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注意到韩啸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老先生笑呵呵地说:“怎么?你也对盆栽有兴趣?”

“没有。”韩啸面色不变,“就是觉得您的盆栽很漂亮,下次说不定可以向您讨教讨教,自己弄一盆送人。”

“送给女朋友?”老先生好奇了。

“还不算。”韩啸耳根微微发红。

“年轻真好啊。”老先生笑着说,“你小子挺有想法,我年轻时就是用这个把我老婆追上的。不过她很敏感,和我完全不一样,她很喜欢我送给她的盆栽,但当我要再次去修剪它、让它维持漂亮的形状时,她却让我不要修剪了,她觉得盆栽会很疼。她真天真,你说是不是?”

“她很善良。”韩啸听出老先生虽然口里说他老伴“敏感”“天真”,语气却是满含爱意,因此顺着老先生的话夸了一句。

“对,她很善良。”老先生凝视着眼前的盆栽,“就是因为太善良了,所以才不知道有的东西只有经过修剪才能长得更好,花木是这样,人也是这样。”

韩啸心头一跳。他说:“您说得很有道理。”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韩啸低头一看,是他母亲的电话。韩啸接通电话,“妈,我这就回来了,已经停好车。”

老先生停下修剪花枝的手,看向神色变得柔和的韩啸。

韩啸挂断电话,看向老先生:“我先回去。”

老先生朝韩啸一笑:“回去吧,别让你妈妈等太久了。”

韩啸回到家,母亲已经把饭菜端出来。他父亲在看着报纸,听到开门的动静,抬眼看向门外:“怎么又这么晚才回来?饭菜都要凉了。”他父亲是个很有威严的中年人,还没退休,但已经退居二线,因为坚持锻炼和每天思考国家大事,身材还没发福,看着是个帅大叔。只是当父亲的,免不了会操心一些大部分父亲都会操心的事。韩父说,“工作什么的,你只是个小小的巡警队长,那么拼命干嘛,立了功也升不到哪里去,干个几年调去别的单位才是正理。像你现在忙成这样,怎么有时间追女孩,别等我和你妈退休了还看不到孙子孙女的影子,出去都觉得丢人!”

“我有分寸的。”韩啸嘴里硬着,一屁股往餐桌旁坐下,加了块肉就往嘴里送。

韩母用力一拍韩啸手背:“怎么饿成这样,直接就夹了吃?先去把手洗了!”

韩啸乖乖去洗手。

韩母又横了韩父一眼:“别整天念叨小啸,你这样念叨下回他都不愿意回家吃饭了。”

韩父不认为自己有错:“不回就不回,让他饿着去。”

一顿饭吃得还算融洽。韩母收拾完碗筷,站起来翻了翻日历,说道:“今年有闰二月啊。”

“没有吧,二月不是还是二十八天吗?”韩啸拿出手机看了看日历。

“你说的那是公历,我说的是农历。”韩母得意地说,“这日历可是我从老市场那边淘到的,上面有公历也有农历,公历闰二月和农历闰二月一般是不重叠的。”

自从农业生产实现统一规划、统一管理,大部分人脱离农业耕作进入城市化生活,农历的用处逐渐减少,已经逐渐退出联邦人的日常生活。现在几乎所有印刷商都按照国际标准印刷日历,极少有印刷商会把农历加上去,至于什么春分谷雨之类的节气自然也没多少人再在意。

韩啸虽然不至于把这东西完全忘记,可也仅止于从课本上了解过以前有过“二十四节气”之类的,真正说熟记于心肯定不可能。听韩母这么一说他也来了兴致:“农历闰二月难道不是四年一次?”

韩母说:“当然不是,农历算法没那么简单,它是按照节气来的。如果本应在这个月出现的节气延后到了下个月,那么农历上就会把这个月称为闰月,具体是闰二月还闰三月闰四月等等,得看这一年的节气变化。比如今年有清明之后要隔一个月才到谷雨,那中间这个月就是闰二月了。”

“原来是这样。”韩啸夸道,“妈您不愧是农业学院的教授。”

“你追女孩时嘴巴要是能有这么甜我就放心了。”韩母笑着说。

韩啸应道:“我会加把劲的。”

韩母说:“我知道你小子眼光高,就不劝你什么了。”她提起另一件事,“对了,你那同学是不是搞了个新型研究所,里头研究了一些有趣的植物。就是叫单宁的那个,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能不能帮妈走个后门,让妈去他那儿看看?”

韩母现在五十多岁,感觉自己还很年轻,但她年前生了场病,学校照顾她让她少带了几节课,可把她给闲慌了,听老朋友说单宁那些植物在治理污染方面效果极好,顿时想去见识见识。

韩啸哪知道单宁弄了什么新型研究所。他纳闷地说:“他不是在西城区当城管吗?”

韩母也愣了一下,回想了一下听来的消息,说:“那肯定是他没错了,研究所还在建呢,现在临时挂在市区某个高校实验室下面。据说到时候研究所会建到西城区去,选的地方就是被污染过的老厂区。我想叫人给我报个名人家还不乐意,说人早满了,不要人了。我琢磨着他们肯定是嫌弃我年纪大了,又生了场病。五十几岁怎么了?我还能干十几年才退休呢!反正你给我问问,看看能不能让我也进去。”

“也就是那研究所都还没影。”韩啸无语了,“行,我给你问问。如果能进您就不去学校上课了?”

“一周就那么几节课,我闭上眼都能上。”韩母说,“他们都当我病了一场就不顶用了,我非得做出点成果来让他们好好擦擦眼睛。”

“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倔。”韩父忍不住在一边插嘴。

“就这么倔,怎么着,你娶我的时候不晓得?”

“晓得晓得,我就喜欢这样的!”韩父拿起报纸挡着脸直摇头,他们家母老虎太凶,惹不起惹不起,怜悯那些招惹了母老虎的家伙。

韩啸懒得看父母的恩爱日常,找单宁问起研究所的事。单宁这家伙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弄个研究所也不奇怪,没见前段时间单宁还在社交网站上让大半研究专家跳出来站队吗?

韩啸直接打电话给单宁。

“哟,这么快找到线索了吗?这次给我申请多少奖金啊!”单宁一开口就问。

“敢情你是为了奖金才和我说那些话的?”

“我爱联邦,我愿为联邦付出一切,绝对不是为了奖金才给你提供情报!”单宁笑眯眯,“当然,如果有奖金就更棒了。我内心绝对不想要奖金,但是转念一想,我要是不拿奖金,以后提供情报的人怎么好意思拿?他们不好意思拿奖金,联邦怎么对得起他们的付出?他们可是冒着性命危险把情报提供上去的!所以想来想去,不拿奖金我实在无法安宁。”

韩啸很想挂断电话,但还是忍住了。他把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听我妈说你弄了个研究所?”

“还没影呢。”单宁非常谦虚,“也就邀请了百八十个专家来挂名,个个最低都是教授级别,没什么了不起的。”

“如果有一天谁告诉我你被人弄死了,我绝对不会觉得惊讶。”韩啸终于忍不住说了实话。

“那肯定是有人妒忌我。有些人就是这么没品,遇到自己做不到的事不好好反省自己,反而对着别人的成果羡慕妒忌恨。啧啧!”单宁说,“放心,我知道韩小啸你绝对不是那样的人,你心胸宽广着呢。”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抬杠了几句,韩啸才说到正题。单宁听到韩啸说韩母想到研究所看看,欣然同意。

单宁记得韩啸的父母。那两个人性格各异、工作也天差地别,但一直很恩爱,单宁以前曾被邀请去韩家做客,很羡慕韩啸一家的融洽相处。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家庭,才会养出韩啸那股子正直又执着的劲头吧?

单宁笑着答应:“到时我会邀请伯母过来。”

韩啸挂了电话,和韩母说单宁已经答应了。韩母还是讨了单宁的联系方式,自己加了单宁的联络号,和单宁聊了好一会儿。

另一边,单宁放下手机,对上了霍铭衍注视过来的目光。

单宁说:“是韩啸妈妈。我们去他家做过客的,你记不记得了?那次我们出去玩儿,路上下起了大雨,两个人都淋得湿漉漉的,正巧碰上韩啸妈妈。韩啸妈妈参加家长会时见过你,认出我们是韩啸的同学,她见我们身上都湿透了,就带我们回家让我们换下衣服把衣服吹干,本来还想留我们吃饭的,但雨停了你就不愿意留下了。”

霍铭衍点头。

单宁说:“我还记得我们衣服吹到一半韩啸回来了,他瞧见我们光着膀子坐在他房间里吹衣服,眼睛瞪得老大,活像大白天见了鬼。”

霍铭衍也记得有这一桩事。当时韩啸瞪了他们半天,看看他又看看单宁,像是觉得他们体格居然这么好,一点都不科学。察觉韩啸盯着单宁看的时候他有点不爽。等看到单宁看起来好像很喜欢韩啸妈妈,他就更不爽了。

单宁父母是再婚的,单宁的生母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单宁也没提过她,但他看得出单宁对母亲这个角色还是很期待的。

他也没有妈妈。

他没有妈妈可以分给单宁,他和父亲也不亲厚。

单宁喜欢的这种很好很好的家庭,他没有。

他当场就拒绝了留下吃饭。当时他觉得为什么要有别人?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很好吗?

后来和单宁分开了,霍铭衍才渐渐意识到这种想法不太正常,人天生就有着这样的渴望:渴望能接触不同的人,渴望能得到不同人的肯定,渴望有亲人、有朋友、有伴侣,每一个阶段、每一类人在生命中的位置是很难被替代的。

霍铭衍握住单宁的手亲上了单宁的唇。

两个人在床上闹腾了半天,才想起晚饭还没吃。他们起床下了楼,一眼就瞧见小纸人蹬蹬蹬地跑向他们,高兴地喊:“爸爸,我做了好吃的!来吃!”

单宁把小纸人拎到自己肩膀上:“等了很久吗?”

小纸人说:“没有!我和猫叔叔聊天!我还加了烹饪群,她们经常问我一些菜要怎么做!我刚才教了三个女孩子,还有一个男孩子!”小纸人一脸骄傲。

单宁挺好奇小纸人和猫老大会聊什么。他问:“你猫叔叔和你说了什么?”

小纸人说:“猫叔叔说那个池叔叔去开会了!它在南山上玩!”小纸人两眼一亮,想出了一个新主意,“爸爸,我叫猫叔叔过来吃饭好不好?”

“可以啊。”单宁一口答应。反正他们饭桌上已经有个小纸人,多一个猫老大当然没问题。

霍铭衍也点头。自从和单宁在一起之后,他的洁癖都治好了大半,有时留左叔他们在家里吃饭也不会觉得不适应。小纸人和猫老大都算是修行者,身上干干净净的,饭菜又是每人一份,邀请猫老大过来吃饭他现在已经可以接受。

猫老大很快过来了。

小纸人把饭菜摆好。它人小,不过有搬运灵符,咻地一下就把四份饭菜挪桌上,特别方便。小纸人开心地掏出手机:“我先拍个照给烹饪群里的人看!”

猫老大看着小纸人咔嚓咔嚓拍照,也拿出了手机,对着自己面前的饭菜拍了一张,想了想,发到池队长那边。

猫老大又发了一句话过去:“晚上在单宁家吃饭。”

小纸人见猫老大也在拍照,跑过去要和猫老大合照一张。猫老大咔嚓一拍,一大一小两张脸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瞧着还挺不错。

“好看!”小纸人心满意足。

猫老大想了想,神使鬼差地把合照也发给了池队长,蹲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本正经地吃饭。

单宁觉得现在连猫老大和小纸人都比他们时髦,它们吃饭居然还拍照发给别人看!

与此同时。

池队长正在会议室里打盹。听到手机震动的声音,池队长睁开眼,翻开猫老大发来的消息一瞅,顿时气得不轻。他家猫要造反了!出去勾搭别人就算了,居然还拍照来气他!

猫胆包天!

“我走了!”池队长麻利地站了起来,对着正喋喋不休的会议主持者说道。

其他正在打盹的与会者精神一振,看向这场会议中最特殊的参与者。坐在这里的人换了不少也退了不少,来来去去换了不少人,比如池家当家人前年就退了下去。池意清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年轻,许多人都暗暗好奇他到底有什么秘法可以永葆青春。当然,有池家在,没有人敢动池意清。

主持者脸色一黑,重重地一拍桌子:“池队长,这次会议事关重大,不允许中途退场。”

“我听不出有多重大。”池队长呵呵冷笑,“我只知道刚才有三分之二的人在睡觉。如果事情真有那么重要,希望您能直奔重点,不要光说些没用的废话。”

主持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连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池队长心情不好,懒得和他们说话,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他正让人买飞回海湾的机票,池父那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刚才在会议上做了什么?”池父开门见山地问。

“没什么,提前退场而已。”池队长说,“他讲得那么无聊,还不许我早点走吗?”

池父:“…”

池队长危言耸听:“我再不回海湾去,你儿媳妇要跟人跑了。”

池父一惊。他立刻追问:“儿媳妇?你给我找儿媳妇了?”

池队长信誓旦旦:“对啊,我给你找了个儿媳妇,回头带回去给你瞧瞧。”只要他见到猫老大时不要吓死就好。

“成成成,你去吧,那种会议不参加也罢。”池父马上改了态度,“只要你能带回来,不管是男是女我都能接受。”这么多年了,池父早就接受池队长对女人没兴趣的事实,池队长不说他也能猜到池队长喜欢的很可能不是女孩子,因此他表现得十分开明。

“好。”池队长言简意赅地答应下来。

果然是男的!池父有些失望,但是单身多年的儿子终于有了喜欢的人,池父还是很替儿子高兴的:“你快回海湾去吧,争取早点把他带回来。”

池队长愉悦地挂断电话,叫人开车送自己去机场。

作者有话要说:

小纸人:中秋节!做月饼!有甜的,有咸的,有鲜花的,有鲜肉的,还有栗子咸肉棕!什么我都会做!

猫老大:嗯,好吃。(严肃地发照片给正在执行任务的池队长

队友们:老大又回去抓奸了!真想看看老大那祸国殃民的对象!!!!

第九十四章 醋缸子

猫老大回到办事处睡了一觉, 天才蒙蒙亮, 它睁开眼睛往窗外一望, 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映入他眼帘。

真好看。

这个想法跃入猫老大脑海中,它觉得似曾相识, 似乎上辈子、上上辈子就已经有过。它曾经是个人类吗?猫老大沉思着。如果它不是曾经当过人类的话,又怎么会想变成人形,人类这种生物比它们脆弱太多了, 瞧瞧那皮肤多白、多薄,手背好像隐隐能看见淡青色的血管。

真的太容易死了。

死这个字撞入猫老大心里,令它更为失神。很快地, 它落入了一个有些冰凉的怀抱。这个人的血液好像是冷的,像他给人的感觉一样。不管是不是笑着、不管是不是在调侃, 都带这种与所有人疏离又冷淡的感觉。

猫老大仰起头, 看着沐浴在晨曦之中的池队长。池意清, 池意清,这是他的名字。猫老大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目不转睛地望向池队长:“不是说要开三天会吗?”

“有事他们自然会找我。我又不负责决策, 要我在一边听他们瞎叨叨做什么?”池队长满不在乎地说完,伸手去撸猫老大的毛。猫老大身上很暖和, 和他凉冰冰的体温完全不一样。外面的天气也很暖和, 和北方的冬天也完全不一样。池队长笑了起来, “我为什么回来,你还不清楚吗?你要是不知道我会在意,怎么会故意把你和那小东西的合照发给我?”

“有什么好在意的。”猫老大绷着一张脸, 看起来非常正经,丝毫没有被当面戳穿的心虚。

“是没什么好在意的。”池队长平静地剖析自己的想法,“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在意。你是不是给我下了什么蛊?”

“没有。”猫老大认真否认。它看了池队长一会儿,开口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池队长被猫老大逗笑了。连他都没办法说对谁负责,一只猫居然郑重其事地向他承诺,真是有趣极了。他边给猫老大顺毛边说:“回头我带你回去见见我爸。虽然不是我亲爸,但对我也挺好的,等他看到他儿媳妇是只猫,表情一定会很有趣。”

猫老大听到“儿媳妇”这种说法,觉得不太对,但又想不出适合的词。说女婿也不对,池队长又不是女儿。人类真烦,称呼多到数不清,偏偏又不够全面。猫老大说:“还不行。”

“哟,你不会是害怕他打死你吧?早个几年他真能打死你,不过现在他都退休了,打不过你的。”池队长笑着说。

“还没有弄到大房子。”猫老大很执着。它上网看过了,没有大房子是会被岳父和丈母娘嫌弃的,它得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要不然到时候被嫌弃了多不好,还得来回折腾,不如一步到位。

池队长:“…”

听着还挺认真的。

池队长坐了一晚的飞机,有点困,但还是决定先去给自己和猫老大弄了点吃的。猫老大见池队长一直打哈欠,从乾坤猫牌里取出冰着的虾饺和点心:“热一热就能吃!”

池队长嗅见上面那属于其他人的气息,挺想把它给扔了。但他实在有点困了,也有点饿,只好接过那些点心拿去加热。

猫老大蹲在椅子上看着池队长转身走进厨房的背影,想着池队长刚才蹙起的眉头。这个人好像醋劲挺大的,真是比母猫还小气,连小纸人的醋都吃。

那么小一丁点的家伙,难道还能插足到他们之间不成?

池队长不知道猫老大把他评价为“比母猫还小气”,他随意吃了点东西,抱着猫老大躺上床补眠。猫老大本来已经睡够了,感觉池队长的气息变得平缓无比,居然也有点困。它想了想,在池队长怀里拱来拱去拱了一会儿,拱出个舒适的位置,舒舒服服地窝着和池队长一起睡觉。

池队长朦朦胧胧间感觉有热乎乎的东西团在自己胸口。他伸手去摸了一下,确定那团热乎乎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莫名松了口气,再一次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走在茫茫的梦境中。他一直走一直走,梦里却永远雾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爹爹!”有个声音在喊他。

“我不是你爹。”他愣了一下,冷着脸拒绝了。

“可是你就是爹爹。”那个声音非常执着。

他一直拒绝,那个声音一直喊。他看不清那小东西的模样,只记得那小东西的声音非常稚嫩,像是人类小孩一样。那小东西一点都不像他,倒像——

倒像谁呢?他一直想不起来。他一次次扔下那小东西,那小东西却一次次找了回来,非常倔强,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他还是想不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那小东西终于消失了,许多人都消失了,凡间遭受着巨大的浩劫。那和他没什么关系,哪怕天下人都死在劫难之中也与他没关系,顶多只是觉得少了那小东西的聒噪,世间变得有点安静而已。他坐在树下,想起弹琴时总有人在身边问“爹爹,你弹的是什么曲子啊”“爹爹,二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啊”。

对啊,二爹爹。

他抬起头,看见有人上山了,那家伙好像伤得很重,只凭着一口气撑着回来见他。那家伙比任何时候都要胆大,伸出手用力抱住他,刺鼻的血腥味涌入他鼻端,温热的血液也滴到他身上。真脏,又脏又臭。他皱起眉头,却听到那家伙哑声说:“师兄,我会保护你的,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保护你。”

谁要被人保护?他觉得这种话由这种虚弱到别人一根指头就能摁死的家伙说出来实在可笑。他说:“你不是要我去救天下苍生吗?我就说你是傻子,天下苍生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他伸手揉弄那家伙的头发,“非要把责任把身上背,知道扛不住了吧?啧啧,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保护我。”

那家伙把头埋进他颈边,温热的液体滴到了他脖颈上,也不知是血还是泪。他让那家伙暂时昏迷过去,将人抱进了屋里,忽然想起那小东西曾问过他一个问题——

“爹爹,你有没有害怕的东西啊?”

“有啊。”他说。

“真的吗?爹爹你害怕什么?”

“我怕认真的傻子。”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怕。”

那小东西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很久以后那家伙被他定在那里不能动,焦急地喊:“不是说天下苍生和你没有关系吗?”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带着人从那家伙眼前离开,踏上一条没有归程的绝路。天下苍生确实和他没关系,可是那个傻子是他带出来的,那个傻子一直那么傻是他的错,是他教得还不够——所以那个傻子既然想做傻事,那就由他帮他去做好了,反正天道早有指示,这样也算顺应天道。

池队长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下午了。灿烂的阳光从窗外招进来。一只猫蹲在阳台上,正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

池队长坐了起来,问:“饿了吗?”

猫老大跳下窗台,颠儿颠儿地回到床上,蹲在池队长面前说:“你做噩梦了。”

池队长眉毛微挑:“你这都能看出来?”

猫老大说:“是不是关于很久以前的事。”它认真地看着池队长,“里面是不是有我,我那时候喊你师兄?”

池队长微笑起来:“原来你喜欢喊我师兄,我不介意的。”他用指头调戏猫老大,“把你那玩意亮出来,我给你撸撸,然后你可以喊‘师兄~不要~’,是不是很刺激?”

猫老大:“…”

池队长惋惜地说:“听说猫科动物的那玩意儿都很小,所以平时都藏起来不让人看见。你放心,我不会嫌弃你的,反正你都用不着。”

猫老大:“…”

总有一天它会让这家伙知道到底用不用得着!

岂有此理!

猫老大觉得自己作为老大的尊严被严重践踏了。它一扭身,跳上窗台,拉开准备往外跑,不理这个说话没句正经的家伙。

池队长立刻把猫老大抱了回来:“行了行了,不戳你痛处了,以后我绝对不提你那玩意儿很小的事,别生气啊。”

猫老大低吼一声,张嘴要咬池队长一口,一对上池队长含笑的眼睛却又闭上了嘴巴。算了,他不和这种弱了吧唧的人类计较,这家伙看起来那么不堪一击,它一口咬下去这家伙的脖子准会变得血淋淋,一爪子挠下去也会出现几道血痕,一点都不禁打不扛揍。

池队长见猫老大不跑了,笑眯眯地闭了嘴没再逗它。反正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逗弄这一脸严肃、永远凶巴巴的猫儿,还是见好就收比较好。

*

单宁第一时间知道池队长回来的事。

原因是池队长特意发消息来通知:“我回来了,让你儿子别再天天拐带我的猫去你家吃饭。”

单宁:“…”

单宁觉得池队长没救了。

霍铭衍得知池队长发来的消息,又和单宁说起首都那边发生的事。听说池队长中途离场,得罪了不少人,不过这事也只在军部高层内部流传,底下的人都不知情。

单宁想了想,忍不住说:“池队长不会是为了猫老大回来的吧?难道是因为儿子和猫老大拍了张合照发过去?”

“有可能。”霍铭衍稍微换位思考一下,觉得非常有可能。

单宁瞅了霍铭衍一眼,总觉得霍铭衍语气太笃定了,感觉怪怪的。他说:“要是我给你发张和别人拍的合照,你也会扔下会议赶回来吗?”

霍铭衍认真回答:“这要看什么合照。如果你和合照的人维持安全社交距离,我当然不会瞎在意。”

单宁好奇了:“对你来说什么叫安全社交距离?”

霍铭衍说:“至少没有肢体接触。”

单宁说:“勾肩搭背算不算?”

霍铭衍瞧见单宁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勉为其难地说:“不算。”

单宁哪会错过霍铭衍那一脸不情愿。他一乐,有点庆幸他服役的部队因为保密需要没有留下照片,要不然霍铭衍看了还不得炸。部队嘛,一大群糙汉子,哪有那么讲究,光膀子勾肩搭背是常有的事。他跨坐到霍铭衍腿上,勾着霍铭衍亲了上去,亲到两个人都起了火,单宁也不跑,搂紧霍铭衍说:“看来我讨了个醋缸回家,以后可要注意了。”

霍铭衍已经极力忍耐了,还是被单宁弄得有些受不了。他真想把单宁给绑在床上,让单宁几天几夜都下不了床。

霍铭衍将单宁压到身下,哑声说:“别闹我,现在还不行。”

单宁被压着也不老实,伸手摸来摸去:“我瞧瞧是不是真不行,感觉还挺行的啊?就是还有点凉,我再给你捂一捂。”

霍铭衍狠狠吻住他。

单宁乐滋滋地配合着霍铭衍的吻。知道不是他一个人憋得慌他就平衡了!

另一边,小纸人正在给人解决疑问。

小纸人为人热心,有问必答,早就是群里的小名人。这个群挺大的,有不少美食网站的小编潜伏在群里,其中一个叫桃之夭夭,是“食行天下”的主编。

食行天下是联邦最大的美食网,界面非常清新,没有广告,内容也丰富,除了菜谱之外还有许多试吃攻略、美食排行榜等等。小纸人进群的第一天,桃之夭夭正好在群里问自己中午做的菜为什么会失败,当时小纸人就给她指出哪些步骤可能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