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便是你杀兄谋位的借口吗?”魏昭说,“你身在皇家,已是莫大的福分,你可知这天下很多人生来便没饭吃,没衣服穿。你从小体弱,有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替你医治,可有些人生来体弱,根本活不了多久……”

“九叔,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你若真是从小就嫉妒父王,他那样聪明的人,怎会看不出来?你是为了一个女人!”

高宗笑:“那又怎样?我为了一个女人,你又何尝不是?”

他说:“琛儿,你的风流韵事,可是传得连朕都知道的。你明明可以在大事得成之前一直保持一个纨绔公子的形象,可就是为了一个女人,他晓得收敛了。你自己心里明白,为了她,他多付出了多少。”

“若没有她,或许……你会更省心省力。”

魏昭道:“榕儿是良善之人,她也懂得知足。她知道什么是自己该要的,什么不是。可那位宸妃呢?”

“不许你诋毁她!”高宗忽然发了脾气,“朱寅琛,今天是你有求于我,我希望你注意一下自己说话的态度。”

魏昭根本不怕他威胁,只淡笑道:“侄儿也不差九叔的那份罪己诏书,等侄儿登基为帝后,自有法子彻彻底底查明当初一切真相。左不过,就是费点时间而已。但九叔你却不一样了……”

“朱寅玮是宸妃的儿子,他的生死,可是捏在我的手里。”魏昭此刻整个人表情都特别严肃,“他是生,是死,,若死是怎么个死法,是车裂还是腰斩,或是凌迟……都由九叔你说了算。”

“你……你敢!”高宗一生唯爱宸妃,宸妃死后,他就把对宸妃所有的爱转移到了太子朱寅玮身上。

他甚至大开杀戒滥杀无辜之人,为的,就是保太子一世荣安。

魏昭冷漠:“当年你是怎么狠心下手屠杀兄长的,如今我回来寻仇,自然是要加倍都讨回来。你的病……说实话,撑不了多久了。我杀不杀你,都无所谓。但朱寅琛却不一样。”

“他还很年轻,身体也很健康。他心性也算良善,又不多聪明,其实若他能活着,对我没有什么威胁。高官厚禄是不可能给的,但至少荣华富贵锦衣玉食给得了。”

高宗一阵剧烈咳嗽后,闭了闭眼睛,倒是如实说了:

“朕知道,若是顺王登基,有嬴王这个老贼在,玮儿不可能过得好。朕也知道,你虽然手段了得,但毕竟是你父亲的儿子,你心里是有是非恩怨的。朕的罪孽朕来还,玮儿与此事无关。”

“你也说了,他是善良的。他也没那么聪明,没野心,他对你构不成威胁。你要的,朕都给你,但你必须跪下来向列祖列宗保证,玮儿……你莫要动他一根毫毛。”

魏昭扯了扯唇:“这是自然的。”

魏昭如今已经住在了宫里,从勤政殿出来,他直接去了东宫。这是时隔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再来东宫。

这里早易了主,一切陈设,也早不是当年的模样。魏昭立在大殿之前,仰头望着偌大的宫宇,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想到昔日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弟弟和妹妹。他虽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但是,当年屠杀东宫的刽子手,他不可能放过。

他可以饶恕朱寅玮,但却不会饶恕嬴王。所以,嬴王,是必须死的,只是眼下还不是时候。

魏昭离开后,高宗便写了罪己诏书。翌日一早,自有魏昭的人把文武百官召去金銮殿,高宗当着各部重臣的面,读了罪己诏书。

并且,承认魏昭就是当年东宫的那位小公子。

高宗是恨透了嬴家,所以,罪己诏书上,嬴家人的罪,一条没少。高宗承认了自己的错,但又说,嬴家一党狼子野心,早就蓄谋已久欲夺皇位。这样不甘为臣的家族,就该诛九族,以儆效尤。

高宗还没死,但写了罪己诏书后,又主动让位于先太子之子。自此,魏昭便名正言顺入住皇宫。而高宗,既然他没死,魏昭信守承诺也不会动他,宫内自有他的一所住处。兵法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为上上策,若可以不动干戈不见血腥,魏昭便不愿见大康内斗,互相耗损。

所幸他夺权这一步走得顺利,但对嬴家,他心中也深刻明白,势必有一场硬战要打的,这避免不了。

嬴王他必须杀,如今不杀还留有一条命,魏昭是在磨时间。等到他那些从西北赶来的大部队抵达京郊后,嬴王势必要斩首挂城门示众的。

但也考虑到,如今嬴家军权在嬴鸿手中。若嬴王死了,嬴鸿势必要反。

嬴鸿这个人,魏昭颇有些忌惮。这个人年纪不大,但心思却十分深沉,想来,或许他也早猜测到他父王的下场了。

至于顾家,魏昭倒是不在意。荣国公府顾家,自来便把家族荣誉看得高于一切,如今既然他是正统,又入住东宫,顾家最多也就是保持中立的态度,不可能见大局已定,还冒着毁家族名誉的危险去帮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嬴王府。

之前顾嬴两家合谋,为是是顺王。如今局势也不一样了,顺王也不是正统,顾家最多只会竭力护得顺王一命,而非谋反。

魏昭先入了宫,一切收拾打理妥当后,才派人接了发妻叶榕入宫。

叶家既为后族,刑氏母子的身份,自然需要恢复。叶榕还在头疼,想着以个什么理由来把之前的谎圆过去才好,魏昭直接道:“不如实话实说。”

叶榕担心道:“若实话实说,怕会有损你的英名。”

魏昭:“我的英名是看以后,不是看过去。日后是不是个好皇帝,还得拿政绩说了算。何况,以一个谎掩盖另一个谎,也总有掩盖不了的时候。也不是什么大错,当时形势所迫而已,朝臣百姓都会理解的。”

叶榕笑说:“你如今是天子,底下人自然不敢说什么。怕就怕……眼下没人敢提,日后会被有心人翻出来算旧账。”

“算就算,我还怕他们?”魏昭说的是心里话,“风风雨雨的都走过来了,什么样的场面没遇到过,还怕这些。”

刑氏母子的事儿倒不是最棘手的,如今最棘手的,还是城外的嬴鸿。

叶榕也担心,提议说:“不如派个人去跟他谈判吧。”

“谈什么?”魏昭摆摆手,“他的条件,我做不到,嬴王我是杀定了。我杀了他爹,他但凡有些血性,也不可能会归顺。所以,这场仗是不可避免的。”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外头有小太监进来说:“陛下,娘娘,徐夫人来了。”

叶榕的堂妹叶桐嫁给了徐侯府的徐彦,而徐彦又是嬴鸿的大舅子。叶桐这会子来,想必是有什么话要说的。

第160章 大结局(上)

“瞧瞧, 能去谈判的人来了。”叶榕对魏昭说。

人家姐妹相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 未必愿意自己杵在这儿碍事。魏昭还算有自知之明, 叶桐来了, 他自然要走。

不过, 话还是得说清楚。

“她跟你说了什么, 你也不必给她承诺。事后,你告诉我。”

叶榕怎么会不知道这些?姐妹再亲, 可如今都各自嫁了人了, 孰轻孰重她知道。

“你去吧。”叶榕打发他走, “你在这里, 我们反而会谈的不自在。”

魏昭虽然如今做了天子,是九五至尊,但夫妻间的相处却没什么变化,还跟从前一样。临走前, 魏昭抬手轻轻敲了敲妻子脑袋,颇有些无赖样。

叶榕不理他, 只对那个小太监说:“叫徐夫人进来吧。”

叶桐站在皇后宫殿外, 恰好与从里面出来的魏昭迎面相遇。魏昭从前身份一直藏得好,而且人也伪装得好, 所以, 短短时间内, 叶桐还有些不能适应他身份的转变。总觉得这个人很厉害,很有手腕,很会算计人心……

算计人心其实没什么不好, 但城府太深,太会算计,始终会叫人少了点亲疏感。

何况,人家如今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子。

“臣妇参见陛下。”远远的,叶桐就行礼请安了。

走得近了,魏昭才朝她抬手让她起身。不过也没多言,他直接走了。

叶桐没敢东张西望,小心翼翼跟着小太监进来殿内去。进去后,又给叶榕请了安,叶榕笑着让她坐说话。

这还是叶桐第一次来皇后宫里,有些小小的好奇,不由得就四下打量起来。

叶榕命人看茶,然后笑着问叶桐:“你跟妹夫过得可好?”

叶桐岁数不大,也就才成亲不久。不过,这话想来问也是多余的,看她两颊微红眼含水光的样子,想必是过得好的。

果然,叶桐颇有些羞涩的样子,点点头:“挺好的。”

叶桐是家里几个姐妹中年纪最小的,叶榕身为姐姐,多少也疼她一些。见她嫁对了人过得好,叶榕心里自然也高兴。

叶榕说:“徐彦不错,年轻有为模样也好。他父亲就一个夫人,没纳过妾,听说院子里也干干净净的。想来,儿子像父亲,日后,妹夫肯定也会待你始终如一。”

叶桐便套近乎说:“他敢待我不好!他若是待我不好,就不怕我进宫找皇后娘娘吗?”

叶榕笑说:“那我也不能给你们断家务事啊。”

叶桐撇了撇嘴巴。

叶榕直接问:“你今儿进宫来找我,就只是跟我叙叙旧这么简单?”

叶桐忽然想起正事来,表情立马就严肃了几分。

她左右看了看,叶榕将近身伺候的宫婢打发到了外面去候着。

“现在可以说了吧?”

叶桐说:“是……夫君让我进宫来的。是……有关嬴家的事情。”叶桐心里自然知道此事的事态严峻,所以,说起来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句话说错了。

叶榕说:“我也猜到你是为了这事来,毕竟,嬴鸿如今的夫人可是你夫君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那他是想你来说什么?”

叶桐说:“夫君说,不如他出城去找嬴家人谈一谈。他说,陛下是仁德之君,从他的谋略就可以看得出来,是不希望起内战的。一旦双方真动起手来,死伤的,可都是大康子民。大康才改朝换代,朝心尚且不稳,这个时候若是再打起来,肯定更是影响民心。而且……而且说不定很多邻国会趁虚而入,到时候,岂止是生灵涂炭。”

叶榕也严肃起来:“既然是徐将军的意思,为何他自己不来找陛下?非得让你进宫来先找我。”

叶桐这才老实说:“是我心甘情愿的。长姐,徐央央是我婆母的亲闺女,我婆婆这辈子就得这么一个闺女,若是嬴家真跟朝廷干起来,受伤的肯定是央央。我们都知道,嬴王于陛下来说是杀父之仇,陛下不可能饶他不死,也不该饶了他。可,当初那场宫变,与嬴鸿无关。”

“所以,长姐,你可不可以劝劝陛下。杀该杀的人,饶该饶的人。”

叶榕说:“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嬴家本来就是理亏的一方,况且,此事你姐夫不可能会退让。嬴王是杀定了,但是嬴家……又怎么可能再由着他们带那么多兵拥那么高的权?”

“别跟我说你们都信得过嬴鸿人品,这些都是空话。若日后嬴鸿真的反了,谁又能负起这个责任?”

“桐儿,你该知道的,这种血海深仇,不是你死得彻底,就是我亡得干净,没什么情义可讲,哪怕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

“可是……长姐……”道理叶桐都是明白的,但是她毕竟年纪还小,思虑得没有那么深入,加上这些日子来婆婆都因为这事病倒了,公公和夫君虽然坚强,但也是肉眼可见的消瘦憔悴,她实在不愿看着他们那样。

所以,叶桐跪下来求叶榕。

“长姐,我求求你了。姐夫那么爱你,只要你去说说情,他定会退一步的。”

“桐儿,你起来。”叶榕忽然彻底冷肃下来。

喊了几声,见叶桐不肯起,叶榕索性就让她跪着。

叶榕说:“因为他爱我,对我好,所以我就该无条件利用这份爱吗?所以我就该明知道那是他的痛,明知道没有退步的可能,也去利用这份感情逼迫他吗?你心疼你的夫君,心疼你的公公婆婆,我又何尝不是?”

“正是因为他爱我,所以我才不能去。别人可以不理解他,但是我不能。”说到激动之处,叶榕心绪有些不稳定,“任何人都可以背叛他,唯独我不能。若是连他最亲最近的妻子都不能思他所思想他所想,那他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好了,你也不必在我这里跪着了,先回去吧。”叶榕下逐客令,“你说的话,我会一字不漏转述于陛下圣听。但至于怎么做,全权由陛下裁夺。你回去也告诉徐家,就说多思无用,陛下愿意退步,那是陛下仁德,就算不退,那也是理所应得。”

叶桐还是第一次见长姐发这么大的火,又想着她如今的身份,就不敢再多嘴了。

叶桐走后,叶榕去了勤政殿,把方才叶桐说的话都告诉了魏昭。

魏昭摸了摸下巴,倒是松口说:“既然那个徐彦想从中周旋,朕倒也愿意看看,这徐家到底想怎么个周旋法。”

叶榕说:“你当真让他去?”

魏昭点头:“徐家三房的父子还是信得过的,何况,我细细想了想,觉得就眼下形势来说,或许先派他们去劝嬴家投降是最好的法子。”

叶榕撇嘴:“说的容易,那你觉得嬴鸿肯吗?”

“肯不肯的,再说。但既然徐家父子这么愿意替我跑这趟腿,也不能叫人家心寒了。都是亲戚,给个机会,日后好说话。”

叶榕哼道:“你现在倒是顾着亲戚情分了?我可是才把桐儿骂了一顿。估计她现在都怕我,日后想必是不敢来找我了。”

魏昭手搭在妻子肩头说:“你的情,为夫记在心里。其实没事的,你如今毕竟是皇后,与从前不一样,该摆架子的时候就得摆架子,你仗的是朕的势。”

叶榕懒得听他说这些,现在甜言蜜语,指定又憋什么坏呢。

次日魏昭把徐彦叫进了宫里来,让他去城外和嬴鸿谈判。徐彦是嬴鸿大舅兄,所以他一出城,立即就有人去报给嬴鸿知道了。

听得探子报来的消息后,嬴鸿垂了眼睑。沉默了一瞬后,去了妻子那里。

嬴鸿动作也挺快的,察觉到要出事后,立即带着母亲妻子出了城。而魏昭,也没打算杀嬴家女眷,但是嬴王,他是不可能饶过的。

徐央央也不大,才十五六,夫家出了这种事,她也早吓坏了。

“你哥来了。”一进门,嬴鸿直接说。

这些日子徐央央很想念娘家人,想爹爹想哥哥,更想娘。听说哥哥来了,徐央央眼里立即有了光,忙问:“哥哥在哪儿?”

又觉得不对劲,皱着眉心问:“他怎么能出来的?”

嬴鸿:“想是宫里的那位放他出来的吧。”

徐央央又怕:“真要跟新帝打仗吗?我……我有些怕。”

嬴鸿没说话,只是凑近一步,手把妻子揽入怀里抱着,让她脸埋在自己胸口。

“有我在,你无需害怕。”

又说:“你哥哥想来是找我谈事的,一会儿先让你们见一面。”

徐央央徐彦兄妹见了一面,但因为徐彦出来是忙正事的,所以,兄妹叙旧也没多长时间。之后,徐彦嬴鸿单独去谈。

徐彦消瘦了很多,还很年轻的一个少年,如今愁得跟一个小老头似的,成日的愁眉不展。

“你还真打算造反?”徐彦声音都是疲惫沙哑的,“一旦走上这一步,真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嬴鸿冷漠:“你今天来,是给宫里那位当说客的?”

徐彦:“那不然呢?你以为我来是找你叙旧的?”

嬴鸿冷哼一声,冷漠的笑:“所以,这么快所有人都俯首称臣了?”

徐彦严肃道:“听父亲说,其实朝中本来也是很多老臣暗暗对之前的那个皇帝不满的。起初的时候,还有很多人不服,还能站出来说话,后来渐渐的,也就不说了。但不说不代表信服。再说,当初夺位,原也是名不正言不顺。”

嬴鸿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徐彦继续说:“陛下说,他可以不杀你,也愿意放过嬴家女眷。但他的底线只能是留你们性命,但日后,你们怕是只能过普通百姓的日子了。而且,你们以后必须离开京城,三代以内,不得入京,不得参加科举。”

“你自己想想,陛下有禁卫军十数万,还有京中各勋贵支持他。若他真想赶尽杀绝将你们嬴王府满门抄斩,他会放着你们在城外不管吗?他那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一旦开火,势必两败俱伤。”

“你们有私怨,可能你心中不服他。但你我也都不是小孩子了,凡事该换角度思考。你若是他,当初好端端的,父母被杀,整个家都被血洗了,你会怎么做?我知道你可能心里会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若是当年先太子登基,若是没有你父王帮当年的九王谋朝篡位,大康会比如今繁荣,百姓会比现在安乐。”

“不是自己的到底不是自己的,抢来的始终要还回去。若你说当年是成王败寇,那如今你们败了,陛下又给了退路,为何不走?难道,非得闹得家破人亡民不聊生才好是吗?”

徐彦还算公正,心也是偏向如今的这个皇帝的。

“你还有妻子,还有母亲。日后,你还有儿子,还有女儿。富贵日子是过不了了,但平凡的日子未必不好。你想想你妻子,央央她从小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种苦?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仗不打,你们是双赢,但若是打了,你将一无所有,陛下除了损失一些兵将,并没什么损失。”

“他早得了人心。”

“鸿之。”嬴王妃忽然走了进来。

徐彦见状,立即过去请安。

嬴王妃严肃看着自己儿子:“徐将军说得对,既然陛下肯给咱们路走,咱们也该顺着杆子往下爬。知道你孝顺,但是你爹这命,你是救不回来了。就算有那么一成的机会能救回来,也是得付出巨大的代价,不值得。”

“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说完儿子,嬴王妃又看向徐彦,“既然陛下是派你来谈的,那么也请你转告陛下。若是他肯留我家王爷一个全尸,肯让我们把王爷带走回老家乡下安葬,他说的这些条件,我们都能答应。”

第161章 大结局(下)

既然是谈判, 自然得周旋几个来回慢慢谈。但好在是有得谈的, 虽然徐彦觉得留全尸可能会有些悬, 但是, 把嬴王尸首让嬴家人带回乡下老家安葬, 还是可以争取的。

只要嬴家肯退一步, 徐彦此局面就不是僵局。

徐彦走后,嬴鸿对自己母亲说:“父亲于新帝乃是灭门之仇, 他如今能不计较嬴家满门已是格外恩赏, 又如何会答应留父亲一个体面?不对父亲极尽羞辱, 他又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先太子。”

嬴王妃手扶着桌沿, 慢慢坐了下来说:“我知道。”

嬴鸿立即朝母亲扫去一眼,垂了眼眸来,心中已然猜得到母亲的意思了。

果然,就听那边嬴王妃说:“我的目的, 自然不是求陛下留你父亲全尸。但既然陛下有诚意,找人来谈判, 想来也是不希望开战的。所以, 我先提出一个他做不到的要求,之后再慢慢周旋, 各自退一步, 也就能达到我的目的了。”

嬴王妃叹息一声, 也承认:“你爹爹有好,也有错。而辅助从前的九王屠杀东宫,便是他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情。他有野心, 你姑母也有野心,但母亲没有。所以,当年为了此事,母亲与你父亲闹了很大的不愉快。”

“但到底是夫妻一场,他始终是爱我的,也对我很好。我想着,不管陛下处于他什么刑罚,只要最后能把他尸骨带走,也算是圆满了。”

又对儿子说:“这就是报应,是咱们嬴家的报应。我原以为咱们一家是留不得一个活口了,没想到,新帝仁厚,并未赶尽杀绝。鸿儿,即便日后不再有荣华富贵,即便以后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也要做力所能及之事报效朝廷。”

“做不了官,我们可以做生意。日后你跟央央有了孩子,有了孙子、曾孙……他们不能参加科举,但却可以从军。人如果想好好活着,便可以活得多姿多彩,活得有价值。娘别无它求,如今只希望你们兄妹几个好好活着,好好做人。”

“娘这里还有点钱,咱们去乡下做点小买卖。你弟弟性子暴躁生性狂妄,他怕是心中怨气不少。日后,你该管教的还得严厉管教。”

嬴鸿答应了自己母亲:“是,孩儿谨记在心。”

徐彦回京后,立即进了宫。魏昭听后,垂头沉思一瞬,而后对徐彦道:“想给嬴贼体面,留全尸,这是不可能的。但嬴夫人爱夫情切,朕可以理解。徐彦,你再出城一趟,就告诉嬴家,说,朕会割了嬴贼头颅,卸了他四肢,挂于城门口示众三日。京城中人,可以任意对其尸骨打砸、吐口水、辱骂……极尽羞辱。过了三日后,朕会命人将其尸骨扔去乱葬岗喂野狗。”

“你跟嬴夫人说,到时候,她的人可以悄悄去捡了尸骨带走,朕不追究。”

于是徐彦又立即跑了一趟城外,嬴夫人答应了。嬴家的事情和平解决后,叶榕去了宫内关押嬴凤的地方。

嬴凤之前是被高宗关起来的,后来魏昭入宫后,也一直将她关押看管着。叶榕从魏昭那里讨了个准后,去了嬴凤那里。

嬴凤虽然被关押,身边也没什么亲信心腹,但京中最不缺的就是落井下石之人。嬴家一夜之间成了罪人,嬴凤自然也从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沦落为罪人之女。管事的人为了讨好新君,自然对嬴凤百般羞辱。

不让她吃饱,就算送饭来,也是馊掉的饭。但好在嬴凤不是那种娇气的人,馊饭也能吃。

她已经挺久不见外面阳光了,当殿门“哐当”一声打开,缕缕阳光照进来的时候,嬴凤还有些不习惯。

迎着刺眼的光,嬴凤看到一个纤长的身影朝自己走来。走得近了,她才瞧清楚那个人的脸。

她冲她笑了笑,然后起身行礼。

叶榕说:“我来看看你。”又指了指一旁,“你也坐吧,坐下来一起说说话。”

“多谢皇后娘娘赐坐。”

叶榕直言说:“你是愿意留在宫里,继续呆在敦郡王身边,还是愿意随你母亲兄弟离开京城。”

敦郡王是魏昭赐封给之前的太子朱寅玮的封号,这事,嬴凤也知道。

嬴凤没有犹豫,只说:“多谢陛下与娘娘的厚爱,罪女没有想到,行至此,还能得一条生路。母亲年迈,需要人照顾,罪女愿意去照顾母亲。”

嬴凤的这个选择,倒是不出叶榕意外。

她明知道敦郡王心中没有她,又明知道母亲兄弟已经获了罪,成了庶人,她又怎么还会愿意留在京城享福呢?

叶榕点头:“既然你做好了选择,等过几日,便放你出去。”

说罢,叶榕起身欲离开,嬴凤却突然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我两次害你,你可知道?”

叶榕点头:“我知道。”又说,“但我明知道你害我,却也将计就计算计于你,你我之间两不相欠。我也知道,你当时是身不由己,所以,我不怪你。”

嬴凤把这些话说出来,她心里好受多了。嬴凤身子瘫软在地上,一个人捂着嘴巴泣不成声,叶榕也没安抚她什么,直接离开了。

魏昭给朱寅玮郡王之位,乃是与高宗之间达成的互换条件,而且,朱寅玮敦厚憨纯,也无野心,所以,魏昭倒是不愿赶尽杀绝。但对之前的顺王朱寅珩……朱寅珩与荣国公府顾家交情很深,且这个人也是个极为能忍的,魏昭对他信不过。

但又想着其实他这短短十数年来活得也跟个笑话一样,若是真下狠手赶尽杀绝,魏昭也做不到。连嬴家家眷他都能放过,何况是朱寅珩?

既然暂且没有决定,魏昭便一直让他继续住在顺王府内。只不过,依旧派不少人将顺王府阖府团团围住,也算是暂时罚了他禁闭。

新帝登基,改朝换代,起初几个月有很多事情要忙。到了年后五六月时,魏昭才渐渐闲了下来。

处理完奏折,魏昭展臂伸了伸懒腰,正欲起身往皇后宫里去,却有小太监匆匆进来禀报说:“荣国公府顾家大爷顾旭求见陛下。”

“他来干什么?”

魏昭登基后,一应论功行赏,但顾家不但没得封赏,反倒是被魏昭变着法子收了权。顾家也从先朝时候的一等公府,变成如今无人问津的“落魄”贵族。

新朝新气象,新君自然也有自己宠幸的朝臣。而顾家,早不是当年。

魏昭登基后,进一步实施了军制改革。把此事继续交给了刑德裕,如今的刑德裕有新君全力相助,自然事情开展顺利。

朝廷把原本散落各勋贵府第的军权一点点集中握在了自己手里,皇权也更加高度集中。

顾家的兵,又被趁机收回大半。

“让他进来。”魏昭吩咐一声后,转身坐了回去。

顾旭进来后,朝着上位行了大礼。

魏昭也无需跟他客套什么,只问:“顾将军进宫来,所为何事?”

顾旭道:“回陛下的话,臣进宫来,是欲求陛下一道圣旨。”

“什么圣旨?”

顾旭忽然一撩袍子,在魏昭面前跪了下来。

“南境水匪肆意猖獗,请陛下下旨派臣前去剿匪。”

魏昭可没忘,前世的时候,南境混乱不堪,正是顾旭顾昶兄弟给摆平的。撇开别的不说,顾旭顾昶兄弟的军事才能魏昭还是欣赏的。

沉默一瞬后,魏昭道:“南境之地苦寒,生存环境严峻。顾将军,你当真愿意前往那等苦寒之地替朕解忧?”

顾旭单膝跪地说:“替陛下分忧解难,乃是臣的职责。若陛下应允,臣若无能替陛下解忧,臣任陛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