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上前两步,往他手里塞进一个

纸条:“这是我的号码,我叫宋颜。” 路子皓要我准备的小纸条,上面有我的号码和羽翔的地址,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他有些慌乱地握住纸条,匆匆转身进屋,他老婆看了我们一眼,把门关上了。白晓言望着我:“这人都躲进屋了,怎么办?”

我摇摇头:“不知道,等吧。”

回到车上,白晓言和我都很是沮丧,之前我们一致认为韩子谦是会跟我们一起回北京的,毕竟他爱羽翔,没有道理不回去。不过事实是,我们确实想得太简单了。

虽然我不清楚韩子谦具体在顾忌些什么,但眼前的情况有些棘手,韩子谦回屋后就没再出来过,我和晓言一直等到晚上十二点,他们屋子的灯都灭了才离开。他不出门,我们总不可能绑架他吧。

第二天我们固执地又去了,门开以后,韩子谦的老婆微笑着对我们说:“如果你们再来骚扰我丈夫,我就报警。”

我忙说:“我们没有要骚扰他的意思,只是想跟他聊聊。”

她依然优雅地微笑,有种成熟的风韵:“我知道你们是谁的朋友,我们家不欢迎你们。”

“我们不是想做什么坏事,只是想跟你丈夫说两句话。”

她继续微笑,四周仿佛筑起一道长城,看我们的眼神里有丝轻蔑:“你们想拆散我的家庭,难道不是做坏事。”

白晓言火了:“谁稀罕拆散你的家庭?!再说你那个家早就散了,你老公是同性恋,他根本就不爱你。”

她僵了一下,很快又回复了平静:“是,他是同性恋,但不代表我们之间没有感情,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资格评论。”

我看着她,很想看穿那完美微笑下的真实,顿了会儿,我问:“你们之间,多久没有性-生活了?”

她愣住,脸上的微笑难以凝聚:“请你们离开。”

白晓言大惊:“Holy shit!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女人,能够忍受无性婚姻!”

“你们再不离开,我就要报警了。”

我拉住白晓言:“你别说了。” 跟着对她说:“对不起,我们无意伤害你,只是我实在想不出,你从这桩婚姻中能得到什么好处,无论是性-生活,金钱,还是精神上的陪伴,你都没有得到满足,那你这么委曲求全是为了什么,不如早点放手

,给自己一个机会。”

她说不出话,只是那么望着我,半晌后她说:“你们当然希望我和子谦分开,你们是那个人的朋友,自然要帮着他说话,无论道德与否。”

白晓言翻了个白眼:“好吧,道德的大棒又被拎出来了。”

我说:“是,我是羽翔的朋友,为了他我什么事都可以做,没想过道德不道德。我根本不在乎你怎么看我,但是你快乐不快乐只有你自己知道。我希望你不要还像生活在旧社会的小媳妇儿一样委屈可怜,你该多为自己打算,而且如果你还爱韩子谦,你就该让他快乐。”

她笑了笑,掏出手机开始拨号:“只要能跟子谦在一起,我就很快乐。你们可以走了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白晓言拉了拉我:“走吧,惹上警察可不是好玩的。”

我看着那个女人,看着她重新恢复完美的微笑,看着她一丝不苟的发型和穿着,忽然意识到,我跟她的距离,原来有那么那么远,远到我们都无法理解彼此的思想。

我往外走了两步,跟着又转回身:“我没有太多时间了,你别逼我。”

她疑惑地看着我,我笑了笑,走了。我始终希望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如果不奏效,羽翔受到的伤害,我丝毫不介意加倍回击给他们。

美国的土地是私有制,所以我和白晓言不能再踏入韩子谦的屋子,包括门前的草坪和走廊,否则他老婆可以用枪指着我们离开,稍有差池,我和白晓言就有可能壮烈。即便她不采取这么暴力的做法,我们也没办法冒着被警察带走的风险再去敲一次门,所以我们只能把车停在路边,两人在车里继续等。

韩子谦的手机依然处于关机状态,我只能不断地给他发邮件,希望他能看到。慢慢地,我开始想,羽翔爱上的究竟是什么男人啊,怎么能在这种紧要关头对他不闻不问呢?

等了一天,他们还是没有出门,韩子谦并没像我希望的那样,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我讨厌路子皓说中这样的结局,讨厌自己为什么不能再有用一点,讨厌羽翔爱上一个这么窝囊的男人!就在我一肚子火气快要憋不住爆发的时候,羽翔给我打电话了,我小心翼翼地接起来,他问:“宋颜,你去哪儿了?这两天为什么没来看我?”

第 17 章

“公司要我去出个短差,过两天就回来了,回来马上去看你。”

他笑了笑:“你男人也是这么说。”

我心想,那可不是,我们事先通好气儿的。

“可是我太了解你了。” 他忽然说,我一愣:“嗯?”

“我这样子,你是不可能会同意去出差的。” 他顿了顿:“你在美国,是不是?”

我干笑:“没有,我怎么会在美国嘛,我是真的去出差了,不信你问路子皓嘛,他让我去的。”

“子谦他,还好吗?”

我沉默半晌,叹口气:“不好,他现在看起来很颓废。”

“那…” 他欲言又止,不一会儿笑了:“他不肯来见我是吧,否则你早就高兴地告诉我了。”

“对不起,羽翔,我…”

“回来吧。” 他轻叹:“你在我身边就好。”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忍住哭,点头:“好,我马上就回来。”

挂上电话,白晓言看着我:“他们这么伤羽翔的心,不能便宜了他们。”

我点点头,终于下了决心。

我们从佛吉尼亚回了曼哈顿,晓言的朋友给我们介绍了私家侦探,我们提供了一切知道的关于韩子谦的信息,并付了他双倍的价钱,要他以我们的委托为优先,尽快查清这个家庭的底细。

我太清楚,只要肯去掘地三尺,任何一个家庭都有隐藏的,不为人知,不愿为人知的秘密,就像只要是阳光投下的地方,就会有阴影一样。

办好委托以后,我们买了机票回北京。飞机上我沉沉地睡去,做了一个梦,梦里我狰狞地笑着,手上握着把滴血的尖刀,面前躺着韩子谦的老婆和暮婉婷的尸体,路子皓跪在妻子的尸体旁望着我,表情绝望而憎恨,然后他腾地起身扑向我,狠狠地把我手上的尖刀刺入我的心脏。我从梦中吓醒,胸口仿佛还残留着疼痛,异常真实。

梦里我杀了她们,在现实中应该映射着仇恨。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对韩子谦老婆的恨意,但我并不知道,原来我也这么憎恨暮婉婷么?

如果有一天路子皓要在我和他老婆之间选择,他会选谁呢?

摇了摇头,我没有自信。最近的我,变得离理想中的自己越来越远。我想要毁了韩子谦的家庭,毁了他和他老婆所珍视的一切,我要在他们的生活中投下一枚导弹,炸得他们面目全非,尽管我清楚地知道,这猛烈的杀伤力会波及到无辜的人。

但我对此所能想到的,只有一句,我管不了那么多,我本不是圣人,也从来没想当个圣人。

回到北京后,羽翔热情地拥抱了白晓言,对我却有点冷淡。我开始惶恐,擅自去美国的事让他生气

了吧,更何况还是个不好的结局。我有点后悔,如果没去美国,羽翔就不会发现原来就算他吸毒了,韩子谦都不肯来见他。

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该正式跟他道个歉,他正坐在卧室地上和白晓言翻照片,我走过去捅了捅他:“喂,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羽翔点点头,没说话,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去美国的,我只是想,至少应该让他知道你的情况。”

“我没气这个。”

“那你气什么?”

“你走了就算了,为什么要让路子皓有空来照顾我呢?”

“我信任他啊,觉得他能照顾好你嘛。”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一起有多尴尬,都没有话题可以聊,我简直想自杀算了。”

白晓言噗嗤一声,乐得抱起肚子,我愣在原地,恍然,是啊,他跟路子皓前后也没见过几次,两个人的生活轨迹又完全不同,是很难找到话题,更何况两个人的性格都偏内向,如果是不熟的人,基本不怎么开口。“我当时不是着急嘛,也没想那么多。这么说的话,你没在生韩子谦的气?”

羽翔摇头,笑了:“有点难过是真的,不过没生气。他身上的包袱太多了,我不怪他。”

白晓言不以为然:“有什么包袱哦,美国已经是很包容自由的社会了,在那里都不敢出柜,我只能说他懦弱。”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不过他的家庭,他妻子的家庭,都非常保守。他很孝顺。”

我不认同:“他还要怎么孝顺呢?他是华人建筑设计师,在曼哈顿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应该挣得不少,也给了家里不少吧。再说了,他身为一个同性恋,在违背自己取向的情况下,都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这已经算圆满了吧。为什么还要苛求他呢?为什么他不为自己想想?”

“他们家的老人,根本受不起这个打击。你忘了当年我爸被我气得心脏病发么?如果当时运气差点,也许我爸就去了。”

白晓言说:“那瞒着他们不就结了?”

“很难,除非他妻子能一直配合。但是显然,她做不到。”

“就算做得到她也不想做啊。” 白晓言郁闷地倒在地上:“你不知道她那架势,知道我们是为你而去的时候,恨不得能把我们生吞活剥了。”

羽翔微笑:“她紧张她的家庭,这很正常。”

白晓言纳闷:“为什么你也觉得这正常呢?我觉得是不正常。她那还叫家庭么?依我说,他们只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要换做我是她,我早就把韩子谦给踹了,不能满足女人需求的男人,还留着做什么。”

我也表示不能理解:“真搞不明白她到底是

为了什么在隐忍,难道只是为了守住那段婚姻?”

白晓言撇嘴:“结婚这个形式,剥夺人自由选择的权利,可真是害人害己。感情嘛,合则来不合则去,何必要强求。”

羽翔也倒在地上:“你们两个小丫头,等你们长大就知道结婚的意义了。这个意义对每个人都不一样,有幸福,也有无奈,但这个形式却是传统,很难反抗。”

白晓言哼了一声:“这就是所谓的主流嘛。”

我说:“嗯,那我们就是非主流。”

羽翔伸了个懒腰:“好了,不说他们了,我们难得见一次,不要浪费时间。”

白晓言说:“行,那说说你接下来怎么办吧。”

我想起路子皓建议我联系羽翔的妈妈,觉得还是应该先跟他商量一下:“羽翔,戒毒这件事是大事,要不还是联系下你家里吧?”

羽翔沉默了,看得出他不是不想,而是害怕。我说:“你妈那么疼你,不会放任你不管的。我们就先联系你妈,看情况再让你爸知道这事儿。”

白晓言附和:“我同意。这事儿还是有家人的支持比较好。而且,我已经通知了陈林和赵冬青,他们随后就到。”

羽翔搂过我们俩,笑:“还是你们最值得依靠。”

白晓言说:“那是,发小这两个字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笑了笑,有点心酸。其实我很想问他,痛苦这么久,有没有后悔过爱上韩子谦,后悔爱上这样无法让人依靠的男人。不过我最终没有问出口。要去否定自己的爱,我想应该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陈林和冬青不久后也到了,有那么多朋友陪在他身边,羽翔也逐渐振作起来。一来是他刚吸上毒,瘾还不深,二来也是无论如何,他跟韩子谦,勉强算有了一个结局。不管羽翔如何理智地为韩子谦考虑,考虑他有多么重的包袱,在内心的很深处很深处,我相信羽翔是希望韩子谦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

可惜,韩子谦终究还是让他失望了。没过两天,羽翔给他妈打了电话,他妈火速飞来北京,把他接了回去,那里才是他们的地盘,那里羽翔可以得到最好的照顾。

羽翔走以后,陈林和白晓言也一起走了,冬青走在最后,临走时他对我说他马上就要回国了,要我等他。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不久后,我收到从美国寄来的传真。韩子谦和他老婆到美国以后的生活,基本都浓缩在了这一叠材料里。如果让这材料曝光,韩子谦一家的生活就会被粉碎,同性恋的事实,好女人的伪装,会让这个家庭从此抬不起头来。

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路子皓正在读这叠材料,见我出来,他抬起头:“

这是从哪儿来的?”

“找私家侦探查的。” 我没打算说谎。

“为什么要查这些?”

“为了报复。”

路子皓沉默了会儿:“这么做有意义吗?”

我摇头:“对羽翔来说没有意义,他已经吸了毒,我再怎么做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毒瘾会像个定时炸弹一生跟着他,这次戒掉了,不代表他不会吸第二次。”

“你明白就好。这叠材料,尽早处理了吧。”

“我不要,我要让这些材料曝光。羽翔也许不在乎,但我在乎。”

“宋颜。” 路子皓声音里有着张力:“你该知道,你这么做会伤害他们的家人。”

“我知道,我不在乎。做任何事都有因果的,不是么?”

“伤害你的人,你要加倍地还击回去,这就是你的逻辑?”

“你生气了?” 我挑眉:“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生气。我只是以为,你比我想象得要成熟,看来好像是我错了。” 他站起身:“我先回去了。”

我没拦他。这是我们之间第一次争吵。

第 18 章

他走以后,我坐在窗前,桌上放着这些文件和照片,我一直没有睡意,只是放空地看着窗外发黑的天空,远处有一团朝霞似的,橘黄色的灯火,像是天就要亮了。

争吵之后,我和路子皓没有再联系。平时在公司里见了,我也装作不认识他,不打招呼,也不看他。我有点明白他为什么生气。他认为我是个报复心重,幼稚的女人,如果有天他伤害了我,他怕我会像对付韩子谦那样对付他的家庭。

我气他这样怀疑我,也气他给我的感觉,就像是他一定会伤害我一样。或许他比我看得远,已经看到了我们的结局。

就在冷战期间,有一天暮婉婷忽然来公司等路子皓下班。我们在一个办公区,想不看见都难。时节已是夏天,她穿了一身蓝色小碎花的连衣裙,看起来温柔娴静。陈旭东等兄弟跑过去陪她聊天,我在工位上看着,觉得她好像变得开朗了,爱笑了,跟陈旭东他们也能聊得津津有味。

我想,让她去上班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多和人接触,才不会那么孤僻。

“宋颜,别在那儿杵着啊,快过来。” 陈旭东朝我招手,我见大家伙儿都过去了,也不好意思固执地不去,只好慢慢走向他们。

陈旭东递过来一个蛋挞:“喏,嫂子带的,再不来可就没了。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帮弟兄,快下班的时候饿得就跟从难民营里捞出来的一样。”

我笑了笑,接过蛋挞默默地吃着。路子皓开完会回来,看见我们一群人围在一起,愣了一下:“婉婷?你怎么来了?”

暮婉婷轻抿嘴唇,笑容和花瓣一样轻:“公司发了电影票,我来等你下班。”

我有点意外。她是要跟路子皓去看电影么?

路子皓显然也没想到,愣了会儿,视线扫过我,但很快就移开了:“等我两分钟,我收拾一下,马上就好。” 说完他进了办公室。

我问暮婉婷:“现在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呢?”

她摇摇头:“不太清楚哦,我听说志明与春娇挺好看的,晚上准备看这个。”

我没看过这部电影,听名字像是爱情片。不一会儿路子皓从办公室出来,我和暮婉婷一齐看着他,他避开了我的视线,走到暮婉婷身边,她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臂,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的疼,好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

路子皓走以后,没多久其他人也下班了,我不

想回家,空洞的房间会让我更想念他,羽翔又回了老家,我无处可去,只好在公司加班。

暮婉婷会主动来找路子皓看电影,说明他们夫妻的关系在趋于缓和,我十分担忧,总感觉他们之间的火花会死灰复燃。路子皓是爱暮婉婷的,只是这种爱在不孕的困难面前,在暮婉婷的冷漠面前,渐渐失去了温度。可是我知道,他的爱一直没有死,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重新沸腾。

我无意扼杀他对暮婉婷的情感,从最初的最初,我就没想过要取而代之。我只是想着这样跟路子皓在一起,总有一天,我会对他失去兴趣,总有一天,我们之间的激情会降温冷却,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轻松地拍拍屁股离开,没有任何束缚。

只是我不愿相信的是,也有可能是路子皓先拍拍屁股离开。

我曾经想过这个可能,但从未真心相信这会发生,直到看见他们有说有笑地离开,我才意识到,原来只有我一个人陷得如此之深,而他,如果想走,随时都可以。

我觉得自己很悲哀。

晚上十点,公司的灯到点自动灭了,我坐在漆黑的办公室里,想着他们现在应该已经看完电影,正在回家了吧。我忽然想到,他们现在关系缓和,晚上又一起吃了饭看了电影,回家以后,会不会来了情绪,就这么上床了呢?

想到这里,我胸口难受得就像要炸开一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深深的,被背叛的感受。

一整晚我都在纠结他们到底会不会上床,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直到有人拍了我的肩膀,问:“怎么在这儿睡着了?”

我抬起头,陈旭东惊诧地望着我:“你昨晚通宵了?”