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讨厌肚子疼了,胖胖说,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肚子疼!我,我又没有乱吃东西,为什么要和肚子疼在一起?我才不要呢…”

“谁借你的胆子,夏侯绛?”

云皇厉声,咬牙切齿,忽地,费妍不笑了,她眨了眨眼睛,好奇地推开杜子腾,摇摇晃晃地踩着自己的影子。

杜子腾顺她的目光看去,层层叠叠的纱帐后,黑影交错,一行殷浓的血迹蜿蜒从帘后渗出,染红了纱幔。

他狭眸一敛,电光石火间,心里陡地一凛。

“来人呀,护驾!”

声音冷冽,随着话音落地,倾云宫似乎在一瞬间活了过来。

“嗖——”

金莲子破空而出,以讯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射云皇面门。

“唔,刺杀?”

费妍抹抹嘴角,一下张大乌溜溜的眼眸,兴奋地俩字一出,杜子腾只觉胸口怒意翻涌,只差没拧断她的脖子,此起彼伏的暗器朝两人疾射而来。

温泉水蒸腾出白茫茫的雾气,淬寒入骨的暗器在白雾中吞声疾飞。

“愣着做什么,连躲都不会吗?”

“乒乒乓乓”一阵金玉相击,杜子腾身形如鹏,挡去一拨拨暗器,一回头就见着费妍笑眼粲然,惘顾飞射而来的暗器,他当下怒声咆哮。

后者打一个酒嗝,醉得云里雾里,压根不知道身边的危机。

“为什么要躲?从哪里来,到哪里去!我要回家!”

她借着酒意,索性耍起了酒疯。

疾射而来的金莲子刺破重重雾障,惊心动魄地从她肩侧,额角堪堪擦过,杜子腾自顾之余,单一眼,看得心头怒火中烧。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直拔云霄的笛声陡然而起。

“救驾,来人啊!快来救驾!”

宫门外一声凄厉的尖叫攀上云端,乱刀砍过,那尖叫的人没了生息,然而警铃已作,一阵错乱的脚步声中,大批的侍卫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倾云宫。

 

第九章(6)

灯影幢幢,不远处,又有宫人尖着嗓子在唤——

“走水了!清风殿走水了!”

偌大个皇宫,登时间乱做一团,有宫人赶到救驾,也有宫人从井中取了水,直奔清风殿救火,一时间火光冲天,照得黑沉沉的天空宛如白日。

尖叫声伴随着叫骂不绝于耳,一拨又一拨地御林军赶到倾云宫。

两方人马厮杀一片,刀鸣剑吟铿锵做响。

“救驾,保护王上!”

撕声裂吼中,御林军此起彼伏地蜂拥而上,却不得其门。

小费妍踉跄着扶着精雕玉琢的九龙柱,一双清澄的黑眸静静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不知是谁,滚热的鲜血溅在她脸上,一丝腥甜的气息扑入她鼻端。

她浑身一个激灵,酒意稍褪,陡然间被这样血腥的场面吓醒了。

是刺杀。

目标自然是云皇。

这不是拍戏,也不是排练。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眼前的形势危急地出乎她的意料。

倾云宫是在落苍原有的山麓上落地而成,碧瓦朱甍,不同于清风殿的恢弘华美、云阳宫的庄严肃穆,这里依山傍水,勾檐倒悬,狭门却也敛秀。

纵然是这么充满异域风情,让人遐思旖旎的倾云宫,它的独特在这时也恰好变成了云皇杜子腾现下的危机。

御林军得其门而不入,拼杀进来的仅是小部分人。

狭门险路,黑衣的刺客计划周详,一个个武艺高强,连杜子腾防身套路都知道周详,他们剑走险峰,形成阵势,困得杜子腾顾此失彼,狭眸陡射出犀利光芒。

“谁派你们来的?”

“杜子腾,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你们为什么要来行刺本王?”

那人还想回答,忽地撞见同伴警示的目光,登时住了嘴。

即便是如此险峻的情形下,云皇风度依然不改,他轻功极佳,步曳天罡,黑衣人久攻不下,眼见着御林军一波波即将杀入内殿,心下皆起了弃念。

小费妍趴在九龙柱后,探出一枚脑袋,小手几近颤抖。

透过纱帷层叠的轩窗,月寒影清,一个黑衣挺拔的年轻男子站在别宫顶巅,他长发披散,衣袂猎猎,孤绝的影子萧瑟落寞,携着说不出的阴冷压迫感。

她心里猛地一个瑟缩,手脚越发冰冷起来。

那,应该就是这群刺客的头儿吧。

她咬紧下唇,忽然想到,如果云皇在这时被刺杀,王嗣未立,外戚专权,单仅是一场王族贵族间的争斗,都将给沧原带来多大的灾难。

王朝替换,百姓流离,枯骨连城。

那样的情况,让她禁不住又打了个寒颤,脑海中酒意褪尽,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不说大的,小里说。

她是杜子腾的臣妾,他万一死了,自己才十五岁守寡事小,万一被选去陪葬,那可就小命不保,连回家的最后一分希望都没了。

杜子腾不能死!

 

第九章(7)

费妍强忍着酒醉后的眩晕,小心翼翼避开混乱一片的刀剑。

好在她人小,那么一团狼狈地提着透湿的裙子,跌跌撞撞往角落处跑,谁也没拿她当一回事儿。

等到众人看到她时,小丫头已经摇摇晃晃地攀上台阶。

就见着那么个身量单薄、相貌普通清秀的丫头颤巍巍地伸出小手——

夜风正紧,一阵凉意倏地扑进。

凛冽的夜风中,费妍昏沉的头脑倏地清醒几分,她咬紧牙,冷不丁撞见别宫上方的黑衣男子疾掠来愤怒的目光,心里登时一个哆嗦,慌忙加快动作。

黑衣刺客猛地看见天窗前不该出现的人影,这才明白她的意图,他们大惊失色。

“快,拦住她!不要让她把窗关上!”

“该死!那丫头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放箭!放箭射死她!”

黑衣刺客们惊惶失措,他们所有的阵法,都靠着别宫上方黑衣头领所指引,如果失去了他的指引,大家根本无法维持困住云皇、抵御御林军的阵法。

然而,他们发现的实在太晚。

居然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家伙,看穿了他们致命的弱点。

“咯吱!”

低沉的合窗上撕裂空气,厚实的木窗被费妍用力地合上,仿佛是尘埃落地,又如同一个幻灭的开始,当最后一丝光亮彻底被闭拢时,失去主将控制的阵法凌乱起来。

什么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小丫头得意地咧嘴一笑。

别宫上方的年轻男子鹰目犀利,眼见着窗门大闭,他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全部被这个毫不起眼的丫头破坏,皇宫不是久留之处,黑衣男子如鲲鹏展翅般,几个兔起鹘落,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倾云宫,刀枪既遇,金石迸溅。

杜子腾足踏天罡,没了阵法抑制,很快便脱险而出。

“抓住刺客!”

御林军一声大吼,费妍趴在窗前,恹恹欲睡,她看着御林军无比神勇,一干刺客纷纷伏诛,殷红的鲜血喷溅在倾云池,忍不住打了个酒嗝,眉头皱起。

唔…

这里,还能洗澡吗?

想起云皇往后和妃子们沐浴在这样的血水温池里,她禁不住嗤笑一声。

朱门酒肉…

这皇宫的一切,不管是奢华还是血腥,她管不得,也不想管!

今天这一遭,不过是不想让天下动乱,才出手帮云皇脱险,可这已经完全打乱了她装傻充愣、逃出宫廷的计划。

真是…不甘心呀!

不知道明儿个,云皇回想今晚的事情,会怎么对付她。

酒这东西,果然害人。

她撇撇嘴,心里忽然涌上一种说不出的疲倦。

下面却依然在拼斗纠缠,云皇杜子腾寻思的目光淡淡掠向窗台的女娃儿,小丫头咧嘴一笑,困意袭来,竟直接醉睡过去。

 

第十章(1)

这晚,二十三名刺客纷纷被俘。

刺客们显然有备而来,火烧清风殿,在宫人们纷纷跑去救火时,声东击西,直取倾云宫。皇城禁令深严,如今却失守被图谋者闯入,若不是夏侯家次女观察敏锐,关闭天窗,令阵法没有掌控者,以致溃散不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当夜值守的侍卫纷纷撤下,重笞五十大板,罚禄一年。

内务府发下命令,务必彻查走漏云皇消息的宫人,一时间宫里气氛如临冰点,大家谨言慎行,人人自危,生怕迁怒降临在自己头上。

“查出刺客身份了?”

“禀王上,那些黑衣刺客是死杀,他们的面目纷纷被烙铁烧毁,疮痍旧面,不辨相貌籍贯。属下本欲严刑逼供,可未到大理寺狱,他们已全部咬舌自尽了。”

“咬舌自尽?”

杜子腾拍案而起,怒不可遏,“让你查这么点事儿都查不到,现在还把线索给断了,本王要你何用!”

“王上息怒,王上息怒!”

那管理此事的朝臣吓得一个哆嗦,磕头如捣蒜,旁侧风陵南衣角一掀,上前两步躬身正色。

“王上,容臣斗胆,现下不是怪罪云中大人的时候。死杀心狠手辣,对人对己皆是只要暴露,就不留活口与任何线索。这样的玩命之徒,如害群之马,国之腐蛀。臣请命,亲自彻查此事。”

“你?”

“对,王上听过他们的声音,从口音中辨出他们是青城人。

“青城富饶,盛产青玉和丝绸,然而数十年来流寇泛滥,劫财伤人,干下的一笔笔罪恶滔天的大事,那些财产累计下来也是敌国之富。

“先王曾派人清剿流寇,然而流寇狡诈,派去的将军每每无功而返。数十年下来,那儿已被商人划分为禁地,再不从那条路过。

“如此,久而久之,流寇渐渐收手,此事也被尘封下来,再无人管。

“如今,太平盛世,国泰民安,却发生这样的刺杀事件,口音又属青城…微臣怀疑…”

“你怀疑这次刺杀,与这青城流寇难脱干系。”

“王上英明!”

他语音铿锵,掷地有声。

云皇狭眸精光掠过,若有所思。

门外簌簌一阵响动,风陵南眼角掠去,一抹淡白一晃,他微微一笑,又道:“微臣此去,恳请王上把绛主子调给微臣做个参军…”

“后宫参政,祖宗没这个法儿!”

杜子腾皱眉,想也不想拒绝了他,冷笑,“何况,那么个天天混吃等死的丫头,不分轻重,不知深浅,要她何用!”

“王上似乎忘记,这么个不知轻重深浅的丫头,可是您的救命恩人。”

“不过是巧合罢了,那丫头从进宫到现在,也就干了这么件好事。何况本王已经赏过她了,位加正二品修容,这还不够?”

眼见云皇脸色越发阴沉下来,风陵南含笑,意有若指,“王上,微臣斗胆进言,或许您应该更加关心一下绛主子,毕竟…她护驾有功不是吗。”

 

第十章(2)

该死的风陵南!

她和他有仇吗?

犯的着这么拼命拆她台?

她的预感果然没错,那个一脸桃花的狐狸和她犯冲,八字不合!

费妍端着太后命她送来的茶点,躲在窗角下,盛夏的草叶正是疯长之时,葱葱郁郁地将她整个小身子都没入其中。

小丫头抹抹额上热出的汗,索性把茶点放在地上,自己倚着背窗,打起小盹。

这时候进去,她又不是呆子。

装傻是必要的保命手段,但朝议可不是她装傻充愣就能糊弄过去的事儿。这时候进去,保不准云皇发个小火,自己的脑袋就不保了。

还是呀,睡着好。

“护驾是她应该的。”

云皇淡漠的声音传来,费妍冷不丁一个寒颤,她搓搓手臂窜起的鸡皮疙瘩,上帝呀,她见过自恋的,没见过这样自恋的。

小妮子脑海中冷不丁冒出一朵水仙花的模样,恶寒不已。

“谁在门外!”

忽地一声冷呵,凭空响起,一个娇怜的女嗓怯怯传入耳中,“王上,是臣妾。那米拉见过王上,王上金安。”

哎,原本是议政,已经很无聊了。

现在连那米拉都来了,越发的无趣起来了。

对这么个姑娘,费妍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