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贵君脸色大变,他本以为,就算女皇醒来,未清楚情况,也不会向他发难。但他没有料到,女皇虽是昏迷,但却有意识,身边来来去去的对话,她都听进了五分。如何还能不明白莫贵君的反意。

罗付全也是一凛,抬眼看去,莫贵君正死盯着他。莫贵君虽未明言,但早许了他高官厚禄。

又一转眼看向皇正君,他嘴角带着淡笑,莫测高深,一副有后招的模样。

罗付全心中挣扎,荣华富贵。。。。。。真需险中求啊。。。。。。

王慕翎叹气,看出他的挣扎,她自己都走到这半道上了,要是让莫贵君再成了事,只怕没她好果子吃。

只得上前一步,装作傻呼呼的抢话道:“陛下。。。。。。,临入宫前,十二皇子便说,已经调动兵马,只待陛下旨意,罗统领这一去,定会与十二皇子遇上。”

罗付全一下挣扎全消,伏地道:“属下见陛下醒来,一时激动,属下这就去,这就去!”

莫贵君知大势已去,面如死灰。

六皇女也是心中仓惶,女皇却是恨铁不钢的盯了她一眼。

宫变风波一月以后已是尘埃落定,莫贵君及莫氏家族,均已惨遭血洗,六皇女已被软禁。

女皇趁着还清醒,让位于太女。太女登基之日,大赦天下。但于太女登基的第二天,前女皇却殡天了。

新女皇忙着接手政务,洗刷余孽。后宫朝堂,忙成一团。唯独王慕翎,万事挂起,躲在家中。反正她也没有实务在身,再加上立了大功,些许怠慢,也没人会找她理论。

但她的日子却实在称不上好过。

这时大秋小秋都已经回了家,一大家子人,除开不懂事的女儿,个个把她恨得牙痒痒。

秋路隐第一百零一次唠叨:“王慕翎,你就算被逼着上了贼船,就不会做个锯嘴葫芦?你还敢去喝药,万一真的有毒,死了怎么办?万一那端药的小公公被莫贵君收买,真往药里下点鹤顶红,你怎么办?叫你多事!万一莫贵君心下一横,叫了兵进来说‘把妖言惑众的都给拖出去打死’你怎么办?”

王慕翎一百零一次赔着笑脸:“这不是没事嘛,我也是不得已,再说莫贵君那有你这么聪明啊。”

秋路隐念完,仍是心悸不止,看着她爱不得恨不得,只好冷着她不理。

墨砚心里也恨:“她那里是不得已,她是看不得有人受罪!”

小郡王连忙接话:“谁?”

墨砚接到王慕翎告饶的神情,翻了个白眼,不说了。

苏顾然的一张寒冰脸更寒。蓝裴衣面上也没有笑容。秋路隐经墨砚一点,恍然大悟,冷然对王慕翎道:“看不出,我们这一家人,不值得你自己珍重。为了他一个,你倒敢冒险。”

王慕翎欲哭无泪:“说到那里去了。。。。。。”

但这事,越说,越说不清。她在家里碰了壁,终于忍不了了,逃出门去遛达。

刚出门,就有个小厮拦住了。王慕翎定睛一看,正是她送给颜喻林的一个小厮。

她犹豫一阵,怕被家里男人俞加的抓住了把柄,又不好叫颜喻林空等。终是跟着去了颜喻林家。

就见颜喻林在院子里摆好了酒菜,笑着等她。

王慕翎干笑着过去坐了。哼哼唧唧的:“。。。。。。颜大夫有。。。。。。有何事?”

颜喻林其实已经派人去请她几次,也不知道她家中那个男人做了手脚,人都被拦了回来。颜喻林心中有数,但又必须见她一见。

便帮她满上酒:“喻林是为了一表谢意。”

王慕翎摆手:“没有没有,不用不用。”

颜喻林笑笑,自己先饮三杯,他的酒量不好,面上瞬间就飘上了红晕。

王慕翎马上按住他倒酒的手:“好了,我知道了,领了你的谢意,怎么能这样喝酒?”

颜喻林抬眼看她,他面上飞红,眉梢轻挑,带着三分酒意,少了平时的一本正经。

“我就是想问你一句话。。。。。。”

王慕翎道:“啊?问什么?”

颜喻林笑:“我想问你,为什么要试药,你不怕有毒?”他在宫中那几日,被这样反复折磨,心防都快崩溃了。王慕翎来了,一点怀疑也没有,就去试药。但他确实是姓颜的,和皇正君是一家人,她竟一点也不怕。

王慕翎也是一笑:“我信你。你不是说这毒顶多晕昡片刻吗?而且就算有什么事,你医术这么好,还救不活我吗?”

颜喻林反握住她的手:“对。你说的对。”

王慕翎心中一跳,看他的醉模样,自觉不妥。沉默了半晌,抽出了手,起身吩咐那两小厮:“颜大夫醉了,你们好好照顾。”说罢头也不回的逃跑了。

颜喻林并未阻拦,只是又自饮一杯。他已然情动,却是为情所苦。

收颜喻林之 续四

小厮立在一边,机灵的帮他搭把手。

正这时有人轻叩院门。颜喻林心中一动,抬起头看向院门。

小厮快跑了几步,边开门边道:“谁啊?”

进得门来,却是个穿着青衣的小公公。颜喻林眼里的光彩就淡了下去。

小公公上前来先给颜喻林行了个礼,再赔着笑脸道:“颜神医,君上召您入宫说话,还请您随小的走一趟。”

颜喻林嗯了一声,他虽然不爱入宫,但叔叔着人来召,他却不会违抗。

就着小厮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把手,整了整衣衫,跟着小公公去了。

自从太女继承皇位,颜氏便被封为君上,搬入了昌隆宫。

颜喻林却是第一次来。他也没有什么心思打量,只有些走神,跟着小公公前行。直到被引入内室,便看到君上正斜倚在榻上,面色恹恹的。

他见颜喻林来了,便笑着向他招了招手:“喻林坐到我身边来。”

颜喻林依言走到榻边,立时有宫人给他搬了锦凳,又端了他最喜欢的乌山茶来。

颜喻林并不喝茶,反看了看君上的脸色:“叔叔,您可有不适?喻林帮您看看。”

君上摇摇头:“无妨,女皇刚刚继位,不免事多,我有些疲了。”

颜喻林仍是多看了两眼,才放下心来。

君上含笑看他一眼:“喻林不必为我操心。反是我观喻林,却似面色不好?”

颜喻林一愣,勉强一笑:“没有的事。”

君上眯了眼:“喻林。。。。。。你还要瞒我。真当叔叔什么也不知道?”

颜喻林看他一眼,轻咳一声,道:“喻林没有事瞒叔叔。”

君上叹气:“喻林,你从小,是我带大的。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叔叔一看便知。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王慕翎?”

颜喻林一惊,心念急转,思及他一直不喜王慕翎,便马上否定:“没有,叔叔多心了。”

君上也知道他心中的顾虑:“喻林,这么些年,每每见你形单影离,叔叔便后悔当初在你面前流露了对王慕翎的不喜,竟迫你发下了终身不嫁的毒誓。你安心,一则叔叔对王慕翎也有改观,二则叔叔只要你能得偿所愿便好,三则你这誓是在我面前发的,我说他不作数,便可以不作数。你若喜欢王慕翎,只管去嫁她,我从此以后,便只有护着她的份。要说叔叔现在,已经站到了一个男人能站到的最高位置,女皇待我又孝顺,国泰民安,再没有什么烦心事,唯独只放心不下你。”

颜喻林闻言吃了一惊,瞪着眼睛看了君上好一阵,有那么一瞬间,他心角的一颗种子,几乎都要发芽了。但是片刻之后,他亲手把它给掐断了。

“叔叔,我和王慕翎是知己之交。。。。。。想来过从甚密,您误解了。侄儿喜欢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写写方子,读读医书,每每救得一人,心中便十分高兴。实在不愿意沉沦俗世婚嫁。”

但君上却看到了方才那一瞬间,颜喻林眼里的光彩,以及他抑制不住,嘴角微勾的弧度。

他叹息,这自欺欺人的傻孩子。

“喻林,嫁人不代表不能写方读书救人。何必固执,你可是怕王家夫侍反对?”

颜喻林面上一僵,他不愿意让王慕翎家宅不宁,不愿意让她为难纠结,几年前小郡王的事闹到什么地步,他都是看在眼中的。反正自己本就打算一人独处,何必累人累己。

君上看了他的脸色,便都全明白了,微微一笑,心中暗道:喻林,你放心,叔叔必让你如愿。只是他知道颜喻林的性子,这话万不能说出口来,不然他必然要想尽法子阻拦。

果然颜喻又道:“叔叔万万不可如此想,是喻林自己无意,和别人没有关系。”

君上半晌点了点头,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再也不提此事,只和颜喻林闲聊几句,放他回去了。

今日正是小郡王的生辰,王家人嫌这阵事多闹心,也没对外张扬,只自己家人关起门来上了两桌大菜,自家人乐呵乐呵。又请了国都最好的戏班,点了两出戏,倒也热闹。

王慕翎好不容易与各人达成和解,这会子更是笑得跟蜜似的,跟各人都喝了一杯,着重还去灌了小郡王几杯酒,已经薄有醉意。

她一转脸,看到孩子们坐的那一边,自家几个女儿照样闹腾,但蒲台家几个孩子却十分安静。

这几个孩子,一直以来和墨砚最亲近,但随着逐渐长大,却越来越信服蓝裴衣。跟小郡王吧,说不上太好,也没有说不好,怎么着也不该这时候一个笑脸都没有。

王慕翎脑子有点糊,也想不太清楚,转过脸又去跟小郡王喝酒。

一家人闹闹腾腾的吃完饭,唤人撤了宴下去,上了茶。

王慕翎低着头,正要去拿茶盏,就听得前面扑通一声。

她抬眼一看,只见蒲台家四个孩子整齐一排的跪在前面。

小郡王看见了,微微一愣,马上起身去扶:“自家人,不用行大礼,心意到就行。”

老大蒲台莫言却挣开了他来扶的手:“湛叔,今日我们兄妹四个多有得罪,湛叔莫放到心里去。”

小郡王被他说得摸不着头脑。

蓝裴衣看出不对,对小郡王道:“水湛,你先坐着,看他们要说什么。”

小郡王便依言退了回去,一家人坐定,连几个小姑娘也没有再吭声。

只见这兄妹四人,一齐伏倒在起,向着王家人磕了三个头,然后再跪直。

老大莫言抿了抿唇,道:“我们蒲台家四兄妹,自小来到王家,被抚育长大,吃的用的都不比王家妹妹们差,还请了先生来教我们明辨是非,终于成长至今。王家对我们的恩比海深,我等无以为报。然,王家似与我们蒲台家天生有怨,我们爹娘,现在连同叔叔之死,皆与王家有些关系。。。。。。”

王慕翎听到这里,顿时酒吓醒了一半,又隐隐泛起一丝惭愧,她在莫贵君这事上,还真没有考虑到家中这几个孩子。

莫言抬头看了看堂中各人脸上神色各异,不由苦笑一声:“干娘和各位叔叔只管放心,我们兄妹念了这么多年的书,自是明理,知道他们都是自己种下了因,才得到这样的果,怨不得别人。。。。。。但,终是与王家有些关系。我们若对王家心存怨恨,便辜负了王家这些年的教导,但却也不能若无其事,那便愧对爹娘和叔叔的在天之灵。所以。。。。。。我们兄妹四人,商议多日,决定离开王家,远走他乡,今日便是辞别之日。。。。。。只是扰了湛叔的生辰,实是过意不去。”

莫言年纪虽不大,但跪在地上,身形笔挺,眉目间俊朗,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

令王家各人生出此子非池中之物的感慨。

再看老才莫语,老三莫丰,老四莫琳,也都不是愚钝之辈。

王家人互看了一眼,王慕翎叹了口气:“你叔叔的事,是干娘做得不好,但是你们四个孩子,长到如今,也只念了些圣贤书,本来还说,今年看你们谁愿意,可以跟你路叔叔学些经营之道,却没来得及。你们若离开王家,身无长物,何处容身,如何过活?”

莫言仰头:“天大地大,自有容身之处,我们兄妹有手有脚,定是能谋生的。”

墨砚叹:“不要太倔了,听话罢!”

几个孩子却不予回应,只一副定了主意的模样。

蓝裴衣笑笑,按住了墨砚,对王慕翎道:“就让他们走吧。”

王慕翎一愣,要说,这几个孩子,蓝裴衣花的心力最多,他该是最不舍得的。

蓝裴衣朝几个孩子点点头:“我很高兴,你们长大了,有主意,也有胆量。出去走走也好,现在外面也太平。过得几年,想回来了,再回来。”

王慕翎细瞧他的神情,还真是一副我家有子初长成的欣慰模样,顿时也笑了,也是,小言有十七,小语有十五。自己在他们这个岁数,不也四处折腾了吗?他们带着两个已经懂了事的弟妹,也不会难得过不下去。既然不想在这家呆了,倒也不必强求。

当下也点了头:“那好吧,多带些盘缠。”

墨砚向来顺从,一见他们两都同意了,犹豫一阵,终没出声。其余几人,更是没有意见。

只几个小姑娘听着听着不干了,扑过来挂在莫言的脖子上:“哥哥你要走?!不!不让走!”

五个小姑娘闹将起来,真教人招架不住,王慕翎赶紧撤。还没出了大厅的门,就有宫里来的小公公迎面来了,乐呵呵的朝着王慕翎拱手道:“安阳侯,女皇陛下召您入宫一趟。”

王慕翎现在对入宫犯怵,连忙塞了几两银子给他:“什么事公公知道吗?”

小公公子照收,嘴却紧:“您放心,是好事。”

王慕翎问不出来,只得朝家里人打声招呼,跟着小公公入宫去了。

她前脚才走,王家又来了个小公公,对着王家男人们道:“君上有请。”

苏顾然几人互看一眼,都觉得事不寻常,但却不能推拒,只得随着小公公一同入宫。

王慕翎入了宫去,见着了女皇,却是越发云里雾里。女皇自太女的时候,王慕翎就与她甚少来往,对她的脾性了解不多。因此这时在女皇面前,自是谨言慎行,但女皇却出乎意料,只面带笑容,与王慕翎闲话家常。

又着人捧了十数盏她登基后各地上贡的茶来,让王慕翎一一书评,王慕翎对茶没有研究,只得勉强说上几句,偏女皇也笑着听了,并无不悦。

这厢苏顾然等人,被请到了昌隆宫。

宫人们一一给他们安置坐好,又奉上茶水,君上才入了宫室内来。

苏顾然等人连忙站起行礼。

君上走到上位坐下,虚抬了手:“免礼,都坐罢。”

苏顾然等人这才谢过坐下。

君上带着笑,眯了眼打量一圈。只见苏顾然清俊如谪仙,蓝裴衣媚似狐男,光这两人的姿色,颜喻林就望尘莫及,其余三人也各有千秋,颜喻林在外形上,确没占到优势。

但王慕翎这人的性子,他多少也了解几分,虽然不算一碗水端得平,但只要入了门,也绝不会薄待了去,倒不必为颜喻林入门后担心。

他不出声,座下几人也不敢吭声。秋路隐只在心里惊疑不定,不知道今天唱的那一出,向蓝裴衣投去一个询问的神色,蓝裴衣也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君上将他们晾得够了,才慢悠悠的开口:“素闻安阳侯好福气,本宫心中好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正文 王颜宝的悲惨童年一

王颜宝今年四岁,乖巧可爱,这么小的孩子,粉嫩粉嫩的一团,还不太能从长相上分出性别。但是全国都都知道,王颜宝,性别:男,是安阳侯的心头宝。

这一刻,他穿着福纹锦缎的红衣衫,头戴着可爱的老虎帽,屁颠屁颠的在花园里小跑,鞋子上的金铃铛铃铃作响,

他一边跑,还一边奶声奶气的喊着:“姐~,姐~”

苏苏在前边不紧不慢的走着,她今年已经有十三岁了,梳着两团小丫髻,髻上绕着两圈白貂毛装饰,胸前挂着一个银色项圈,镶了几颗金刚石,一身白色的衣裙,王慕翎嫌她小小年纪太过素静,倒非让她穿了双淡粉的绣花鞋。她遗传了她爹爹的清冷,生得眉目如画,小小年纪已现倾城之色。照王慕翎的说法,她是五个闺女中间最不惹事的一个,万事高高挂起。但谁也不敢惹她,她一身武艺高强,偏又比她爹多几分凌厉,真惹出脾气来,倒下得狠手去。

王颜宝在五个姐姐中,最喜欢她。偏苏苏面上不说,却着实不喜欢带小屁孩,因此对王颜宝的呼声充耳不闻。

王颜宝在后边唤得几声,已经略感委屈,声音里便开始带着哭腔了。

突然旁边的花丛里就横伸出了一条腿,把小跑着的颜宝绊了一下。

颜宝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叫出声,眼看就要摔实了。

苏苏一闪身飘了过来,把他从地上掠起,抱在怀里站在一边,然后再冷眼看向一边的花丛。

花丛中一阵晃动,沙沙作响,爬出来一个小女孩。她生得颇带了些英气,头发唤人给高高的盘起,扎了一圈红珊瑚串珠装饰,一身穿着利落的蓝色短打衫,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咋一看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子。

苏苏看了是她,不由得眉头轻皱:“秋鹿,好好的,你要招惹他?”

秋鹿是五个女孩中最小的,今年也才九岁,心智还不成熟,最爱和王颜宝过不去。

她哼了一声:“他满嘴姐啊姐啊的叫,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叫我,就招呼他一下罗。”

说话间一脸骄横的神色,还好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让她一点也不惹人生厌。

苏苏懒得理她狡辩,只道:“怎么就学不乖,让他哭了,仔细你的皮。”

秋鹿眉头一皱:“爱哭鬼!”说着向王颜宝瞪了一眼,转身又窜进了花丛。

王颜宝也不理她,自从被苏苏抱在怀里,他就心神大定,搂着她的脖子,安静的扑闪着眼睛看着她,满脸崇拜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