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贵君恨铁不成钢:“这种人!你何必要与她同生共死?!”

莫虞君笑:“这是我选的人,一起过了这么多年,错也好,对也好,都是要一起的。”

这些话听入蒲台宗敏耳中,她不禁抬起头来盯着莫虞君,心中大震,乱成一团。却见莫虞君并没有看她,仿佛这样的话,对他来说,就像在说今天自己吃的是白米饭一样自然。

莫虞君突然微微皱起了眉头,转头看了看睡在稻草上的四个孩子。他们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仍然昏昏沉沉的睡着。

莫虞君的手紧了紧,对莫贵君道:“你若有办法,就救救孩子…也算为蒲台家,留下一条血脉…”

莫贵君点点头:“我自会想办法…”

这时跟在他身后的一个小黄门,微微上前了两步,低声对莫贵君道:“殿下,今日颜正君殿下聚宴…可别误了时辰…”

莫贵君心中恼怒,若是以前,他何至于理睬颜正君,但现在他兵权已经被剥夺了,连陛下也警告他行事谨慎,实在不得不低头!

便压下怒气,对莫虞君道:“大哥,你且安心,我再找机会来瞧你!”

莫虞君叹气:“你顾着自己罢!”

莫贵君并不接他的话,一转身才想起还跪在地上的小郡王三人,一时也不同他们计较,甩袖而去。

待他一走,王慕翎三人就从地上起来。王慕翎揉了揉膝盖,神情古怪的看着蒲台宗敏。

眼神之火辣,令得蒲台宗敏在这种失神状态下也感觉到了,便转过头来冷冷的看着她。

王慕翎心里狂跳,努力的咽了咽口水,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王慕翎!

她慢慢的站正了,向前走了几步,靠近了蒲台宗敏那一边,把脸贴近栏杆,扑的一下把头挤进了栏杆间隙中,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却听她用怪怪的语气对蒲台宗敏道:“蒲台夫人,以前我曾经听莫虞君说过,他是因为喜欢一生一世一双人,才选择了不进宫,转而嫁给你…如今,你犯下这样的大错,瞒着他,利用他和他的家人,他却仍然说要与你同生共死!你对得起他?!”

蒲台宗敏被她这话直击到心里,说不出话来。

王慕翎继续道:“你是不是还记得自己对他的承诺?”

蒲台宗敏的眼神茫然起来,不错,是答应过他的,他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护着自己,一直无可挑剔,原来不止蓝裴衣的心是石头,她的心,也是石头。

“那末,你是不是准备继续辜负他?”

蒲台宗敏下意识的说道:“不…”

王慕翎紧紧的盯着她:“那么,你是不是应该与他生同衾,死同穴?你与他之间,还容得下第三个人?”

蒲台宗敏神情混乱,微微喘起了粗气,过了半晌,唇角勾起一个笑:“这才是你说这么多的目的?”

王慕翎也不隐瞒:“不错,你应该休了蓝裴衣!还给莫虞君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

蒲台宗敏笑容扩大,竟笑出了声,直不起腰,眼角笑出了一滴泪。

王慕翎紧张的盯着她,生怕她来一句“休想!”

却见她笑到无力,身上的伤口都裂开,流下了鲜血,顺着小手臂滑了出来。

莫虞君不由露出一丝心疼。

蓝裴衣有秋路隐打点,莫虞君和几个孩子有莫贵君打点,几乎没有受刑。

只有蒲台宗敏,只怕身上已经没有一寸完好的肌肤了。

蒲台宗敏笑着笑着看到莫虞君脸上的心疼,心中一阵悸动,止住了笑,望着他,艰难的吐出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我给,你还要吗?”

莫虞君看着她,微微一笑:“我要。”

蒲台宗敏红了眼圈,嗯了一声。

转过脸来对王慕翎道:“拿纸笔来!”

王慕翎心里乐开了花,使劲把头往栏杆外拔,脸两边挤得生疼,却越急越拔不出来,弄得面红耳赤。

蓝裴衣连忙过来:“慢点,慢点!”

一边伸了指头帮她把耳朵给顺过去。

蒲台宗敏在蓝裴衣脸上看到他露出了心疼的表情,只是不是对她,心里酸涩的叹了一声,又看向了莫虞君,和他相视一笑,觉得十几年来,和他的心从来没有这样贴近过。

苏顾然走了过来,双手用力微微撑开了栏杆,王慕翎的头得了间隙,这才扑的一声拔了出来,也不顾着脸疼,赶紧去催狱卒:“走,借我纸笔!”

狱卒瞧着她的气势,倒也不敢逆了她,飞快的给她取来纸笔。

王慕翎巴巴的递了进去,蒲台宗敏痛快的接过,休书一笔挥就,按了个血指印,扔了出来。

王慕翎如获至宝的捧住,又去求小郡王:“快,帮我送给陛下看。”

小郡王连忙点头应下,为王慕翎跑腿去了。

蒲台宗敏垂下头来,也罢,就成全了他,本来…也没法想像,这么个漂亮的人,人头落地…

第 72 章

小郡王惴惴的把蒲台宗敏的休书呈了上去。

女皇斜挑起了一边柳眉,喜怒莫辨,盯着这纸休书半晌。

颜正君不知道她看的是什么,只凭多年对她的了解来看,她现在绝对称不上愉悦。

他自是听说过女皇年轻时那桩情事的,这些年他在一边冷眼看着她对小郡王的宠爱,竟觉得女皇也是颗痴情种子。就不知道小郡王现在做了什么。

女皇伸手将休书放在案上,抬眼看着小郡王,淡淡的道:“水湛,朕倒不知道你还有这等本事,能叫蒲台宗敏这将死之人,写下这休书。”

颜正君心中一动,莫虞君跟了蒲台宗敏十几年,孩子都有了四个,且正夫也并非一纸休书可以轻易休离,须得禀报宗族,三堂会审,定了正夫的罪,方才能休。这时用得上这休书的,自然是蓝裴衣了。这个人…倒是门路甚广…

小郡王看着女皇的神情,也嘻笑不起来,只得老实答了:“水湛没有这等本事,是水湛的朋友…”

女皇“哦?”了一声,小郡王一向视女皇视为除了娘亲爹爹以外最尊敬的长辈,顿时就老老实实的把王慕翎同蓝裴衣之间的事,给招了出来。

女皇听得面色愈沉:“好一对奸夫□!”

小郡王一愣,他毕竟年轻,又一向任性,规矩礼法并未在他心中扎根,又事事都围着王慕翎转,完全没有意识到王慕翎和蓝裴衣的事情于礼法不合。

却也知道不能让女皇越来越怒,勉强想了个理由:“蒲台宗敏犯下了大罪,能够及时被揭穿,也有蓝裴衣的功劳。”

女皇面色稍瞬:“虽然于国有功,但始终于节有亏!”这个世界,以女为尊,男子若嫁,必须以妻主为第一考虑。若有人要上衙门状告妻主,首先他自己就要先被打上二十大板,衙门才可以受理此案。

颜正君一边听着,想起了颜喻林也曾为此人求情,在心中思虑再三,终于开口道:“他即有功,也有过,那末便可不赏不罚,如今他即有了蒲台宗敏的休书,放了他,确也说得过去。”

女皇听得也有理,颜正君一向理智,处事又公正,她多年来也甚为信赖信服他,这时听他一说,心中稍平。

皱了皱眉,对小郡王道:“罢,罢,就放了他罢,你记得叮嘱他们,记得谨慎处事,切勿张扬,不要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小郡王一喜,眼睛闪亮闪亮的,左耳进,右耳就出了,只听到了前面,就在乐滋滋的盘算,王慕翎得有多高兴,该得好好感谢感谢他了吧?

脸上的笑就止不住,连忙向女皇和颜正君拜谢。

女皇瞧见他的样子,又忍不住乐了。等他走了以后,突然想起什么,对颜正君道:“你瞅他这模样,同那个…王什么来着?”

颜正君接道:“王慕翎。”

“对,同那个王慕翎,真只是朋友?”

颜正君心里也是一跳,想起颜喻林从未为什么人特地进宫来求情,也颇为反常,如今看来,八成也跟这个王慕翎有些关系。

嘴上虽然安慰女皇:“不必太多过虑,年轻人总是热情。”心里却决定要去查一查这个人。

小郡王跟着女皇身边的御前侍卫,一齐去牢里提蓝裴衣出来。

蓝裴衣见他到来,终是死而复生,平日里再圆滑世故,此时也忍不住几分感慨。

临出牢门,又回头看了蒲台宗敏一眼,无话可说,只朝蒲台宗敏同莫虞君拱了拱手。蒲台宗敏并未搭话,反是莫虞君淡淡的说了声:“保重。”

蓝裴衣回道:“多谢。”

这便随着小郡王往外走,穿过黑暗的甬道,长长的阶梯,终于再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顿时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睛。

王慕翎早就等在了外边,一声欢呼,就扑到蓝裴衣身上,欢呼道:“裴衣!裴衣!太好了!”

小郡王眼瞅着王慕翎高兴个没完,全想不起也要激动的扑到自己身上来道谢,就越看抱在一起的蓝裴衣和王慕翎不顺眼,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女皇说的四个字:“奸夫□”,马上又在心里呸了一口,这不连王慕翎一起骂了么?那么,是奸夫节妇?奸夫贤妇?

正满脑子跑马,王慕翎终是想起了他,却没有抱过来,只笑着道:“水湛,我真的谢谢你!”

秋水湛被她满面灿烂的笑容晃花了眼,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只微微红了脸道:“不必…”

王慕翎就欢欢喜喜的把蓝裴衣接回了家。直命下人赶紧给他摆菜,又跑前跑后的吩咐人给他烧水沐浴,简直一刻也停不下来。

蓝裴衣也不拦她,笑眯眯的看着她忙乎,虽然心底还有些遗憾和伤感,但更多的溢满了欢喜。

苏顾然跟墨砚,眼见了王慕翎这段时间的失常,这时见她欢喜,虽然略有些心里不适,但总是先前就接受了蓝裴衣,此时也更多的因为王慕翎的状态好转而松了口气。

王慕翎待心情稍微平复一些,想起来问了小郡王事情的经过,才知道颜喻林也间接起到了作用。于是感谢小郡王和秋路隐之外,还和蓝裴衣携手去颜府道谢。

这日颜喻林正巧在家,颜青前来应门。

先看到走在前边的王慕翎,脸上就不自觉的露了个不屑的神情,再一眼看到她身边蓝裴衣,态度才算好了半分。

王慕翎心情极好,也不再气他,只道:“你家公子可在?”

颜青点点头:“随我来就是。”

颜喻林却正在拿着把蒲扇,蹲在一个小炉子面前,炉子上正在烘焙着药材,他拿着蒲扇正给炉子扇风加火。

颜青叫了一声:“公子,王小姐来了。”

颜喻林一愣,他以为王慕翎现在仍在苦闷之中,怎的有心情过来?转起身来看到了蓝裴衣,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微微一笑,把手中扇子递给了颜青,自向两人拱手道:“恭喜。”

王慕翎笑眯眯的看了蓝裴衣一眼,对颜喻林道:“还得多谢颜大夫。”

颜喻林摇头:“我并未使得上力。”

“不,这次多亏了颜正君及时帮着说了情,真不知道怎么感谢颜大夫才好。”

颜喻林还不知道内情,心下诧异,但也知道这个叔叔一向疼他,怕是当时不便,事后还是将他的话记在心里,得了机会便说一说情,也未可知。

也不再客气,只道:“能帮得上忙,自然最好。”

王慕翎赶紧将从秋路隐那儿挖来的几味从外国运来的药材奉上,颜喻林是爱医之人,见了这样珍稀的药材就移不开眼,只得收了。于是皆大欢喜。

王慕翎看颜喻林满意,自己也满了意,笑眯眯的凑到蓝裴衣边上,将头在他臂上蹭了蹭,蓝裴衣也低下头来好笑的看着撒娇的她。

颜喻林正好抬头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这两人之间,一股温暖甜腻的味道,顿时微微一怔,情之一字,果然有独到之处,怨不得有数不尽的痴男怨女。

王慕翎谢完颜喻林,便同蓝裴衣返家。

此时离王慕翎的小哥出嫁已经不到半月,王慕翎此时往乡下赶,也就勉强赶得及回家喝杯喜酒,全然像个客人一样帮不上半点忙了。

她先前只挂心着蓝裴衣的事情,把这桩事忘到了脑后,此时一想起来,便差点跳起来。若是赶不上,王李四恐怕会好一通埋怨。

顿时一家人就鸡飞狗跳的开始收拾行礼。

王慕翎完全不像个细腻会持家的女人,苏顾然和墨砚虽然说不上粗心大意,但男人始终不够细致,以至于家里的东西四处乱收着,要找起来便要翻了天。

小郡王同秋路隐被下人引进王家屋里,差点就被迎面飞来的一件绸衫给罩住了头。

秋路隐今天拿了把扇子,便用扇子挑起了这件绸衫,望着屋里乱成一团,王慕翎和蓝裴衣正四处翻找着什么,他不由得问了一句:“这是要干什么?搬家么?”

王慕翎从乱糟糟的一堆中间探出头来对他道:“嗯,先前收了许多东西,要带到乡下老家去的,怎么也翻不着了。”

秋路隐记性好:“是因为你四哥的婚礼?”

王慕翎点头:“嗯,裴衣进门也要在老家行礼的。”

秋路隐同小郡王不愧是一对兄弟,同时心里都涌起一股酸酸涩涩的味道。

王慕翎却猛的一下拍了头:“说到收起的东西,我倒想起来有一样。”

说罢起身,又跑到书房去,半晌拿了个盒子回来,一打开来,里面赫然放着一只琉璃簪和一只翡翠扳指。她拿起簪子顺手就插到蓝裴衣头上,端详了一阵:“好看。”

又转过脸来,笑眯眯的连着盒子一齐将翡翠扳指递向秋路隐:“当时我就觉得这个扳指很适合你,特地给你留着呢。”

秋路隐心里一跳,脑子嗡了一下,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和前一次她送玉佩不同,那时他也能看出她是临时应景,而这玉扳指,是不是代表她也有将他放在心上?

他没法拒绝这份礼物,强自镇定的伸手接过,眼角扫了扫,就看到蓝裴衣正笑得莫测高深的望着他。

一边的小郡王却忍不住:“为什么就没有我的?!”

第 73 章

王慕翎这就傻了眼,颇有些尴尬,按说小郡王帮了她大忙,独漏了他确是不对。

打开了门,冲外边高高的喊了一嗓子:“阿福!”

门外那小厮连忙进来应着。

王慕翎道:“上次那一箱子珍玩,是不是让你收到库房去了?”

阿福一想:“少夫人,是有这么回事。”

王慕翎道:“找二爷拿钥匙,去库房把箱子搬出来。”

阿福应了一声下去了。

王慕翎转过脸来对小郡王道:“一大箱子,够你挑的,喜欢什么尽管拿。”

小郡王气得直发堵:“王慕翎,我稀罕你这么点东西?!”

王慕翎怪道:“那你刚才发什么气?”

小郡王更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她有时候聪明,有时候却其笨如牛。

一甩袖子恨恨的走了。

王慕翎却待他走了后,才叹了口气。

蓝裴衣笑道:“何必这样堵他?”

王慕翎愁眉苦脸的道:“我即不希望伤了他,又不能接受他,只好装傻嘛。”

秋路隐不动声色的将扳指套在左手食指上,抚了抚戒面,想起王慕翎曾经说过,只要得了蓝裴衣,苏顾然,墨砚,便足矣。心里一时也是黯然,但他也并没有过太多企望,倒能维持了平静。

便同王慕翎几人闲聊了几句,告辞而去。

蓝裴衣上下打量了王慕翎一番,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的吸引了秋家兄弟,再转念一想,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的,在某一刻对她动了心。

王慕翎瞧得他的眼神奇怪,便过去抱着他的手臂:“看什么?”

蓝裴衣微微一笑:“我看你,倒是天生桃花命。”

王慕翎以为她说的是小郡王:“小郡王是没见过我这样亲和热切打成一片的草民,时间久了,他自然会觉得我不如贵族淑女好。我可不敢招惹他,我只要你们三个就好了。”

蓝裴衣也不多说,纵然他与秋路隐是朋友,也没得在这事上帮他的。只拍拍她的头:“那半匹烟霞软罗到底放那里了?不是说正好送给新嫂?”

王慕翎啊了一声,赶紧又扑到柜前去翻找。

他们足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这才备好了行装。一路急冲冲的往乡下赶,堪堪在王李四出嫁前一天才到了乡下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