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也不提了。等你住的日子长了,你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薛姨母三缄其口,都是刑氏问一句她才回一句,生怕自己再说错话来。

薛护给老夫人请完安后,叶萧便带着他去了前院。但叶世子人却不在府内,叶萧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去了唐家。

叶萧只勾唇无声冷笑一下,没说什么,只带着薛护去了他书房。

父亲早知道今儿薛家母子要来,却偏选在这个时候去唐家,不是故意的,又是什么?

薛护却心思敏感,方才听表兄说姨父今儿休沐在家,又知道他们母子今儿来……可如今却又避而不见,薛护总觉得姨父并不欢迎他们这样的穷亲戚。

一时有些局促,薛护坐也坐不稳了,有些紧张的咽了下口水,尽量平复心情,笑着说:“姨父是不是很忙?”

叶萧就怕这位表弟多心,所以说:“今儿不在,明儿请安也是一样的。算了,不说这个。”忙扯了话题道,“母亲说了,等到时候你就跟我一起去成贤书院念书。只不过,要再等些日子。”

薛护点头:“一切听从姨母安排。”

叶世子真的就是故意挤兑刑氏的,自从唐氏被老侯爷赶回去后,叶世子只要休沐在家,基本上都是去唐家的。他知道今儿薛家母子要来,可他偏不给刑氏和薛家人面子。

不但一整日人不回家,连晚上都是歇在唐家的。

唐统唐泽都不在家,唐夫人是觉得这样不妥的。可,人家是侯府世子爷,自家姑娘也是愿意的,她又能说什么?

本来老爷十拿九稳是可以升迁的,可年前樊家出了事儿,唐家受了牵连,升迁的机会也没有了。

二月里,西边儿出了一窝反贼,打着先太子的旗号要造反。陛下震怒,立即派兵去围剿。老爷想立功,所以便请命带着他的兵随军队一同前去。

这一走,就是一个多月,连封家书都没寄回来。

丈夫儿子都走了,唐夫人一个人呆在家里孤零零不说,却还偏偏不让她省心,竟出这些事儿。他们家这姑娘,算是半点礼义廉耻都没了。

从前做人家的妾,好歹有个名分在呢。虽然难听点,但不至于被人指指点点。

可如今,人被赶回来了,她但凡有点骨气,就不该再见那叶世子。可她倒是好,不但见,还心甘情愿继续陪人家睡。

这算什么?

唐夫人这些日子着急上火,嘴里长了好几个泡。

叶世子是次日一大早离开的,天没亮,就爬了起来。唐姨娘舍不得他走,一身红绸睡袍顺着动作起伏滑落下去,露出圆润的肩头来。

才得过雨露的女人水色正好,她媚眼如丝,含情脉脉挽留:“爷就不多留一会儿吗?”

叶世子已经穿戴好,见佳人挽留,他坐回去握住她手:“你放心,我迟早接你回府。”

唐氏浑身都酸软,懒洋洋的:“爷可说话算话。”

“一定。”旋即亲了下她额头,便大步离开了。

回到家,正在吃早饭,院里的小厮来禀告说:“世子爷,薛家的表少爷来请安了。”

叶世子冷哼一声,浑然没放在心上,只说:“让他等着吧。”

薛护便一直就等在外面,叶世子吃完早饭并没有出去,也没有让薛护进来,而是呆在房内继续看书。直到到了正午,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叶世子这才打发人喊薛护进来。

三月末正午的太阳已经有些辣了,薛护又一文弱书生,被“罚站”一上午,早虚脱了。不过,他倒是耐力好,一直撑着。

等进叶世子这位姨父书房的时候,他整个人白皙的一张脸被晒得泛红。明明人已经有些晕,却不敢丝毫怠慢,依旧强撑着。

“晚辈拜见姨父。”进去后,薛护规矩中透着些卑微。

“嗯。”叶世子淡淡应一声,没有立即看过来,“既是请了安,便回去吧。”

“是。”薛护应着。

正在这个时候,叶世子随意探过来一眼。目光才收回去,却又猛地探来。

“等等!”他蓦地喊出声来,人也跟着“嗖的”一下站了起来。

薛护却显然被这陡然拔高的音量吓着了,已经直起来的身子,又立即驼了回去。

慌张中带着些卑微:“姨父您有何吩咐?”

叶世子没说话,只是拧着眉一步步慢慢朝薛护走来。直到走到跟前了,才抖着唇问:“你……你是……是三姨姐的儿子?”

第37章

薛护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但却老实答了:“回姨父的话……小辈正是。”

叶世子却再次陷入了沉默中,似是久久都不能回过神来。

犹记当年,他只身一人下江南,不知是在江南哪位官员家老太太的寿宴上,他看到了一个容貌极为艳丽的女子。她当时不过才十四五的年纪,生得十分好看,连说话时的每一个表情动作都是生动的。

他被她的活泼美丽深深迷住了。

于是,他鬼使神差般朝她走去,问她是哪家的姑娘。他记得,她当时一脸明媚笑意,对他说,她是刑家的四姑娘。

所以回了京后,他立即求母亲托媒人去刑家求亲,母亲答应了。

可当他满心期待的等着自己的新娘子的时候,等来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子。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他被骗了。他觉得真是可笑,他竟然那般轻信了那个女人的话。

可如今想来,她当时也没有全然说谎。至少,她真的是刑家的姑娘。

只不过,不是四姑娘,而是三姑娘。

但她为何要欺骗自己?

若他知道她是刑三姑娘的话,他求娶的,就是三姑娘了。

出了好一会儿神后,叶世子才看向薛护问:“你在府上的一切,可安排妥当了?”

薛护忙说:“回姨父的话,一应都安排妥当了。等过几日,我便随表兄一起去成贤书院念书。”

叶世子点头,态度变了许多,指了指一旁道:“坐下来说话吧。”

薛护有些受宠若惊,但还是应着坐了下来。

叶世子望着他说:“既是来投奔,就拿这里当是自己的家。成贤书院是很好的书院,你进去后,好好读书。”

薛护应是。

叶世子又说:“除了你表兄外,你还有一个表弟如今也在书院念书。你表弟成绩优异、态度端正,你日后可以多亲近亲近他。”

“是,晚辈记下了。”

叶世子沉默许久,才犹豫着开口问:“你……母亲如今住在何处?”似是为了掩盖什么,又特意加了一句,“你们远到是客,府上有没有好好招待?”

薛护如实道:“母亲与姨母住在一起,如今住在姨母院子的厢房。府上一应都十分厚待,多谢姨父照应。”

“都是自家人,应当的。”叶世子说,“到了吃饭的点,你便留下来与我一道进食吧。”

薛护小心翼翼陪着叶世子这个姨父吃了午饭后,就回去了。薛护松了口气,但叶世子一颗躁动的心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他原早忘了她的,可她为何又突然出现?

他真想冲过去当面问质问她一句,当初为何要欺骗他说自己是刑四小姐。若不是她的这句谎话,他的日子能过成现在这样吗?

刑四太过强势,他根本不喜欢她。只要看到她,他就会想到自己处处被老二压。那种感觉,就像是心口压着块巨石,气都难喘。

其实起初刚成亲那会儿,他倒也想过要与她好好过日子。只是,过不到一处去就是过不到一处去,不是有心想好好经营,就能经营得起来的。

好在,后来遇到了唐氏。他第一眼看到唐氏的时候,想到的就是当年于江南某府邸做客,那个笑颜如花的明媚少女。

他喜欢唐氏的明媚娇艳,小鸟依人。跟她在一起,他仿佛做的才是真正的自己。

往事一幕幕涌在眼前,叶世子独自感怀了一会儿后,突然站起身来,负着手大步朝后院刑氏的院子去。

刑氏与薛姨母才吃完午饭,正准备各自回屋去歇着,就听院儿里奴仆来禀告说:“夫人,世子爷来了。”

叶世子是长房的一家之主,他来后院,是不需要事先通报的。所以,那嬷嬷前脚才禀告完,后脚,叶世子就已经负着手跨进来了。

刑氏没什么反应,只是好奇:“世子爷不是去了唐家吗?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里。”

刑氏夫妻早已撕破脸闹翻了,所以此刻没长辈在场,刑氏也没必要假惺惺起身请安。刑氏一直坐着,旁边薛姨母倒是赶紧站了起来。

叶世子本来就意不在刑氏,他本能朝薛姨母看去。虽然薛姨母半垂着脑袋,如今也上了年岁,但她容貌其实没有大变,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叶世子喉结滚动了下,明显有些激动。

收回目光,撩袍子在刑氏对面坐下来后,这才回说:“怎么,如今整个大房倒是你说了算了?我是一家之主,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刑氏淡笑,随意理了理自己裙衫,倒是愿意与他周旋一二。

“自从唐氏被老侯爷赶了回去,爷一直说要把她再接回府来。怎么,这都多少日子过去了,爷什么时候接她回府?”刑氏语速缓慢,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接了府里来,爷与她怎么造作,都不碍事。可如今算怎么回事?便是做外室,那住的也该是侯府的宅院。哪有住在娘家,却还频频接客的道理?”

“你莫要把话说得太难听!”叶世子脸都气红了,但碍着薛姨母在,他不便动怒,只忍着说,“刑氏!你但凡对我软一点,我也不至于如此!”

刑氏却十分冷漠:“当初是你说要求娶我,如今倒是嫌弃我性子不好了?你若有本事,当初别来我家。”

说起这个,叶世子不由朝一旁薛姨母探去一眼。但见她丝毫没有反应,于是叶世子道:“早知道刑家的四姑娘是你……”气归气,但他深知跟前的这个女人聪明又阴狠,他不想被她抓住把柄,所以,话到了嘴边又改了,“是你这般模样的,我也不会求娶。”

对他的这样一番话,刑氏倒是不怀疑的。

想当年,她到了适婚年龄的时候,家中前来求亲的人很多。她名声在外,慕名前来求娶的,不是叶家一家。

想必,是冲着她名声来的吧。可人娶回家后,见性子不合,就又后悔了。

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刑氏也不想再提。

刑氏道:“这是我娘家的三姐,她夫君去得早,如今孤儿寡母投奔上门来,我势必要照拂一二。爷对我不满,与他们母子无关,日后莫要刻意为难。”

叶世子于是又朝薛姨母看去一眼,他也没想过为难。

但在刑氏面前,他又不愿服软顺着她的话说,于是只能狠狠甩了甩袖子故作严肃的样子:

“那得看你的表现。”

说罢,也不愿久留,甩袖走了。

直到叶世子离去,薛姨母提着的那口气,才算松了下来。

刑氏看了她一眼,倒是安抚说:“你只管住着,没人会说你什么。我有自己的嫁妆,你们母子也不是吃叶家的,不必低人一等。”

薛姨母面上忙感激应着,心里却是在想。她原多羡慕这个四妹啊,可如今见着,她也未必过得多好。

薛家虽不富裕,但她那死鬼丈夫却是对她极好的。

当然,薛姨母早不记得当年的那个青年了……

之后几日,叶世子一直呆在军中,忙着处理军中繁杂的事务。二月里西边反贼打着先太子旗号造反后,朝廷已经先后派出两批队伍前去镇压。

前线战况于朝廷十分不利,各军都整装待发,只等陛下一声令下,便可即刻赶赴前线上阵杀敌。

国难在前,便是一向不着调的叶世子,也是严肃以对,不敢怠慢丝毫。

朝廷打仗,受苦的是百姓。年初开始,从西边战区逃难过来的难民就一批又一批。京城不让难民进,他们只能露宿在城郊。好一点的,可以找个破庙歇脚遮风避雨,情况不好的,就只能睡在荒郊野外。

最重要的是,没有吃食。

难民太多,京城的大门肯定是不能开的。但城门不开不代表朝廷不管,前些日子,嬴王府的嬴凤郡主率先做出表率,亲自带着王府一干家仆,扛着米粮面食出城来,在城外搭了个凉棚,熬粥做饭,分给难民吃。

嬴凤开了头,下面各公侯伯府的千金小姐们,便纷纷效仿之。

施粥施饭,赠衣赠被,但凡能做的,一应都做了。

叶榕身为侯府嫡长女,自然也得带着下头的妹妹们出城去做一些这样的善举。不管是为了博得个好名声,还是说真有心要尽一份力去帮助这些难民,总之这件事情,叶榕是必须要做的。

叶榆身子不好,去不了,所以,在早上给老太太请完安后,叶榕便当着老人家的面提起了此事。这件事情,叶老夫人早有耳闻,所以对长孙女的提议,她自是再赞成不过的。

“只你们几个姑娘去,我也不放心。后日是你们二哥哥休沐的日子,到时候,让苍哥儿陪着你们一道去。”

薛护如今还没去书院,所以也被刑氏这个姨母派了去。一来薛护是男儿,又是表亲,总归会对榕儿照拂几分,二来,刑氏也是希望借这个机会,给薛护挣点好名声,日后,于他仕途前程也有利。

薛护心里也是想去的,正愁着如何开口。但见姨母已经事先替他筹备好了,薛护心中自然万分感激。

“请姨母放心,我一定护得表妹周全。”

这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叶榕就已经起床了。指挥着家仆们整理好东西后,叶桃叶桐也过来了。

见叶桃穿的是开春新裁做的春衫,水艳艳的浅粉色,明艳动人……叶榕下意识压了压眉。走过去,严肃对叶桃下命令道:“回去把这身衣裳换了。”

“为什么啊?”叶桃偏不。

叶榕也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只说:“你若是不换,今天你就不必去了。”

叶桃美目一瞪,也凶起来:“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叶榕丝毫不退让。

叶桃便搬出老太太来:“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祖母。”说罢,一蹬腿一跺脚,转身真跑了。

叶桐讪讪的:“她肯定会真的去跟祖母打小报告的。她最会撒娇说好听的话,指定哄得祖母偏袒她。”

“不必管她。”叶榕根本不放在心上,“今儿是去施粥施衣的,她穿得那么好算怎么回事?祖母平时再护着她,今天肯定也不会。”

果然,叶桃再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极为普通的衣裳。显然是被老太太骂了的,气焰也不如方才嚣张了,只老老实实站在一边。

叶榕没搭理她,只与叶桐说话:“外面二哥与薛表哥应该等候多时了,我们赶紧去吧。”

大厨房从昨儿下午开始便在蒸馒头、煮米饭,一直到上午出发前,总共蒸做了五百个馒头跟十大桶米饭。另外,还有十木桶的菜,一个肉菜,一个素菜,各五桶。

等叶家兄妹抵达京郊难民营附近的时候,正好是吃午饭的点。露宿荒野的难民们见又有城中的大家小姐出来施舍了,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都围堵过来。

城中小姐矜贵,难民又多,驻扎在京郊的各军部商量好,轮流派兵过来监护。一旦发现有难民行暴动事件,也好及时镇压。

而恰巧的是,今儿正好轮到顾旭所领的军部前来监护。

顾旭打头,身后还跟着几个兵,几人穿着军装打马晃悠悠过来。老远的,顾旭就瞧见叶家兄妹几个在施饭。

他一眼望来,最先看到的,就是立在中间、衣着朴素的叶家大姑娘。之后,才看到叶家的另外两个姑娘。

叶家大姑娘与四姑娘是在认真做事的,而三姑娘……顾旭淡瞥了眼,视线便从她身上挪开。之后,又重新落在叶榕身上。

他忽然想起那日他去找魏昭问嬴王府的事,而魏昭言语间暗指是他险些害了叶家大姑娘的事。

思及此,顾旭垂眸敛眉,正好也走得近了,他便翻身下马来。

叶家那边自然也看到了顾旭。

本来坐在一旁歇息的叶桃见状,立即挤到叶榕叶桐中间去,开始认真给难民们发送馒头米饭。

叶桃前后的反差,顾旭自然早已尽收眼底。走得近了,顾旭只与叶苍打招呼。

上回叶桃已经被顾旭冷言“警告”过,所以,今儿再见,她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凑过去。所以,只能用另外的方式引起顾旭注意。

“好累啊,从早上天不亮就开始忙了,到现在连歇会儿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第38章

顾旭自然听到了叶桃的抱怨, 但浑然没放在心上, 只顾着与一旁的叶苍说话。

顾旭与薛护是第一次见面, 于是叶苍便介绍道:“这位是薛姨母家的表弟, 护哥儿。表弟也参加今年的秋闱考, 等过几日, 便去成贤书院,与大哥三弟一起读书。”

顾旭颔首, 郑重朝薛护打了招呼, 又上下打量他一番。薛护过完年十八岁, 容貌似他母亲, 身形偏瘦削,皮肤白皙,话也不多。

他的这种话不多,不是像顾旭这种天生的沉默寡言, 他话不多,多半是来自于自卑。十几岁父亲就去世, 他母亲年纪轻轻就守寡, 母子俩日子定然不太好过。

而如今又是寄人篱下,他们母子已经没什么积蓄了, 一应吃的穿的用的, 都是姨母的。所以, 薛护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直不起腰来。

他在叶家人跟前尚且自卑,更何况在这位国公府嫡长子面前了。

很多东西都是与生俱来的, 像是顾旭叶苍这等世家子弟身上得天独厚的天生优越气度,不是谁后天都能学来的。

有些东西,是融入了一个人的骨髓里,一辈子都会跟着。

一个人的出生,基本上确定了一个人的命运。想要改命,又有几人做得到?

薛护言行局促,难免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叶苍望在眼里,多少是懂他的处境的,于是倒也帮着解围说:

“表弟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一时难以适应。等多呆几日,习惯了这里的民俗风情,自然也就好了。”

顾旭也不是那种不给人面子的人,于是点点头,表示理解。但注意力也没有过多放在薛护身上,很快便与叶苍说起别的来了。

“这两日,由西边诸城逃往京城避难的百姓越来越多。施粥施饭,可以解决一时的困境,但终究不能解决根本。如今天气正暖,还好一些。等再过些日子天气炎热起来,再露宿山头,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

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若到时候真发生暴动事件,对这些逃难的百姓,他们到底是镇压,还是不镇压?

维护京郊秩序、保卫京都安全,是他们行军之人的责任。但其实这些难民,其实才是最可怜的。

叶苍又何尝不明白这些,于是也皱起眉头来。

“我听父亲说,早朝的时候,各部大人已经向陛下提过此事。只是,暂时也还没有应对之策。”叶苍目光忧愁,隆着眉心转身望向那些衣衫褴褛的难民,“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更苦。”

顾旭握在腰间佩剑上的手也紧了几分,目光更是沉重,他也转身看向正排队领取食物的难民,严肃说:

“我与临营的几位将军商议过,打算向陛下请个旨意。”

“什么旨意?”叶苍眼中一亮,“顾兄可是有了什么法子?”

顾旭道:“倒也没什么法子。只是马上天热了,山中蚊虫多,一直露宿不是法子。所以,我与几位将军打算领着手上的兵进山砍树,在山中建造房屋。”

叶苍略颔首:“倒也是个法子。”

顾旭与叶苍的对话,薛护插不进去嘴。他也不愿留在那儿杵着徒惹尴尬,所以,见顾叶二人在商议政事,他便过来帮着叶榕姐妹一起做事。

叶桃耍尽各种手段都不能成功引起顾旭注意,她自然也着急。又急又气,不敢对叶榕怎么样,只能把气撒在薛护身上。

于是见薛护来,叶桃一脸嫌弃道:“薛家表哥,这里是我们姐妹呆的地方,你挤过来做什么?我二哥与顾家大哥哥在那边呢,你应该去那边。”

似是故意似的,又意有所指说:“知道你想靠着大姐姐,但现在是在外面,不是家里。你若想在大姐面前谄媚,回去关起门来怎么都行。别在外头丢人现眼,行吗?”

薛护好歹也是七尺男儿,如今被一个小姑娘指着鼻子骂,他当场脸便红透了。

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十分尴尬。

叶榕转身对薛护道:“表哥,你站到我这个位置来。”

薛护望了叶榕一眼,走了过去,叶榕又对他说了几句话,之后,才转身看向自己的嬷嬷道:“你们两个过来,现在就把三小姐押回去!”

她用的是“押”这个字。

两个嬷嬷都是叶榕院子里的人,自然对她说的话言听计从。

叶榕命令一下,两个立马就过来了。

叶桃慌了,瞪着叶榕:“你想做什么?”

叶榕表情极为严肃认真,拧着秀气的眉,丝毫不给她面子,当众教训:“你可知道自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你若是不想吃这个苦,你可以不来,没人会说你。但你既然来了,你代表的就是叶家,你就得好好做事。”叶榕说,“我告诉你,我已经忍耐你很久了。本来没想现在就罚你,但你口出狂言,没有半点体面分寸,我是不罚不行了。”

又转身叮嘱那两个嬷嬷:“你们两个记得,押着她回去,关进祠堂里。若是老太太问起来,就说我回去会亲自给她老人家解释。但是人,是一定不能放的。”

两个婆子气沉丹田,声音浑厚:“是,大姑娘。”

说罢,已是一左一右押着叶桃走了。

叶桃身边自然也有丫鬟婆子,眼瞧着不对劲要上来拉人,叶榕又道:“你们若是想跟着一起受罚,只管去拉。”

几个婆子讪讪的,互相望望,还是懂形势的,于是不敢再动。

“二哥!二哥,救我啊。”叶桃喊叶苍,但叶苍只皱着眉摇头,也不理她。

于是叶桃又哭着看向顾旭,泪眼汪汪的,好似受了极大委屈一样:“顾大哥哥,你救救我吧。大姐姐说要罚我,她肯定不是说了玩的。我好惨的,被关起来,连饭都没好的吃,我太可怜了。”

“呜呜呜。”

若是搁从前,顾旭自然要帮着说几句话。但是现在,他自然不会再说什么。

若说当初梅花庄一事,她还小,有可能是无辜受了牵连……但是方才,他是清楚明白瞧见她的做派的。

出城救济难民,是何等严肃而重要的事情。她若真嫌苦,可以不来,但既然来了,就该多少帮着做些实事,而不是装模作样搞假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