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急不徐道:“早晨爷是准了妾身清肃家风的,难道忘了?妾身还提醒爷,前头也要好好查查。”

叶世子深知刑氏不好惹,恐防她言语有诈,只狠狠甩了甩并不存在的袖袍,缄默不言。

刑氏不管他言不言的,反正她是全都言了。

老夫人难得摆出威严来,冷着脸坐到上位去,然后指着长子怒骂:“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平日里宠妾灭妻也就罢了,如今那唐氏胆敢那般胡闹,你也打算纵容了?你当我跟你爹是死的吗!”

叶世子最怕老侯爷,忙说:“儿子不敢。”

老夫人这回却不打算护着长子,决心要好好罚一罚他,否则他真以为叶府已经是他这个世子爷说了算呢。平时的小打小闹也就算了,如今唐氏胆子越来越大,她若再不主持公道,寒的就是刑氏的心。

“我问你,昨儿晚上你去桃儿屋里,听到了什么?”

叶世子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不知道妻子到底是怎么跟母亲说的,但看得明白,这件事情,他想护也护不住了。

“桃儿还小,不懂事,她是闹着玩的。而且,儿子也罚了她。”

“十三岁了,还小?”老夫人都要气笑了,“既然你说她还小,为何又急着给她定亲?既然还小,何不再留家里几年,等十七八二十了再说亲,也不迟啊。”

叶世子知道,妻子这是连桃儿想嫁顾旭的事情也一并说了,不由冷冷剜去一眼。

“你少那样看你媳妇。”老夫人言辞冷厉,“我告诉你,胆敢设计诬陷嫡母这事儿,就算你媳妇不追究,我也得严惩。今儿敢害嫡母,是不是明儿就敢害我这个祖母?等我们死了,以后是不是整个侯府都是她唐氏说了算?”

“母亲言重了,唐氏她绝对不敢。”

“我看她没有什么不敢的,仗着自己娘家势力越来越大,她也不甘心再做侯府的小妾。不甘心我也不拦着,侯府可以放她回唐家,她另行别嫁。别又想做正妻,又不愿离开侯府这富贵之地。你告诉她,唐家势大了,但叶家跟刑家可也不是吃软饭的,她再敢放肆,到时候就算她赖着不走,我也得赶她出去,免得带坏了桃儿。”

“是,儿子一定一字不漏转告唐氏。”

老夫人又说:“你再告诉她,榕儿跟顾家的亲事若是黄了,我一样饶不了她。”

“儿子明白。”

“还有。”老夫人又想起一件事,“唐氏不过一个妾,她不适合住那么大的院子。也没资格用那么多仆人,这事我已经说过你媳妇,也是她太过纵着唐氏了。院子得换,奴仆丫鬟撤走一半。这种内宅的事情你就不必管,你媳妇去做就行。”

“唐姨娘罚关禁闭三个月,这三个月,让她好好反思反思。你也好好反思,你爹晚上回来,你最好在他回来前,主动去请罪。这一回,娘也护不了你。”

“是,儿子都听母亲的。”

事已至此,叶世子知道,多言无益。

老夫人走后,刑氏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该打的打,该卖的卖,个个严惩不贷。等人都打发完了,叶世子才冷眼看着妻子:“你何必得理不饶人呢?”

刑氏拍了拍手,折腾一天有些累,她坐下来跟他说话。

“爷也知道我占理?”刑氏有些挑衅,“有本事,爷也拿个我的错处占个理去。到时候,我倒要好好瞧瞧,爷是不是也会像我这样,得理不饶人。”

叶世子年轻的时候就轻狂傲慢,上了点年岁后,虽然有所收敛,但也不见得多稳重。他早看不惯刑氏的铁血手腕和目中无人,现在又被刑氏挑衅,他自然不会轻易服输。

“你别忘了,榕儿是叶家孙女,桃儿也是。母亲疼榕儿,也一样疼爱桃儿。叶家在意的是有没有联上顾家这门姻亲,至于是谁联上的,除了你在意,别人也不在乎。”

“榕儿虽是嫡女,但耐不住顾旭看中的是桃儿。”

第6章

叶世子说这话的时候,叶榕这个女儿就站在一边角落里。听到这样过分诛心的话,叶榕只是轻轻垂下眉眼,依旧安安静静立在一旁,似乎并没有受太大的打击。

因为早看得明白,也不再对这个父亲抱有什么奢望,所以,就不存在失望。既然他只拿自己当可以撑侯府门面的一个工具,那么,她就当他是可以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工具好了。

以真心才能换真心,他对自己没多少心,自己也就不必自作多情巴巴去祈求那点可怜的父爱。

这辈子只要娘跟哥哥好好的,她也就别无他求了。

叶榕不在乎,但刑氏疼女儿,她不可能容忍丈夫当着女儿的面说这些混账话。刑氏有意要与丈夫算账,不想女儿夹在其中尴尬,只撇头对叶榕道:“榕儿,你先回去歇着,不必侯在这里。”

叶榕这才抬眸朝父亲看去,见他眼神躲闪,也猜得着想必他是知道说错了话。

“是,母亲。”朝着母亲福身行礼后,又朝父亲行礼,“女儿先告退。”

叶世子面露尴尬之色,只淡淡冲女儿点头,却有些不敢正面看女儿眼睛。女儿的懂事大度知礼节,更无形衬得他这个父亲很不称职,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莫名有股子压迫感。这种感觉,就跟妻子给她的感觉一样,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要逃避。

叶世子真是受够了,也不想继续留下来挨骂。叶榕才走,他一甩手也要走,被刑氏喊住了。

“莫非世子爷自己也知道错了,所以不敢独自面对我?”成亲这么多年,刑氏早摸清他的脾性,知道怎么对付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爷知道错了,道个歉就行。你是榕儿的父亲,自然没有父亲向子女道歉的规矩……爷可以与我道歉,我替榕儿受着。”

叶世子暗骂她痴人说梦。果然急了,转身跳脚指着刑氏:“你这个毒妇!想我在你面前低一头,别痴心妄想了。”

“到底谁痴心妄想,我想爷心里清楚得很。”论打嘴仗上,刑氏对付叶世子,实属绰绰有余,面对叶世子此刻的狂躁,她淡定得很,继续言语上极尽羞辱,“唐氏一个贱婢生的贱种,也敢妄想跟我的女儿争?她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行。”

“果然是没什么教养的女人教出来的孩子,从小就知道怎么勾引男人。我早说了,当初桃儿那丫头就该养在我的名下、听我的教诲,再不济,至少也得教得规规矩矩的懂些礼数。哪像现在,一点世家女该有的规矩都没有,成日里跟着爷一个大男人满大街的跑。”

“说好听了是可爱洒脱,说得难听,那就是没家教。她没家教不打紧,咱们侯府可是要脸面的。”

刑氏骂人不吐脏字,但句句都是锥心的狠。叶世子句句都懂,却憋红脸愣在一处,反驳不了一句。

但刑氏越是这样说,叶世子就越偏宠唐姨娘母女。

“你以为你多厉害吗?你若厉害,怎么萧儿那般不成器?”终于寻到妻子的一处软肋,叶世子紧紧抓住不放,尽可能羞辱,“萧哥儿都二十了,连个举人都不是。荣哥儿才十二,明年都要下场考举了。别回头弟弟都中了举,哥哥还什么都不是。”

他笑话她:“呵~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考不中就考不中,偏说什么先成家后立业,怪到没娶媳妇头上,现在媳妇也娶了,不还是一样?”

刑氏觉得他简直可笑之极:“怎么哥儿考不中举,也得怪到我头上?世子爷就不自己检讨检讨吗?我们女人可不需要科考。爷若是如二爷一样本事,萧哥儿早出息了。”

“你!”叶世子一口老血卡在喉咙,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老二是他不愿承认的痛。

叶世子吵不过妻子,开始放狠话:“刑氏你等着,你想榕儿嫁去顾家,我偏要桃儿嫁过去。至于最后到底谁能嫁,各凭本事。”

撂完这句狠话后,叶世子怒气冲冲走了,刑氏却皱起了眉头来。

叶榕其实一直没走,先是假装走了,但后来又悄悄折了回来。她担心父母吵得太厉害,想留下来听听看父母都说了什么。万一吵得过分了,她好及时想法子劝开二人。

等父亲走了后,叶榕才又重新往外走,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到了哥哥。

前世的哥哥,活到三四十岁,一直都碌碌无为。她记得哥哥小时候念书挺上进挺聪明的,他也是打小上家塾开始就被夫子夸,也是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越来越混账。不肯好好读书也就罢了,还在外头结交一群狐朋狗友。

娘虽然严厉,但毕竟是内宅妇人,手伸不到前头去,有心无力,管不着哥哥。而爹爹则只把哥哥当成他对付、羞辱娘的工具,每次看到哥哥就骂,骂完他爽了,就继续放任哥哥不管。叶榕知道他不是个好父亲,或者说,不是她跟哥哥的好父亲。

或许,在他心里,巴不得哥哥不成器呢。这样的话,他就能在娘面前挺直腰板了。

在他潜意识里,叶千荣才是他亲儿子,而哥哥只是娘的亲儿子。

叶榕不想哥哥继续上辈子的悲剧,她想哥哥成为国之栋梁。哥哥其实是聪明的,他堕落,肯定有堕落的原因。

这几日,叶榕除了早晚去给母亲跟祖母请安外,其余时间都呆在自己院子里好好休息。下过一场雨后,天气陡然就凉快了下来,没了暑热,日子也好过很多。

这两天叶榕也常常一个人呆坐着,对着铜镜看。她是希望能再看到一些东西的,但可惜的是,那次之后,什么都没再看到过。

她到现在都觉得荒唐,这是给她开了天眼了吗?为什么只她一个能从镜子里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但又会想,连死掉不投胎重活一回这样的事都经历了,还有什么是荒唐的?

镜子的事儿她倒也没多想,毕竟是对她有利的事儿。这些日子来,想的最多的,还是哥哥的事儿。

明年又是三年一次考科举的日子,她希望哥哥可以高中。

但哥哥现在在京郊的成贤书院念书,很少回来,就算偶尔回来一趟,他也是呆在前院的时间多。回后院来,不过就是给祖母母亲请个安,略坐坐的功夫。

如今她想见哥哥一面都难,更别说督促他好好念书了。

叶榕正一脸愁容,桂圆走进来说:“姑娘,顾家大夫人来了,正在夫人院里坐着。夫人差了人来,喊姑娘过去。”

对顾大夫人的造访,叶榕倒是不意外的。只是叶榕现在比较头疼的是,怎么婉拒了这门亲事才好。

很明显她娘跟顾家大夫人是非常想撮合成这门亲事的,她如果这个时候跟她娘说不肯,多半没什么用。而顾大夫人那里,她更是不好说什么。

叶榕心里其实也有个拒婚的法子,但总归是下策。如果有更好的法子,她也不想行下策。

叶榕换了身衣裳去母亲院子,恰好在门外遇到了自己嫂子冯氏。冯氏的娘这些日子病了,刑氏让她回家侍疾去了,所以这些日子都不在。

远远瞧见小姑也过来了,冯氏就驻足站在院门口等。见小姑走得近了,她便笑着迎了几步:

“听说大姑娘前些日子病了,可大好了?”

叶榕笑着道:“早好了。也没有病,就是受了点暑热而已,多谢嫂子挂心。”又关心她娘家情况,“嫂子怎么不在家多陪陪伯娘?伯娘身子如何?”

冯氏似是没料到一向严肃板正的小姑会对她说这么多话,且今儿还对着她笑,她有些受宠若惊。

“多谢姑娘关心,我娘已经大好了。”

其实她母亲没有好全,但出嫁的女儿哪有一直呆在娘家的道理,婆婆能准她回去陪着几日,就算是很明理了。她不能得寸进尺,所以,在家呆了几日就被母亲“赶”回来了。

好在娘亲的病是老毛病了,就是每逢换季的时候就会腿疼,没什么大事儿,她这才能放心回来。

姑嫂俩简单絮了几句家常后,一并去了刑氏屋里。刑氏问了两句冯氏母亲身体的情况,冯氏一一答了后,见婆婆没再说话,她则安安静静站在婆婆身边。

顾大夫人眼里则只有叶榕,拉着她手好生瞧了一圈后,方才说:“你娘说你前些日子病了,我听后吓了一跳。好在没什么大事,否则别说你娘了,我也心疼。”

叶榕恭恭敬敬朝着顾大夫人行了一礼,方说:“让夫人劳心记挂着了,榕儿给您请安。”

“快起来快起来。”顾大夫人就是喜欢叶家这个大姑娘,觉得她端惠贤能,知书达理,与她那长子正是天生一对。若是他们俩成了,当真是佳偶天成。

顾大夫人之所以这般着急定下来,也是怕叶榕被别人家聘走。其实早两年,来叶家替叶榕说亲的就络绎不绝,只是刑氏大多没看上,直到如今的顾家上门来。

见叶榕来了,顾大夫人才说出今儿来的真正目的:

“这场秋雨过后,也算是真正凉快了。我今儿来,除了瞧瞧大姑娘,也是有心想请你们去城外我一处庄子上游玩。也没别人,就我带着我家旻丫头,你们就当是去陪陪我。”顾大夫人还怕叶家母女不肯去,怕她们认为这还没上门提亲就去男方家庄子住不好,又恳切道,“旻丫头闹腾的,非说要她榕姐姐一起去,也怪我平日宠坏了她。”

刑氏明白顾大夫人的意思,她也想去,只是,毕竟是女方,总得矜持一些。

于是刑氏笑说:“你也知道,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得我操心,我怕一时走不开。”

冯氏还算机灵,立即站出来说:“母亲若不嫌儿媳愚笨,这几日,就让儿媳替您操心吧。也正好,给儿媳一个历练的机会。”

“你?”刑氏上下打量冯氏,“你是新妇,我还没教过你这些,怕你累着。”

冯氏说:“以前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儿媳的娘也指点过媳妇一二。儿媳虽然愚笨,但定会尽心去做的。若有不懂拿不到主意的,定派人快马加鞭去问母亲您。”

刑氏还在犹豫,顾大夫人接话:“正好给孩子一个机会,我瞧你这儿媳妇挺机灵的,未必打理不好。”又调侃,“你如今也是做婆母的人了,何必再抓着掌家大权不放?让孩子历练历练,你也偷个闲享享福,多好。”

“姐姐说得是,倒是我小家子气了。”刑氏顺坡下驴。

顾大夫人说的这庄子,叫梅花庄,是她的一处陪嫁,因为景色优美,在整个京郊,小有些名气。前世的时候,叶榕去过,知道这庄子正好坐落在成贤书院后面。

既是来了梅花庄,想必娘会派人去书院给哥哥递个信。只要哥哥来请安了,她就有机会单独与哥哥说几句话。

这也是叶榕愿意过来的原因之一。

秋日的梅花庄很美,遍野的菊花开得灿烂。秋高气爽的天气,正适合出游,打从出了城开始,叶榕心情也好了很多。

梅花庄离京城也不远,就在京郊。起早出发,正好到庄子上用午饭。

顾旻非要与叶榕挤一辆车上,刑氏则去了另外一辆车上与顾大夫人说话。马车行至庄子口的时候,叶榕忽然听到一阵铁蹄声由远及近。

原没多想,直到听到外面传来一道略低沉的男声,她才反应过来,顾旭也来了。

顾旻听到哥哥声音,立即撩开帘子伸出头去打招呼:“大哥,我跟榕姐姐在这里。”

透过车窗,外面骑在枣色高头大马上的年轻男子一身戎装。笔挺的背,修长的腿,深邃的背影,以及沉默不苟言笑的一张脸……

叶榕忽然想到前世母亲被斩首的那一日。

那日男人稳成老练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如今乍一瞧见年轻了十多岁的他,叶榕总觉得恍惚。

但叶榕也只是冲他略一颔首,尽了礼数后,别开头,看向了别处。

顾旭,这辈子,最好不要再有交集。

第7章

顾旭之前有见过叶榕几回,不是在宫中举办的宫宴上匆匆瞥过一眼,就是在哪家夫人举办的花宴上远远照过面。叶家大姑娘名声在外,他不可能没听过。

既是听过,再有机会见的时候,自然也会多注意几分。

倒是没动过什么心思,就是大家都说好,他也想看看到底多好。直到这回母亲同他说,有意聘叶家大姑娘给他做媳妇,他才第一次觉得那叶大姑娘离自己这么近。

无法描述自己是什么心情,或许心里也是隐隐期待的。这么好的姑娘,能做他的妻子,是他的福气。

从前都是远远瞧上一眼,今儿离得近,顾旭虽只是匆匆一瞥,但也瞧清楚了女孩子的长相。很标志,细眉杏眼,眉目端正,即便坐着,也瞧得出身量高挑。同龄人中,她个头应该算是高的。

他曾与叶府唐姨娘的亲哥哥一起共事过,常常去唐府的时候,叶三姑娘也在。所以,他与叶家三姑娘还算熟一些。姐妹俩相比,倒是截然不同的性子,一个活泼,一个娴静。

顾旭心中念头一闪而过,回过神来,只看向妹妹道:“知道你们要在这里住上几日,所以我来看看。若有什么需要的,直接跟我说就行,我来安排。”

在来之前顾旭不知道叶家母女也在,母亲没说,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对母亲的事先隐瞒也不反感,他明白母亲的意思。他跟母亲也是一个意思,只要叶家同意这门亲事,他也会同意。

“忠孝,先让你两位妹妹进庄子去,有什么话,等安置好歇下来再说不迟。”

忠孝是顾旭的字。

母亲发话了,顾旭这才意识到有些失礼。于是立即勒了马缰靠在路边,让马车先过去。

见一向稳重又得母亲喜欢的长兄出了丑,顾旻有些幸灾乐祸。俏皮冲兄长眨了眨眼睛后,顾旻这才撂下车帘,然后就手捧着脸盯着叶榕看,故意说:

“我大哥好笨哦,让榕姐姐笑话了。”

前世,叶榕与顾家一家都相处和睦,待小姑也像是待亲妹一样。顾家三房共四位爷,除了很多年后三房又添了一位姑娘外,很长一段时间,顾旻都是国公府三房里同辈中唯一的女孩子。顾旻很得宠,性子自然也骄纵些,有时候说话会有些越矩,但叶榕全然不在乎。

尤其想到前世后来她过得凄惨,她更是于心不忍,所以再面对她,本能就带着包容跟宠溺。

“你这样说你大哥,小心叫伯娘听见,回头罚你。”

顾旻讪讪的,倒真有些吓着了。

虽然娘平时很疼她,但眼下是特殊时期。来前娘也耳提面命特意叮嘱过她,要给大哥说媳妇呢,让她一定要在叶家大姑娘面前说大哥好话。

娘交代要说好话的,她怎么能说大哥笨呢?

反应过来,顾旻立即说:“榕姐姐,我说错话了,我大哥不笨的。大哥很厉害,十二岁就被我爹扔到军营里吃苦历练去了。但大哥不觉得苦,他完全不靠家里只靠自己,他现在的功名,都是自己挣来的,半分没靠家里。”

“真的,我大哥就是这么好。”

顾旻花式夸自己大哥,半点不害臊,就差说“你嫁给我大哥一定会幸福”这样的话了。

这时候的顾旻才九岁,叶榕只拿她当孩子看。不论她说什么,叶榕都笑着,等她说完了,叶榕才道:“你别怕,我不会在顾伯娘跟前打小报告的。”

顾旻更急了:“我大哥是真的很好,榕姐姐你……”

“你看那边。”叶榕并不想继续听任何有关顾旭的事,无奈这丫头急于替她哥说好话,她只能无情打断她了。

好在她也单纯,被叶榕打个岔,她就全然忘了她哥,只开心欣赏起庄子里的美景来。

“这里有鱼塘,榕姐姐,我们一会儿去钓鱼吧。”

叶榕跟顾旻约好了吃完饭睡了晌午觉再去钓鱼,但吃了饭后,叶榕一直在等哥哥,没心情午休。她知道母亲已经派人去书院给哥哥递消息了,下了课,哥哥就会来。

她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下课,就怕错过,所以一直等着。

见女儿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刑氏正好问她:“跟那顾家大爷照过面了?”

叶榕就知道,躲过顾旻,也躲不过她娘去。所幸叶榕早有准备,反正不管她娘怎么问,她只要坚持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就行。

能糊弄就糊弄,等她寻个机会私下找顾旭说清楚就行。

顾旭这个人,她算是了解的,不会强人所难。再说,前世一起过了十多年,他心中都没能完全装得下自己,何况眼下才开始相看而已。

顾旭对她没什么所谓,若是知道她不愿结成这门亲事,定会想法子终止。至于他怎么劝说他母亲,就跟她无关了。他一个男人,能想的法子总比自己多。

之后,他跟叶桃再怎么纠缠,也不关她的事。他若是真有那个本事跟魄力力排众难求娶得叶桃,她倒是敬他是条汉子。

“也不着急,咱们慢慢相看。”刑氏虽想促成这门亲事,但上赶着不是买卖,这定亲前,她势必要矜持住的。否则的话,将来女儿嫁去了,也是叫人家轻看一眼。

“顾大夫人倒是不错的,对你也十分有心,依娘看,她倒是真喜欢你。”

叶榕就舔着脸玩笑说:“女儿被娘教养得这么好,满京城里,哪家夫人不喜欢女儿?”顺便拍了马屁哄了她娘高兴后,叶榕又说,“只是,成亲后毕竟是两个人过日子的,与婆母之间的相处固然重要,但夫妻相处更重要。娘,若是顾大爷瞧不上我,我也不愿上赶着。”

刑氏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她跟世子爷就是盲婚哑嫁。嫁了来才知道,日子有多不痛快。

疼女儿自然就不愿女儿过自己这种日子,但刑氏莫名相信这个顾家大郎,总觉得他很是不错。若真错过了这门亲事,她会遗憾。

虽说女儿好,但显然目前为止,顾家是她们所能攀附的最好的亲事,且难得顾大夫人如此不错。

除了希望女儿好外,她也是有别的私心的。萧儿不争气,日后若有顾家这门姻亲在,凡事也能多有照拂,不至于将来爵位真被贱人之子夺走。

想起儿子,刑氏就有些提不上神。又不想女儿看出自己的失落,只能打发女儿走。

“顾大姑娘午休去了,你也去吧,不是约好了一起钓鱼吗?也赶了一上午车,你也好好休息休息。娘不需要你陪着,去吧。”

叶榕不肯:“有些日子没见哥哥了,女儿也想趁这个机会见一见。”

知道她娘的心结是什么,其实她娘的心结也是她的心结,都担心哥哥的前程。面对母亲,叶榕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明年又是下场考科举的日子,女儿相信,这次哥哥会高中的。”

刑氏倒没那么乐观:“希望吧。”

读书这种事儿,靠的是日积月累,一旦心散了、那口气松懈了,就很难了。儿子虽然早早便中了秀才,但已经连着两次考举不中。

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前两次一次比一次差,谁又知道明年会怎样?

像他们这种世家子弟,倒也可以蒙祖荫,但吃老本的能有什么出息?能吃一代,能吃世世代代吗?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勋爵府第,不争气,也就只有没落一条路可走。

要么从小扔军营里历练走武官出路,要么,就考科举,将来走仕途。儿子从小聪慧爱读书,她觉得走仕途文雅,总比成日舞刀弄枪要好,所以,武学这块,儿子是不行的。

如今萧儿已弱冠之年,再开始习武,显然来不及了。

这就有些进退两难,她不着急才怪。

“夫人,大公子来请安了。”一个丫鬟进来汇报。

“这么快。”刑氏嘴里念叨一句后,立即让叫进来。

没一会儿,叶萧就大剌剌走了进来。外头再怎么混,母亲跟前总是恭恭敬敬的。

叶萧一身院服没来得及脱,显然是得了消息就趁着午休的时间立即赶过来的,身上还带着些风尘。

“儿子见过母亲。”叶萧规规矩矩抱手弯腰行一礼,后又跟叶榕打招呼,“大妹妹好。”

等哥哥给母亲请完安后,叶榕朝哥哥福身:“哥哥。”

“萧儿坐吧。”刑氏关切,但待儿子却比待女儿严厉客套许多。

例行问了功课后,刑氏难免又要叮嘱:“好好收收心,先咬牙熬过这两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将来你的子女好,为了你妹妹,你也该好好拼一场。”

一提科考叶萧就紧张,还没说几句话呢,他脑袋上就冒汗了。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说来说去,一个就是空洞的打鸡血,一个也只是附和着敷衍,怎么能行呢。以前或许叶榕没有注意到这些,但她也是当母亲有儿子的人,她跟辰哥儿的相处,绝不是这样的。

叶榕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哥哥虽出身尊贵,但却爹不疼娘不爱。爹是真的不疼,但娘可能是无奈吧,毕竟后院的女人手就那么长,儿子大了天地宽阔了,她伸不到那么远。

这样一对比,叶榕倒是要感激顾旭的。至少,顾旭有十分用心去好好教养辰哥儿。

叶萧母子相处比较客套,说不了贴心的话。刑氏又怕耽误他下午上课,所以,叮嘱几句后,就让他回去了。

正好,叶榕掐准了这个机会说:“我送送哥哥吧。”

第8章

叶榕叶萧兄妹并不亲近,叶萧大妹妹六岁,叶榕能记事起,叶萧就已经搬去前院一个人住了。后来兄妹虽也常见面,但叶榕从小就被母亲严格教养,很小的时候就知道男女大防,所以就算见到哥哥,她也是远远躲在母亲身边,只板着一张小脸严肃看着哥哥。

哥哥喜欢她,要抱她,她也不肯。不但不肯,还会拿从教养嬷嬷那里学到的规矩训哥哥,说他这是不规矩。

起初叶萧只当妹妹童言无忌,浑然不在意。但时间久了,他也渐渐习惯了妹妹的严肃冷漠。

越长越大后,兄妹二人也是越来越客气。就像方才照面一样,客气得比陌生人也好不了多少。

叶榕现在知道了,这样不好,亲人之间,就算顾着规矩,但总该有些温暖在。父亲显然丝毫不在意哥哥,如果她跟母亲还对哥哥漠不关心的话,那哥哥也实在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