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是在看你还是看我？”
“不知道，大概是看你吧。”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池加好掏出来看。
蒋瑶瑶再次望向关少航，发现他正朝自己走过来，她忙站起来，“关总。”
关少航冲她笑了笑，“蒋小姐，我临时有事，要先走。”
“这样啊，太可惜了，本来还想跟关总多玩几次骰子。”
“以后还有机会。”
关少航不再做任何耽搁，拿起酒杯，走到众人中间，笑着同他们干杯作别，然后潇洒离去。
蒋瑶瑶意犹未尽，小声说，“加好，关少航比我想象的还要帅。”
池加好看了她一眼，没想好怎么接口。
“你不觉得吗？”
池加好忍俊不禁，“什么时候换口味了？我记得某人要求很高的，没有万贯家财是入不了法眼的，关少航充其量不过是个青年才俊，资历有限，恐怕才气有余，财力就差很远。”
蒋瑶瑶“切”了一声，“别把我说得这么势利，万贯家财那是附加条件，建立在无爱的情况下，如果是关少航这样的，要外在有外在，要内涵有内涵，我是可以从拜金主义回归的。”
“看来，你还是理智的拜金主义。”池加好回完短信，把手机收起来，“好了，我也要走了，去接牛奶回家，再晚人家关门了。”
黄金海岸的停车场。
一辆黄色的POLO车旁，关少航静静地倚着车身，脸色沉寂，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根点燃的烟。
池加好跑过来，不由分说夺过他手里的烟掐灭，“你今天怎么了？喝那么多酒，还抽烟。”
关少航笑了一笑，“没什么，怎么不多玩一会儿？”
一听就知道他在说反话，池加好没好声气，“不了，去接牛奶，上车。”
关少航今晚确实喝了不少酒，不能开车，乖乖坐到副驾驶座上，“你怎么跟朱辛夷一同过来？通电话时候不是说去看牛奶了吗？”
池加好淡淡地说：“看过牛奶，一起吃了晚饭。”
“哦。”关少航不再说话。
到了宠物诊所门口，池加好把车停好，见他闭目靠在座位上，卸下人前完美得无懈可击的面具，关少航此时透着一股浓浓的倦意。
池加好伸手抚了下他的额头，“很累吗？明明这么忙，干嘛要答应参加这期访谈？”
关少航睁开眼睛，“本来打算拿到那个项目，借你们电视台做个免费宣传，谁知道失手了，今天蒋瑶瑶问过我什么问题，我现在一条都想不起来。”
池加好方才明白他今天闷闷不乐的根源所在，最近几个月，关少航和他的团队为了得到一个大工程，付出了大量的心力和物力，他的公司虽然规模不大，但单论设计水平，在城中家装行业里绝对是首屈一指的，可惜最后栽在财雄势大的对手手里，这样的投标结果令他一时心气难平。
池加好一向不过问他公司上的事，这时也说不出安慰的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下次再努力。”
关少航无声地挑挑唇角，他今天其实一直在强撑，尤其是在电视台做访问，工作高压以及长期缺乏休息，他的身体在这次投标失意后做出强烈反应，昨天连夜从外地赶回来，在飞机上就有些低烧，晚上又喝快酒，他的头现在隐隐作痛。
“我进去接牛奶，然后咱们回家。”池加好打开车门就要下去。
“老婆，”关少航阖上眼，轻声说，“等下路过蛋糕店，去买个小蛋糕吧，牛奶今天五岁生日。”
池加好愣了一下，想起来了，看着男人露出意料之中的笑脸，她心里忿忿地想，他怎么就吃准了我记不住这些日子！
第二天是周末，池加好照例起了个早，带牛奶下楼遛弯。
这里是郊外，过往车辆少，空气质量高，开发的楼盘不多，几个高级住宅区，尤其是他们住的这个“日出印象”，小区管理到位，一天24小时都有保安轮班站岗巡视，绿化建设做得很好，非常适合希望暂时远离喧嚣的都市人居住。
因此四年前开盘，吸引了很大一批客户购买入住，其中包括了关少航和池加好，但两人又是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关少航经常出差，公司设在市区繁华地段，一来一回相当费时，于是在公司附近买了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套房，忙碌的时候就在那过夜。而池加好有单位提供的单身公寓，她虽然时间比较多，可也不愿大老远来回跑，反正是一个人，在哪里都差不多，她索性带牛奶去住宿舍。只有周末或者两人都空下来的时候，他们才会相约回到这个家来小住几天。
沐浴着晨曦，池加好坐在秋千上，给牛奶一遍遍梳理毛发。这只哈士奇是池加好的宝贝，在她精心呵护下，当年抱过来还没睁眼的小奶狗，长成了现在英姿勃勃的帅模样。
池加好整理完，解开它脖子上的链子，让它在绿化带边上尽情奔跑，自己则是在旁边压压腿，做些简单的伸展动作。她的腿受过伤，医生建议她不要做任何剧烈的运动。池加好一开始很不习惯这样脆弱的自己，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心态调整过来，但她也不是完全遵医嘱，心情特别好和特别不好的时候，她会纵容自己，偷偷带牛奶去几公里外的山道疾走，甚至跳跃奔跑。
等牛奶活动够了，主动跑回她身边，她摸摸它的头，“好了，回家。”
进了家门，她去厨房烹制牛奶的早餐，牛奶在她脚边转来转去，时不时抬头，伸出舌头，显得十分雀跃。
“自己去客厅玩，乖。”
牛奶听话跑出去。过了一会儿，池加好听到卧室门被推开的声音，她知道一定是牛奶淘气，急忙放下汤勺出去看。
“宝贝，爸爸在睡觉，不许吵他。”她搂住要往里冲的牛奶，轻声细语哄着，牛奶眼巴巴瞅着床上的人，两只爪子固执地扒拉着房门不肯走。
“让它进来吧。”关少航被动静吵醒，半抬起身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正在斗力的一人一狗。
“去吧去吧。”池加好见他精神还好，于是放行，自己回厨房忙活。
牛奶欢快地扑到床沿上，一个劲地蹭关少航。
“有时候我觉得你比你妈欢迎我。”关少航微笑，点了点牛奶的鼻头。
牛奶像是听懂他的话，蹭得更来劲了。
做好牛奶的早餐，打发它去吃，池加好跟着打豆浆，把前一夜泡好的黄豆脱水，倒进豆浆机里，按下启动键，然后将烘焙好的面包切成薄片。关少航洗漱之后，走进来搂住她的腰，“老婆早。”
“很快就可以吃早点了，你今天去公司吗？”
“迟点要过去一趟，昨天走得急，有几份文件没拿。”关少航松开手，去冰箱拿咖啡豆。
池加好出声制止，“别煮咖啡了，你今天又没什么重要事，困的话就再去睡一会儿。”
“现在不困，”关少航顺从地放回去，“中午回爸妈那吃饭吧。”
“嗯。”池加好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句。
把早点端到客厅去吃，池加好顺手打开电视，调到播早间新闻的频道。关少航看了片刻，忽然说：“你那个节目要停播了？”
池加好扫了他一下，“你怎么知道？”
“昨天妈打电话跟我说的，你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池加好把夹着培根的面包递到他手里，“可以的话，就继续留在儿童组，就算转去幕后也没关系。”
对此，关少航没发表意见。他很少干涉池加好的决定，无论是工作上或是生活上，他们的步调大体是合拍的，只除了一件事。
“要是你转去幕后，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就可以公开了？”
池加好微微一怔，目光转向他，“你…为这个困扰？”
关少航沉默了片刻，实话实说，“我知道朱辛夷在追求你。”
“台里没人知道我结了婚，有几个男人追求我也很正常，这些我从来没有瞒过你啊，”池加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再说追你的女生难道还少？”
“两码事。”关少航瞪她。
“我又不喜欢朱辛夷。”池加好咬了一口面包。
关少航哼了一声，“我知道朱辛夷不符合你的审美，我是反感他们硬要把你们凑在一起。”
池加好失笑，明白他在为昨晚的一幕耿耿于怀。
“好吧，如果我转去幕后，我就在自己脑门上贴一张声明，告诉全台里我结婚快五年了。”
关少航忍不住笑起来，“那我也得贴一张。”
这个小插曲让池加好回忆起当年应聘电视台的往事。那时候是她人生低谷，好像做什么事都不顺，经过几个月的调养，身上的伤虽然愈合了，可心理却还病着，白天在家里精神恍惚，晚上就不停地做稀奇古怪的梦，醒来在镜中看到一张苍白似鬼的脸，乐观如她也觉得自己完了。
为了回归正轨，她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参加电视台一年一次的招聘考试。从笔试到面试，她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层层筛选，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主持人的备选名单里，台里几位负责人过来挑人，她一一去试，最后和另一个女孩被安排去儿童栏目组，那女孩表现也很突出，比她要大两岁，但是当被问起私生活时，女孩对即将到来的婚期直言不讳，细心的池加好注意到负责人的神色起了轻微的变化，她心里没底，所以当相同的问题落在她身上，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摇了摇头。事实证明池加好的预感是正确的，二选一，她留了下来。
也许是当年的池加好太年轻了，不满22岁，谁能想到她在几个月前已经注册登记了。
和关少航去沃尔玛购物，结完帐，刚要把东西搬到后备车厢去，关少航的手机响起来，他腾出手来接听，没听几句就皱起眉头，“我现在过去，在原地等我。”
池加好询问：“出什么事了？”
“张群遇到一点麻烦，我去看看。”关少航一边回答，一边动作迅速地清空推车，把它们全都堆进车厢，然后顺手关上，“你把车开去吧，吃的先拿上去，其它放着，我回来再搬。”
池加好点了点头，看着他匆匆拦了辆出租车走后，自己才不紧不慢地将车开走，不到半个小时，缓缓驶入C大的园丁苑。
门卫室的老王冲她招了招手，“加好回来了？”
池加好朝他笑了笑，“是啊，来看看爸妈。”
停好车，她打开后备车厢，将装着羊肉蔬菜瓜果的购物袋拎出来，步伐轻快地走向靠北面的一栋房楼。
楼下绿化区的亭子里，有人在下棋。
她悄悄凑上去看了两眼，明显胜负已分。果然没多久，下棋的和几位围观的人不约而同发出爽朗的笑声，看得出这个消遣由来已久，这些人乐在其中。站在池加好对面的中年人此刻发现了她，大声说：“老池，快看看谁来了？”
池上秋正低着头收拾棋子，听到这话抬起头来。
池加好笑着上前，“爸，赢棋了？”
池上秋一见女儿，笑得合不拢嘴，“小好啊，什么时候来的？”
“刚到，瞧你们一个比一个专心，没敢打扰。”池加好向周围长辈一一问好，这些人都是老邻居，同自家父母一样，一生奉献给了C大。
聊了一会儿，各自回家。池加好挽着爸爸的胳膊往楼里走。
“今天要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好让你妈准备点你喜欢的菜。”
“不用了，”池加好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去少航他们家吃，晚上再回自己家。”
“行，那我跟你妈说。”
池加好点点头，目送父亲上楼。
她和关少航双方的父母既是同事，又住楼上楼下，交情一直不错，后来成了亲家，关系便越发融洽。
到了午饭时间，关少航依然不见踪影，池加好不太在意，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又兴致勃勃地回厨房弄饭后水果。
客厅里，吴茵合摘下老花镜，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问关父：“你给少航打个电话，看到底回不回来吃？”
“不用打了吧，”关正宇放下手中的报纸，“儿子工作忙，再说时间还早，咱们再等等。”
“平时忙就算了，今天既然说好一起回来，就要把工作先放一边，再说他哪天不忙了？难道家庭就可以不顾啦？”吴茵合看了看在厨房的人，“你看看小好都忙活多久了！人家放着楼上娘家不回去，专门来伺候咱们，她是脾气好，咱可不能这么欺负人家。”
池加好刚把切好的水果放进冰箱，吴茵合的声音就传来：“小好，别忙了，过来看会儿电视。”
“哎，就来。”池加好回到客厅，吴茵合笑呵呵地看着她，招手让她坐到身边，“小好，你给少航打个电话，他要是不回来，咱们就不等他了。”
“哦。”池加好依言拿出手机来打，刚一接通就听见门铃响，她掐了线起身去开门，意料之中看到关少航和张群站在门外。
放他们进来，吴茵合愣了一下，说：“张群，你怎么来了？”
张群有些尴尬，杵在玄关进退两难。
关少航推她进屋，笑说：“我跟张群刚见完客户，想说今天小好要下厨，就把她叫上了。”
“叔叔阿姨，打扰了。”张群在吴茵合跟前总有一丝怯意。
“什么话，多个人也就是多双筷子，快去洗手，准备开饭。”等张群去浴室洗手，吴茵合这才收起笑脸，不高兴地瞪了儿子一眼。
关正宇虽然没有像妻子这样明显流露出情绪，但显然对张群的到来也不觉得愉快，而池加好却好像无所谓，她添上一副干净的碗筷摆好，然后给每个碗都盛上汤。
“爸，妈，先喝点汤。”池加好一句话，马上转移了两位家长的注意力。关少航松了口气，对池加好报以感激一笑。
池加好看在眼里，心里暗暗好笑。说起来，张群也是在这片园丁苑长大的，她爸爸是C大教员，妈妈是会计，直到前几年才全家搬出去。三人打小就认识，没少玩过捉迷藏的游戏，只是张群跟关少航在少年宫上同一个绘画训练班，处的时间长，所以感情更要好。除开一些因素不计，池加好对张群是相当佩服的，喜欢一个人很正常，但没见过谁能做到张群那种境界，即使对象是自己的丈夫，池加好对她也讨厌不起来。
张群对关少航的特殊感情，在整个园丁苑是众所周知的。
当年张群参加高考，为了能上关少航所在的大学，她整份志愿表从头到尾只填了一所学校，这个举动震惊了很多人，张群的父母差点抓狂，对女儿软硬兼施，希望她正视自己算不上拔尖的成绩。但张群根本听不进劝，第一年毫无悬念败北了，她不撞南墙不回头，复读了一年，还是只填一所学校，结果仍然事与愿违，到了第三年，关少航莫名其妙放弃保研的机会，转去美院进修工业设计，她跟着换了方向，总算如愿以偿。
这两年下来，张群的父母对关少航是满腔愤懑，连带恨上关家所有人。吴茵合起先对他们盲目的敌对表示理解，一方面自己儿子有这样的魅力，她这个当妈的免不了有种优越感，但另一方面她也为张群的前途忧心了一把，可惜，她这份歉疚在张群母亲三番四次借机找茬中渐渐耗光了，以至于现在她看到张群就头大，很难不联想到她那个泼辣麻烦的妈，巴不得两家人老死不相往来才好。
但是，这是吴茵合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两个当事人完全不避讳。张群现在是关少航公司里的设计师，跟关少航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人显得很坦然，而最有说话权的池加好，对此也表示无异议。
几位家长对这三个年轻人是百般费解，从最初强烈反对，极力干涉，到现在的不闻不问，再无他法可想。
饭后，关正宇和吴茵合回房休息。池加好要收拾碗筷，关少航卷起袖子，接过来，“我洗吧。”
池加好含笑看了他一眼，冲书房努了努嘴，“不用陪客人吗？”
关少航苦笑，“张群你不也认识？她今天心情不好，你陪她说说话。”
“怎么了？”
“感情方面，她妈妈逼得紧。”关少航把油盘子油碗拿进厨房。
池加好跟进去，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小声说，“老实交代，是不是给张群当挡箭牌去了？”
“没有。”她手劲奇大，关少航被她箍得快透不过气，“说起来真巧，她这次相亲对象居然是我们一个客户公司的项目经理。”
“那好啊，知根知底，叫你过去干嘛？”
“张群不喜欢，又垮不下脸走人，我一去就大谈项目的事，正好转移话题。”
“唉，你们怎么这样？”池加好无语，盯着他的脸半晌，“真是蓝颜祸水。”
关少航哭笑不得，反手抹了她一鼻子泡沫。
张群坐在阳台上抽烟，扭头看见池加好进来，问了一句：“要吗？”
池加好抽出一根烟，点燃。
张群有点意外，“我随便问问的，你还真抽啊。”
“抽啊。”
“真看不出来。”张群还要说什么，这时手机响起，她看了显示屏，不情愿地接起来。
池加好在一旁隐约听见激烈的说话声，语速很快，跟开机关枪似的，知道是她妈妈打来的。
张群起先一声不吭，后面忍无可忍才粗着嗓子说：“你到底要我一天去见几个男人啊？早上那个是我们客户你知不知道？什么怎么了？我对他没感觉…没感觉就是没感觉，还要什么理由啊…”
池加好默默退出来，拿来茶具放在书桌上，泡了两杯普洱茶。
张群通完电话，掐了烟，黑着脸进屋。
她不说话，池加好也不问，兀自喝茶，最后还是张群先开了口，“过些天果果和他老婆从美国回来，我们可能会聚一聚，你跟少航来吧？”
“兔子？”
张群愣了一下，“你也叫他兔子？哦，听小优说的吧。”
池加好气息微滞，停顿了好一会儿，“是啊，以前常说起。”
“抱歉。”张群沉默。
“没关系，我无所谓。”池加好笑了笑，“我知道你们跟她走得近，别在我爸妈面前提起来就好。”
“时间过得真快，小优走了四年多了。”张群端起茶杯，脸上带着淡淡的感伤，“其实每次见你，我都会想起她。”
池加好的嘴角勉强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