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不知瞿承琛说了什么,两人同时抬眸,注视对方,他们既没有过于亲近,也不像许久不见,彼此脸上的笑容,隐约可见。

这么一对男女立在雪中交谈,雪花落得俩人满肩,像能听见雪落的声音,一时间,雪似一片浓雾,模糊眼睛。

不是在演冬季恋歌吧。

正走神间,还是男人先发现了她,微微朝这边看来,温绵提了提袋子,估计首长现下十分春风得意。

瞿承琛神色不变,牵过温绵的手介绍:“这是我妻子,温绵,你们在学校见过。”

温绵还是要给他长面子,僵笑着,“施老师,好巧。”

不等施倩柔回应,瞿承琛闻言低低一笑,“家里还在等着,我们先走了。”

施倩柔淡淡朝温绵看去一眼,她慌忙低下头去,简直典型的鸵鸟行为。

“那好,下次再聊。”施老师笑着接话。

瞿承琛不再多说,拿过温姑娘手里的购物袋,惯常揽住她的肩膀,高大的身影转身离去。

施倩柔向前走了几步,“瞿承琛。”

清雅的女声在大雪天听起来格外动人,瞿承琛站定,回头去看雪中的长发美人。

施倩柔发现他眼中与看自己媳妇时截然不同的眼神,原本想要说的话再也没了勇气,只好重新振作,“没喝到你的喜酒,挺可惜的。”

瞿承琛也只淡淡一笑,无声告辞。

俩人并肩,往瞿家小楼走,温绵看着外边被大雪覆盖的房子,发现瞿承琛正要张口,她抢先一步,“你爸妈不是在等我们晚饭吗?快进去吧。”

小吴与裴策在处理着门前雪,瞿小光同志堆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雪人,正央小舅舅去给她拿萝卜蘑菇,来做雪人的眼睛鼻子。

趁着温绵与他们打招呼,瞿承琛侧脸,她肩上的薄雪被他扫去,只余指尖微暖的温度。

进屋向瞿远年、裴碧华照例寒暄几句,瞿中校竟一言不发带着温绵上楼。

进了房,温绵脱下外套,也不管他,便坐在一边假装看手机,保持沉默。

瞿承琛忍了一会,坐去她身边,按住姑娘的肩膀,“你闹脾气?”他压低嗓音问。

“我没有。”

“你是不是有意见?有什么意见大声说。”

“我没有。”

“…”

瞿承琛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那是我冤枉你了?”

此刻,温绵听了他的冷言冷语,更是心烦,终于大了胆子,她强行甩开他的手掌,漠然回了一句:“报告中校,不是,我就是觉得,有时候,你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整个房间霎时变得安静。

温绵心想这回完菜了,谁晓得瞿承琛没有她意料之中的怒意,反而目光灼热地瞅着自己,深邃的眸子里满是笑意。她猜不透这男人又在想什么,虎着脸防备地看他。

他凑近,淡淡地看着她,嘴角的笑讥诮,真是十足讨人厌。

“有长进,总算知道说实话了。”

温绵愣了愣,就听男人没好气地哼了声,“你和我相处到现在,说过几回真实的想法?”

她缩了缩脖子,心说你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还不是藏着掖着什么事儿都不与她分担。

瞿承琛也不是不了解,别的小夫妻总是每天有一箩筐鸡毛蒜皮的小事等着与对方分享,他俩倒好,爱谁谁,他藏心事,她藏脾气。

“谁让你只爱发号施令的。”

瞿承琛黯黑的瞳仁深藏着薄怒与笑意,两者并进,搅得气场全开,温绵全然不敢回嘴了。

“这破性格,谁惯出来的?”

谁能惯出这么一个小姑娘,柔软,坚强,脆弱,又无比倔强。

温绵脸上一热,赌气翻脸,不用他管。

“温绵,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中校的语气不紧不慢。

温绵想,也好,一不做二不休,她微微对着他转过身,冷言质问:“瞿承琛,你把我当成什么人?我根本不想和你、还有你那前女友掺和一起!是,当初是我没问清楚,不知道你和她还不清不楚…”

瞿承琛抓住小女人的手腕,沉声打断她,“温小姐,你从哪里看出,我和她不清不楚?”

温绵再次使力挣脱中校的禁锢,这回男人挑了挑眉,“这手劲儿还挺大。”

她以前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小霸王好吗。

温绵不动声色甩了眼峰过去,十分的理直气壮。

“难道我现在这份工作不是她引见的?你和她私下也没有往来?”

瞿承琛捏住她的下巴,不容许这妞儿再逃了。

“温绵,我有点冤。”中校的尾音很低,矢口否认,“你的工作,是托我朋友介绍的,但他是个男的。施小姐从国外回来没多久,我除了在部队工作,就是忙着与你谈恋爱扯证,哪有时间与她见面?”

知道真相的温绵瞠目结舌,立刻闭上小嘴不说话了。

瞿承琛冷脸,神色一凛盯着她道:“还有问题吗?”

“…那她来学校教书,只是巧合?”

“这我不清楚。”瞿承琛想了想,给温绵介绍工作的男人,正好是他们共同的朋友,问题多少出在这儿吧。

而温绵实际最在乎的,仍是他还有否在心底某处爱着这个前任,不过她又不想听答案,因为即使他不爱她,难道还要逼他说爱的就是自己吗。

温绵想想觉得不对,嘟哝了一句,“那你怎么说不会让旧爱失望什么的,还有她今天怎么会在这儿。”

瞿承琛忽然叹气,表情无虞,坦白向她交代,“你说的消息,那是暗号,与施倩柔她无关。至于今天,是说刚回国很久没见,有没有时间聚聚。”

温绵最讨厌这种模棱两可的行为,你要说人是小三吧,那显得你小气。可她也有前男友,怎么没见她想与魏西乔聚聚?

果然,爱情也有念念不忘与好聚好散之分。

“那你怎么说?”

男人笑了一下,黑曜石般的眼睛令人摸不着底,看温姑娘酸酸的模样与微红的眼眶,他真有些头疼又有些心疼。

“我结婚了,在部队听取领导意见,在家听取媳妇意见。”

温绵一抬头,便对上瞿承琛微哂的神情,他直直地看向自己,让人耽溺。

还真是她误会了,这男人并没做出格的事,至少,施倩柔来军区大院找瞿承琛,是女方主动,而他于情于理处置妥当。

温绵最怕处理烂摊子,施小姐还不知到底动了些啥心思,如果说她明目张胆缠着前男友,那也太不把自己放眼里了吧?

瞿承琛审视她片刻,问:“最后一次,还有问题吗?”

温绵摇了摇头,垂下浓黑的长睫毛,语气诚恳:“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她说完,立即站起来,紧紧搂住对方脖子,也不知是羞愧抑或羞涩。

“我不该没有问清情况,就擅自下结论。”

“你说要‘尽力’,我没有忘…那你自己呢。”瞿承琛拍拍姑娘的背,视作安慰。

温绵湿了眼睛,“好,以后我也不会再忘。”她枕在他的肩侧,因为想要最大限度地克制眼泪,所以哑了嗓子:“我许下的承诺,我也会负责完成。”

瞿承琛还真有些舍不得见到这姑娘如此难受,她仍然坚定着说:“我会告诉你,我吃醋了,我伤心了,我担心你…”

男人好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所以,刚才是吃醋了?”

温绵总算承认下来,她与他对视,望进那双深幽的眼睛。

“你是我丈夫,我不准你和她‘聚聚’…瞿首长,你是我的,不是吗。”

唯有在瞿承琛面前,她不需要再掩饰想法与心情。

自从离开警校,温绵得到的最大警示,是她明白有时候假象只要能欺骗一个人的眼睛,也就能欺骗一个人的心。

可是,她不需要欺骗他呀,婚姻,应该是建立在互相信任与坦诚的基础之上。

温绵首先要相信的,正是他不会刻意伤害她。

这姑娘基本上还是能让他指望的了,瞿承琛淡淡觑她一眼,“温绵,那‘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是怎么回事?”

“…”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存稿箱君)

其实温绵原本的性格木有那么闷的,本质不是这样的姑娘,加上确实是我不好,太想写肉末了,才一再出现那种剧情…我错了,给大家道歉。不过这章有转折,虽然问题不会一下子彻底解决,女配男配还没全灭,但好在小两口有很大的进展了,也能吃肉肉了。

上一章的尺度已经被锁过了,接下来的…怎么才能低调呢!!

终于上月榜了,感谢乃们!

28晋江独发晋

小两口齐齐出现在楼下,瞿承琛整理好了军容,客厅桌子上泡好一壶香气菠郁的乌龙,温绵想到后边这两个字,觉得还挺应方才的景。

瞿晨光一双大眼睛盯着他俩转了几转,想这二哥一来就把自家女人带回房,非奸即盗…嗯,不对,总之,瞧嫂嫂那眉宇间柔柔软软的顺从,定是被这大灰狼二哥给欺负了。

她身为司令女儿,必须伸张正义,“二哥,你们躲在上面做啥?”

就听小丫头率先对中校先生发难,“我帮你在老爷子跟前做了不少思想工作,老婆娶回来是要疼的,晓得不?”

温绵淡定托起茶杯不插手,瞿承琛则动手不动口,揉了揉小妹的脸蛋儿。

瞿晨光拍掉二哥的魔爪,扯扯温姑娘的衣袖,“二嫂,怕他做什么,大不了你们舀枪对射。”

听到这话,温绵一口茶卡在喉咙差点没喷出来。

“我这妹妹真是被管教的…”瞿承琛把眼峰甩到小舅舅那边,眉头慢慢蹙起。

温绵相当配合地低语:“你这妹妹根本是放养的吧。”

裴策听见这话,也笑了:“是我放养的。”

温绵遁声望去,就见瞿晨光对着小舅舅的胸肌重重捶了一拳。

四人笑闹一阵,到了饭点,裴碧华瞧这一桌子人,差不多齐活了,别提有多顺心了。她一面给儿媳妇夹菜,顺便看向这寡淡的二小子,“这都快过年了,你做什么打算?”

瞿承琛面不改色,“年初一要值班,年后还有军区军演,各部门都在准备。”

言下之意,自是不能回家过年了。

瞿远年看了看性格温雅的儿媳妇,又接着问:“那温绵你打算怎么安排她?”

瞿承琛想也没想,往她碗里夹了一只鸡腿,“大队长让我们几位战友都携家属过除夕,温绵随我去。”

温姑娘还没回神,已被瞿首长擅自决定了去向。

瞿小光同志眼巴巴在旁看着鸡腿,以前二哥都先想着她的,果然这男人重色轻妹。

“让她在部队呆几天,年初三回来。”瞿承琛说完,见温绵仍旧一脸不敢置信,他挑了挑眉,“怎么?”

温绵愣在那儿,“没问题吗?不会打扰你们训练?”

他不都说了大队长同意携带家眷么,瞿承琛伸手点了点她额头,“以后,结婚证你保管,省得总忘嫁了人。”

温绵在众人的笑声中红透了脸,看来,这首长还真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了。

作为她的丈夫,很像那么一回事。

温姑娘趁着家长们不注意,在桌子底下悄悄拽住瞿承琛的手。

男人的这双手掌曾给她带来过多少慰藉与激荡,她简直不敢细想。

只想着,要再扣牢一点点。

瞿小光忙着啃裴策给她夹的另一只鸡腿,没空说话。这自家最没正形的小舅舅却又揶揄中校:“你这就不对了,夫妻俩恩恩爱爱上部队守岁,让那群还孤家寡人的士兵怎么办?”

瞿承琛面上淡笑,扯了扯姑娘柔嫩的小手,从容道:“那就告诉他们,想娶媳妇,还得好好练。”

******

雪天行路,难。

瞿承琛把温绵的行李放上后车厢,这就准备出发,严怡叮嘱他们路上千万注意交通,温绵与母亲道了别,反正年初三她就能回来,严怡这个新年也不至于过得太孤单。

虽说英刃基地谢绝家属参观,可能够最大限度地接近这个男人绽放着热血与辉煌的地方,她已经很兴奋。

雪花茸茸,温绵开了一小丝窗户,仍由冷飕飕的小白点儿飘打在脸颊,瞿承琛一瞥眼,就发现她傻乐着,像个贪玩的小女孩儿。

过收费口时瞿承琛按下主驾那边的窗户,示意温绵去舀前头杂物箱里的东西,姑娘打开一看,立时懂了。

舀起打火机,给中校点上一支烟,他斜斜叼在唇角,温绵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首长,此刻那张严整的侧脸多带了几分潇洒的桀骜。

车轮在雪地上压出清晰的痕迹,路况时好时坏,瞿承琛见温绵已打起瞌睡,沉黑的眼眸添上一抹笑,他掐灭烟头,关上两扇窗户,怕她冻着。

下雪天让高速公路都变得寂静异常。

车子一路开至山脚下某军区的家属楼,再往里一带就已经属于军事禁区,进入英刃基地的保密范围。

门口值班的哨兵虽早已对瞿承琛熟识,但仍做好一系列登记对照工作,才对首长放行。这名小兵嘎子见副驾驶座上还有一位妙龄女子,不由犯了愣。

瞿承琛将车停在特意为英刃部队准备的那幢家属楼前,由于这支队伍平日的纪律森严,也只有过年时才会来住一些女人小孩。

温绵从另一侧下车,大老远就见几位军装笔挺的青年舀着拖把、畚箕、水桶,他们才刚踏出小楼,就站在那纹丝不动了。

耗子连内务工具都不想再要,把脏抹布往大屈身上一扔,飞毛腿似得踩着一阵风来到瞿首长面前。

“嫂子!你可算来大检阅了!”耗子笑嘻嘻地给温绵敬了个礼。

大屈刚想骂这孬兵,右边一根扫把砸中他的脑门,只见小刀也已飞身而去。

“嫂子!房间特地给您…和首长,打扫干净了!”

小刀礼毕,被大屈一脚踹了回去,“嫂子您别介意,这俩兵没啥文化,就爱瞎闹!”

瞧你们这点出息。

瞿承琛揉了揉额际,估摸这群兵能把这栋家属楼给折腾坏了。

温绵满脸不好意思,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些注目礼,她只好勉强着不慌不乱,“谢谢,给你们添麻烦了。”

瞧瞧这嗓音、这气质,不愧是魔鬼教官的媳妇儿!三个老兵傻乎乎地立正,笑得像被首长颁了军功章。

瞿承琛一人给他们一记爆栗子,“帮你们嫂子把东西搬上去。”首长说完,嘴角微微一弯,看向温绵:“我去队长那报道,等我一会。”

“嗯。”温绵不给他添麻烦,保证自己处理好一切琐事。

瞿中校将军帽戴好,整顿军容,然后揽住温姑娘背过身,他用手挡着,不经意似得在她额上轻轻留下一个吻,恰到好处的温柔。

三个特种兵又齐刷刷傻眼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们冷酷无情又爱用变.态方针操练士兵的队长大人,你别说,哄媳妇儿还真有一套,难怪能娶回这么漂亮的嫂子!

军区又下起了雪,瞿承琛一人在雪地上踱步,接他去基地的某中尉已在飞机坪等候。

男人抬眸看着这一片白色世界,纯洁无暇,忽然脑子里迸出四个字儿,让他稍稍愣了一下,之后才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绵绵大雪。

******

夜里的除夕活动,在家属楼附近的食堂举行,温绵还有幸见着了英刃部队的大队长庄志浩,顿感光荣。

庄首长也难得能与下属还有其家属们一起过年,说是大伙平时当真是出生入死的兄弟,感情都特别融洽,新年总要好好热闹热闹。

温绵在席间了解,他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只因妻子被境外敌对势力绑架,后来遇害,庄志浩不曾再娶。

也正因如此,庄志浩告诫过瞿承琛,不能曝光他与他所爱的人,不能置他们于险境,重蹈他的覆辙。

温绵年轻漂亮,又是瞿中校刚娶进门的媳妇儿,期间少不了有比一辆坦克车还多的瞩目,每当那些官兵给她敬礼,她都有些羞怯,可温姑娘着实喜欢部队里这种温馨的气氛。

即使过年,他们也不能多喝,温绵与瞿承琛都只喝了一小杯白酒。吃完年夜饭,她先回的家属楼,打开房内的暖气,发现自己脸颊早已通红。

瞿承琛回来洗完澡的时候,温绵并不在房里,他想了想,舀起床头的大衣走向阳台。

“外头很冷。”说着,男人用温暖的衣服搂住她。

温绵怔怔地凝视这个雪夜,瞿承琛也不再说话,看向令她着迷的这幅图画。

今晚的月亮又清又亮,整饬的部队沉浸在银色的月光之下,竟是前所未有的打动人心,甚至浪漫庄严。

温绵的视线在侧头的那一霎那猛然顿住,她身边的男子沐浴在清冷的光芒中,看上去简直像是不朽的战神,那满目如星辉,黑眸中隐隐反射出的雪光,都让人为之臣服。

“你今晚有很多机会。”

“…嗯?”

“问关于温井的事。”

温绵笑着,喃喃道:“我怎么可能破坏这场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