头疼,遂伸出揉了揉眉收说:“他不太好说服,就像你这件事,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你不生气,或者说不觉得感觉不太好?”姚海棠奇了,杜敬璋居然不介怀

杜敬璋眼一扫,说道:“当然有点,我要说没有那就虚伪了。”

“可是我没看出来你有不高兴的样子。”姚海棠的聪明劲儿刚才全抖完了,这会儿又只剩下一股子糊涂劲了。

“揪着乔致安吼他怎么可以喜欢你,还是紧紧地拽着你问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海棠,三年多前我就知道致安心里的人是你了,刚才我说的是你知道了这件事,不是说我现在才知道。”杜敬璋就知道那点儿不同在姚海棠的耳朵里一准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所以又提醒了她一遍。

“你居然…”

“居然当做没这回事儿一样,海棠,你想想,除了这么做怎么做更妥当。”当初知道的时候杜敬璋也很奇怪,乔致安应当是那眼界非常高的,其实杜敬璋到现在都觉得,如果不是冥冥中的那些熟悉感作祟,他不会注意到姚海棠,也不会近而动了心思。

当然,他对姚海棠感情不是建立在杜和的基础上,而是基于这基础上他注意到了她,并且渐渐地开始敞开心门接纳她。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怎么觉得这么奇怪,杜敬璋,要是有个别的女人喜欢你,我肯定得盘问你。当然你什么都知道,而且比我还清楚。”懊恼地捂了脸,姚海棠不免闷着声说了一句:“我就是迟钝嘛”

“你不是迟钝,是笨。”杜敬璋说罢又轻拍了她脑袋一掌,掌心温温地,在拍完后又改作了轻轻地抚触:“海棠,你这脑子还是想点简单的事吧,这些跟揉乱了的线团一样的事情不适合你这脑子来想。”

鼓着双颊,姚海棠瞪了杜敬璋好一会儿才说道:“是你太复杂好不好,你们都很复杂,整个京城就没一个简单点儿的人。等过段时间你回边关了,我就回四方堂,以后你不回京我也不来了。”

揉乱了她的头发后,杜敬璋又以手指理顺了,然后说道:“玉山先生说应完劫就没事了,以后京城也没什么不能来的,只是常住怕对身体不利,容易气弱体虚。”

“公子、姑娘,到了。”

两人下了马车,杜敬璋领着姚海棠进了园子里,居然一进园子里看到的是言行云。杜敬璋只看了他一眼就越过去了,似乎不预备听言行云说什么似的,又或许是杜敬璋已经知道了他要说什么。

见杜敬璋拽着姚海棠就往里走,压根不搭理他,言行云上前两步跟着:“公子。”

“若是为慧思求情,就不要开口,你应当知道这事已经盖棺论定,就算是我去开口结果也是一样的。”杜敬璋在慧思公主这件事上虽然一直不说什么,但让他去求情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本是用迷尘剑的,但是今夜的事一起,皇上已经…已经…”言行云似乎有些说不下去。

这时杜敬璋回转身看了言行云一眼说道:“已经下了旨意要赐慧思一死?”

忙点头,言行云说道:“公子的话比任何人都有分量一些,还请公子帮忙。”

然而杜敬璋却摇头说道:“小言,在这件事上你一直没了解慧思的意图,她害怕用过迷尘剑后浑浑噩噩地活下去,也害怕逃出去以后要被追杀得提心吊胆,活得谨小慎微,所以这两条路她都不会选。从一开始被拒绝你带她离开起,到今夜她上演这出,就说明她已经选择好了。”

“慧思公主毕竟是公子的妹妹,公子怎么能冷眼看着她…”言行云始终说不出“去死”这两个字来,他现在不愿意说出这两个字来,怕一说出来就收不回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冷眼看着,小言,我也想过要帮她离开,但是我比你更了解她,她不会愿意过隐姓埋名、浪迹草莽的日子。而且,她动了她不该动的东西,做了不该做的事,小言,我不是万恶之人,但也不是圣人。”说罢,杜敬璋就没有再看言行云一眼,反而是拉着姚海棠离开了。

直到两人越过门廊时,言行云还站在那儿没有说话,脸上满是失望与悲凉。看着言行云这神态,姚海棠也叹了口气,只是却没有劝说什么。

“海棠,我不求情很冷血吗?”

“杜敬璋,我冷眼看着她死冷血吗?”

两人说完话后相视一眼,然后又是彼此一笑,摇头叹了口气后,两人各自洗漱安歇,这一夜注定是个要想很多东西的夜晚。

三日后,慧思公主自尽于宫中,喝的是太平院的药,死得没有任何痛苦。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姚海棠心情有些沉重,害得杜敬璋都跟着她一块儿沉重。因为姚海棠沉重的时候,嘴里经常会念叨一句话:“天家多变,最是无情”

“海棠啊,你找点儿事做,别成天瞎念叨。我特意提前把该办的事办好了,就剩下几天就要走了,你还天天跟我哼叽这个。”虽然姚海棠哼叽的是事实,可天天听着也不是滋味儿。

“你闹得满城风雨的,现在天然居都没什么生意,你让我做什么?”杜敬璋倒是搅完事儿跟没事人似的待家里悠哉游哉的,整个京城的人大部分有事儿了,事儿得都不敢上天然居吃饭饮酒了。

闻言杜敬璋不免要瞪她一眼:“要好好出口气的是你,现在撒了气又怪我搅得满城风雨,海棠你是不是也太反复了点。”

嘿嘿干笑了两声,姚海棠连忙转移了话题:“我们开新菜谱好了,回头再做点儿好东西。”

“什么东西?”

“能做好吃好喝的东西呗。”姚海棠嘀咕着是不是该弄个满汉全席,就算不是,民间还有很多小吃她都没做呢。既然现在尘埃落定一切安稳了,她当然得做点儿东西来慰劳慰劳自己和身边的人了。

“对了,你还是把心思用在这上边,以后别想太多,凡是交给我去办,你也不至于那么多反反复复的沉重念头。你啊,就天生不是玩阴谋争斗的料,好好做点喜欢做的事就成了。”杜敬璋本来还觉得姚海棠把这件事处理得还行,可事后她的状态实在不太好,由此得出结论,姚海棠不适合做这些,做了她会有罪恶感。

她这份罪恶感不是因为她针对的人,而是因为她自己做了会让她有罪恶感的事。

“只要别人不来算计我,我才懒得算计呢,多累啊”

“过几天我走了,还是让太平院的人过来,行吗?”

连连摇头,姚海棠坚定地说:“不要,你倒是不怕我跑了呀。”

“我只怕你不安全。”

“我回四方堂,以后我自己保护自己。”姚海棠决定再也不相信这些人了。

那知道杜敬璋点了点头后却说:“嗯,那就换廷卫吧,只是用廷卫得到父亲那儿知会一声。”

合着她身边不放点儿人杜敬璋就不安心。

208.不宜出行

有鉴于杜敬璋不放人在她身边就不能放下心来,姚海棠只得由着他安排,不过想来想去,由着安排廷卫的人,还不如继续用太平院的人。虽然她对太平院有这样那样的不信任,但比起来太平院总是暗地里潜伏着,可廷卫办事可不这样,对比之下当然还是太平院更合适一些。

“为什么不能跟你一块儿走,我也想去边关看看的。”越是临近杜敬璋出发,姚海棠就越舍不得杜敬璋离开。

不舍的情绪不止姚海棠有,杜敬璋也有,只是他这时候也不能丢下边关将士不顾:“平时去不碍事,战时女眷不得随行。”

这个姚海棠当然知道,所以也只能这么说说,真的要随行一块儿走,她还怕到时候惹麻烦呢:“知道了。”

“别闷闷不乐的,出去走走?”杜敬璋看着姚海棠那副憋闷着的模样不由得直摇头。

“去郊外骑马吧。”姚海棠之所以提议这个,是不想老闷在京城里,最近慧思公主的死带给她的影响越来越小了,但是她还是不怎么愿意出门上街。

她这样的情绪,杜敬璋怎么能不知道:“行,和风朗日正是郊外放马的好时候。”

其实姚海棠不出门,一个原因是自己心情不好,还有一个原因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言行云。慧思公主走后,言行云便镇日里在天然居里买醉,没有一天间断过。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言行云,她总觉得自己做了对不起言行云的事。从头到尾,言行云一直是没有过失的,现在他这样天天买醉,让她觉得自己这朋友做得实在不怎么地道。

骑上马出城门时,正是午后微风徜徉如织的好时候,夏末的午后已经不那么炎热了,姚海棠骑了马一奔驰还真觉得自己心情变得开阔多了。如果不遇上某个人,姚海棠可能真会就这么恢复平静,但是上天总是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一个人。姚海棠遇上的当然不是别人,正是乔致安。

一见到乔致安,姚海棠掉转马就想走,杜敬璋却制止住了她:“海棠。”

“我不想见他,杜敬璋,这是你安排的?”姚海棠心说杜敬璋这人怎么长的,居然带着她来见乔致安,他的心胸也太过宽广无边了吧。明明知道乔致安有心思,还能安排见面。

瞥了姚海棠一眼,杜敬璋道:“你想什么呢,我怎么会这么安排,骑马也是你提议的。”

眼看着乔致安越来越近,姚海棠瞪了杜敬璋一眼:“你应该知道我有多么不想看到他,要真论起来,师父的死他也有责任。”

虽然姚海棠一直觉得最大的责任在自己,但乔致安也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甚至这一切还是他经手安排设局的。其实姚海棠也明白,乔致安的安排里,自己是不会有事的,但是这些安排最终还是出了差错。

所以她也不说谁对谁错,至少他们都是负有责任的。

“海棠,不管怎么样,他关照得你无虞这是事实。坐下来好好说说话,天下没有什么结是解不开的是不是。”杜敬璋看得出来,慧思公主的事已经让姚海棠有结了,乔致安再成结她就得彻底郁结了。

“我…”我了半天没话接下去,姚海棠瞪了杜敬璋一眼,只见杜敬璋咧开嘴冲她红口白牙地笑着,她没好气地撇开脑袋去,却正好迎上了策马而来的乔致安。

喷了口气儿,姚海棠又没好气地侧过脸来向着杜敬璋,杜敬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说:“从前不知道是谁说要懂得放下。”

“我说的,可是有些东西放不下好不好,你能放得下我?”姚海棠又瞪了杜敬璋一眼。

正在杜敬璋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乔致安已经到了跟前,依旧像从前那般平静地打着招呼:“公子,海棠姑娘。”

于乔致安而言,他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虽然结果有些偏差,但大致上是在预定范围内的。乔致安虽然对蒋先生意外身亡怀有些愧意,但若说无法面对,这是完全不可能的。

对于乔致安的平静如昔,姚海棠长出了一口气,看着乔致安打了个招呼:“乔院长。”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疏离从打招呼上就能见得出来,姚海棠不管叫谁,总是满面笑容倍爽朗地唤着。可眼下她称呼乔致安时,倒是依旧有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着都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

对此,乔致安只看在眼里,并不表达什么,也不说什么:“公子不日便要启程离京,一应安排已经妥当,若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只管知会。”

“致安。”

“属下在。”

“放下你心中所执着的那个目标。”

“属下遵命。”

这下轮到杜敬璋长出一口气撇开脸了,姚海棠不免挤眉弄眼地看着杜敬璋。其实她还真知道点儿杜敬璋不知道的事,不过她能肯定乔致安已经知道了,正因为这样乔致安才一直没有放弃过。

“什么时候你对我也是说一套做一套了,致安,你当知道,凡是我不想做的,不管从前还是现在都没有人能逼我做。”杜敬璋其实很想破口大骂,但这是他做不出来的,面对他这个下属,有时候他也有些歉疚之意,毕竟是他首先抛弃了这个目标,而恰恰这个目标还是当年自他而来的。

“属下明白。”

最后谈话无果,杜敬璋自己都气闷了,他这还是头一回知道乔致安这么能气人。本来还想做解结的人,没想到自己差点儿结了。

“属下告退。”

看着乔致安一人一马离开,姚海棠其实能体会到乔致安心里那种孤独,但是能体会并不代表她会再像从前那样信任乔致安。乔致安在她心里,等同已经被从好友的分组直接扔到陌生人里去了。

只是她看着乔致安的背影会自然而然地感慨一句:“杜敬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你背叛了你们之间的约定。”

“嗯,那要么我回头继续这约定”杜敬璋老神在在地在马上这么说了一句。

然后就见姚海棠眉开眼笑,满脸谄媚之色地凑近了说:“我喜欢这背叛,这个约定多孤独呀是不是。你看乔致安的背影就知道了,这条路走下去,既冷又孤独。你是愿意一个人高高在上呢,还是愿意咱们一块儿轻裘肥马、仗剑江湖?”

“轻裘肥马、仗剑江湖,这八个字很好。”杜敬璋又念了两遍,然后回头看了眼乔致安的方向,复又回过头来看着姚海棠说:“要不是你啊,我会走那条路的,再冷再孤独,那条路既是责任又是目标。”

“还是约定对吧,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们俩才那什么呢”姚海棠虽然不是腐女吧,可总也知道点儿的,这俩从小一块儿长大,又有一样的目标,还彼此惦念,随便换个腐女来早得拿言行云、乔致安和杜敬璋一块儿配对儿了。

也是姚海棠说得暧昧,杜敬璋倒是听出来了,这时代还真有类似龙阳之好的典故,不过杜敬璋兴地往那上面想,遂问了一句:“那什么是什么?”

“就是没什么。”姚海棠可不敢说自己想歪到哪里去了,说出来非得被杜敬璋一掌拍扁了不可。

“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