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觉着这么个异域的女子身为战俘,被阮惜暮送入宫里,然后以绝美容貌迅速虏获了杜子腾的宠爱,透出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云皇好色,沧原人人尽知。

但从不多的相处中,费妍却感觉出,杜子腾自控力极强,若是一般人,被她那么三番两次的激怒,早就把她丢进冷宫,或者是驱赶出宫,贬为庶民。

杜子腾却不,他明明那么讨厌她,可不过是位贬三级,罚禄而已。他看着夏侯文三分薄面,并不急于驱赶她,而是不动声色地看她胡闹。

这等于是诏告天下,她夏侯绛被贬被罚,全是她咎由自取,而他云皇从来是仁义的主儿,不曾拂夏侯将军的薄面,更是再三容忍她胡闹。

一副被害者的模样,委实是机关算尽,城府深沉。

书上都说,这样的人绝非等闲,必是人中龙凤。

就这么个厉害的角,被那米拉蛊惑了,传闻云皇迷恋那米拉公主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就她看呀,不可能。

那米拉的确很美,但是还美不到让云皇昏头转向的地步。

如果不是云皇在演戏,那就是那米拉必有过人之处,而她,两者皆不想猜,反正不干她的事!

 

第十章(3)

“你到这儿干什么?”

“臣妾听说王上遇刺,十分担心…”

“回你的寝宫吧,本王今晚会去找你的。”

“王上…”

哈哈,被拒了吧,费妍幸灾乐祸地想,随手拈起旁边的茶点丢进嘴里。忽地,她有一种被盯上的感觉,她不自在地缩了缩脑袋。

“你是绛修容吧?”

一个略带稚气的声音在她耳边蓦地响起,小妮子心下一惊,侧头,一个乌眉灵目的可爱孩子笑眯眯地凑了枚小脑袋,窜到了她身边。

“你怎么知道?”

“皇兄的妃子向来美貌,除了夏侯将军家的次女夏侯绛,据说生得貌似夜叉,丑陋无比。贪吃好哭,无一是处…”

费妍嘴角抽动了一下,一把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唔…唔…”

“那些谣言,你打哪儿听来的?”

“还用听吗?这些可都是皇宫传遍的说法,想不听都难。我说你也不用灰心,反正他们倒也不算全错。”

费妍松了手,似笑非笑地斜睨着他,“的确不算全错,因为我不是貌似夜叉,分明就是夜叉,你不知道夜叉凶残吗?还敢吃我盘中的点心,不怕被毒死?”

“咳…”

话音落地,小家伙剧烈咳了起来,拼命要把刚才嘴谗吃到肚中的东西吐出。

费妍起身,头也不回地绕窗进门。

“夏侯绛给王上请安。”

她声音清脆,掷地有声,带着些许慵懒的笑意。

“这是太后命臣妾拿来的,请王上公务之余,勿望了圣体安康。”

沉木镂花的盘中镶着贝壳制成的饰文,上面装着一小碗冰糖燕窝羹、一壶碧湖春茶还有几色玲珑可爱的小点心。

“绛主子真是越来越善解人意了,这点心真是精致。”

“这次幸亏了绛主子…”

奉承拍马声此起彼伏,风陵南含笑不语,只见那米拉的笑脸却一分分凝起。

在此期间,杜子腾一言不发,审视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费妍的脸,后者笑意粲然,令他瞧不出分毫不妥。

 

第十章(4)

“搁着吧。”

“没别的事,臣妾告退。”

“慢着。”

费妍挑挑眉,好奇地看着那俊秀无比的年轻王上,唇角咧开个灿然的笑容,“王上还有什么事吗?”

“从今儿起,你每日未时到酉时,来本王的书房研墨。”

“不是有司墨吗?”

“本王要你来,你有异意?”

冷厉的男嗓陡地一沉,小费妍乖乖吞下几欲脱口的反驳,垮了张小脸,悄悄在背后划了个大叉,“臣妾不敢,愿为王上研墨。”

从未时到酉时,那得三个时辰,六个小时。

一想到自己人生四分之一的时间不得不面对着那么张喜怒不定的脸,费妍就忍不住抓狂。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她忿忿地撇撇小嘴,这绛阁换到了绛紫宫,正二品修容的待遇全然不同。

“主子,侍候王上研墨,可是多少嫔妃求也求不来的好事儿!别哭丧个脸,教人家看了,还道您失宠了!”

“就是!谁不知道这后宫恁多的嫔妃,可是咱绛紫宫的最有面子。嘿,救驾!您救的可是王上,沧原就这么一个王,多威风的事儿啊!”

“奴婢给您绾个百合鬓,一定让您漂漂亮亮地站在王上面前。”

绛紫宫的宫人侍女们换了一批,新到的侍女一个个乖巧伶俐,最擅讨人欢心,手脚也利索的很,更是以身为绛紫宫的使唤宫人为荣。

那日,夏侯绛舍命救驾,被御林军传了出去。

一传十,十传百,那救驾的版本起码有十个,从来贪吃好哭、一无是处的夏侯绛从此在戏本里翻了身,只差头上没别个光环,上标歌功颂德的挽联。

她只是救驾,又不是因公牺牲,用得着那么夸张吗?

“不要百合鬓,你随便个我梳个就是了,越普通越好。”

“主子,这怎么行呢!您听奴婢的,保证王上见了你呀,高高兴兴的。”

她的低调人生,就这么毁了!

小丫头只觉天地一片昏暗,自己就这么从被人唾弃的小透明,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大人物,被人环绕其中的感觉,真是浑身的不自在呀!

她郁闷地往嘴里塞点心,宫门外,有宫人高声唱和——

“圣旨到!”

 

第十章(5)

“云皇赏湖珠一颗,云湖彩锦两匹,金莲景簪一对,无光东珠六颗,红宝石十二块…”公公目不斜视地宣读着圣旨。

小费妍领一干宫人跪在地上,膝盖发麻。

杜子腾是不是故意在整她?光是这么一长串的赏赐念下来,别的不说,她跪也跪去了半条命。

好容易念完圣旨,一碟碟金盘托着金光闪闪的宝石珍珠从她眼前鱼贯掠过,端放在桌上,放眼望去,真是富贵无双,瑞气千条。

费妍在现代的本家,饶是做的玉器生意,也没见过这么多的宝贝,她吞了吞口水,收起把桌上的宝贝尽收囊中的冲动。

对哦,这是她的。

不用急,反正怎么着都是她的。

有了这层认识,小丫头心里稳了,她笑眯眯地吩咐小宫女悠雪打赏公公,一边慢吞吞地过去,赏玩着桌上的珍宝。

“主子,您瞧王上对您多好呀,今天赏这个,明天赏那个,连云妃娘娘都没这么多的赏赐呢!”

猫个老鼠献殷情,能有什么好事!

她撇撇嘴,颇有些不以为然。

杜子腾对她好?糊弄糊弄小孩吧,她费妍同志虽然算不上聪明绝顶,但从小到大也知道迷糊是福,许多事儿呀,半真半假不当真就好。

杜子腾讨厌她,这可是作实的事儿。

他只差没把她打包丢出皇宫,会喜欢她?

哈哈,骗鬼去吧。

她摸着光可鉴人的明亮宝石,满足地闭上眼睛,轻啜一口茶,心满意足。

侍女们议论纷纷,忽地,其中一人骄傲道:“云妃娘娘有什么了不起,以奴婢看呀,咱们主子,打扮一下,才不比云妃娘娘差呢…”

她比那米拉漂亮?

扑哧!

小费妍一口茶水没咽下去,biu地一下全部喷了出来,茶水呛着嗓子,火辣辣地痛着,小丫头禁不住剧烈地咳了起来。

“明珠…你要谋杀,也不要用这么残忍的法儿嘛!”

“主子,您没事儿吧…”

“怎么会没事,喝水的时候,千万别吓我呀!”

她狼狈地瞅着发话的侍女,那是个年约二七的少女,小脸儿一团稚气,亮晶晶的大眼中写满了崇拜。

费妍被她瞅着,心里禁不住一阵恶寒。

 

第十章(6)

“主子,您就是最漂亮的!”

明珠的眼睛亮晶晶地,坚定不疑。

费妍同学见过盲目崇拜的,可自己做主角被盲目崇拜可是第一次。

她头皮发麻,索性胡乱抓了两枚东珠,“我还是去御书房吧,王上还等着我研墨。”

“主子,头发!头发…还没有绾好呢!”

悠雪、明珠等人大惊失色,纷纷跟着跑了出来,就见着她湖蓝色的裙角一闪,眨眼就转溜的没了踪影。

白墙粉砌,高耸入云。

青石铺就的石路一望无垠,两侧高墙线条流利而整齐,切割出完美的蔚蓝天际线,费妍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身后,传来个轻佻的笑嗓,慵懒中携着说不出的魅惑。

“绛表妹就这么散发而行,若是被王上看着,可不大好哦。”

风陵南双手怀胸依着墙,在她回头的空儿,倏地展开一个清雅迷人的微笑,费妍一摸额角,刘海垂落,她嘴角禁不住抽动一下。

“回避。”

“呃?”

“身为臣子,单独面见王上的嫔妃,你难道不该回避吗?”

费妍有些生气,任哪个女子这个模样,被人看见,心里都不会高兴,何况还被人这么一顿嘲讽。

“我当你是个没脾气的主儿,原来绛表妹的爪子,倒是尖利的很嘛。”

“兔子急了也会咬人,风陵南,你找我何事?”

趁着他转身避讳的空儿,费妍手脚利落地松下绾了一半的长发,她咬住木簪,双手灵活地结了个简单的发鬓,然后簪好。

风陵含面如桃花,笑嗓慵懒,“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他眼底掠过分赞赏,不拖泥带水,开门见山道:“我要你随我去青城走一趟。”

“不可能,沧原历来没有女子参政的理儿。”

费妍不是没听云皇和他的对话,当下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风陵南转身,长发倏扬在风中,白衣黑发,乌亮的眸里闪烁着灼灼精光,整个人散发出摄人的气势,他笑道:“后宫女子向来争权夺势,争风吃醋,借着当宠谋求娘家利益,自然是不可掌权。可夏侯绛,你不同。”

 

第十章(7)

“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我难道还生出张怪物脸孔,表哥,您在和绛儿开玩笑吗”

她稚言稚语,一团天真,浑然无害。

他折扇轻敲掌心,笑得狡猾如狐狸,“绛儿可知,欺君何罪?”

“呜哇,你威胁绛儿…”小妮子一愣,呜哇一下大哭出声,狠狠抹起了眼泪,“绛儿要告诉爹,表哥欺负人家…”

“我就说了,绛表妹是聪明人。可比清儿聪明多了。连假哭的法儿都想了出来…啧啧,这脸蛋哭花成一团,多难看。”

他温柔地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眼中却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小费妍就这么愣愣任他修长的指尖拂去自己脸上的泪花,好半天憋红了脸,“为什么要我去青城?”

“难不成让王上和我一起去吗?”

他白了她一眼,语气凉凉。

费妍垮了张小脸,绝望了,“看见刺客的御林军那么多…而且,而且王上不会允许我去青城的。”

“所以要你去和王上说呀。”

“你让我去说?”

打击接二连三的来,费妍石化了。

她瞠目结舌地看着风陵南,后者抿唇一笑,折扇轻摇,好一个翩翩美少年,可怎的那么歹毒?

“我,我不过是小小的一个修容…王上…王上怎么会听我的话…”

她结结巴巴地反驳,原来就知道风陵南可恶,但这么切实的体会到他的可恶,这还是第一遭。

“绛儿想想办法,总能成的,你总不希望因为欺君,连累姨夫一家吧。”

风陵南!

这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连自家的亲人都能利用。

她恨得牙齿直磨,却无可奈何,颓然成句,“绛儿愚钝,表哥把绛儿想的太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