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只有自己能看到吗?

快病死的时候看到这些,和脑袋异常清醒的时候看到这些的心情,自然不一样。叶榕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尽量平静问左右的桂圆蜜饯:

“镜子里有什么,你们看得到吗?”

桂圆蜜饯看到的,当然只有自家姑娘那张雪白的鹅蛋脸。

蜜饯嘴甜,立即说:“当然是姑娘您绝代倾城的容颜啊。”

果然,她们看不到。

叶榕挑眼嗔了蜜饯一下,没说话。而此刻铜镜里,叶桃的贴身丫鬟正抱着条白绫往房梁上系,叶桃奶嬷嬷则鬼鬼祟祟往门外张望。

内卧里就三个人,白绫往房梁上系好后,丫头又搬了张凳子搁在下面。自己踩着凳子够着脚吊了吊脖子,调整了下位置后,方才下来。

看到这里,再笨的人也明白怎么回事了,何况叶榕。

原来前世叶桃的死,是个意外。她……或者说她们母女,一早掐住赵嬷嬷软肋,又趁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想行苦肉计陷害母亲,只要赵嬷嬷死了,就死无对证。

加上叶桃得宠,又吃了苦头,父亲总会偏向她。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叶桃原本只是想演苦肉戏,结果力度没把控好,真搭了一条命进去。她死后,唐姨娘就疯了,估计唐姨娘知道是自己害死了女儿,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又不敢说,就疯了。

她疯了不要紧,最后一切罪名,都得母亲扛着,还逼得母亲走上那条不归路。

叶榕不允许这样的悲剧再发生。

从叶榕住处去叶桃院子,途中恰好经过父亲叶世子的书房。叶榕心里掐算着时间,就先去了父亲书房请安。

这么晚了长女还过来请安,叶世子挺诧异的。将女儿叫到跟前去,关心了几句后,就让她回去好好歇着。

叶榕略垂着脑袋说:“晚饭吃得多了,想多走走消消食。方才进来,听父亲身边的人说,三妹也着了暑气不舒服?我正好过去坐坐,瞧瞧她。”

他晚饭是在唐姨娘那里用的,吃饭的时候听唐姨娘说了一嘴。用完饭回来后,想着次女平时最喜欢簪花坊的首饰,为了一会儿哄她开心,他特意命人打马趁着宵禁前去买首饰。

原打算带着首饰过去的,现在长女突然过来,但礼物只有一份……

叶世子暗中权衡一番,打算礼物改日再送。

“既然你也去,不如随为父一道过去吧。”

正中叶榕下怀,叶榕恭敬应着。叶世子负手走在最前面,叶榕落后半步,安安静静陪在父亲身边,后面丫鬟提着灯笼。

走了好一会儿,父女两个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叶世子平时跟唐姨娘生的两个孩子相处时间最多,嫡长子叶萧次之,与这个嫡出的长女,相处时间反而是最少的。而像现在这样独处的机会,更是绝无仅有。

叶榕倒还好,心思不在这儿,也就没觉得气氛有什么不对劲。但叶世子,总想找些话来说。

他待长女不如待次女好,这不代表他心里一点都不喜欢长女。都是自己的孩子,就算偏心,也只是一个喜欢的多一些,一个喜欢的少一些罢了。

再说,长女端庄贤惠才貌双全,在贵京城里,也算是有名气的。外人提起长女来,谁不夸赞几句。她是侯府的脸面,多少为侯府争了些光,身为父亲,他心里自然欣慰。

可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偏疼桃儿多一些。榕儿什么都有,日后不愁寻不到一门好的亲事,既然桃儿相中了顾旭,他又觉得顾旭平时待桃儿也不错,日后必不会因为她是庶出的而亏待了她,所以,能为桃儿争取的,他一定会去争取。

桃儿若以侯门庶女的身份嫁去国公府,的确有些说不过去,所以,他就提议将桃儿记在嫡母名下。这样以嫡女的身份嫁过去,也算是能给顾家交代。

顾家既然能上门来求取,如果都是嫡女身份的话,那么榕儿与桃儿又有何区别?

刑氏自私要强,既然在她那里说不通,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单独与长女说一说。她是好孩子,会明白自己这个为父的的一片苦心的。

“为父知道,你们姐妹情深。”心里想是一回事,可能叶世子心中也知道这样做的确愧于长女,所以,真要开口,必须得好好做一番心里建树,不可能生硬的直接开口,“昨儿你病了,你妹妹今儿一早就去探望你。现在你得知你妹妹病了,又不管多晚都去探望她……见你们姐妹情深,为父心里也高兴。”

叶榕知道,前面说的这些都是铺垫,重点在后面,所以,她也就安静听着,暂时没开口。

果然,就听自己父亲又说:“你是嫡女,又有些名声在外,贵京城里想求娶你的人家,还是很多的。但你妹妹不一样,她没你的福分,没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日后说亲,总比不得你。顾家的这门亲事,你不如让一让你妹妹。”

叶榕不知道父亲是真糊涂了,还是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显顾大夫人上门来提亲,看中的就是她这个嫡长女的身份和教养,看中的是她这个人。换了她,让叶桃嫁过去,他就不怕顾家翻脸吗?

父亲不是糊涂的人,不可能不明白顾大夫人的意思。所以,很可能就是为了叶桃豁出去、厚着脸皮装糊涂罢了。

既然他装糊涂,叶榕也就装糊涂。

叶榕只笑笑,说:“怎么会没人上门提亲,女儿记得,前些日子唐家的夫人还上门说亲了呢。只是,姨娘瞧不上自己侄儿,这才没肯答应。”

唐家是唐姨娘娘家,这些年靠着跟侯府的关系,也算混得不错。唐姨娘亲兄长唐统,如今大小还算个武官,日后也还有晋升的可能。

只是,唐姨娘母女现在一门心思想攀上顾旭这高枝儿,自然瞧不上唐家公子。

这事叶世子知道,他当时也是没肯的。桃儿是他掌上明珠,他怎么可能让她嫁去唐家那样的小门小户。

“你妹妹好歹也是侯府贵女,再低嫁,也不能嫁得太低。唐家……这亲事,你祖母也不会答应。”

叶榕立即又问:“那三妹想嫁顾家的事儿,祖母老人家知道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敢开口告诉她老人家吗?还不得被骂个三丈远,谁也不是傻子。

人唐家公子高攀不起叶家,叶家一个庶女就可以妄想嫁入国公府了?何况这国公府还不是一般的国公府,如今的老国公爷,尚的可是明阳大长公主,换言之,人家是皇亲国戚,身上流着皇家的血呢。

别说叶桃,就是她叶榕,能嫁去,都是高攀的。

叶榕话说得委婉,但她知道父亲心里明白。叶世子的确心中有数,被女儿三言两语堵了后,有些讪讪的,也没好意思再开口。

好在,很快到了叶桃所住院落的门口。

父女两人正准备从正门进去,旁边耳门突然的窜出一个身影来。叶世子是习武之人,十分警觉,立即厉声问:“谁?”

那人听到声音后,好像想逃。但她越想逃,叶世子越怀疑她,一扬手,身后的一个小厮立即就过去将人拿下了。

见状,叶榕立即给桂圆还有蜜饯两个使眼色。去请安前叶榕就跟两个大丫鬟说好了,等来了叶桃院里,她们要分别快速利落的制服叶桃身边的一个婢女和她的奶嬷嬷。

叶桃这招苦肉计,实属兵行险招,肯定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叶榕笃定,除了那贴身婢女跟奶嬷嬷,没别人知道。

拿住知情人,免得她们俩通风报信。

叶世子的人拿住的老嬷嬷,正是在刑氏房中伺候的赵嬷嬷,叶世子认得这个老妇。前几日,他去刑氏房中,夫妻俩又吵了架,他怒气冲冲从房里出来,正好被这老妇撞上。他记得,当时他还踹了她一脚。也就前几天的事儿,他记性没那么差,所以也就记住了。

“是你?”认清楚人后,叶世子心中顿起不祥之感来,厉声质问,“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赵嬷嬷被钳制住,动都动不了,支支吾吾的,不肯说。

叶世子立即转头朝院子里看,忽然想到什么,立即拔腿就大步往院里去。叶榕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跟上。叶世子关心女儿,顾不上别的,只一个劲往女儿闺房去。

侧头见长女也跟上来了,叶世子一边走一边冷笑:“我说你怎么这么好心,原是替你母亲把风来的。你们母女真是恶毒心肠,你母亲可恶,你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回去告诉你母亲,桃儿但凡若有半点不好,我拿她试问。”

叶榕没说话。

原守在叶桃门外随时准备通风报信的两个人被叶榕的人弄走了,房内只有叶桃一人。听到门外有动静,叶桃立即压着声音问:“是爹爹来了吗?”

虽然压着声音,但外面的人却都听得清楚。

叶桃又说:“粉蝶你们可要盯紧啦,爹爹快进门的时候再告诉我。不然我吊了脖子爹爹却没来,那我可就真的死喽。”

叶世子欲要推门的手僵在门外,叶榕见状,直接推了门。

第4章

突然听到推门声,叶桃始料未及,吓得手足无措。一不小心,真踢倒了脚下的凳子,脖子吊进白色绸缎里,挂在房梁上,整个人脸都憋红了,手脚乱挥。

叶榕立即说:“赶紧将三姑娘放下来。”

突然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惊呆了,好几个都没缓过神来。好在叶榕临危不乱,立即指使了两个婆子将人放了下来。

叶桃没事,就是吓着了。拼命咳了一阵后,叶桃突然红着眼圈扑倒在自己父亲跟前。

“爹爹,有人害我!爹爹救我啊!”叶桃以为一切尽在自己掌握中,显然不知道,方才自己父亲就站在门外边,什么都听到了。

叶世子尴尬立在原处,扭头朝长女望了眼。

叶榕却问:“三妹何故这样说?谁要害你?”

究竟怎么回事,叶世子心里已经明白了。这件事情,就此翻篇最好,揪着不放,于谁来说都十分尴尬。

碍着长女在,叶世子当然也知道要训斥次女几句,免得彻底寒了长女的心。再说,这件事情,也是不能让刑氏知道的。

教训桃儿几句,只当她今儿是在胡闹,于长女这里,也算是有个交代。

“桃儿,你也太过胡闹了。”叶世子沉着张脸,原本慈祥的眉眼此刻冷厉又阴沉,“平时你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今天实在是太过放肆。”

叶桃有些懵,不知道怎么回事。扭头看了看叶榕,突然意识到她是跟父亲一起来的,叶桃认定是她在父亲跟前搬弄是非了,于是更加拼命要痛踩刑氏母女一脚。

“不,不是的,爹爹,不是这样的。”叶桃别的本事也有,但哭功第一,眼泪说来就来,“爹爹冤枉我了,我不是在玩儿,是真的有人害我。一个人影,有个人拼命按着我脑袋将我吊上去的。”说着,跪扑到叶世子脚下,继续哭,“还好爹爹来的及时,不然……不然您就永远见不到您可爱又懂事的闺女啦。”

这一套如果搁在以前,绝对管用。但是现在,叶世子不为所动。

碍着长女在,他不得不心狠一些,用力抽回了自己脚。叶桃借着力,顺势摔倒在地上。

她可怜极了,泪眼汪汪盯着自己父亲看,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

“爹爹不喜欢桃儿了吗?”叶桃这回是真的怕了,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毫无形象可言,“爹爹烦桃儿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桃儿不如真的死了算了。”

说罢就要撞墙,叶榕让人拦住了。

事情已经解决,她与母亲的这一劫难,算是过去。不过,叶榕没打算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

叶榕严肃看着父亲,此刻心里除了松了口气外,竟然还有些得意。她也期待着想看看,知道真相的父亲,到底会如何做。

“三妹还小,又单纯可爱,这种阴毒的招数,怕不是她自己能想得出来的。”叶榕严肃,“敢耍这样肮脏的手段陷害嫡母,这种人,就算不处死,也得赶出府去。”

叶世子没吭声。叶桃突然不哭了,呆呆望着父亲,心里有些慌。

这才反应过来,粉蝶呢?奶娘呢?

叶世子沉默一会儿,才给叶榕答复:“既然是家丑,不宜外扬。桃儿想必是受了下人唆使,这才一时糊涂。不过,唆使她的人,的确是心肠恶毒。她身边的丫头婆子,我看都得换。”

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到了别人身上,伺候唐姨娘母女,这些丫头婆子也是够冤枉的。

叶榕:“事态严重,丫鬟婆子哪里来的胆子。女儿怕只怕……有贼人混入了咱们侯府,想以此挑拨父亲母亲的关系。父亲您想想,今儿若您没能及时赶到,而三妹真出了事儿,又有赵嬷嬷那个当场被抓获的人证在……母亲就是长了一百张嘴,怕也得摊个戕害子嗣的恶名啊。”

叶世子忽然觉得,长女这得理不饶人步步紧逼的样子,实在像极了她母亲……他辩不过妻子,在长女这里也没什么威严,忽然有些心累。

叶榕是故意的,有些道理,必须掰开了揉碎了说给他听,不然他总是装糊涂。

目的已达到,于是叶榕说:“三妹院里的人,爹爹看着处置吧,我不管。但那赵嬷嬷是母亲院里的人,我必须带走。她是生是死,总得母亲做主。”

带走那老妇,妻子肯定就什么都知道了,而他不愿妻子知道这事儿。

叶世子拦住长女,肃着张脸说:“那老妇交给我处置,你母亲那里,你什么都别说。到时候,我会给你母亲一个说法。”

这说法肯定是赵嬷嬷死因的说法,而不是唐姨娘母女恶行的说法。

既然做父亲的脸都不要了,叶榕也懒得再周旋。人她肯定得带走,于是做了最后的“让步”:

“姨娘母女算计这么多,无非就是想算计了顾家那门亲事。我在这里答应爹爹,顾家的那门亲事我不要了,但赵嬷嬷我必须带走,也请爹爹给我娘一个体面。她是一家主母,她的人,必须她亲自解决。”

叶世子:“你娘的脾性你不是不知道,若她知道缘由,她们母女……”

叶榕:“爹,您从小就教导我们,做错了事情,就得要挨罚,这样才能长记性。如今姨娘母女做错了事,左不过就是罚一顿,有爹护着,娘还能赶她们走吗?”

叶世子再次沉默。

叶榕朝着父亲行了一礼后,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了。

叶桃缩在角落,吓得一声不敢吭。叶世子有心训斥几句,但目光触及女儿那张吓得苍白的小脸后,严厉的话说不出口,只吩咐人将她关起来。

没他的允许,不准她出门。然后又让人传话去唐姨娘屋里,也是同样的关禁闭惩罚。

他如果没惩罚没动静,刑氏那里肯定不依不饶,他这也算是以退为进。

天晚了,叶世子笃定就算妻子晚上就知道真相,以她大局为重的行事做派,也必然不会大晚上闹出动静来。毕竟是大房的丑事,谁也不想闹得满府皆知,对谁都不好。

当天晚上没去刑氏房里,第二天一大早,叶世子就去了刑氏那里吃早饭。一夜没睡,叶世子显得有些憔悴,见长女没在妻子屋里候着,叶世子倒是好奇,问妻子:

“怎么……榕儿没来请安?”

叶榕恐夜长梦多,所以昨天晚上直接押着赵嬷嬷去了母亲院里。母女俩都算准了叶世子今天一大早会过来,所以商量后,刑氏让女儿早上不必露面。

这件事情,刑氏自己会解决。

“榕儿自己身子还没好透呢,就忙着要去给你这个父亲请安。她昨天晚上是跟老爷呆在一起的,女儿受了惊吓又吹了夜风,老爷竟忘了?”

对叶世子这个丈夫说话,刑氏素来夹枪带棒,叶世子都习惯了。再说,他今天来,也不是想跟她吵架的,唐姨娘母女理亏,又有把柄攥在她们母女手中,叶世子眼下只想好好安抚她们母女。

“榕儿受苦了。”叶世子双手一撩后袍,在桌边坐下,抬眸看着坐在对面的妻子,态度诚恳,语气认真,“吃完饭,我去看看她。”

“不必了,你去了她还得下床来给你请安,就让她好好休息休息吧。”

叶世子点头:“也好。”望着满桌子早点,他没有一点胃口,原已经做好了受她冷语奚落的准备,但她态度在自己意料之外,叶世子忽然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

但不说也得说,毕竟他想解决事情。

“昨天晚上桃儿在自己屋里胡闹的事情,榕儿跟你说了吗?”他问。

刑氏倒是爽快:“说了。”

叶世子还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就回答两个字,没了?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刑氏说:“老爷不是已经惩罚了她们母女吗?你罚的时候没告诉我,事后才来问我,是觉得自己罚得轻了,想我重新惩罚她们吗?”

叶世子忙说:“我没有这个意思。”

刑氏没再揪着这个不放,扯了另一个话头:“这件事情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敌人不可怕,最可怕得是吃里扒外的家贼。我待那老妇不错,她竟然为了些银钱出卖我这个主子。好在这回是有惊无险,但保不齐还有下回呢。”

“正好,趁这个机会,我得好好整顿一下。”刑氏说,“回头老爷也去前头好好清查一下,免得日后没被外人挤兑死,却被家里奴才出卖,何苦来着。”

今天的妻子有些反常的明事理,叶世子有些不敢相信。他不信,她真的就这样放过桃儿母女了?

“桃儿母女那里,你……”叶世子一再试探。

刑氏反倒是笑了起来,笑得有些阴阳怪气的:“老爷什么意思,是暗示我要惩罚她们吗?如果老爷有这个意思,好啊,我成全你。”

“不……不是。”叶世子再次否认,他难得的伸出手去,握住妻子手,一脸情深的样子,“你懂事又明事理的样子,我觉得很美。”

刑里胃里一阵犯恶,险些吐了。

叶世子胃口倒是很好,吃了不少。吃完饭后,跟妻子道别,他出门去了营里。

刑氏让人把早点撤了,确定丈夫已经出门离家后,她则吩咐自己的陪嫁王田家的带人去了唐姨娘母女院子。

.

叶榕在自己院里吃了早饭后,没先去母亲院里请安,而是直接去了老夫人那里。

叶老夫人是个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老人家,最喜欢孙辈们围在自己膝下玩闹凑趣。瞧见叶榕来了,老人家立即关切问:

“你身子可大好了?需得好好养着才是,不必着急来我这儿请安。”

前世若说心疼,其实叶榕也挺心疼祖母老人家的。到了晚年,先是得知长子死因真相,后又眼睁睁瞧着孙儿们互相残害、曾孙流落街头……死的死贬的贬,晚年不但没能享受天伦,反而是受那样的打击刺激,想必心里很不好受吧。

重活一世,叶榕也挺想好好在她老人家面前尽孝的。

“吃了药已经大好了,孙女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来,你坐这儿来。”老夫人拍了拍自己旁边,叶榕坐了过去,老人家笑着说,“到底还是你娘有本事,替你说了那么好的一门亲事。你嫁去后,定要好好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好好与顾家人相处。”

叶榕垂下脑袋说:“顾家还没正式上门提亲呢,这亲事,不一定能成。”

叶榕是说给自己听的,她不想要成这门亲事,但老人家却以为她是害羞了。

老人家乐呵呵笑着说:“没什么好羞臊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迟早的事儿。你的亲事定了,后面桃儿桐儿也就快了。”

老人家有些感慨,提起叶桃来,她忽然问:“你们姐妹怎么没一起来?”

老夫人才问完叶榕,外头就有人急匆匆跑进来,附在老人家耳边说了几句。老人家脸色骤然一变:“什么?”

第5章

刑氏可没那么心慈手软,她虽然不在乎唐姨娘母女得宠,但也绝对不会允许唐姨娘母女踩到她跟榕儿头上去。她们母女如果安安分分老老实实的,她这个做嫡母的,日后肯定也会给三姑娘寻个不错的亲事,而唐姨娘,她育有一子,也算是有些功劳,只要她不过分的作妖闹事,她不会亏待。

怪就怪她们母女心太大,胆敢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今天眼馋嫡姐的婚事,明天是不是就要眼馋嫡兄的爵位?

对付这种心里没数的人,刑氏不需要明事理。

不是想搞事情吗?那就陪着他们一起好好大闹一场,不给点厉害,她唐姨娘还真以为背地里耍那点小聪明、晚上吹吹枕边风,就能麻雀变凤凰了?

做她的春秋大梦。

所以,早晨吃饭的时候,刑氏借机提了整顿家风的事儿。既然要整顿,唐姨娘母女院子也不能落下。

刑氏的人去“抄家”,唐姨娘肯定反抗。她反抗了,王田家的毫不客气,直接将人按住了打脸。

唐姨娘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老爷不在家,只能老夫人替她做主了。王田家的故意放水,让她的人去老太太屋里告状。

叶榕扶着老人家匆匆赶来唐姨娘院子的时候,刑氏也在。

唐姨娘母女原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吭,但见老太太来了,母女俩跟约好了似的,同时软着身子倒在地上,摆出一副即将要断气的可怜模样。刑氏顾及着老人家喜欢孙辈,所以没动叶桃,只是打了唐姨娘的脸。

老太太心软脾气好,见唐姨娘被打成这样,立即质问刑氏:“到底怎么回事?”

刑氏说:“家里出了内贼,儿媳早上与世子爷商量后,决定清肃内宅。唐姨娘不但不配合,还以下犯上,儿媳不得已才打了她。”

“什么内贼?家里出了贼,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还没来得及禀告您。”对这个婆婆,刑氏十分恭敬。

唐姨娘觉得自己占理,跪着爬到老人家跟前来,哭着说:“什么贼人不贼人,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夫人就是见不得妾身好,这才故意来寻事。老夫人,您定要替妾身做主啊。”

“妾身贱命一条,别说挨打,死了也没事。但……可怜了桃姐儿荣哥儿姐弟俩。桃姐儿才十三岁,日后亲事都攥在夫人手里呢。还有荣哥儿……他那么本事,书念得那么好,可惜……托生在了姨娘肚子里……他们姐弟惨啊。”

唐姨娘惯会撒娇卖惨,叶榕母女见怪不怪。

叶榕怕祖母累着,喊人搬了椅子来,扶着她坐下后才说:“母亲行事一向有分寸,平日里待姨娘三妹也多宽厚。今儿动手,还是头一回,想来是谁真惹着母亲生气了。”

唐姨娘继续卖惨:“大姑娘是夫人生的,自然向着夫人说话。姑娘也请瞧瞧妾身这张脸,妾身虽只是世子爷的妾,但也是爹生娘养的,也是有人疼的。妾身虽命贱,好歹也给侯府生了哥儿姐儿,看在荣哥儿面子上,夫人也不能这样打我。”

唐姨娘这些年之所以越来越嚣张,除了得宠外,也是因为娘家地位越来越高。再有就是,嫡长子叶萧是个混不吝,而她的儿子叶千荣,念书武功样样好。

她开始有些不甘心只为妾氏了。

刑氏自始至终都不把唐姨娘放在眼里的,面对唐姨娘的质问威胁,只笑笑:“那我打都打了,你想如何?”

唐姨娘不理刑氏,只求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不掌大权已经很久了,但看到唐姨娘那张脸,她还是于心不忍:“请府医来,替姨娘瞧瞧伤,务必要治好了。”又对刑氏说,“老大媳妇,你来。”

刑氏跟了过去。

婆媳俩单独说话,老夫人叹了口气说:“我知道,这些年来,老大偏疼唐姨娘,让你受委屈了。老大不好,我也骂过他。只是,她毕竟生了两个孩子,唐家如今也是将门之家……你打了她,若是让唐家知道,闹起来也不好看。”

“毕竟是家丑。”

刑氏点点头:“儿媳也明白,家丑不可外扬。所以,儿媳起初也是想忍了的。”

“但儿媳毕竟是一家主母,若是任一个妾欺负到头上却不敢反抗,闹出去,也是一桩笑话,丢的是咱们侯府的脸。”

老夫人听出了不对劲:“怎么,可是你受了什么委屈?”

刑氏一时没说话,老夫人又问了一遍后,她才说:“这件事情媳妇答应过世子爷不说,若是说了,怕世子爷回来又得找媳妇吵架。榕姐儿正在跟顾家大爷说亲,这个节骨眼上,媳妇最怕出事儿了。”微一顿,又说,“说起来,恐怕这事儿还跟顾家有点关系。”

“怎么又跟顾家有关系?你说,说清楚了。老大回来敢找你吵,我替你做主。”

.

唐姨娘的人下午开始就侯在侯府门口,等傍晚叶世子一回来,立即就痛诉唐姨娘的惨状。叶世子立即去了唐姨娘院子,看到人后,更是火冒三丈。

刑氏这个心狠手辣又不守信用的女人,说好了就此翻篇儿的。

叶世子怒气冲冲去了刑氏院子,正要发火,老夫人也由叶榕这个孙女扶着过去了。不但老夫人在刑氏院儿里,叶桃的奶妈子跟侍婢粉蝶也都在。但凡跟诬陷嫡母有关的人,都在,刑氏雷霆手腕,早把事情都查清楚了。

看到这些人,叶世子更加恼火。

他拧着眉看向妻子:“你什么意思?早上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结果你又是怎么做的?你不但出尔反尔,还转头就私自动刑打人,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一家之主吗?”

叶世子暴跳如雷,刑氏满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